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3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旦端着望远镜,远远望着海面上追逐的船舰,对身旁陆师参将袁自章道:“一艘西夷商船,船上并无铳炮,船速极快向我开来,至多一刻便会进入射程。”
“在他后面有三艘海盗船,后面两艘是西葡两国早年常见的卡瑞克帆船,李某估计船上炮不多;前边那是个什么怪玩意儿,有点像蜈蚣船,但要大,有很多桨、船头有一圈炮管伸出来……算了,你自己看吧。”
李旦撇着嘴将望远镜递给讲武堂出身的武举人,摇摇头道:“这玩意生得真是丑极了。”
袁自章接过望远镜,展现在他眼中的是一艘明朝人从未接触过的单甲板桨帆战舰,其实和陈沐起家所获蜈蚣船是一种船形,都属于地中海加莱战舰,唯一区别便是这艘船更大、火力更猛。
在讲武堂科班出身的武举人眼中,这艘船舰的各项参数入眼便有了规格,他在观察中用缓慢的语速说道:“船长十四至十六丈、单层火炮甲板、甲板之上备木质顶棚,有三桅大帆,甲板左右各有炮四门……圆艏楼另有一圈火炮,约为八门,尾部。”
说着,袁自章将望远镜递回给李旦,道:“尾部或许有炮棚另备火炮,整船火炮应在十六至二十四门之间,如果要截住他们,现在就该准备抢上风了。”
袁自章虽不清楚这种横行地中海的加莱战舰有什么特点,但对它相似的弟兄蜈蚣船非常清楚,那是近海战舰,依照其数不清的船桨不难预料,船里很可能有超过二百名水手。
这样的船就不该出现在这,他甚至可以去猜测,大蜈蚣身后跟着两艘胖肚卡瑞克船舱里一多半装的都是淡水,而且现在很可能他们在船上准备的淡水也快被喝完了。
“这艘船作战时跑得比我们快,我们抓不住它,要想让它不跑,就要先抓住后面两艘大肚船,那个可跑不快。”
李旦看着越来越近的四条船,皱眉思虑着要不要拦截他们,最后自己也没有主意,对袁自章问道:“一艘甲子舰,能跟他三条战船打?”
“不接舷,可能会受些损伤,不过没有大碍,他们的炮多为佛朗机,不如镇朔将军有力,拖住两条胖舰不在话下。”
袁自章所说的胖舰是威武的卡瑞克帆船,在广州讲武堂,卡瑞克与西班牙式盖伦船因为体型庞大被学员戏称为‘欧罗巴二胖’。
“那艘大蜈蚣,想办法先烧了它的帆,海上没帆它走不远,康古鲁麾下三艘福船接舷,应当能将船夺来!”
提起那拉康古鲁,参将袁自章眼中不自觉带着笑意,乱世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倭兵在局部战斗中异常悍勇,而女真兵则毫无疑问比他们更加勇猛。
与战场上的勇猛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康古鲁部勇士坐船出海带来的一路哭号,白山营真有在天津登船离港,战船驶出渤海便抱着桅杆一路哭到麻家港的。
无边大海是恐怖的,尽管跟他们一起的移民哭声更壮,但相比之下经历长达四至六个月海上训练的北洋旗军表现出极高的淡定,这事到现在还让大明加勒比海联合舰队二营四将之一的那拉康古鲁抬不起头来。
不过现在好多了,至少白山营在海上已经能熟练跳船了,其实如果扶桑营在的话跳帮接战的效果会更好,可惜此时扶桑营正在波多黎各的西班牙城堡里休整,跟随甲子舰的只有白山营两艘四百料鲨船与六艘福船。
就在二人下令船队摆开阵势抢占上风准备接战时,四艘船舰也越来越近,似乎是法兰西海盗发现远处的明军舰队,竟缓缓收起船帆减慢航速,看样子要放过他们的猎物。
靠着船舷的李旦首先发现海盗们这种做法,这令他高兴地抬手指着远处转头对袁自章笑道:“懂事儿!要不就饶他们一命吧。”
袁自章端着望远镜看着卡瑞克帆船放下小艇,举着白色十字架百合花旗的小船朝这边缓缓开来,三艘大船在后面摆出以大蜈蚣船为中心的突击阵形,他转过头对李旦道:“恐怕长官要失望了,他们看起来没打算跑。”
果然,挂着西班牙旗的尼德兰商船经过明军舰队缓缓下帆,法兰西的小艇也离甲子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不远处,船上披挂胸甲的水兵惊喜地用不同的言语大声喊道:“你们是中国大汗的舰队?太好了!”
“你们是从哪来的,在新大陆有城市?”
