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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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甲、臂缚、卫足铁胫、笠盔,这是甲具;短刀、单刀、长矛、鸟铳、火炮,这是兵器;指挥、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及副旗官、宣讲,这是军官;他们与国朝南洋军毫无差别,陈帅所言战力弱,不过是弱在其军官不如军府卫军官更为精悍,军府卫有讲武堂他们没有。”
“可朝廷有如此战力,仅军府卫五千六百而已;宗藩军稍弱,但南洋诸国,弱者如琉球,有五千六百;其余诸多朝贡国皆有三卫。”
“尤其南洋锐意进取,有天朝国威,管束旗军令行禁止,这是广东都司都做不到的事,所谓弱干强枝,说的正是现在的情况。”
邓子龙身处战争之中,所思所想却早已跳到战争之外,他道:“属下谏言,决不可似军府卫般将讲武堂学员外放朝贡国卫所!”
“你提醒我了!”
陈沐重重点头,弱干强枝,说的正是当下军兵情况,当然南洋军还没达到一万抵十万的情况,但军府卫三千当三万却不算夸张,他一直着眼于兵力强大,化中南为市场,却没想过更深的东西,现在看来他的问题也不少。
不能太依赖宗藩军,大明有强大的卫所军才是根本。
“我记下了,先不说这个,等平定缅甸,到时拿出个办法来;眼下被莽应里堵在这时间也太长了,趁其守备空虚,传令仰光白帅吧,三路齐进,我们要反攻白古了。”
“这次战的名字,不叫白古之战,叫三眼铳。”
陈沐抬手重重砸在葡萄牙人雕贝壳绳索的女墙上:“海上三眼铳!”
第九十七章 伏击
“追!追上他们!”
密林之中,一行三十余缅甸武士在巡逻中追踪到明军踪迹,三骑持长刀的骑士率麾下步卒向林间快速展开扫荡。
他们的兵装有自己的特色,步卒下级将官戴铁胄握双刀,部下扎发髻持刀矛;骑兵将官则多戴帽盔,类似元明风格,与笠盔相似,差别在明笠盔大多为尖顶,这边帽盔有更多蒙元大帽风格,合以梵文雕饰。
缅甸兵农合一,这是莽应龙能组建二十万大军的根源,这种军事形式往往意味着底层军兵孱弱,越是上层军兵越精悍,缅甸也不例外。
他们的军卒晋升,并不依靠战功,而要看谁能活下来。
步军、马军、象军是中南半岛诸国的兵种传统,在缅甸,投身应募的壮士一开始都是步军,当他们打过十场仗,便可以被提拔为马军,马军再打十场仗,则被提拔为象军。
相对前面两个兵种,甚至相比世上任何一支军队,象军的军饷都非常丰厚,每月五十箩谷子。
虽是未脱壳的小米,却有一千八百余明斤之巨,足够让他们养上几个佣人,家眷过着舒适的日子。
这样的军饷易地而处,在物价平时,相当于月俸十三石米,高于明朝百户,与副千户的俸禄仅差半石。
这支巡逻队并不知道密林中有一双眼睛透过神目镜盯着他们,久未梳洗的林满爵背靠着坐在树上,收回探出半边的身子将神目镜小心翼翼地塞入腰的竹镜套,扣好木销,随后在皮腰带上摸出一块燧石。
林满爵还是那副老样子。
久经沧桑面带征尘,笠盔斜斜扣在头上,皱起眉来抬头纹路沟壑纵横,掺着食物碎屑的胡须被盔带勒得卷曲,一双眼睛混杂血丝目光却依然凌厉。
与邋遢面容相同的是本该明亮反光的胸甲涂满红泥与划痕,胸甲下水磨锁子战裙更是插着不少树叶。
一成不变的,是插在腰间挂带里的那柄凤头手斧,狰狞雪亮。
“没有战象,去吧。”
树上的林满爵语气里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庆幸,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认真地摆弄腿上长杆,全不管不远处敌军正追杀而来。
他腿上撂一杆神目杀将铳,这俩月放出几十铳,眼看着第二块燧石也不行了,他仔细地拧开龙头杆,麻利换上匠人精工细磨的新火石,试着打出两下火星四射,这才满意地把磨损燧石收入腰囊,向铳膛装药装弹。
燧石很坚硬,军器局的匠人在给燧石磨出咬口以齐整嵌入龙头杆夹紧固定时,铁挫经常被燧石打花,即使鸟铳扳机力大,这块小石头也不容易被磨损。
但对铳手,尤其是使用杀将铳这种尚在实验阶段、本就不能达到最佳射程绝对精度的早期散兵而言,林满爵必须让手上这杆大铳随时都有最好的性能,崭新的火石最牢靠,最近接鸟铳出军器局时的七成打火标准。
这个发火率已经非常高了,不单单涉及铳机构造,还与药池盖角度、燧石形制、弹簧力度有关,事实上若单单燧石打着火,那几乎是百分百。
但机械越复杂,越容易出问题,出问题也越难修。
