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怀不乱-明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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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声也觉着是昨天四处奔波太过辛苦所致,并不太放在心上,说:“好,烧好了热热的给我端来,我多喝些。”
哪里想到杜鑫才出去,傅玉华就来找他,原本是想要他一同去见见新公司的董事们,见他发起热来,一时无奈,就说:“那你歇着吧。”
傅玉声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傅景园已经上了年纪,他此时身在上海,傅家的事若是只有傅玉华一人出头,到底说不过去,董事会的人也未免会有忧虑。
傅玉声便说:“这不妨事,等我起来穿衣。”
傅玉华走到衣柜旁,打开来仔细的挑了一件,说,“我带你去见见董事会的人,大家说说话,认识认识,吃饭的时候你先回来就是了。”
傅玉声嗯了一声,等他穿上长衫之后,傅玉华突然伸手替他系起扣子来。
大约是在病中的时候,人便容易有所感触,他垂下眼看着,突然喃喃的说道,“大哥小时候也经常给我系扣子呢。”
傅玉华不由得笑了起来,却没说什么。杜鑫的姜汤还不曾端来,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出门了。
等到这半日应酬完毕,傅玉华请众人吃饭,傅玉声便先行告退了。走出酒楼,只觉得头重脚轻,走在路上拦黄包车时,晕沉沉的站不稳当,若不是身旁的人扶他一下,只怕他就跌倒在路上了。
他浑身发烫,糊里糊涂的回到家里,杜鑫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见他回来,忍不住埋怨:“少爷,你生着病,还往外跑什么呀?”便连忙去把姜汤烧热了,端来给他喝。
傅玉声被他扶着喝了些热气腾腾的姜汤,只觉得肺腑都生出暖意来,便觉着好多了,说:“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杜鑫应了一声,说:“再多喝点。”陆嫂拿了一条绞好的热毛巾过来,教他说:“你给三少爷擦擦脸,擦完就赶紧睡吧。”
杜鑫笨手笨脚的接过毛巾,给他擦起脸来。热意扑在他的脸上,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孟青来,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软了几分,便说:“等会儿我睡了,你替我再去看看孟老板回来了没。”
杜鑫啊了一声,摇头说:“不去!”
傅玉声想了想,就说:“那我写封信,你给我送过去吧。”
杜鑫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不大高兴的说道,“少爷,您这还生着病呢。我得照看您。”
傅玉声有些啼笑皆非,说,“这儿有陆嫂就行了,你能顶什么用?给我压被角么?”
杜鑫还是不乐意,给他擦完了脸,就振振有词的说道:“要我说,这事儿孟老板还真怪不到您头上。他喜欢骆姑娘,怎么早不把人娶回去呀,您跟骆姑娘说句话,他就跟您翻脸,也真是……”
傅玉声没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呢,一来是不安,不知道孟青到底为了什么这样对他,觉着自己不明不白的就被孟青疏远了;二来也觉着着恼,想,原本殷勤的也是他,如今这样躲着自己的也是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走上楼去,简短的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杜鑫,让他请骆姑娘转交给孟老板。
杜鑫有些犹豫,问说,“给骆姑娘?那孟老板不要更生气的吗?”
傅玉声只觉得姜汤的热气正慢慢的散去,身上又生出寒意来,如冰火交融,十分难耐,只说,“这你不必担心。”
他在信里面也大略的解释了一番,说他对陆公子仍旧余情未了,骆姑娘虽好,他却并不喜欢。又借着仓库失窃一事,说想要请孟青帮忙查问。他心里总觉着孟青不至于如此的绝情,因此仍是抱了一线期望,还特意的吩咐了杜鑫,道,“就说我因为仓库失窃之事急得病了,不要说我在他门外等候一事。”
杜鑫不大高兴,说:“就是在他门外等了才病的。”
第42章
傅玉声头痛起来,说:“快去快回就是了,还嫌我不够心烦?”
