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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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灵山净水里乍然生波的一点涟漪,温柔且皎洁。
他轻声道:“殿下怜薄命女子,有惜花之心。”
姜昭讶然。
这是在夸她吗?
嗯……这定然是在夸她。惜花之心,应当是在夸她心善。
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羞赧。
姜昭不由得将脸埋到锦被下。
大抵是这臭和尚平日里尽说她的不是,所以这么一夸,反倒让她不自在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这个和尚。她乃大齐长公主,天子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顶顶的好,有什么夸奖是她配不得的?
姜昭在被子里滚了滚,然后露出个小脑袋来,语气高冷地道:“你这和尚倒是有点眼力见,但孤才不稀罕你的夸奖,什么惜花之心,孤最喜欢的就是辣手摧花了。”
姜昭从来不是个禁得起夸的人,若是让她心旷神怡、心情颇佳,便容易教她忘我,玩到浑然忘我。
于是又是一连几日的流水宴,又是纸醉金迷歌舞不断,近来还喜欢上与舞姬同乐。
一日,水袖佳人在堂内翩然起舞,她瞧了会儿,晃悠悠地起身道:“先前孤见过胡姬跳舞,节奏韵律颇佳,不同于中原舞乐,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说着,便掀开外罩的袖衫,露出洁白如雪的肩胛。
姜昭让乐人换了胡乐的调子,便随着音乐跳起了胡旋舞。
弦鼓一声,皓腕起。
锦绣纱衣轻盈如烟霞,旋转若盛开的牡丹。
裙衣摇漾,步疾如风,似回雪临空飘转。
舞姬见此,也随着换了舞步。
云蔺来时正瞧见,殊丽的舞姬甩着水袖,错落两边而开,中央那仙姿玉色的女郎,挽指作蝶,身姿窈窕轻盈。
回眸一眼,惑君心。
姜昭凝神看见了云蔺愣在了殿外,一挑眉便走了出去,问道:“你不去准备御试吗,怎的来了。”
云蔺错开视线,垂眸道:“红榜尚未公布,殿下言过了。”
“言过?”姜昭嗤笑一声,“孤要来的名额,定然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倒也还不至于高看你。”
这便是姜昭啊,刁顽、霸道,素来不顾他人的感受。
她只消一句话,便可以让所有旖旎的心思烟消云散。
云蔺的心间再度回归于一片荒茫,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都快忘记了,这次他不是无依无靠的落魄宗子了,他现在背靠长公主府,也算是走了个后门罢。
“谢殿下。”云蔺俯身一揖。
姜昭瞥见他骨节清峻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右手的伤如何了?”
云蔺一时有些诧异,此事他不曾同姜昭说过,她怎知道?
尽管心中有疑惑,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答道:“已经过了小半月,无碍了。”
姜昭听他说的风轻云淡,便以为真的是没什么事,她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好,否则白璧染瑕,倒是可惜。”
云蔺的一双手,从中臂到皓腕再到指尖,处处皆是风骨,无一不美。
早先的时候,姜昭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在留芳府看他抚琴。不仅是为了听琴乐,更是为了看他的手。
云蔺将手收回衣袖内,对此不置一词。
这时,外头有侍人匆匆而来,见到了在堂外的公主,俯身道:“殿下,宣平侯世子来访。”
姜昭扬了扬眉,语气轻佻:“成琅这厮,还真是急不可耐。”
她挥了挥手,“你同他说,南瑶是孤的人了,孤不会把人给他的。若是他不愿走,就叫府卫把他打出去。”
侍人领命后,应声退下。
在公主府外的成琅确实急的上火,眼下离淮城长公主把南窈接走,已经过去了大半月,也不知南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辱。
若非那日进宫面圣,去讨退婚圣旨,他被圣人打了几十大板,被抬回府后又发热,病殃殃的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他早该来把南窈接回去了。
这会儿才刚能下床,成琅就立即来向公主讨要人。
但他却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竟然出尔反尔,拿了圣旨就翻脸不认人。
他听到侍人传达的话后,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而后就是一团急火直直攻入心头。
成琅一阵猛咳,有些站不稳地靠在自己的仆从身上,缓了许久后,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先前分明与我说好了,拿到圣旨便将南窈还给我。”
公主府的侍人劝道:“世子,您身子骨才刚好,可莫要再纠缠不休了,您再这样下去,恐怕……”
“你们还要打人不成?!”成琅怒火中烧地道。
公主府的侍人一挥手,就见若干府卫从两侧依次而出,各个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模样。
侍人躬身道:“成世子请回吧。”
世子的仆从颤抖着大喝一声,“大胆!我主是宣平侯世子,公主殿下怎可如此欺辱!当真是……当真是……”
众府卫闻言,皆将冰冷目光射向他,凶恶至极。
那仆从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他只好朝着自家的世子低声道:“公子,要不今日就罢了吧,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是要吃亏的。”
“欺人太甚……你们真的是欺人太甚!”成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巍巍地指着他们,“你们快将南窈放了。”
侍人见他一副要入棺材的模样,也不好再刺激他,就道:“南瑶大人在公主府过得甚好,世子不必太过于忧心,应当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而这番话对成琅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越加愤怒地道:“你们殿下那般凶悍的人,怎么可能会善待她!你把你们家殿下叫出来,今日我不带走南窈,我定然不会走。”
侍人:“世子慎言!”
