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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与佛子连个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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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彧狂狷却更为旷达,譬如他的喜欢,是可以这样坦荡地宣之于口。
  于是云蔺知道,在柳彧说出喜欢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输了。
  云蔺遥遥敬了他一杯,极轻极轻地道:“那恭喜柳兄了。”
  或许人总是这样,被诸多的框框条条束缚后,总会去羡慕那些行止乖张又肆意妄为的人,因为他们分明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却始终心生向往。
  ……
  姜昭醒时尚在深夜,许是不忍惊醒她,侍女只是简单的为她擦拭了身子,浑身的酒气都还没散,她难受至极,便喊了守夜的侍女去备水。
  皇宫新酿的酒还存有余劲,直到她迈入浴池的那一刻,方才完全清醒。
  夜宴上的记忆已经有些零碎,只记得她被赐婚了,而后喝了许多酒。这是第二次赐婚,她也算是轻车熟路,将自己浸没在浴池中后,便不以为然地阖目享受起来。
  见侍女立在两排缂丝披风后,姜昭压着声儿探道:“和尚?”
  在远隔千里的一处佛国,那身着银纹法衣的佛子,猛然睁开了眼,一时光华,似有万般人间世相悉落眼眸。
  他身处的万相灵宫里,点燃着无数灯火,巨大的金身佛像被映衬得美轮美奂,澄亮的光勾勒出他清峻秀逸的脸部轮廓,淡雅的眉宇透露出一种疏离凡尘的温柔。
  他轻捏着手腕上的七宝琉璃珠,虔诚地朝佛祖轻声道了句“罪过”。
  然而耳边又再度响起了姜昭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止妄和尚?臭和尚!”
  他置若罔闻。
  一双洞悉世相的眼,直直地,盯着上方巨大的佛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待到耳边的声音渐渐停歇,变作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才缓缓阖眸,瞧见了那个抱着锦被,睡得无比香甜的瑰丽女郎。
  止妄轻轻地道:“夜安,殿下。”
  那女郎夜里睡得不安分,白皙的小脸一点点皱成了团。
  而后,止妄用着他那平和且富有韵律的声音,念起了佛家的安神经。
  或许是真有些效果,姜昭的小脸慢慢就舒展开了。
  她本来就听不了什么长篇大论的话,何况是这冗长的佛经,一听便跟催眠曲儿似的,不消片刻就睡了,还睡得又香又沉,哪怕是在梦里也是如此。
  止妄闭着眼,突然微微弯了弯唇角。
  又过了些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步步踩得真切。
  他睁开了眼,缓缓滚动起指节上的念珠。
  那人渐渐走到身后,高大的身影吞噬了止妄的轮廓,投下一片阴翳,他道:“王,既已夜深,为何不愿安寝?”
  止妄没有说话。
  身后的人等了许久也不恼,只是缓缓退后一步,跪在了团蒲之上。
  他双掌合十,红色的袈裟委地,无比虔诚地望向佛像。
  “王,我瞧见了你近来的画作,那样繁华的盛世华庭,还是你所言的那个大齐吗?”
  止妄依旧不答,于是这位尚在壮年的班|禅又道:“你果然不曾放弃啊……”
  班|禅的眼里隐隐闪过一抹泪光。
  他身前的这个人,是雪域最大的王,是降临人世的佛子,更是他用尽一生在扶持的信仰。
  可他的王,却一心向往着那远隔千万里的大齐。
  班|禅跪着爬上前,紧紧扯住那片银白的法衣,“王,这是你的国,更你的一生。”
  止妄终于愿意回眸看他一眼,这一眼是足以摹在灵魂深处如水墨长卷氤氲不息的。
  这时的他也不再是止妄,而是那端坐莲台的西域佛子丹鞅嘉措。
  而丹鞅嘉措,生来便肩负着一种度化的责任,更是被授予了一种理所应当的舍弃与沉沦。
  最初的最初他不过是西域汉人的后代,可他的降生似乎就联结着一场因果。
  那日天降异彩,寒冬之期却莲开满池。
  四世佛子是在那一日溘然长逝。
  依照西藏寻找转世佛子的制度,四世佛子圆寂那日所出生的,带有天降异象的婴孩,就是佛子的下一世转世之身。