李旦一听这话,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船下边这个法兰西海盗这么高兴。
说起来挺尴尬的,在大航海时代,所有国家开始大航海的初衷都为同一件事——寻找中国,寻找去中国的路。
只有中国不是这么想的。
小艇上的士兵哈哈笑着,仰头喊道:“如果你们带我去你们的城市,我们就放过你们,不过你的丝绸衣裳得留下,所有丝绸衣裳都得留下。”
李旦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袁自章道:“看来我们的舷窗没打开,这个乞丐还敢要我的衣裳。”
他嗤笑一声,扶着船舷对下边的法兰西水兵问道:“你要我的衣裳?没问题,你想去我们的城市做什么?”
“你们要送我去见你们的大汗,签一个自由贸易契约,我们的船能停靠在你们的港口、让法兰西在那建立商站、去你们的城市收购货物,还有你们的船不准去法兰西。”
船上的北洋旗军看他像看傻子一样。
袁自章都气笑了,他对李旦问道:“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李旦还真把他的丝绸袍衫脱了,往脚底下随手一丢,边对袁自章道:“打仗的事我不如你就不插手了,我只能振奋一下士气,后边就靠你了。记得这个人,晚点我把袍子烧给他。”
“传令舰队,告诉白山营,第一个登上那艘蜈蚣船的赏银一百两,一颗首级赏银十两、铠甲一领,谁把船给我夺来,赏银二百两!”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船长
停在甲子舰之后的尼德兰商船长名叫兰姆,是个长相有明显的西班牙特征的中年男人。
这年头穿越大西洋讨生活的海员基本上一个样,即使是船长也没有太大区别,贫穷不单单显示在打着补丁的夹克上,肮脏也不单单表现为头发上粘着海盐粒子。
他出生于荷兰北部靠近阿姆斯特丹的小渔村,少年时做过海员,最远航行到对岸的英格兰,还在码头做过搬货工人,直到中年有些积蓄,在城外开起一家毛纺小作坊,西班牙有最好的美利奴绵羊,一切都红红火火,直至战争来临。
准确的说是国王菲利普改变了这一切,西班牙破产让尼德兰的银行家大受损失,为收取税务提高羊毛价格则让众多手工作坊接连破产,兰姆的作坊也不例外。
出海也没有活路,国王不准尼德兰商船与新大陆贸易,内部宗教裁判所又进一步加强对新教徒的迫害,别无他法。
在请愿失败后,被后世称作世界上第一次资产阶级革命的尼德兰破坏圣像运动开始,却招来阿尔瓦公爵率军进入尼德兰,死在除暴委员会之下的低地人多达八千。
夹裹在混乱中的兰姆保护着手下水手与工人,只能加入海上乞丐,有时候他们会袭击西班牙的运输船,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在保命而已。
受够了在海上东躲西藏的兰姆最终在战斗稍稍平息后回到家乡,用仅有的一艘船继续跑运输,受限与西班牙的法律,他只能运货而不能买卖。
在危险海域穿越惊涛骇浪的海员们面对长久以来的追逐刚刚敢停下喘出一口大气,转眼又因为法兰西海盗与明国战船的交涉而提心吊胆。
其实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些悬挂着‘长蛇’三角旗拥有大船队的人是什么来路,只是单纯地在必死之境见到一支像海军的船舰便凑了过来,希望能得到救援。
按照常识,这个时候大船上应该有人放下小艇来和他们交涉,但并没有,这支船队的主人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或者说根本没兴趣搭理,只是单纯地与法兰西海盗交涉。
紧跟着,兰姆看见大船上的旗子几下摆动,大鼓被轰隆隆地砸响像暴风雨中滚滚传来的惊雷,余下诸多形状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船舰便整个动了起来。
“船长,他们在抢占上风,要和可恶的法兰西人开打了!”光着膀子精瘦的水手从帆绳上滑下来,在甲板上狠狠跌了一跤,爬起来惊恐万状:“我们怎么办!”
尼德兰,这个还没顺天府大的地方,是如何在西班牙、葡萄牙、法兰西、英格兰这些欧洲大国所霸占的地中海贸易中抢得一席之地的呢?
是制造业,准确地说是繁荣的造船业。
国与国的竞争之中,历来倚强凌弱是常理,而以弱势之躯胜强悍之敌,本身绝大多数情况意味着弱小与强大已攻守势易。
弱国变成强国的过程,才是真正的逆天。
尼德兰正在做这件事,他们能这样做的秘密,就在兰姆所拥有的这条船上,这条荷兰船。
船形并不特殊,削薄的船板难以阻挡炮击、但超轻型的船体能带来更快的速度,可船上没有火炮,连火炮平台都没有;没有火枪,水手们一杆都没有,甚至船上除了必备的水粮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只有他们从阿姆斯特丹承接的运货使命带来的货物。
兰姆与他的水手们驾驭这样毫无防备的商船,越过北海进入大西洋,横跨海盗横行的七千公里危险海域,前往他们在波多黎各的目的地。
兰姆别无他选,眼睁睁看着比他的船高出一人的甲子舰船舷炮窗在军令中接连拉开,在甲板上传出听不懂的呐喊声里,一门门黝黑炮口被推出船舱。
这个时候,兰姆才终于确定,这是中国船队,准确地说,是大明国的战舰。
这样的认知让兰姆认为那些法兰西海盗像傻子一样,难道他们不知道明国什么样的怪物么?两年前他们还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现在战舰已经出没于加勒比海,这意味着什么?
