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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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瑶哥,你怎么在门口站着?”背后传来许宥崇的声音。
龚家瑶转过身来,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我要回家了…”
许宥崇一脸疑惑,问道:“昨晚聊天也没听你提起,怎么就突然要走?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吗?”
龚家瑶一家这些年多得许家帮衬,日子过的还算安稳。许楉桐是许家夫妇的心肝宝贝,一贯随着性子行事,现在她整天围着自己,龚家瑶只觉千斤重担,若要有个过失,就会给家里惹来麻烦。听了许宥崇的问话,龚家瑶摇了摇头,他咬紧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许宥崇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份担忧。
许宥崇见他不出声,近前半步,直勾勾盯着龚家瑶,又道:“家瑶哥,究竟出了什么事?”
龚家瑶只道:“没事,就是想爹娘弟妹了。”
许宥崇很想问他一句“你不是说过了正月十五再走吗”,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
“家瑶哥,你在这里啊…”林卿卿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向许宥崇点头问了声好,林卿卿对着龚家瑶道:“家瑶哥,楉桐在厨房学做芝麻糖,让我来找你们一起过去尝尝。”
龚家瑶笑了笑,道:“卿卿,我马上要回家了,祖姑母已经让人备好了车,你们去吃吧,我先走了。”
林卿卿一怔,忙问道:“家瑶哥,昨天也没听你提起,怎么这么突然啊?”
龚家瑶道:“我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卿卿,很开心这段时间跟你们一道读书、游戏。”落了话音,龚家瑶又看了一眼许宥崇,有几分不舍,却还是转身离开。
许楉桐和林卿卿无话不说,闺房夜话里许楉桐提到最多的就是龚家瑶。林卿卿知道许楉桐心里对龚家瑶装着一份懵懂的情愫。
林卿卿猜到几分原因,可是为了许楉桐,她还是喊住了龚家瑶:“家瑶哥,你不去跟楉桐打声招呼吗?”
龚家瑶停下,转过身,道:“不了,路远,我得早点赶路。卿卿,有劳你帮我转告一声吧。”
林卿卿试图挽留道:“家瑶哥,楉桐做的芝麻糖很好吃,你等我去拿一些来,你尝尝,也好带一些回家。”
龚家瑶道:“卿卿,你和宥崇替我多吃点,我就先走了。”说话间瞧见许宥崇神情有些失落,龚家瑶心忽地紧了一下。
“宥崇…新年好!”龚家瑶最终还是不想解释自己为何会提前离开。
等许楉桐得了消息,急匆匆赶到大门口时,龚家瑶已经坐上马车走远了。
第26章
龚家瑶不辞而别,很令许楉桐伤心失落,连着几天茶饭不香,时不时还会跟林卿卿哭诉一场。林卿卿也只能婉言相劝,每天讲些笑话来逗她开心。直到除夕前夜,许宥利从北京给众人带来了定制的新装,许楉桐这才有了笑容。
许宥利同时也带来了北京的消息,因多方势力的反对,袁世凯被迫无奈已经准备宣布取消君主立宪的计划,还准备重新启用徐国务卿。许昌贤追随徐国务卿多年,一直被其视作左膀右臂,这么一来便复出在即。现在得了这个消息,许家上下不免喜气洋洋。
欢欢喜喜的一个年下,展眼就到了元宵。许宅到处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灯光相映,五彩缤纷,一片富贵祥和的景象。
按照当地风俗,正月十五夜饭要吃饺子,再做一碗烩菜当作浇头,吃饭前先端一碗加了浇头的饺子送到附近亲友家,以示亲戚间同吃一锅饭,共患难同进退的意思。许家因许昌贤早前位高权重,亲友们不敢等他家来送饺子,多数煮好饺子就先来他家送。龚氏体恤亲朋,多半会留下他们在家吃饭,久而久之,正月十五附近亲友到许家吃夜饭看花灯就成了规矩。
今年许昌贤夫妇在家共度元宵,龚氏更是让管家张罗的热热闹闹,把周边乡邻乡亲都请到家里来赴宴。
许家前院搭了大棚,生了大火炉,支了几口大锅,厨房的帮佣们都聚在棚下,包饺子的,做烩菜的,炸丸子的,拌凉菜的,一众男女说说笑笑干得热火朝天。
许楉桐哪里见过这景象,拉了林卿卿一道来凑热闹。眼前的一切,像极了记忆中家乡小镇乡邻办宴席的场面,林卿卿眼圈一红,好在她懂得克制自己,并不曾让任何人察觉。
天刚黑下来,就有乡邻陆陆续续端了自家的饺子送来。柳悦琴心里瞧不起这些乡下的亲眷,只推说头风发作,待在自己房内不愿见客,许昌贤懒得与她计较,亲自陪着龚氏往门口迎客。待客齐开宴,足足十桌之多。许昌贤见母亲欢喜,自己又复出在即,心情甚好,便命人取出多年珍藏的老酒,和亲友们一起欢宴庆贺。
推杯换盏间,许昌贤不知不觉就上了头,待到客人散去,已是酩酊大醉。龚氏瞧着心疼,忙着吩咐家仆们送许昌贤回房休息,不料许昌贤却道出恼怒柳悦琴今日举动的话来。龚氏唯恐许昌贤酒后失言,令他们夫妻起了龃龉,便吩咐家仆们把许昌贤送到厢房休息。