  于是他一来到人间就成为了雪域的五世佛子,成为了这片佛国的新王。
  藏传佛教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十分漫长、崎岖和艰苦的路途。有颠覆、倾轧、交融和统一。这一路,荆棘遍生,万般艰阻。
  如今已经进入了一个政教合一的新的统治时代。
  班|禅和佛子是这个政体最高领袖,相辅相成,历代班|禅和佛子是互为师徒的关系,分别统领后藏和前藏地区。
  自四世佛子圆寂后,四世班|禅桑其在教养五世佛子丹鞅嘉措的同时,接手前后藏政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丹鞅嘉措看着他,道:“桑其,佛祖予我神通,使我眼见大齐繁盛,却耳闻中原佛法蒙昧,那一刻我便知晓,我的使命应当不在于这个国。”
  桑其抬首,面露坚决之色,“我教绝不会有抛弃子民的王,所以我是断然不容许你离开万相灵宫的。”
  万相灵宫的守卫在他的示意下,送上了一条锁链。
  丹鞅嘉措极其平淡地看着,看着桑其跪在地上,以无比虔诚的姿态,替他扣上了铁锁。
  他始终淡漠着眉眼,无半分挣扎,似乎是对此习以为常。
  这温厚刚毅的班|禅桑其,在他第一次尝试离开万相灵宫之后,便以如此手段来束缚他。
  似乎这样,丹鞅嘉措就依旧是那个端坐灵宫,无悲无怒的佛子,依旧不染纤尘,脱离人世烟火,受万民供奉。
  *
  洛阳公主府。
  日上三竿才醒来的公主,穿着一袭单薄的中衣,半躺不躺地卧在池边草地上。
  曦光如春水般在她周身流淌,在这儿恰好的时节,连风都是温柔似水,好似由最轻薄丝所织出的纱,这样轻之又轻的自耳畔掠过,勾起她垂落的发丝。
  紫檀在一旁抱着毳衣,感受到了这样的风,终究还是不住劝道:“殿下,这才三月天呢,你穿的这般少是会着凉的。”
  姜昭将摊放在草地上的书缓缓合上,淡黄色的书面上,萦绕着一种古朴的气息。
  这是一本颇为厚重的线装书,上头有四个大字“西域六记”。笔墨浓稠,端正肃穆。
  只是在作者署名的位置,有被严重磨损过的痕迹,至今也不可考,但好在内容还算是比较完善的,后期也没有再遭受过任何磨损。由此可以看出收藏者的细致。
  姜昭抱着这本书翻了个身,叹道:“大齐与西域虽通商许久,但关于西域的书籍却不多,也就明妃那儿文山书海的,还能找出一些。”
  紫檀提醒道:“殿下还是小心些吧,这可是你好不容易从明妃那偷来的,过几日明妃娘娘要是发现了来找你,若是完璧归赵倒也罢了,就怕是有了损坏,明妃娘娘定要将你生吞了不可。”
  姜昭不赞同这话,立即反驳道:“读书人求书怎么能叫偷呢?我这是借。”
  “既然殿下说是借,那便是借吧。”紫檀笑道,“但也不知殿下何时喜欢看异国他乡的游记了,原先不是总觉得无趣来着。”
  姜昭抱着书,摇了摇头。
  其实恰恰相反,有些地方倒是有趣得很。
  譬如书中第四记,讲的便是西域的政体,其中转世佛子的制度所带有的神话色彩,让姜昭瞧得津津有味。
  但自古以来生有异象的人确实会有不凡之能,培养这样不凡的人为王,或许真可使得国家兴盛。
  何况西域佛国之王不得娶妻生子,也无需为子孙筹谋,倒不如选择不凡之人来培养。
  故而这一点,姜昭觉得有意思,却不难理解。
  然班|禅与佛子的存在,倒让她琢磨了许久。
  这样地位近乎等同的领袖,同在一片土地执政,真的可以共存吗?
  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容下了,也是此消彼长,一方压制着另一方。
  姜昭思考得累了,便仰面朝天,慢慢阖上双眸,任由这皓然之光落满全身。
  她似乎在这明亮的光芒里,瞧见了大漠的孤烟,瞧见了荒蛮的戈壁,最后在那个尽头,瞧见了繁盛的佛国,以及那富丽绝伦的万相灵宫。
  在那里,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佛陀,缓缓地,缓缓地转动起经筒。
  而万丈台阶之下,匍匐着不计其数的人,他们一步一跪,以最虔诚的姿态,朝着他们的佛走去。
  倏尔,姜昭的耳畔响起了一道低迷的声音。
  恰好那看不清面容的佛陀,也正垂首翕动着唇瓣。
  姜昭的心头,升起一阵长久的恍然。
  直到那声音再度响起,她才猛然回神,睁开双眼环顾四周。
  紫檀依旧抱着毳衣,只不过已经靠到了不远处的榕树下。
  而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止妄的。
  姜昭微微仰头,想起了昨日唤他数次不回的事情,冷笑道:“和尚你倒是舍得应孤了,孤以为你又落水里去了呢!”
