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标记的金丝雀 完结+番外-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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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
秦冕见到人瞬间,眼中果然闪过异色。白鹿留了几年的长发,终究没能遮住他一身秘密。在这种讽刺的结局里面,还被剪得毫不足惜,十分滑稽。
男人贴着床边坐下,不提头发难不难看,只是客气问他,“头还疼吗?身体呢?”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连几句生疏固定的客套都没讲完,就被一通工作电话无情打断。
秦冕在病房呆了二十分钟,其中一半的时间都在接听电话。
白鹿插不上嘴,只能眼眨不错地盯着男人的侧脸。多半是连续熬夜和倒时差的缘故,原本神气的面容轻易就被一双青紫的眼袋和未及时清理的胡渣夺走风头。
碍于何亦和方书词都在,白鹿错过两次机会后,就再也无法将心事开口。面前许久不见的秦冕,他日思夜想的亲密爱人,此时却陌生得令他心慌。
直至男人临走,白鹿憋了两个月的疑问还是生生咽回肚子。
秦冕晚上还有饭局,离开得十分仓促。他草草叮嘱何亦两句就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嘱咐的内容更让白鹿心寒,仿佛对方已经忘了他们曾经如胶如漆。那人从头到尾口气疏漠,就像在对一个因他受伤的倒霉蛋尽一个合法公民的职责。
秦冕收留他,只是因为白鹿恰好在他眼前受伤。
不过几个月时间,白鹿还没有失忆,这个男人倒是已经忘记他了?
方书词走在秦冕之后,关门的瞬间,他分明朝白鹿看过来一眼。意味深长,如同在说:看吧,我早说过了。今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可能是你。
不顺心的时候,连凉水都会塞牙。尽管房门已经关上,门外人的声音却不懂事地溜了回来。
方书词不过是打了个喷嚏,就听见秦冕温柔的责备口气,“机上温度低,让你多盖一层毯子不听。”
白鹿的视线不甘地翻出墙壁,仿佛已经看见男人由于担心而微微皱眉的模样。那是他见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的表情。即使闭着眼睛,也能一丝不差地临摹出来。
可如今那份心情,秦冕竟轻而易举地分给了别人?
窗外是绿得爽眼的仲夏,房内通着淡淡凉风,分明是最宜人的温度。可自从男人来过又离开以后,白鹿后背的汗毛毫无道理地竖起来一片。他低头才发现手指抓皱了凉被,被面凹凸的阴影看起来像一张悲伤的脸。
躺在这里的三个月时间,白鹿最不愿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眼里有一个唯一的爱人,可那人的眼里,他已经不是唯一。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白鹿终究没有运气打破可恶的规则。
他心爱的男人踩着一地狼藉的羽毛,冷漠得连弯腰捡起来都不屑。白鹿再也没有秘密,可秦冕已不在原地等他。
一个月之后。
乔晏捧着精致的花束,问了半天才找到白鹿的‘特殊病房’。可推开门后,除了床上一张没来得及叠好的薄被,房内已经空了。只剩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沐浴露清香和没来得及消逝的空调味道。
她不久前刚得知白鹿受伤的事情,忙完手中事情赶到医院时,正好撞上对方出院的日子。
乔晏有些气馁,盯着房里墙上空荡荡的书架,心想手里的花该是送不出去了。可她刚退出来两步,不偏不倚,直接撞进身后人怀里。
“啊,抱歉……”乔晏转头,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乔医生?”白鹿后仰身体,无辜地举起双手,是个非常绅士的动作,“你怎么来了?”
“白……白鹿!”乔晏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好半天才回神过来,“太好了,看来给我赶上了!”
医院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几句寒暄结束,巧舌的乔晏竟一时卡壳不晓得该问些什么。白鹿的精神状态与她意料中完全不同,根本不像听说里面,是个跳楼昏睡了几个月的脆弱男人。
白鹿似是看破她想法,温柔地解围,“既然乔医生特地来看我,不如再赏脸一起吃个简单的午饭吧?”
乔晏只是大概晓得秦冕找去骆家的事情,后续的情况并不清楚。白鹿不着急开口,她就跟他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晃眼的阳光透过饭店玻璃,正好打在白鹿惨白过头的脸上。他惬意地虚着眼,嘴角带笑,“还是第一次吧,跟医生坐在诊室之外的地方聊天。”
乔晏被他的舒适感染,放松地靠近椅背,“是啊,你一声不响就不来了,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
白鹿笑了,声音仍是她印象里的清甜,“还以为会花很长时间耗在我这个麻烦的病人身上?”