这就是现阶段燧发机构比不上火绳铳机的地方了。
林满爵并不在乎那三十多个追踪他们而来的敌军,那些踪迹本就是他让黑金刚带人故意留下,谁上钩谁便死无葬身之地,这无关私人恩怨,他自然不会为此烦扰。
立下树下的是南亚墨利加最勇敢的猛虎战士,穿上铁铠甲戴上铁笠盔的黑金刚照旧有万夫不当之勇,过人高的两刃三尖刀斜插在地,先带着他十几个南墨老乡远远地对追击而来的缅军来一段战舞。
背插镶龙靠旗手提燧发铳的林晓穿梭林间雄姿英发,方圆二里数道防线近六百名游击军隐蔽行迹,这伏击圈本就不是给三十几个人准备的,这些缅军落入这里便是十死无生。
林满爵更在乎一些别的事情,他带兵在这周遭二百里林子流窜两个多月,俘虏前前后后抓了八十多个,绕着白古别管是僧兵、缅族、孟族,无论巡逻队还是正规军,统统都有过交手,对城中情况大致了解一些。
兵力太少,也无火炮,单靠他散布林间参将部一千余平远军,大事办不成、小事办腻了。
林间伏击的铳声打响,这样的战事连树下跳完舞的黑金刚都不愿意提两刃三尖刀去凑一手,更别说树上的林满爵了,他只是歪头看了一眼,便再不过问,只是自怀中掏出读了好几遍的书信,又看了一遍。
南洋大臣把接下来的战事称作‘海上三眼铳’,战事将以这个名字封存入海军讲武堂藏书楼,这令他欣喜如狂。
所谓三眼铳,是直三方齐攻,白古要塞陈帅麾下中军部;镇守仰光白帅麾下左翼部;以及他这一支堪堪千人的游击军。
事实上现在再称他们为游击军已不合适,在安南之战后,林满爵在战时担任军职为参将,他的侄子林晓则晋升游击将军,故如今他麾下分为两部,本部七百余正军,林晓六百余游兵。
在军职上,是要担任正面战场使命的。
虽然林满爵一次都没试过与敌军硬拼。
几乎转瞬之间战斗已经结束,自林晓部第一个百人队放铳开始,三面火铳只一次齐射便将三十余缅甸巡逻兵击溃,紧跟着道旁一排排鸟铳交替放出,侥幸躲过首次齐射的缅军甚至来不及投降便被歼灭。
林满爵从树上跃下,黑金刚稳稳地接住远比鸟铳长出不少的杀将铳,领一众同样明将精锐家丁装束的美洲武士亦步亦趋,旗军飞快打扫战场,将战利席卷一空无需将军下令,各自已准备收拾行装转移。
“继续向北,攻城没咱的事,我们去北面设营安寨,断掉他们后路。”
“白帅与陈帅在白古合军,只要攻破城池,到时溃军便一定会向北走,来多少。”林满爵转头对侄子林晓道:“我们就杀多少。”
第九十八章 大略
转守为攻,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转攻为守往往更难受,因为这意味着攻方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尤其主场作战,更是如此。
邓子龙对陈沐强干弱枝的建议听进去了,但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就像邓子龙所言南洋宗藩军在操练指挥中的优点一样,扯着天朝上国的虎皮在这个时代无比管用,什么都不必做,单单一视同仁便能让兵将归心,令行禁止。
这种纪律,两广都司相对欠缺,更重要的是陈沐没有直接调拨两广军队的权力,他的权威尽显海外,海内官吏对他、对南洋军府所有的仅是尊重,根本不吃他这套。
另一只听话的军队是林凤、林道乾、施和那些硕果仅存的东亚海盗,能不依靠官位拉起数千人马远走海外的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起初或许还有合作基础,如今陈爷的翅膀硬了,他只想给大明的海盗捣蛋鬼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家,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事实上他能指挥得动的军队,只有这支宗藩军,让他右手握刀劈断左手,可不可能又舍不舍得?
这个问题会长时间地困扰他不能安眠。
但相比邓子龙的深谋远虑,邵廷达的建议就简单粗暴多了。
“沐哥,你得更信任手底下兄弟啊,那林满爵是打过关岛,但他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关岛的西班牙人混着你说的美洲人,两万军兵还不比莫敬典两万人呢,互不同属编制散乱,能被小兵一击即溃,那是讨巧。”
“现在逢战便恨不得拿林将军当戚帅使去,他就那一千人,总要当三五千人使。”秃毛虎提起这事眼气极了,瞪圆缺了眉毛的大眼珠子甚为滑稽,道:“咱这真一千当三千的,非当五百人去使——哥,有些话只能咱说,放开手脚收拾莽应里吧,全军上下都是这想法!”
