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她善良又疼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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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安点点头。
柏清离去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对雎安说:“虽说星卿宫内事必躬亲,绝无奴仆,但你如今身体虚弱需要人照顾,我找几个弟子轮换着照看你罢。”
雎安微微笑起来,神情居然可以称得上明朗,他说道:“这件事师兄不必挂心。”
自然会有人来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即熙果然就带着冰糖打开析木堂的门进来了。
析木堂的封门符是雎安设的,即熙解不开,但是因为冰糖曾经住在析木堂里,所以雎安的封门符对冰糖自动解封。冰糖如今归即熙所有,她仗着冰糖在前面开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着进了析木堂。
冰糖知道雎安受伤,走进析木堂也不叫,即熙拍拍它的头它就乖乖跑出去了。即熙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室内一片昏暗,桌上的香炉里幽幽地飘着一丝檀香烟雾,书架上的摆设和书册都看不分明。她提着步子和气息绕过木制屏风,就看见床帏之间的人影已经起身靠着床边坐着了。
一只十指细长的手从容地伸出来把床帏掀起,以青色细绳绑在床侧柱子之上,床上之人的面容就无遮无挡地清晰起来。雎安并未束发,黑如夜幕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和床上。他穿着白色单衣,右额及右眼上蒙着白色纱布,纱布上透出一点血色。
他露出来的左眼眨了眨,然后微微弯起来,虽然目光无所著落但笑意分明。
“师母?”
被发现的即熙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板说道:“是,师母我来探望一下你。”
“这么早?”
“怎么,师母来见你也要专门挑时候?”即熙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她走到雎安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雎安说道:“你是不是正好要起床?我看你受伤了也不方便,我这么善良疼人的长辈,就照顾一下你罢。”
雎安的嘴角勾起来,像是想要尽力忍住笑意但是没忍住,他知道再这么笑下去即熙就要恼了,于是伸出手道:“那就有劳师母了。”
即熙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心向下指节分明。他常常会用这双手捧着埙,吹出好听的曲子,也会拿着不周剑所向披靡。
世上差一点就没有这双手,没有他了。
即熙心下一酸,忍不住吸吸鼻子,伸出手去把他的手紧紧握住,闷闷道:“你欠我人情,可要记好了。”
雎安借着即熙的力量站起来,顺着她的意思笑道:“好,我记得。”
嘴上“勉为其难”地照顾雎安的即熙,做起事来却难得地体贴细致,帮他接水擦脸换衣服,最后把他摁在镜子前给他梳头发。
雎安的头发很柔软,即熙听说这样头发的人脾气也是极好的,大概这传言不虚。她认真地梳着他的长发,想着他既然不用出门去弟子或议事,那就简单点半束发不加冠,只用根发带系着。
“你又看不见,平时自己怎么束发的啊?还做得那么整齐。”即熙边梳边问。
铜镜里的雎安就笑笑,说道:“刚开始费了一番力气,时间一长自然就熟练了。倒是师母你,怎么很习惯照顾人的样子?”
“嗨……我不是跟你说我爱逛青楼么,这种穿衣擦脸梳头发的活儿呢,说来事小却亲密,做了她们就很开心。我还会梳很多复杂的发髻呢。”即熙有点得意地说道。
她这边得意着,雎安却沉默了。即熙想起来雎安似乎不喜欢她提关于青楼的事情,立刻扯开话题:“发带绑好了!吃早饭罢!”
雎安的早饭是清淡的粥和点心,即熙虽然嫌太清淡但是也乖乖地跟着一起吃了。吃完雎安想要看书,即熙就把他手里的竹简拿走,不给他看。
雎安的竹简是雕刻了阴文的竹简,可以摸读,这种特制的竹简沉甸甸的,即熙拿着背到身后,坚定道:“不行,你要休息不要读书!”
雎安又去抽笔,即熙又把他的笔架拿走:“也不许写字。”
见雎安又去抽摆在桌边的宣纸,即熙一巴掌拍在宣纸上,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这房间里的陈设都换个位置,让你啥也找不到!”
雎安无奈地笑着,左眼眨了眨抬起朝向即熙的方向:“那我做什么?躺在床上躺一天吗?”
即熙想了想,这样似乎也太无聊了,于是她盘腿坐在雎安面前,撑着下巴说道:“要不我陪你聊聊天,聊累了你就去休息,怎么样?”
雎安笑起来,他说:“冰糖呢?”