一众人手慌脚乱正要扶许昌贤往厢房去,龚氏忽然想起厢房久未住人,还没生炉火,恐怕冻着许昌贤,忙吩咐管家许留柱:“留柱,把老爷送我房里休息,今晚我住厢房。”
许留柱道:“老太太,您年纪大了,这厢房生火再暖热且得时间,您…”
不等许留柱说完,龚氏便打断道:“不妨事,你们先把老爷送我房里,我打发人把厢房的炉火生着,我跟孩子们看会儿花灯,不多会儿厢房就会暖和。”
许留柱知道龚氏已经打定主意,便点头应下,随了众人将许昌贤送往后院龚氏卧房。
等留柱家的来请龚氏往厢房休息的时候,龚氏也已经和一帮儿孙赏完了花灯,放完了爆竹。热闹了一天的许宅,随着所有人的入寝而安静下来。
许楉桐和林卿卿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就昏昏沉沉睡去了。门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警惕火烛,平安无事”。
林卿卿拿被子蒙了头,却怎样也睡不着,外婆和姆妈包的汤圆,阿爹亲手扎的灯笼,还有一家人在一起放的爆竹,小时候跟父母过元宵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
泪水模糊了林卿卿的双眼,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命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默默地想着,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她又想,所幸上天眷怜,自己遇到了许楉桐,两人亲如姐妹。
哭着想着,林卿卿慢慢合上了双眼,迷迷糊糊中却听到了更夫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林卿卿一下清醒过来,打开被窝跑到窗前一看,就瞧见前院火光冲天。林卿卿不敢耽搁,赶忙叫醒了许楉桐,俩人手忙脚乱穿了衣服跑到屋外。
同住在中院的许宥利与许宥崇也已经起身出屋。看着忙乱的家仆们,许宥崇与许楉桐有些手足无措,即便是年长他们几岁的许宥利,也从未经过这样的阵势,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众人正愣神,便有一个家仆跑了过来,道:“两位少爷,小姐,太太让你们先从后院小门出去避避,万一火烧起来,别伤着。”
许宥利道:“我父亲、母亲在哪?前院哪里着火了?”
家仆道:“老爷在后院老太太的房里,只是醉酒还没醒过来,许管家正要让人把老爷抬出来,太太刚吩咐了灭火的事,也要往后院来。”
许宥崇道:“我祖母呢?祖母在哪里?”
不等家仆答话,柳悦琴已经到了中院。柳悦琴见兄妹几人还在原地站着,就沉下脸来,道:“天干物燥,万一烧过来还要不要命了,都傻愣着干什么,快往后院去。”
许楉桐看着熊熊火光,吓得一头扑进柳悦琴怀里,连声道:“母亲,我怕,我怕!”
柳悦琴拍着许楉桐的背,安抚道:“不怕,不怕,有母亲在呢…快,一道去后院避避。”说话间,柳悦琴便拉着许楉桐的手疾步便往后院走去。
许宥崇仍站在原地,一把拉住那家仆,问道:“我祖母在哪?”
家仆看了一眼柳悦琴的背影,小声道:“起火的就是老太太那个厢房…”
许宥崇急急道:“那祖母,祖母跑出来了没有?”
家仆道:“更夫发现的时候厢房已经起了浓烟,人进不去啊…”不等他说完,许宥崇拔腿就往前院跑去。
一旁的林卿卿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头看一眼已经随柳悦琴离开的许楉桐,林卿卿只片刻犹豫,便转身跟着许宥崇也跑去了前院。
许留柱正指挥家仆们奋力扑救,瞧见许宥崇要冲进厢房救人,一把拉住他,道:“五少爷,您可使不得,万一老太太救不出来,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担得起这个罪过啊!”
许宥崇急道:“祖母在里面,我不能不救她,你放开!”
许留柱道:“火太大,五少爷,刚才两个护院的壮汉都冲不进去,您怎么进的去啊。”
两个人正争执间,只见林卿卿掂起一桶水就浇在了自己身上,又用手帕捂了口鼻,冲进了厢房。
第27章 (明天上青云,两更)
许昌贤醉酒醒来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龚氏的床榻前,许昌贤焦急地等待着昏迷不醒的老母亲,满脸的自责与担忧。
郎中为龚氏施了针,这才转过身走到许昌贤面前:“许老爷,老太太这是吸了浓烟,伤了肺,我刚才已经给老太太扎了针,等老太太醒了再喝几副药,慢慢调理些时日就会康复的…只是木梁砸到老太太,伤了腿,伤筋动骨需百天,要慢慢养。”
话虽如此,许昌贤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我母亲当真无碍?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吗?”