还真别说,法兰西海盗真不知道,他们关于大明所知道的一切,仅限于明国曾在菲律宾令菲利普的军队折戟沉沙,还有就是明国正在与西班牙就新大陆贸易合作的事情上谈判。
兰姆知道明国是因为他上次运货过来时西班牙正在与大明交战,其实对于新大陆交战失利的事西班牙并未封锁消息,菲利普在宫廷的智囊知道这件事瞒不住。
他们只是刻意忽略掉失利的程度,而对欧洲国家来说,富有的中国也理应是强大的,输给大明不算西班牙丢人。
何况这时候整个欧洲最引人注目的是葡萄牙国王赛巴斯蒂昂亲征摩洛哥,葡王丧命马哈赞河、葡军阵亡八千,包括大小贵族在内一万五千名葡军成为摩尔人的俘虏。
这场战争葬送掉欧洲第一个远海帝国百年国运的战争,巨大的失败让葡萄牙上下砸锅卖铁,以赎回被扣押在摩洛哥的家人,这比任何事都要引人注目得多。
“跟明国战舰站在一起!”
在战斗开始前,那些待在福船上剃着怪异发型的赤膊壮汉们表现非常不专业且令人堪忧的业务能力,法兰西大蜈蚣船接近他们的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穿衣服。
这片海域太热了,茫茫大海上三五天都见不到人影,康古鲁的士兵又不像旗军拥有严格的军事条例,他们在海上都不穿衣服,有些人甚至连兵器都不拿。
就连兰姆都没指望这些人能保护自己,他只寄望于明军中拥有数不清的舷窗与粗大铁炮的战舰,他认为只有这样的战船才能打败西班牙庞大的盖伦船。
法兰西海盗的加莱船,同样不会是它的对手。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弥漫在海域的硝烟证明兰姆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商船上每一个海员都像他一样确信,他们有幸见识到这世上最勇猛的战士。
如果单说‘勇猛’,李旦对此也是赞同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稳当
冷兵器时代,人类生存条件的艰难程度,通常与作战勇猛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越是穷山恶水,越是骁勇善战,直至他们进入繁华之地,失去了本身的恶劣环境后,这种骁勇也会随着古老传统成为传说。
这个规律适用于大多数,但不太适合中原,中原王朝在稳定时期往往拥有非凡的组织能力、冶金科技、农业技术,无法与周围进行比较。
你用长矛、我也用长矛,你赢了,好,这是骁勇。
你用青铜弧刀、穿着皮甲,我腰插铁环首刀、身披铁甲头戴铁胄、手持的铁卜字长戟插在地上,离着一百米从背后取下上好弦的大黄参连弩……你敢和我打就已经很骁勇了。
可怎么证明‘我’是骁勇的呢?证明不了。
没人愿意骁勇,更愿意对准望山扣下悬刀,弩弦轻震,哚,你死了。
但加勒比海上的白山营勇士有机会证明。
甲子舰与加莱战舰错身之时,两艘战舰几乎同时向对方轰响火炮,加莱船所装载的锻铁佛朗机一时俱发,小孩儿拳头大的炮弹雨点般轰在甲子舰的船板上,可他们的船太低、火炮的口径也太小了。
就算真有雨点般密集又有什么用呢?厚实的侧舷船板挡住所有炮弹,一颗颗炮弹将甲子舰一侧打得像马蜂窝一般,到处是镶嵌在船板上的炮弹,却没有任何一颗能穿透船板。
低上两层的高度也让他们没有任何一颗炮弹能落在甲板上伤及旗军。
甲子舰开炮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侧舷十余门镇朔将军两层火炮甲板从前往后依次开火,炮弹不如快速连射中的佛朗机,但胜在势大力沉,也胜在舰上北洋旗军良好训练带给他们的精确命中。
炮弹几乎将加莱战舰的木制顶棚掀到海里去,兰姆甚至能用肉眼看见一门固定在右舷的佛朗机炮被明军战舰打出的炮弹命中后砸飞起来,再重重地落到船艉,斜插着砸穿船尾炮棚。
再有一轮炮击,就能轻轻松松地将这艘承载超过四百人的海盗桨帆战舰轰击至失去战斗力。
但令兰姆想不通的是明军战舰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仅仅在交错时一次轰击后,便去势不减地朝后面两条卡瑞克帆船全速突进,来自尼德兰的船长甚至听见加莱船上海盗们的欢呼。
经过短暂慌乱,手忙脚乱的海盗们将死于炮击的水手尸体丢进海里,四十多条巨大船桨被摇动起来,长船航速猛地提升一大截,直奔后面福船阵撞击而来。
又一个让尼德兰船长看不懂的操作出现了。
明军福船阵中仅有的两艘看上去战力不弱的炮艇仅仅轰出几炮,就也跟着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