“去山里找他的狼朋友们玩了罢……是我要他带我进析木堂的,你别怪他啊!”即熙维护冰糖道。
雎安点点头,他又道:“师母你获封贪狼星君,之后便有州府归在你的辖内,你需要常去游历巡查,那些州府的仙门世家也会通过你和星卿宫往来。”
即熙有些心虚地答应下来,当年她在分配州府之前就跑了,所以这些责任都没有落在她头上。
也不知道这些年是哪个倒霉蛋在帮她负责。
“之前贪狼星君的州府是我来管辖的,日后就要交给你了。”雎安说道。
“……”
原来这倒霉蛋就是雎安。
即熙撑着下巴看了雎安一会儿,心里有个盘亘许久的问题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雎安,你是怎么看待悬命楼,看待禾枷的呢?他们以诅咒为业……你觉得他们是恶人么?”
“你觉得呢?”雎安反问道。
即熙含糊着说:“我……我又不太了解他们……”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不过世事原本就复杂。”雎安想了想,回答道:“在我看来,荧惑灾星就像一柄刀,之所以会有今天这种境遇,是因为太过锋利没有刀鞘。”
即熙直起身来,认真问道:“刀?”
“荧惑灾星的能力强悍而无约束,可以随心所欲地诅咒这世上的任何生灵,就连星君也不能抵抗。有传言说灾星会因为诅咒他人而折寿,这可能是唯一的代价。”雎安慢慢地说着。
即熙想是这样,不过按照祖上流传下来的说法,有位先祖一辈子没下过诅咒,结果四十出头也就死了。可见荧惑灾星天生短命,就算不诅咒也活不长。
于是后辈们都达成了一致,不如赚他个富甲天下舒舒服服地活三十几年得了。
34、刀鞘
“这是一柄强者见了觊觎; 弱者见了恐惧的利刃,所以几乎无法选择地必须处在非议的中心。其实有了悬命楼荧惑灾星的境遇反而好了一些,虽是恶名但他们终究是享有盛名。活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 明码标价出卖自己的能力; 觊觎者和恐惧者互相角力; 反而避开许多暗流涌动和利益纠葛。”雎安分析道,语气冷静。
他对于悬命楼和灾星的态度一直很中立,在发现即熙的身份之前就是如此。
“可世人都说; 有能者应当承担起责任,若荧惑灾星是这么锋利的一把刀; 按世人所愿不是更应当匡扶正义; 为万世开太平?”
即熙撑着下巴看着他; 雎安分析得十分在理,她却穷追不舍,就像小时候和他争辩强者弱者一般。
“愿望是一回事,现实则常常不然; 没有人必须按照别人的愿望活着。”雎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点无奈又习惯的笑容; 说道:“再说,匡扶正义的愿望未必能带来真的正义。若要荧惑来惩恶扬善,那么善恶如何判定?杀百人而救千人; 是善是恶?该生该死?她既然是生杀大权在握的刀; 就更不该主导善恶的评判; 更不能被居心不良者掌控。我听说荧惑天性崇尚自由,不属于任何人,同个主顾的生意只做一次,这已然是不错的结果。”
即熙默默地看了雎安一会儿; 她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有些酸涩也有些释然。她故作轻松地答道:“我觉得你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就是贪财而已。”
雎安笑起来,他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知道她不大喜欢担责任,但这些事情她一定都考虑过了,也心中明白。”
“切,你骗人,你对她那么失望都差点失格了!”
“……我不是因为对她失望。”
“那是因为什么?”
“我没想过她死了,我却活着的结局。”
雎安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搞得即熙有些迷茫,她挠挠头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天机星君惯常早早失格而死,所以你总觉得自己会死在她前头?”
雎安笑了笑,他从旁边又抽出一个竹简递给即熙,说:“既然不肯让我看书,那烦请师母你读给我听罢,听完这册我就去休息了。”
即熙一面腹诽雎安又在岔开话题,一面觉得他受伤了还是要顺着他的意思来,于是乖乖地接过了雎安手里的书简,只见是一册《淮南子天文训》。她立马有种登上九层高楼的晕眩感,这不是她最讨厌的星象书吗?
在一阵安静之后,雎安听到即熙咬牙切齿地开始读道:“天地未形,冯冯翼翼……”
他微微笑起来,把这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再次收入耳中。熏香的味道可以安神静心,随著书的内容逐渐深入即熙的声音就慢慢小了下去,逐渐模糊声如蚊呐。
随着竹简掉地的一声清响,雎安感觉到一个温暖的东西抵在他肩膀上——是即熙的额头。
她本来面对着他读书,说是读完他就去休息,如今却先睡着还倒在他身上了。这结果也在雎安意料之中,毕竟她上这门课的时候就很爱打瞌睡。
雎安微微低头便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她身上有一点甜甜的香气,微弱的温柔的,像什么呢?
