废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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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破他那不能说出口的隐秘心事。
又或者她已经看破。
如果是那样,她会怎么做?
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温和细心地照顾吗?
桑书南并不太乐观。
她的温柔慈悲,建立在他是个“乖孩子”的基础上。
如果她知道他的另一番面目后,她很有可能会就此离开,对他避之不及。
桑书南陷入巨大的恐慌里。
他由衷地后悔。
但后悔又有什么用?挥出去的拳头,已经覆水难收。
桑书南变成等待宣判的囚徒,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
“邹瑾!”
医务室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桑书南抬眼看过去,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邹瑾的妈妈穿服帖的米白色套裙,戴一串珍珠项链,保养得宜的脸上,只有眼角唇边隐约可见几处细纹。
应该是生活富足,有一定教养的人。
郁占跟在邹瑾的妈妈身后出现。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桑书南脸上。
桑书南回望过去,竭力想在这一瞬的目光交流中,探询她的心意。
她目光沉静,难辨喜怒。
他一无所获。
邹瑾的妈妈来时已神色焦急,等见到邹瑾的模样,更是变了脸色。
邹瑾喊了一声:“妈。”
邹瑾妈妈心疼地伸出手,想摸他脸上的伤处,又怕弄痛他,只好改为抚摸他的头发。
口里说着:“你怎么样?除了脸,身上有没有受伤?”
桑书南呆望着这一幕,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郁占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一震,侧过头看她。
郁占神色平和,口里轻声地说:“向阿姨道歉。”
桑书南垂下眼去。
他很乖,听了郁占的话,即刻温顺地开了口,声音很低,似乎真的十分歉疚:“阿姨,对不起。”
邹瑾妈妈听见了,终于把目光从邹瑾身上移开,看桑书南一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还这么野蛮呢?”
桑书南垂着眼,口里只知道说:“对不起。”
郁占一直握着他的手。
她也说了一句:“这次的事是他不对,我回去会好好说他的。真的很抱歉。”
邹瑾的妈妈没有马上回答,转过头去打量邹瑾,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
邹瑾摇摇头,避开她的抚摸:“妈,别担心,都是外伤。我没什么事。”
邹瑾的妈妈怔了一下,放下手来。
她对着郁占说:“我也不是非要得理不饶人,但邹瑾被打成这样,我必须得带他去大医院重新检查检查,才能放心。”
她语气松动,郁占赶紧点头:“应该的。所有的检查费用和治疗费用,都由我们来出。”
邹瑾的妈妈又对张老师说:“张老师,以后请给邹瑾换个座位,我不想让他继续跟这样的危险人物同桌。”
张老师此刻当然只想息事宁人,忙不迭地答应了。
邹瑾的妈妈是开着车来的。
她带邹瑾去医院。
郁占他们自然跟着去。
※
上了车,没了外人,桑书南又对郁占说了一句:“郁占姐,对不起。”
郁占望着他,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受伤的眼角。
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得微微蹙起眉头,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躲完就后悔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收了回去。
有一瞬间,他觉得心沉入深海之底,感受到极度的绝望。
桑书南望着她,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只是静默。
一句也说不出口。
郁占脸色平和,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她令他无法捉摸。
所以令他越发惊惧。
郁占说:“邹瑾和他家长似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有很大希望和解,你不要太担心。”
他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郁占又说:“一会儿去了医院,你也做个检查。”
桑书南说:“不用。”
郁占叹了口气。
她说:“听话。”
她让他听话。
是关心他,怕他受伤了?
还是因为他太不乖,已经惹她厌烦了?