面前的男人已不是那张亟需救赎的患者脸孔,仿佛又回到两人初次见面的时间。不过不尽相同,如今的白鹿不带攻击性,沉静平和,像脱胎换骨过一轮。
“也不是啦。”被白鹿说中,乔晏一脸歉意,“我以为你的状态能长时间保持稳定,没想到你还是选择用那么决烈的方式来结束痛苦,是我疏忽了。”
白鹿苦笑着摇摇头,“别说医生,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跳下去的那个人是我。当时屋里的气氛太压抑,压抑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应该只是想逃避,想出去透透气而已。”他见她过度严肃的表情,语气忽而一转,不正经地说,“看来当年扼杀不掉的欲望,早晚都会浮起来。自己想跳的楼,最终都是要跳的。”
乔晏哭笑不得,小心翼翼问他,“所以那天在屋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她其实已经问过秦冕,在一通电话里面。那人这段时间就是颗连环炸弹,谁触都炸。对方不仅一句话不说,反而将就白鹿跳楼的事情抱怨几句后直接挂了电话。
白鹿垂下眼,不像先前在诊室里为难,几乎没有犹豫就松了口。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在午后的气温里流光溢彩,有一瞬间乔晏甚至看入了迷。
毫无抑扬的平铺直叙,除了秦蔚的部分,白鹿全部交代。
乔晏沉默着听完,由衷地叹了口气。
白鹿坦白,即便已经离开别墅,可还钱期间,骆河仍然找过他多次。也不做什么,就让他脱光站在窗前。和当年无数回一样,病态而沉醉地赏他一个整天。
乔晏压低声音,“那种时候,你会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是这样的……据你所说,我推测骆先生除了人格障碍,也是恋物癖患者。”乔晏认真解释,“他的核心人格‘恋’着年轻男性的身体,只要静静地看着就能达到性唤起的目的。所以……他看你的时候应该是有感觉的,而你这边……”
“性唤起啊……”白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还以为那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之一……”
“这么理解也没有错,性爱也是感情的一种。”
白鹿表情淡淡,“最初的时候会硬,后来时间长了就麻木了。”能轻易地说出口来,他自己也很惊讶。仿佛这已不再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除此之外,白鹿还与她多提到一句。
刚逃离骆家那会儿,也就是JK刚死不久。他飞出了温暖的笼子,却又一次被现实的残酷打击得遍体鳞伤。
他那时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要想重新开始,仅仅抱着个‘想要变得更好’的念头,还远远不够。不光生活落魄,精神更甚。偷东西未遂被学校的前辈抓到现行。羞愧难当,几近崩溃。
凌晨的街道空旷得吓人,他站在马路中间等一个开快车的,希望被撞得干脆一点,最好没有疼痛,当场断气。可天快亮时都没等到心仪的车速和糊涂的司机,只等来一个刻意过路的骆河。
对方欣赏完白鹿的丑态,捏着他的软肋将人载回别墅,如往常一样命令他脱光衣服站在窗边。不过这回倒是多问他一句,“活得这么难看还不肯回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鹿满脑子都飘着秦蔚最后一眼看他的眼神,那是个让他无法承受第二回 的眼神。
“一千块……”
“什么?”
白鹿语气坚决,“我要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正好是他偷来的已经花光的脏钱数额。好像这样就能洗干净自己似的。
过去的场景历历在目,白鹿说完只觉得遥不可及。原来乔晏没有骗他,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他真的可以把自己抽离出来。
“乔医生。”白鹿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茶水,不好意思笑笑,“我好像一直忘记问你,我生病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乔晏坐得端正起来,声音依旧温和,“那些流血的伤口,是你一直背负着却无法释怀的过去,是你受到的各种伤害的总和。”
“白鹿,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不用舍弃和逃避也没关系。直面所有令你害怕的东西,勇敢地与过去和解?”乔晏语重心长,“背负过去和伤痕往前走也是重新生活的方式之一。只要去找,我认为是可以找到和过去共生的方法。你走过的所有路都不是弯路,你每一次经历都是一块完善人格积木的木板。”
“除此以外,童年缺失了重要的感情使你不会处理亲密关系。在每一场亲密关系里,你都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杜覃生,骆河,秦冕,都是这样……我不晓得你有没有意识到,但我一直认为,当年天然原始的男孩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你。现在坐我面前这个被无数疼痛打倒又站起来的人,也肯定不是最坏的你。”