杜鑫看着他躺倒,终于不情不愿的拿着信走了。
叶翠雯出去同官太太们通宵打牌,睡到中午才起来,听陆嫂说傅玉声生了病,吃了一惊,连银耳羹也顾不得喝,就过来看他。
傅玉声躺着难受,昏昏沉沉的也睡不好。叶翠雯轻声的问了他两句,便亲自去厨房烧了一碗桂枝汤,喂他喝了下去,他喝完就觉得浑身发热,与之前那种焦热又大不相同。叶翠雯替他将被角仔细的压好,坐在他床边替他看着,柔声的说:“发了汗出来就好了。”
她的手指带着凉意,抚在他的额头上,他觉着舒服极了。生病的时候,有个认得的人坐在身边,便是不说话,也让他安心许多,只是他心底到底觉着不好,便挣扎的说道:“你回去吧,也别在我这里了。”
叶翠雯没说话,默不作声的坐在他身边,见他沉沉欲睡,才终于叹了口气。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傅玉声也不曾起来。傅景园知道他病了,便问杜鑫,是不是他在南京的时候也这样容易生病,杜鑫连忙辩白,说:“没有没有,在南京的时候,他在码头忙一天都没有生过病的。”他说得煞有其事,其实傅玉声忙起来,在码头也呆不过半天。
傅景园哪里信他,十分的不喜,又想起前一阵儿陆公子的事,心头上烧起一把火来,就骂说:“终归是他不学好,总是弄那些丑事出来!若是心思放在正途上,身子怎么会弄成这样?”他说了这些,杜鑫也不敢再多话了,倒是傅玉华听不下去,说:“他也辛苦得很。昨天仓库的事忙了一天,今天又跟我去董事会。”又问杜鑫,“这阵子也要冷了,我看他衣柜里的衣裳都不怎么厚,你怎么也不说找人做几件?”
杜鑫连忙应道:“耿叔已经把少爷的衣裳和常用些的东西都发过来了,刚到的,还说哪一日晴了晒一晒,结果少爷就病了……”
傅景园看他一眼,杜鑫就不敢再说了。
傅景园生起气来,就训傅玉华道,“你还给他开脱?他如今弄成这样,多半都是你害的。人家是长兄如父,你倒好,只知道一味的纵容,把他惯成这个样子!”
傅玉华见他动了真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不敢贸然辩解,只好恭敬的站在一旁听着。
杜鑫没有办法,也只好垂着头在一旁受训,即便如此,等他到傅玉声房里时,傅玉声仍不曾醒。
陆嫂说是发了汗,怕是快要好了,杜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傅玉声倒是极少生病,他还怕少爷这一次病势凶险,幸好没那么重。
傅玉声半夜醒来,果然好了许多,杜鑫半睡半醒,一直在他身旁陪伴,见他醒来,眼神也清楚了许多,便连忙去厨房热了羹汤回来给他吃。
傅玉声也是饿了,可杜鑫端来他又不吃,非要擦脸漱口。杜鑫只好又去将水烧热,给他拧了烫毛巾擦脸擦手,又漱了口,傅玉声这才端着碗吃了起来。
才吃了一口,就想起来临睡前吩咐他的事,就问道:“信送去了么?”
杜鑫露出为难的神情来,傅玉声皱起眉头,看他片刻,突然放下碗,问说:“怎么?没送?”
杜鑫见他一定要问,便说:“少爷,你吃完我再同你讲,好不好?”
傅玉声不免觉着奇怪,便说:“怎么?两句话还说不完么?”顿了一下,就说:“无非是见着了没,信送出去了没,送不出去,我也不怪你。”
杜鑫没了办法,硬着头皮说:“少爷,我讲了你不要生气,我听荣生的人说,孟老板不在上海了。”
傅玉声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杜鑫连忙说:“我问了,他们都说不知道,只说是不在上海,去外地了。说是好像还同场子里告了好些天的假。”
傅玉声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静了半晌又问,“那信呢,送出去了么?”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人都不在上海了,还问信送没送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杜鑫小声的说:“没有,我没见着骆姑娘,”傅玉声想了想,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说她单日子在荣生的,他也是病得糊涂了,让杜鑫今天去找骆姑娘,自然是见不着人面的。
可是一想到孟青居然早已经不在上海了,他的心里就突地腾起一股火来,也不知怎么的,又生气又伤心,觉着自己当初还想交这个朋友的念头真是可笑。
偏偏杜鑫又问,“那我明天再去哪儿送呀?”
傅玉声就笑了一声,说:“信拿来。”
杜鑫不明所以的把信取出来递给他,傅玉声三两下就撕碎了,不高兴的说:“还送什么?不送了,扔了。”
第43章
杜鑫猜到他会生气,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居然把亲手写好的信也给撕了。
他在荣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生气的,他去慈云寺那么多次,就没见过孟老板不在上海的时候,怎么这一下就突然出去了呢?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躲人。
杜鑫怕惹他不快,便不再提起这件事,问说:“耿叔把南京的东西都发过来了,还带来了几封信,您要看么?”
傅玉声有点奇怪,说:“有不是没有电话,怎么还写信?”