山楂么,倒是挺像她最爱吃的山楂的。
他拍拍她的肩膀,她还是没有醒,敷衍地挪了挪身子又安静地不动了。
他没想到让他确定她身份的,居然是阿海。只有她会喊阿海“海哥”,也只有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不死。
他差一点就又和她阴差阳错,阴阳两隔。
按这样说来,他们确实如卦象上所说缘浅。
“谢谢你,这样锲而不舍地来救我。”
雎安笑着轻轻地扶住即熙的肩膀,将她放平在地上,然后去拿了枕头给她垫在脑后,毯子盖在她身上。
他这番行动受到了不小阻力,她果然践行诺言弄乱了他许多布置,他走两步都能踢到陌生的物件,再蹲下来确认是什么放归原处。即熙向来爱乱扔东西,从前只要她来析木堂补课,她走之后他就得重新把房间再收拾一遍。
雎安给她盖好被子之后在原地站定了片刻,然后隔着被子比了比她的脚和头的位置想,从她的脚边慢慢走到她的头侧,来回走了几次。
而后他淡淡笑了一下,蹲下摸索着掖掖她的被角,走到一边打坐休息。
当雎安凝心静气之后,身体里那些终日聒噪的声音就越来越近,如同有人群自黑暗的远处奔涌而来穿过他的身体,窸窸窣窣絮语不可名状。
随之而来的还有光明,黑暗终于寸寸褪去,雎安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夜幕极黑而星辰极亮,广阔无垠无边无际。这是他的元婴内境,他唯一能“看见”的世界。
耀眼的星光下,数十道黑色的雾气在星宿间穿梭时而汇聚时而四散,发出凄厉哀怨的怒嚎和恶语,就像是不祥的诅咒。
雎安一出现那些黑雾就朝他奔过来,纠缠围绕着他喋喋不休,像是饥饿的狼群终于看见一块肥肉。
不过雎安并非肥肉,他是难啃的骨头。
“你们别吵了。”雎安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们以为如果那天不是我有意退让,你们真能反噬得了我么?”
他的话如同水入油锅,那些黑雾沸腾起来,恶语声愈发喧嚣。
雎安神色不变地坐于星海之间,身披星辉安然地听了一会儿他们的怨语,然后说道:“我听你们说了那么久,你们要不也听我说说话?”
“听我说说我的姑娘,可好?”
“七年不见,她长高了。”雎安抬起手,食指和拇指间比了大约两个指节的宽度:“她长高了这么多,不过也可能是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
“性格没怎么变,他们都说现在的她很好看,可惜我看不见。”
“我的姑娘,她终于回来了。”
有一股黑雾从群体中分出来,在他身边游走一圈后,以晦涩而尖酸的语气说道——可是她不肯告诉你她的身份,她根本没想留下来,她还是要抛弃你!
“所以呢?”
黑雾慢慢贴近雎安的耳朵,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也知道对她来说你意义重大。只要你说喜欢她,你没她不能活,不管她喜不喜欢你她都一定会乖乖留在你身边。就算日后她爱上别人,以她对你的信任,你略施手段就能拆散他们。
——她这么看重你,又听你的话,只要你愿意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雎安笑了笑,他在耳边挥了挥手那黑雾就散开,他淡淡说道:“提议令人心动,但恕我拒绝。”
——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生来便是笼中鸟,又怎么能折断她的翅膀。她不是被随意操纵的木偶,她有选择所爱的权力。”
雎安抬眼看着刚刚在他耳边絮语的黑雾归入那黑雾群中,目光微微沉下来:“那么谁来告诉我,你们对魔主知道多少,之前可与他联系过?”
那些黑雾就开始窸窸窣窣,退却一段距离又不肯说话了。
“我跟诸位说了几个月的话,也算是有些交情,如今诸位却连这点消息都吝啬透露于我么?”
雎安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与他们僵持着。直到那些黑雾又开始不安地躁动,一些轻微的声音被他捕捉到。
——魔主从不显露真身。
——但不周剑失窃那天,魔主曾在星卿宫内出现。
他们的絮语又渐渐不可听闻,雎安笑了笑,说道:“多谢诸位,我会好好将诸位渡为灵气,不至于落入魔主手里的。”
他温言致谢,仿佛面前这些不是心魔,只是些不大好相处的老朋友一般。
思薇最近事务繁多以至于头疼,她负责监察巡视梁州,此番梁州的三大仙门派了不少人参加封星礼,诸多事宜需要与她确认探讨。大约半月之后她也要动身去梁州巡查,需要开始做准备。
偏偏在这个关头,雎安突然险些失格后被师母救了回来,柏清封锁了消息只有几位星君知晓,对外只说雎安被引渡的心魔反噬受伤。宫里的事情又乱作一团,她分担了不少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