“尽管沉重的经历使你长出牙齿和利爪,可你本质上还是个温柔的人。我想秦先生真正喜欢的,也并非那个天真纯知的少年,而是现在这个完整的完全的你。”
乔晏尤其心疼白鹿那双眼睛,清澈明净,像易碎的琥珀,“有些人生来就没有运气,他们需要负重前行。可是白鹿,你真的非常努力了,你值得收获最好的结果。”
第一百零九章 毕竟用力爱过的人
白鹿住院的四个月里,只那一晚见过秦冕一回,见了不到二十分钟。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八万六千四百秒。平均一下,他和秦冕每日的见面时间只有零点一六六分钟,这不是一双恋人的见面频率。
病着的人最容易矫情,白鹿悲观地直觉,他的过去已被曝光出来,而他的男人该是不怎么想要他了。
自秦冕可有可无地来过一回,白鹿再不拐弯抹角跟何亦打听外面的事情。吃喝拉撒睡觉看书,他就盼着早一天能出院,医院太无聊了,连失个恋都死气沉沉。
心灰的同时又难免不甘,毕竟用力爱过的人,他还舍不得放弃最后一丝幻想。像胸口卡着的细若游丝的气,像手中攥着的摇摇欲折的光。
白鹿住院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除了眼前突然陌生的男人,还有很多事情他都并不清楚。在他刚刚昏迷的时候,外面已接连炸开两个传闻,都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
一个说季骆两家久来不和,全是旧怨。起因是骆河年轻时候看上了季家的小少爷,两情相悦却被季昀棒打鸳鸯。至于具体内情,不辨真假地流出来好几个版本。最耸人听闻的一个要数,‘一部小电影引发的悲剧’。
简单说来,骆河与季铭洲曾录过一段隐私的床事,不知怎的就落到季昀手里。季铭洲夹在中间羞耻为难,精神崩溃后跳楼而死。
另一则传闻是说精英总裁秦冕先生,吃腻了山珍海味,突然看上骆家一个男宠。使尽手段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最终逼着对方从骆家的别墅上面跳了下去,以死明志。
圈子里的消息飞得跟网速一样快,几天时间就落到秦家所有人耳里。连从不轻信谣言的秦夫人都来电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情。
捕风捉影的记者们看热闹不嫌事大,鉴于两个传闻都与骆家有关,他们简直恨不得深入虎穴,挖出更多细节。
很长一段时间,秦冕对各种电话和采访烦不胜烦,一向冷静沉稳的性子都要架不住了。尤其在那些人即将挖到白鹿名字的时候,他当天在会议室里骂哭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姑娘。
方书词看不下去,顶着各路眼光和压力挺身而出。他自降身份说他好几年前就单慕着自己的老板兼老师。作为秘书,他天天跟着秦冕,他熟悉男人的一切事情,大到工作,小到私生活。
方书词几乎替秦冕挡下了所有的镜头,本就一副好皮囊的男孩露出真诚又委屈的表情,“请大家不要相信传闻。我这样的人都入不了老师的眼睛,更何况是那种不知跟多少人发生过关系……又自甘堕落的人呢?”他冲着镜头无奈地眨眨眼,“人心都是肉长的,就让谣言在这里停止吧。我真是好心疼老师遭受恶意诽谤而苦恼皱眉的样子。”
方书词苦涩情深的告白比任何声明都要管用。不知是谁首先爆出他优秀的留学履历和学生时代的各种光环。舆论直接一边压倒,男宠的噱头几天就没了热度,倒是更多人开始关心这个体贴懂事的秘书能不能得到心上人的眷顾。
传闻的害处除了煽动,还有暗示和引导性。时间一长,连秦冕自己都开始怀疑,白鹿对骆河的感情究竟有多深?白鹿是不是真的被自己那几句呛人的连问逼上绝路?
当然,困扰秦冕的远远不止这些。签给骆河的合同使得公司损失惨重,秦冕作为直接责任人被董事会点名通报。
接受了一个多月的盘问调查批评,秦冕仍然不肯松口他自作主张放弃肥肉的真实理由。那么多人准备了几年的项目,说让就给让出去了。
秦冕只能被动地立下军令状,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亡羊补牢,弥补损失。
三审结束的当天,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办公室里。晕倒过后又接大病一场,浑浑噩噩,直接病了一个多星期。这人生病时候仍然暴躁得像头犀牛,逮人就骂。除了何亦和方书词,他不准任何人近身。
方秘书自然乐意,日日照顾,事事妥帖,一刻都不曾怠慢过。
这些都是没有消息来源的白鹿不知道的事情。秦冕不许,何亦自然也不敢多嘴。所以直到出院这天,他都不晓得秦冕和方书词是突然看对眼了还是自己真的要出局了。
白鹿站在公寓门口无意识抬手,身体先记忆一步,指纹已经解开门锁。粗粗扫完屋内,都是熟悉的摆设,是他和爱人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大了一圈的黑柴吐着舌头扑过来,绕着白鹿转了个圈,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
它还认得他。
“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