杜鑫便蹭蹭的跑下去给他把信都拿了回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得。
有一封是他的老同学,大约快要从英吉利回来了,先写信给他探探路。这种事,纸墨写来,总比一通电话要风雅些。
还有一封,是纱厂的一个副经理写来的告状信,厚厚的一沓,比女子寄给负心汉情郎的书信都要厚上许多,他大略的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数。
最后还有几封只有他的姓名地址,再没有别的了。那字迹看着略有些眼熟,他疑惑的拆开来看,一封信还没有看完,便变了脸色。
杜鑫看他神情不对,便问:“少爷,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傅玉声捏着信纸,一时间有苦难言。这信是陆少棋写的,大约是在上海时把话都说开了,竟然毫无顾忌,在信里写道十分的想他,问他好不好,又问他有没有吃什么苦头,说绑架的事情都怪他。傅玉声只看到这里,后背就都是冷汗,哪里还敢再拆。他叠起信纸,原封不动的收好,说:“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杜鑫哦了一声,便说:“少爷你睡了我再睡。”
傅玉声好笑起来,如今已是夜半,他睡了一整日,还睡什么?说:“你去睡就是了,我看看信,困了再睡。”
杜鑫说:“这可不行,您这才刚好,要是再病了怎么办?我已经被老爷骂过一次了,您可千万听我一次吧,再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好了。”
傅玉声无可奈何,只好听他的,依旧躺下,到底睡不踏实,总是想到孟青,便忍不住又生气起来,觉着这人简直难以捉摸。
傅玉声的病第二日便好了。他原本想着再过几日便回南京处理纱厂之事,叶瀚文同他打过电话,说有日商要收购他的纱厂。叶瀚文劝说他:“比抵押给银行划算许多。我这几日翻看报纸,你晓得么?大兴和裕华都在宣告破产,登报拍卖,简直惨不忍睹。你若是有了空闲,便回来吧。”又同他说道外棉一事有了眉目,也要他一并回来商议。傅玉声应了之后,心中感慨不已。大兴纱厂的总经理他是认得的,这个人白手起家,虽然纱厂不大,却在常州有些名气,如今却熬不过,被逼得破产,他不免心有戚戚焉,觉着世道艰难,行商不易。
傅玉声原本就筹备着要回南京了,哪里想到何应敏知道他要长住上海之后,便张罗着要给他找房子。傅玉声也想早些从家里搬出来,便随他定了一处,同家里说了之后,便搬了过去。
傅玉声新居离他虽远,可两人少年时便臭味相投,如今凑到一处,公事之余,便一心玩乐。正好富连成到了上海,搭台唱戏,十分的热闹,何应敏知道他喜欢,便场场都买了夜戏的票,请他去看。何应敏也是喜欢热闹的人,正好戏散了便去舞场里消磨时光,安排得十分紧凑,丝毫光阴都不肯虚度。傅玉声便忍不住笑话他,说:“原来这不是替我找的住处,倒是给你找了个安心的客房,好躲避尊夫人的盘诘。”
何应敏毫不否认,笑哈哈的说:“好说好说,也是公事,也是公事。”
何应敏每晚都来接他,从来不开家里的车,傅玉声常常笑他,说他形迹可疑,故此不敢泄露,何应敏向来一笑而过,不置一词,有一晚却突然问说:“听说你与荣生的孟老板颇有交情?”
傅玉声皱了一下眉,说:“也不算是有交情,怎么?”
第44章
何应敏咦了一声,便有些不信,说:“真的假的?你还要同我打太极?”又道:“听说你于他有恩,这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了。”
傅玉声反问他道:“你是头一天认得我么?我又不是挟恩自重的人。”
何应敏神情有些古怪,半天才说:“那到底是有交情还是没有?”
傅玉声觉着他突然问起这个很是奇怪,便故意说道:“反正跟你这种酒肉交情不同。”
何应敏笑出了声,说:“募股的时候我没想着你?这种好事我第一个就喊你,你还想怎样?”
傅玉声也忍不住笑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傅玉声原本听他提起孟青,心里还有些不大舒服,只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自己不该。孟青也不是没有尽心帮过他,骆红花与孟青认得的久了,两人交情深厚,自然与他不同。与他一言不合,走避他乡,已是十分的给他面子了,只是不知为何,终究有股闷气憋在胸间无法散去。
等到了戏院,要上二楼的时候,何应敏突然出声道:“孟老板,真巧真巧,原来你也来看戏?”
傅玉声颇为意外,朝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便看到孟青正站在二楼朝他们看来。
孟青今日穿戴与往日又不大相同,一身春绸长衫,站在那里英气逼人,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范。何应敏开口之后,孟青便带着笑迎着两人走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傅玉声,说:“何先生,三爷,怎么这样巧,在这里遇到了。”
傅玉声心里觉着异样,还未开口,便听何应敏又说:“孟老板坐在哪里?还有朋友么?不如来坐在一处,人多也热闹些。”
傅玉声便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