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_五军-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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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小傻瓜强装镇定的挂断电话,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梁晋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对未来的恐惧和不安,第一次清晰而真切地席卷了他。
秦时和齐叶说起的时候,有两句话让梁晋印象深刻,他说徐青枫发现病情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没想到这么争强好胜的人得了个如此折磨人的病。他又说徐青枫不想让梁晋知道,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梁晋知道了也帮不上忙,更何况,对于徐青枫来说,假如梁晋拿他当病人,照顾他同情他甚至怜悯他,只会让他更痛苦。
病人在感到焦急和连累亲属的时候,往往潜意识里就会排斥亲属的亲近,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疚感。徐青枫如今就进入了这样的阶段,梁晋明白,却又无计可施。
梁晋在客厅坐了很久,今晚上照例是两菜一汤,只是菜凉了,汤也冷了,徐青枫却一直没有出来。
时钟咔嚓咔嚓地走着,他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找徐青枫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徐青枫慢慢的走了两步,然后站在了不远处。俩人四目相对,梁晋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和扯了半天的嘴角,突然就失灵了。
徐青枫的衬衣有些皱,身上还有淡淡的烟味。
梁晋想起他从影视城回来的那天,徐青枫风尘仆仆去接他,衬衣微微皱起,胡子拉碴,面色苍白。
梁晋心疼地问他,你工作太累了。徐青枫半晌无言,最后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去机场去的有点早而已。”
他又想起,在影视城的时候,半夜三点他睡不着,微信上那个大鸟头像的人竟然也在。
想必那时候徐青枫就是为了隐瞒病情,才故意疏远他。可是即便前面捱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最后他终究还是卸甲投降,对梁晋说:“回来吧,梁晋,我也想你。”
……
徐青枫幼时坎坷,运气却也不坏。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出类拔萃。他不是神明,却能照顾的梁晋处处妥帖。他知道梁晋最爱吃的青菜是绿油油的小白菜,他清楚梁晋的爱好是养花养草,却又总养不活。
他给梁晋买喜欢的草莓味冰激凌,每次都记得买两个。他因为梁晋说有调查称奥迪宝马等豪车的车主出轨率更高,而一直开着一辆公司前台都看不上的高尔夫。
他会有欺负梁晋的恶趣味,从不说情话,喜欢看梁晋吃醋时红着眼眶的小模样。而在外人面前却又格外的洁身自好,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娇滴滴的金屋之好,心爱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地步。
他如今风华正茂,事业刚刚起步。
……
梁晋定定地看着徐青枫,忽然就明白了他隐约的排斥和惊惶。
所有安慰和询问的话,都像是被人按了清除键。梁晋眼眶一酸,低了低头。再抬头的时候,却是有些委屈的小声抱怨:“你怎么才出来。”
徐青枫愣了一下。
梁晋瘪着嘴说:“我饿了。”
——
——
徐青枫没料到梁晋会是这样的反应。
以前他偶尔感冒的时候,梁晋的表现和一个勤勤恳恳的小保姆没什么两样,每天追在他的后面喊他吃药,动辄塞过来一些他原本不喜欢的水果或沙拉,“你生病了”这样的词儿更是天天挂在嘴边。
可是现在,他得病的事情俩人明明心知肚明,却难得的保持了绝口不提的默契。
然而,徐青枫很快发现,梁晋也只是假装没在意而已。
他拉着徐青枫去买年货,稍微重点的东西都抢先拿走,后来徐青枫察觉,他便只挑轻便的买。饭桌上的辣椒和姜片逐渐绝迹,随后步其后尘的是鱼虾蟹以及牛羊肉。再后来,有次徐青枫用电脑,不经意间看到浏览记录里有一串食物名字,随后就发现这些食物包括菠菜和蘑菇都被丢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梁晋像是一个无师自通的伪装者,难得的每天都笑嘻嘻的和徐青枫早安吻晚安吻。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借着自个吃素的名义进行。徐青枫很少拒绝他什么事情,只能顺着他去。
俩人唯一的一次谈话,是这件事不久后,徐青枫对梁晋说:“你不用这样,特意查我应该注意什么。以前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梁晋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然后两天后,徐青枫发现电脑里的浏览记录,随时都保持了清空的状态。
——他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梁晋敏感地察觉到了他那脆弱的自尊,所以尽量不动声色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不习惯,可是梁晋又能怎么做?他还能做什么?