郎中道:“老太太福大命大,身体底子又好,救得也及时,只是上了年纪,恢复起来毕竟不如壮年的人,慢慢调理一段时日,定可大安。”
听郎中这样讲话,许昌贤这才松下一口气。打发人送走郎中,又嘱咐女仆们悉心照料龚氏,许昌贤这才出了外去。
前院西侧尽毁,好在正北前厅与东北侧主房并未被火势波及。进了前厅,不等落座,许昌贤就质问许留柱道:“夜夜有巡逻打更的,西厢房即便起了火也能及时扑救,何至于此?”
许留柱本是许家宗亲,自从许昌贤扩建祖宅开始就来帮着打理一家大小事宜。昨夜失火,许留柱自觉责任重大,听许昌贤问话,直直跪倒在地,道:“老爷,是我失职,是我的错啊!”
“老太太心善,体恤更夫们没年没节的值夜,逢到年下里便会特意嘱咐让他们每夜只留一个人当值。咱家院子大,更夫巡一圈下来,等发现厢房起火的时候,那火势已经不小了。”
一旁的柳悦琴接话道:“母亲也是…前后三个院子,怎么能让一个更夫当值?”
许昌贤斜她一眼,又问许留柱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许留柱道:“老太太平时是我那媳妇在跟前伺候着,虽说有个小婢女,但是这些年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也心疼她是个孩子家,就没让她陪过夜,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因了什么起火…老爷,我罪该万死,我有负您所托啊…”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追究你责任的时候。”许昌贤摆了摆手道,“你刚才说是谁把我母亲救出来的?”
“是…”许留柱刚开了口,便被柳悦琴接了话去:“是卿卿,就是陪着楉桐的那个孩子。”见许昌贤点了点头,柳悦琴接着道:“楉桐孝顺她祖母,哭着要冲进去救她祖母,可是你知道她哪有这个力气啊?好在卿卿被楉桐感动了,她替楉桐冲了进去。”
许留柱抬头看了一眼柳悦琴,见她目光犀利瞪了一眼自己,即刻又低下了头。许昌贤只一心懊悔,并未留意他两人的举动,等柳悦琴说完,许昌贤道:“这孩子有功,赏她些钱,再给她多做几身新衣服。”
中院许楉桐屋内,许楉桐一边帮林卿卿上药,一边问道:“卿卿,疼吗?”
林卿卿摇了摇头,道:“不要紧,都是一些皮外伤。”
许楉桐红了眼圈,道:“你看看你,头发都烧掉一截,还说没事…”
林卿卿伸手摸了摸自己头发,咧嘴笑了一下,道:“头发可以再长的…你呀,怎么就哭了?”
许楉桐放下药膏,哽咽道:“你还笑得出来…如果不是你,祖母可能就…卿卿,你哪来的勇气冲进火场?”
林卿卿垂下眼睑,敛了笑容,停了几秒钟,才道:“楉桐,我外婆就是因为家里失火吸了浓烟而不治身亡…”
许楉桐一把抱住林卿卿,道:“卿卿,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祖母!”
“啊呀呀,疼…疼…”
许宥利因为要处理其他事务,等龚氏病情稳定便回了京。这些日子许宥崇、许楉桐与林卿卿常常伴在龚氏膝下,龚氏心情舒畅,康复的也快起来。等到杏花开满树枝的时候,龚氏已经可以拄拐下床慢慢走路了。
三月二十二日,袁世凯宣布取消君主立宪国体,恢复原有民国政府,重新启用徐国务卿。徐国务卿与许昌贤公私皆引为知己,一上任便致电许昌贤,让他复出任职。
对于柳悦琴而言,这是天大的喜讯,她终于可以离开辉县回到朝思暮想的北京去。不等许昌贤发话,柳悦琴便已吩咐家仆们收拾行李打包装箱。
许昌贤进了龚氏的屋子,顺着她的床沿坐下,先问了龚氏身体状况,而后小心翼翼将要回京的消息告诉了她。
龚氏倚靠着床头坐着,听完许昌贤的话,浅笑道:“难得徐国务卿赏识你邀你复出,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就回北京吧。”
许昌贤道:“母亲,您身体还没痊愈,我们就这么走了,儿子怎么忍心…”
龚氏拍了拍许昌贤的手,道:“先有国才有家,现在国家需要你,你就安心回去。至于我,你放心,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说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不妨事。”
许昌贤点了点头,道:“母亲您深明大义,儿子就听您的。等我回了北京,再给您找个好郎中,让他来给您瞧瞧。”
龚氏道:“如今给我看的这位郎中就挺好,别费事再折腾。你能安心政务,我也就能安心养身体了。”
许昌贤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宥崇,道:“母亲,儿子不能在您身边照顾,就让宥崇还留在老家,也好替儿子承欢您膝下。”
龚氏道:“宥崇大了,不能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