桑书南垂下眼,努力控制情绪。
他说:“我知道了。”
郁占启动车子,不再说话。
桑书南最担心的事情,她却只字未提。
※
在医院做了检查,所幸两人都只是皮外伤,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一行人准备离开医院。
黄昏时分,医院一楼挂号大厅里没什么人了,挂在高处的电视上放着新闻。
穿过大厅的时候,电视里传来女主播严肃平稳的声线。
“下午四点,著名作家许意恒被发现死于位于望风市的家中。据警方初步判断,死因为割腕自杀。”
桑书南心中大震,看向郁占。
郁占停了脚步,盯着电视机,脸色煞白。
☆、第13章 犯错
有一瞬间,郁占感觉到眩晕。
“郁占姐。”
一个轻轻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郁占侧过头,看见桑书南的脸。
他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外。
他比她高半个头,微微低下头看她,漆黑的眼睛里,难得地表现出明显的忧虑。
桑书南微微翕动嘴唇,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好吗?”
郁占微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忽而弯起唇角来,笑了。
她没有回答他,收敛了刚刚的失神,追上刚刚走出医院的邹瑾他们。
郁占跟邹瑾的妈妈和张老师寒暄,再次道歉。
桑书南沉默地站在一侧,不知何时,无名指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
天色已暗,车刚启动,外头就下起急雨来。
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声响。
郁占开了雨刷,将车子开得很慢。
她说:“我忘记联系张姐了。她应该还是把饭做好就走了。现在回去,应该已经冷掉了。”
桑书南没说话。
她又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
郁占望着道路前方,重新问了一遍:“喜欢吃什么?”
“你不用打电话问问情况吗?”
桑书南的声音很低沉。
但足以让她听清楚。
郁占吸了口气,说:“问什么?”
她在装傻。
郁占的意思已表达得十分明白。
她不希望他追问这件事。
桑书南听明白了,口里却慢慢地说:“许老师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郁占笑了笑。
而后,她口齿清晰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说出去,她成功地让桑书南闭上了嘴。
他垂下眼,掩饰住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受伤表情。
桑书南不再说话,扭过头,盯着窗外夜色中的雨幕,怔怔出神。
沉默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
过了一会儿,他又主动地开了口。
桑书南轻声地说:“这的确不关我的事。你不愿意跟我讲,没关系。但你需要找个朋友聊聊。”
郁占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紧。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桑书南以为郁占不会回应他的话了。
她却忽然说:“你知道割腕自杀是怎么做的吗?”
桑书南怔住。
他侧头去看她。
她半张侧脸的轮廓,在暗里看得不太分明。
这句话说得诡异。
他迟疑良久,才慢而轻地说:“我不知道。”
郁占笑了起来。
她说:“我知道。”
桑书南望着她,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郁占慢慢地说:“用锋利的刀片,割断手腕的动脉,放进温水里,伤口不会愈合,血流干净,人就死了。”
郁占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非常平静。
她低沉微哑的声音回响在车内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在这夏季雨夜,尤显诡异。
桑书南怔在那里。
郁占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么?”
这句话,让桑书南的心口微微绞痛起来。
他想到一种可能,却不能说出口来。
郁占又笑了笑。
她突兀地结束了这段谈话:“不谈这个,我饿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他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我们回家去。我给你煮面吃。”
她想了一下,同意了。
※
桑书南要进厨房去,被她推出来。
她说:“你坐着,我来。”
他没动,她又补充了一句:“听话。”
桑书南屈服了。
他在沙发上呆坐了五分钟,听见厨房响起水声,而后看见她匆匆地走出来,两手湿漉漉的。
她的左手捂着右手的手指。桑书南眼尖,看见有细碎的红色,从手指的缝隙里溢出来。
他没想太多,即刻站起了身:“你切到手了吗?”
郁占微微蹙着眉,点了点头。
桑书南吸了口气,问:“药箱有吗?”
她点了点头:“茶几下面。”
他按照指示,找到一个医药箱,翻出来创口贴。
创口不大,但鲜血淋漓。
桑书南小心地将创口贴粘上去。
他一边贴,一边轻声地问:“疼吗?”