他在病痛发作时感觉痛苦,梁晋也没好到哪里去——梁晋像是汗毛上都装了监听器的兔子,一听到他嘶一声,几乎瞬间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有次他去厕所,突然再次尿血。徐青枫下意识的先去冲马桶,一扭头,梁晋就在客厅担心的朝这边看着。
徐青枫想的明白,然而想到假如几十年之后依然如此,他又忍不住的绝望起来。此时他先前的豪言壮语,他在乍逢危难时的慷慨担当都荡然无存,徐青枫几乎心想,我到底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人,我要不起,命,我也要不起。
还不如来个痛快。
可是很快,他就收回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那是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久久没有发作的腹部突然剧烈疼痛。徐青枫前一秒还在香甜的美梦里,眨眼的功夫痛感袭来,他顿时惊醒,忍不住蜷缩成了一团。
眼前一片黑暗,分不出是夜色太黑还是他的痛感太强烈导致的眼睛模糊。徐青枫当时死死的咬着牙,忍不住回头看了梁晋一眼。他回头的过程太过艰难,像是一个被厚重的硬壳压住的乌龟,只不过缓缓的扭头看了一眼,几乎就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子底下全是汗。
当时徐青枫艰难的去看梁晋时,想的是,万一我今晚就过去了,那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了。
他突然很不舍,有些突兀的觉得,平日里的那些纠缠痛苦,又悉数成了奢侈的幸福。
阵痛过去之后,徐青枫再也睡不着。他披着衣服起来,靠着床头发呆。身上汗津津的,过会儿之后又窜起了寒气。他忽然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低头贪婪地看了梁晋一眼。
梁晋在床上睡的正香,徐青枫的手轻轻抬起,最后落在了梁晋的耳边。他一下一下的挑着梁晋的头发,动作轻缓。他想起从医院接回梁晋的第一天,梁晋小心翼翼的印在他肩膀的那一个吻。
半小时后他重新躺下,从背后抱住了梁晋。
此时梁晋已经醒了。
黑漆漆的夜里,梁晋的声音有些轻颤,他说:“青枫,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好的,好不好?”
徐青枫眼眶微热,答道:“好。”
“那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自在了,你告诉我,我们不要生疏不要别扭,好不好?”
“好。”
梁晋终于安静下来,又过了很久,徐青枫听他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徐青枫此时刚要睡去,下意识的想要说好。随后却是一个激灵,心神大震。
他使劲把梁晋扳了过来。
果然,梁晋的脸上挂满了泪。他在问过徐青枫的病情后多是克制的,微笑的。这一晚却是泪意澎湃,抱着徐青枫再也没撒手。
——
有一个词语,叫做劫数。
它原本是指漫长的时间,后来用来指代厄运灾难。徐青枫无奈的想,老祖宗这么用,还是有道理的,毕竟凡是厄运,时间大多都比好运来的长。
他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开玩笑时,已经到了年底。
在经历了惶恐紧张、自我惊吓等一系列心理大戏后,他终于彻底接受了患病的这个事实。
这期间梁晋功不可没。
梁晋在那晚抱着他痛哭之后,第二天肿的眼睛都要睁不开。徐青枫把挣扎着起来做早饭的他塞会被窝,自己熬了一锅粥。
这之前他对粥这种东西十分抗拒,以前的早饭虽然偶尔也会喝这个,但是却没有特殊的含义。后来梁晋得知他生病,日日换着花样熬粥的时候,徐青枫的心里才开始了一种莫名的仇视。
这天他做好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他去喊梁晋起床,推门的时候才发现梁晋睡着了。徐青枫这天心情莫名的好,七窍像是被人给通开了两三个,他凑过去要逗弄梁晋一下,一抬手,竟然在梁晋的发际线那看到了一根白头发。
他的动作霍然停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根白头发如此的突兀,想忽视都难。徐青枫忍不住想,怎么会呢?怎么会有白头发呢?
梁晋才多大啊!他还嫩的像是个学生,背个双肩包说是大一新生也有人信的。
可是他又很快的给了自己答案。
怎么会没有呢?
梁晋最爱睡懒觉,可是这些日子里让他生厌的粥,都是梁晋早起熬好的。梁晋以前没心没肺,说话做事都是随着心意来,现在却要隐忍克制,每天都拿着笑脸对自己。他又不是真的在身上安了雷达装了监控,之所以对自己的声音反应敏感,还不是因为整个的心思都挂在了自己身上?
徐青枫看着那根阳光下明晃晃的白头发,忽然想——徐青枫,你到底在为难谁呢?
现在使你痛苦的,到底是你身体上的疾病,还是你自己的心病?
你如此恐惧你的将来,恐惧这些微小改变的习惯,到底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可怕,还是他打碎了你的自尊,你在梁晋面前的威武高大,你的无懈可击?你怕的是梁晋会为此劳累,还是害怕他会因此丧失对你的兴趣,可怜你施舍你同时又不耐烦你?