行军路上,陈沐跨着高头大马逶迤而行,最近的亲兵都在前后十余步,他看着邵廷达叹了口气。
道理他都懂,可情况不一样。
北边刘显、俞大猷,人家的兵是征调,都是各地指挥使操练、土生土长的军户,输一场仗输两场仗,根本不碍事。
他不一样,手上攥着南洋宗藩这一万出头旗军,别管是宗是藩,旗军是一点一点练出来、军械是一点一点凑出来,军官是一批一批教出来,叫他放手倾军而动——他早在乂安与阮倦打仗时就发现这问题了。
很多一波能平的阵仗,他更愿意稳稳当当地去磨,技术手段尚未达到排队枪毙的情况,在他的军令之下,诸卫硬是能打出排队枪毙的形式出来。
不愿付一点代价。
尤其邵廷达今日一提,让他想起后世虎踞鸡笼的一代枭雄。
有人说那位校长是有大略无雄才、足毅少弘。
那个伟人辈出的年代与今时不同,伟人与伟人之间或分高下强弱,他觉得自己连人家短板都比不上,性格里的小缺点略有相似更不是什么骄傲之事,何况那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也不是他这承平年间为搞事而生的幸进之人所能评判的。
但他觉得邵廷达说得对,他确实仗着对寰宇多几分了解有些小略,但才具确实不足。
他这兄弟虽然性子虎,成日里一副傻大黑粗的模样示人,有时头脑灵光了也是粗中有细的,他驻马停下转头问道:“那你觉得,这场仗,攻打白古,怎么做?”
陈沐期待得很,他甚至觉得所谓秃了就能变强的说法弄不好真的有,兴许是头皮都能吸氧了吧。
“我觉得?”
真到事上,秃虎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骑着辎重马船给他运来从马尼拉得到的黑色坐骑摸着光头,片刻仰起头来斩钉截铁道:“急行军,炮开城门,轰他个措手不及,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沐的脸面有些发烫,光头的老虎也是老虎,他不该对邵廷达除了莽以外抱任何期待,他缓缓颔首道:“我知道了,把张指挥使找来,你先接替他打先锋。”
说着,陈沐挥手叫来家丁写调令。
其实这事他该找邓子龙聊,不过陈沐麾下军队多、白元洁部下军队少,他们原定计划是用常规攻城手段围师必阙,围攻白古三面,放北边让敌军逃命,那边是林满爵的使命。
陈沐打南、白元洁攻西,东面自然还需人手,陈璘还在南洋与高拱搭伙镇守南洋,这样的使命自然只有邓子龙才能担当独领一军的大任。
他们行军路线不同,现在想找邓子龙议事不大可能,只能找张世爵来议。
“呵哈!”
光头一听先锋就高兴了,扣上兜鍪抱拳高唱道:“得令!”
因为他的本部在中军之后,当即让传令信使在官军行军道旁驰马先行,待到绘图斥候已探明的下个道口,当即命部下取道,自己在岔道口向陈沐遥遥拱手,这才率军兵自另一条路急行向北去了。
莫要说万军之众,就算数千军兵行进,除非在己方统治地域,都要分兵齐进,否则上万军并一条路,再算上先发后至的辎重队,前军都走到白古城下了,后军才行路过半,再多的兵力不能在短时间投入一个战场,那也是空耗粮草的浪费。
邵廷达部行军不可谓不快,当天夜里,张世爵便率本部千人在前面等候中军,留黄德祥、娄奇迈两部仍在前军,与新的开路先锋官邵廷达一同向前,他的本部则遵守调令与邵廷达换了换,跟付元同属后军。
“末将并不觉得大帅调遣有何不妥,这绝非恭维之词。”张世爵抱拳道:“如北面刘帅、俞帅战事吃紧,我等受命攻打莽军主力腹背,自应疾驰前驱;但在战前三位大帅已有定计,北面二帅主攻,大帅则占其根基,牵制腹背。”
“既是牵制,只立于不败之地便足矣,大帅稳中求胜,已是更进一步。”张世爵道:“我等可不胜,但不可败,否则一战军府卫精锐散尽事小,伤损国威难遏南洋诸国事大。”
万籁俱静,旗军在道旁搭出辎重新送广东纺织蚊帐安然入眠,纵然前后左右十余里皆有己方军队,陈沐依然放出斥候哨卒轮换值夜以备不测,却没想到没防到敌人,把前军连夜派回的信使拦住了。
“禀报大帅,前军遇敌,邵指挥使已连夜率军追击!”
第九十九章 遭遇
月明星稀,时近冬月,缅甸的夜依旧燥热潮湿。
白古城北,金佛塔尖高耸,心中忐忑的莽应里于塔下虔诚跪拜,等待前线的消息。
幕僚陈安侍立其后,微微躬身双手合十,他心中的忐忑比起莽应里只多不少。
原因无他,前些时候自白古城中向北调派五千军兵,四支被明军击溃,仅一支拥有象兵而全师,余者散兵游勇尽向北溃的调令,并非是北面莽应龙主力陷入僵局。
事实上北边现在还在对峙阶段,双方都在等待战机,并未大张旗鼓地开战,甚至最新传回白古的消息里说,明军还打算跟白象大王议和——至于是不是缓兵之计没人知道,但双方此时此刻都想缓缓。
明军地形不熟,卫生不好有少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