郁占摇了摇头。
他说:“你坐着,我去做。我很快就好。”
她不再反对,只说:“小心一点。”
桑书南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葱才切了一半。桑书南将葱重新洗净,切好。
他很快煮好了两碗面。
桑书南端着面出来,喊她:“郁占姐,吃饭了。”
她低低地应了一句:“来了。”
桑书南听出来她声音有些不对,心里微微一抖。
他放下面碗,走过去。
郁占坐在沙发上,正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来。
她整张脸上,都是泪水。
桑书南怔住了。
他站在那里呆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胸口像是压着沉重的石头,压抑难过,令他感觉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桑书南曾见过郁占眼睛肿成核桃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她哭。
她的眼泪仍大颗大颗地不断从眼中涌出来。
郁占用纸巾擦着脸,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哽咽。
这声哽咽,击溃他最后的克制。
桑书南迈开步子,走到沙发旁,坐到她身侧。
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
她身体瘦削,肩膀细细的,摸在掌心,只有硬硬的骨头。
桑书南心中酸涩难忍。
他手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将眼前小小的人,拥进怀中。
她似乎想要挣脱。他不管不顾,只晓得用上更大的力气,牢牢地将她锁在怀中,不肯放松。
桑书南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看着她掉眼泪,他难过得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悲伤。
郁占推不开他,头脑渐渐恢复理智。
她努力让自己的哽咽停息下来,跟他说话:“桑书南,放开我。”
这一句话说得非常清醒。
近乎冷酷。
桑书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她下一刻就用力推开他。
怀里空了。
他的心也空了。
桑书南又怔了两秒钟,才垂下眼去。
他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绝望到极处,他的心口,竟徒剩一片麻木。
桑书南翕动嘴唇,想说一句“对不起”,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弯起唇角来,无声地笑了笑。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不会原谅他。
卑微又卑鄙的,爱上了她的,他。
☆、第14章 判决
难堪的静寂,是被电话铃声打破的。
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郁占草草地用手背擦了一把残剩的泪水,而后拿起手机来看。
电话是周正真打来的。
郁占接起来:“周先生。”
周正真说:“我刚刚应酬出来。书南的事,不知道怎样了?”
郁占答:“去医院检查过了,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对方的家长谅解了。”
周正真叹了口气:“我回来一定会说说他。麻烦你了。”
郁占说:“没关系。您不用太担心。”
她口吻平静温和,并没有暴露任何的负面情绪。
桑书南远远地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沉默不语地听她说话。
这通电话,彻底让郁占冷静了下来。
她在做什么?竟然会在桑书南面前痛哭。
明明她知道,这温柔沉默的少年,对她怀着秘不可宣的爱慕。
明明她已决心呵护他,照顾他。
郁占放下手机,看向桑书南,说:“抱歉,我失态了。”
他愣了一下。
郁占站起身来:“面要坨了。先吃吧。”
她竟然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桑书南心里有太多的担忧和疑惑。
他知道,她的沉静如水,只是表象。
水面之下的她,伤痕累累,悲伤哀恸。
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被这表象所欺骗。
她的隐忍不发,只会让伤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兀自腐烂,最终伤害她自己。
郁占远不止是他初时以为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姐姐”。
正如他也远不止是他竭力表现出的那个温驯懂事的“弟弟”。
桑书南坐着没动,看着她走向饭厅的背影,说:“什么叫失态?如果你想哭,你不需要躲着我。”
他牢牢地盯着她的背影,清楚地看见她的肩膀微微一抖,而后僵住。
桑书南说:“许老师来的时候,你很紧张。你很在乎他。他也很在乎你。”
郁占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
她脸色淡漠,透着股说不出的薄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桑书南看着她,固执地说:“那你告诉我。”
郁占看着他,吸了一口气。
她尽量调匀呼吸,轻轻地说:“书南,我受周先生的委托来照顾你,不能让你多出额外的烦心事。”
她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却让他感觉心酸难忍。
桑书南看着她,缓和了神情,脸上的执拗,被一种无可奈何的温柔替代。
他放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你照顾我,那么,谁来照顾你?”
这句话,令郁占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