“成世子今日好威风。”
一道嚣张又肆意的声音乍然而起,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
成琅怒目视去。
那迎面款款走来的淮城长公主,螓首高抬,骄矜地俯瞰过来,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成琅忍不住瑟缩了几分
姜昭挑着眉,像是瞧见了什么趣事儿一般,又往前走了好几步。
成琅的汹汹气势顿时就没了数半。
他脸上的伤还未大好,原本俊俏的脸被一鞭子分作了两半,如今还能瞧见一道不深不淡的疤痕。
幸而姜昭那会儿看这张脸生得还不错,便没下狠手,倒有痊愈的可能。
只是今儿成琅的反应怪有意思的,姜昭忍不住就笑开了。
然而这一笑落到成琅眼里,倒像是猛虎下山一般。也是,一个侯门世子,从小到大除了学骑射受点伤,便没再受过什么皮肉之苦了。可在遇到姜昭之后,接连两次的险被打死,估摸着等他大好,他那个五大三粗的父亲也会狠狠地把他打一顿。
成琅这会儿见到姜昭,只觉眼前又是鞭子又是板子的,不免就有了心理阴影。
哪还有方才的怒意?
他嗫嚅地说:“殿下,我是来找南窈的,你能不能把她还给我?”
姜昭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成琅还能跟方才那样气势汹汹地讲话,兴许她就直接叫府卫把他打回宣平侯府了。
但这般可怜兮兮的作态,姜昭也不好直接动手,就是让她有点想欺负、想蹂|躏。
姜昭道:“南窈是你的谁呀,孤凭什么要还给你?”
成琅:“殿下,原先不是说好了……你我本就无甚感情,退婚也是你的所求,为什么还要为难我和南窈呢?”
“此话确实不假。”姜昭道,“但你为了乐伎退孤的婚,叫孤成为洛阳人的笑谈。”
姜昭语气猛然一重,眸里落了层冰霜,“你说孤凭什么,要成全你?”
成琅一下子跪在地上,“殿下,那你打我吧,打到你气消为止。”
他视死如归地说,“我损了你的颜面,你尽管从我身上讨回来。我不在乎。”
“哦?”姜昭挑眉一笑,“你对南瑶倒是情深义重。”
成琅仰头道:“我爱慕于她,心间三寸,无一不是她;此后人生,非是她不可。”
“所谓情爱,也不过是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姜昭美目微阖,似笑非笑地问道,“倘若真的是诚心所爱,理当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地结发为夫妻,可你与她身份悬殊,宣平侯会肯吗?介时你若纳为姬妾,也不过是跟玩物似的,你又怎好意思在孤面前谈什么真爱。”
第20章 负心女三气痴情汉
成琅毫不犹豫地道:“我母亲素来疼爱我,定然会随我意。我父亲虽然会不同意,但他年岁比我大,身子骨也渐不如我,待他两脚一蹬,便无人可拦我迎娶南窈。”
姜昭:“……”
宣平侯养儿子养得也忒失败了些,典型的有了媳妇就忘了爹。然这些话听着有些不符合孝道,却似乎当真对南瑶有几分真意。一时之间,姜昭竟无法再说些什么。
好在这事情传到了南瑶那里,她也从公主府里走了出来。
南瑶环视了一圈,满含歉意的对姜昭道:“殿下,此事就交给妾来处理吧。”
姜昭揉着额角,点了点头。
两位主人公都到了场,她兴致顿时一高,也不愿意回避,便叫人从公主府搬来了椅子,径自在旁儿坐下,露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不时还有侍女端着果盘走出来,侍立在一旁。
从后头跟过来的云蔺安静地站落在她身后,见姜昭坐下了,还将一颗剥好的桔子递了过去。
此时南窈将目光转向成琅,再不似最初的柔弱无依,她道:“君有千金意,妾却无福消受。成世子,您走吧。”
成琅原本欣喜的目光在她说完后,瞬间变得难以置信,“南瑶……你不愿意和我走吗?”