徐青枫,你怕吗?
——
四周寂静,徐青枫的眼睛微微有些酸胀,他深吸一口气,呼的一下翻身倒在了床上,床垫咚的一声响。
梁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肿起的眼皮遮住了他一半视线。
然而他还是看到,徐青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漏进来,有一半被盛进了徐青枫的小酒窝里。
梁晋顿时被暖到,他伸手按了按徐青枫的酒窝,笑着说:“早上好。”
手被立刻捉住,徐青枫抓着,凑到自己嘴边轻轻亲了一下,回道:“早上好。”
梁晋讶然地努力睁着眼睛,听徐青枫又说道:“我爱你。”
第23章
一个叫年的怪兽悄悄到来,又被爆竹声吓的跑远。
路边的银杏树开始发了芽,不知名的小野花率先在小区的花坛里闹起了革命。深浅不一的绿色从这栋楼的门口一路绵延到另一栋。
梁晋蹲在一个弧形花坛的边上,伸手招呼后边的人:“哎你快点,我这有我这有。”
徐青枫穿着米灰色的衬衣,长腿窄腰。走过来的时候颇有些霸道总裁的架势。可惜这架势维持不过五秒,他走到梁晋身后,顺着梁晋手指的地方弯腰撅腚的朝里看。
在密密麻麻的三叶草从里,有一朵四个叶子的。
梁晋眼疾手快的把那朵摘下来,见徐青枫也装模作样地在草丛里翻,笑嘻嘻地把叶子贴到了他的酒窝上。
“别找了,这个送你的。”
徐青枫果然夹着一片叶子收回手。他从梁晋手里接过幸运草,扫了下四下没人,举着还没有小指肚大的叶子做出了一个遮挡的动作,然后快速的啵了一下,正好亲在了梁晋的侧脸上。
梁晋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差点从花坛上掉下去。
—
他们的日子恢复了老样子,说是恢复也不准确。比起年前,他们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带着一股蓬勃的活力和朝气。比起再早前,徐青枫的关心和宠溺又显得自然坦荡了很多。如果再往更早前比,那主要的变化都是在梁晋身上了。
他以前多少有些怯懦和自卑,如今俩人感情明朗,徐青枫的生活起居又几乎全由他来照顾,他反倒是抽条拔枝地长出了男人的模样,脱了一层孩子气,举手投足间多了点不一样的神采。
梁晋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青枫惊奇道:“你笑什么?”
“我刚想起来,明天龙抬头,你可以考虑见一下ivan老师了。”梁晋停下来,等徐青枫走到身边后,又忍不住伸手抓了抓他有些长的头发,道:“其实你有刘海还挺帅的,就是不知道ivan会不会给你留下来。”
ivan是司辰的朋友,在距离梁晋家不远的一家理发店工作。梁晋有次要理发的时候被司辰推荐到了那里去,梁晋完全是奔着照顾人的念头,没想到对方剪得还不错。
徐青枫对这种老师来老师去的称呼格外不感冒,见梁晋促狭地冲他笑,无奈道:“怎么,你和他约好了?”
梁晋顿时笑的眼睛弯弯,“约好了,我让他给你做一个潮一点的发型。”
徐青枫的发型和衣服一样,常年都一个样,连香水和须后水都是一个牌子用好多年。
梁晋想了想又道:“等你理完头发后,我们再去一趟商场怎么样。我想逛街了。”
梁晋的逛街比较折磨人,他去商场很少进里面,而是围着外面的商业街转悠。除了咖啡店和冰激凌店之外,凡是特色小物他都喜欢进去瞅瞅,瞅半天又不买。徐青枫之前就知道他这臭毛病,除了上学的时候不耐烦地跟着他逛了几次外,上班的时候就再也没去过。
谁知道这一病,他反倒难得的从原来的自负自怜中探出头来,开始跟着梁晋重拾起了以前的小美好。
徐青枫爽快的点头:“好。”
——
他们把一天的事情都安排的满满——梁晋上午在家做蛋糕,徐青枫去理发。
中午徐青枫回来做菜,俩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再开车去逛街。晚上的安排留了个空,如果没有意外,基本就是在外面吃饱再回来了。
他们计划的很好,却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打乱了计划——徐青枫的主治医生打电话来,今天他需要去做次复查。
徐青枫的情况总是反复,血压时常蹿高,腰腹疼痛的频率也有些不稳定。原本这时候做了检查也没有什么积极的疗法,但是梁晋不放心,总觉得时常检查着心里才踏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