他甚至恶意揣测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这个‘有人’自然是暗指姜昭了。
闻言,坐在红木屏背式扶手椅上的姜昭,忍不住嗤笑出声。
但是未等她开口,南瑶就澄清道:“世子莫要胡说,妾是心甘情愿的。”
这位向来温温和和的美人,在此时也生了些薄怒,“妾与世子也算是以知己相交,但妾没想到世子并不懂妾……”
成琅连忙道:“你流落风尘却一片冰心,我怎不懂。”
姜昭撑着脸听了一会儿,不免腹诽:这些才子佳人谈情说爱还真是有意思,一个说你不懂,一个说我懂,那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呢?分道扬镳而已,他们又何必在这个问题上胶着。
显然,南瑶是个聪明人,她也很快意识到再继续争论懂不懂这个问题,必然争上一整日也不会有个结果。
于是她神色语气都骤然冷淡地说:“世子,诚如你方才所言,哪怕是要娶我,也是要等到你父亲……仙逝。”
许是心中的道德感不太允许,提到让一个长辈仙逝时,南瑶的有些难以启齿,就含糊了过去。
她继续道:“宣平侯身体康健,定会长命百岁,难道妾也要没名没分地跟着你,等到百年之后吗?”
成琅垂眸不语。
是,他可以等他老子死,但凭什么要求南瑶愿意耗着自己的年华,一起等?
他讷讷地道:“那我也不能把你放在这儿受苦……”
这位水墨般的美人微微蹙眉,眼眸荡出了些许清冷的涟漪。
“世子,妾问你公主府与教坊司,哪个尊贵?”
成琅嗫喏道:“公主府。”
南瑶仰头,“妾再问你,公主之尊与你相较,又是哪个尊贵?”
天下至尊至贵的,唯有皇室。
异性贵族自然不敢同皇族比肩。
成琅双眉耸拉,“不敢与公主相较。”
南瑶缓缓一笑,“既然妾已经到了这等尊贵之地,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成琅震惊地瞧着她。
清高自持的南窈何时成了这等攀龙附凤、依附权贵的人了。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看着冰清玉洁的女神,自神坛跌落的难以置信。
南瑶似乎觉得这刺激性还不够大,学着姜昭的样子,微微扬着下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子,如今妾为公主府女史,已是官籍女子,又怎会愿意再成为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乐伎呢?”
耗心耗命要从强权手里救出的人,却甘愿奉强权为主,叫成琅所为的一切付之东流。
成琅顿时心神俱裂,一口血吐了出来,直直倒在了仆人身上。
姜昭登时就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真是瞧到了好一出有趣儿的大戏。
这出戏颇有种‘负心女攀附权贵,三气痴情汉’的意思,哪怕这所谓的痴情汉,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痴情。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死啊~!”成琅的仆人顿时就跟嚎丧一般地叫起来。
南瑶忍不住一慌,无措地回头看姜昭。
姜昭安抚地回了个眼神,想着宣平侯世子死在公主府门前,总归有些晦气,便叫紫檀去喊公主府里的太医,去给成琅瞧一瞧。
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的云蔺,忽然走上前道:“臣略懂医术,可先为世子看看。”
“也好。”姜昭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云蔺在仆人愤恨的视线下,替成琅把了把脉,又掀了掀他的瞳孔。
而后他缓缓地道:“成世子无甚大碍,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将心头的淤血吐了出来,倒也是件好事。”
仆人嚎啕大哭,“我家少爷都吐血了,你们竟然说这是件好事,欺人太甚!真真是欺人太甚!!”
姜昭听着心烦,挥了挥手,让几个府卫将这两人一抬一捆地送回了宣平侯府。
适逢此时是朝廷百官下了朝会,打道回府的时候,他们冷不丁看到公主府前的这一幕,露出了极为微妙的神色……
他们一路神情微妙地入了府邸,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
……
回了公主府中,姜昭问:“云蔺,你来公主府是有什么事儿吗?”
云蔺目露无奈之色,“是您的侍女来传臣过去的。”
电光火石之间,姜昭想起了自己宴上酣歌醉舞的时候,曾无意对着司乐道:若是云泽芜在此抚琴,应当更妙。
原来是自个儿招来的。
姜昭略感尴尬地扶了扶发鬓,掩饰道:“听闻过两日阁试就放榜了,你可有把握?”
云蔺:“有殿下在,应当是铁板钉钉上的事。”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姜昭一时无言。
两人陷入了无尽地沉默中。
许久后,姜昭道:“柳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