  止妄是个好脾气,素不将姜昭的讽刺放在心上,但他却认真地答道:“贫僧不曾落水,有劳殿下关心。”
  “关心?”姜昭笑了一声,这笑得刺人,说的话更是刺人,“你个癞头和尚也值得我关心?”
  止妄默了片刻,又道:“贫僧的头剃得干净,不长癞头。”
  这和尚好没道理,话都听不出好赖,谁关心他癞不癞头了!
  偏又总用着不温不火的调子讲话,跟个面泥捏的人似的,反叫姜昭火气“噌”一下上来了。


第26章 精神只能满足一种……
  姜昭冷着脸不理他。
  但又听止妄解释道:“殿下莫要置气; 昨日不过是有些私事罢了。”
  姜昭面色更沉,私事?他们间有什么私事不知道的。
  然而这时,姜昭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以往不曾深究的问题。
  为什么止妄可以随时听见她的声音?
  而她; 却从未听见过除了止妄回复她以外,任何的言语。
  一个人,总不可能只说这么点话吧…
  姜昭疑惑不解; 就问他:“孤似乎从未听见你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这是为何?”
  止妄道:“因为贫僧只有闭目时,殿下才能听见贫僧的声音。”
  姜昭觉得这很是没道理,凭什么对方可以随时听见自个儿这里的声音; 而自己却不能随时听见对方的声音。
  她不信; 觉得是止妄在诓骗她,便叫嚣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定然是在胡诌!”
  止妄滚动着念珠,心知这位殿下不是什么讲理的人,既然觉得他是在胡诌; 浪费再多口舌也未必听得进去,便就不说了。
  但他说吧,姜昭听不进去; 不说吧; 姜昭就会恼火。
  一恼火; 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满口花花的臭和尚,孤当你是什么西域高僧呢!看来也不是什么六根清净的家伙!还当哪门子的和尚……”
  “贫僧所言的都是真的。”止妄作为西域佛子这般久; 当真从未见过这般难缠的人,他无奈一叹,“殿下可莫要……莫要再污蔑贫僧了。”
  姜昭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这诡谲的一场联系,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抹除了许多排斥; 甚至每每感到无趣的时候,她也更愿意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聊聊天。
  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且永远也见不着的人,似乎更能道出一些想不清,也未必能道得明的事。
  何况,平心而论,这个和尚极富耐心,话又少,虽说有时爱念念经,但也算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倾听者。足以让这十七岁的淮城长公主,有了个称心如意的装话篓子。
  但即便是这般一个好篓子,姜昭原本也不愿那么轻易地放过他,偏这会儿紫檀却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在跟谁讲话呢?”
  姜昭不想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傻子,就从草地上随手捡起一根小木枝,将它晃来晃去,没好气地道:“我在和木头讲话。”
  紫檀被逗乐了,捂着嘴笑道:“殿下今日真是好生有闲心,都开始和木头讲话了。”
  “说起来,和玉郡主的婚期也快到了。”紫檀见自家殿下无精打采的,便捡着能让她提起兴趣的事儿说,“殿下可有想过要送些什么礼物做个好彩头。”
  姜昭稍稍打起了精神,“我库房里的好东西多的很,给她挑一样过去便是了。”
  南风起,尽涟漪,漫天的烟云过眼,只觉闲意朦胧。
  十七岁的姜昭活得是这样的肆无忌惮,她总没有太多的烦心事儿,若真非要说出点什么烦心的,便是总有个莫名其妙的和尚,喜欢不胜其烦地说一些无聊的训诫。
  似乎以为这样的持之以恒、日积月累,便能教这骄纵的公主,学会些温柔的道理。
  然而从她瞧着和玉嫁做人妇,到她自个儿尚予驸马,都不曾改变过。
  *
  和玉嫁人那日下了半天的雨,姜昭看着以往走得赫赫生威的女郎迈着金莲小步,亦趋亦步地跟在林熹身后。
  这样拘谨又小心的身影,姜昭看着看着,便生出了一种难言的陌生感。
  在众人宴酣之际,她偷偷地去洞房瞧了和玉。
  她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姜昭替新郎提前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和玉抬眸一见她,终究是笑开了,唇红轻绽若一场终须凋零的花期。
  和玉对姜昭说:“也只有你会做出这等事儿了,我还道林熹怎喝得这般快。”
  姜昭笑了笑,道:“方才见你总觉得不似以往,现下总算是让我瞧出了往日的模样。”
  和玉此时却泛出了涩意,“阿昭,人总是要变的,一点点变作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她最后分明是在笑,却缓缓淌出了泪光,“阿昭你要一直这样才好,一直这样……”
  这样的无所顾忌。
  这样的随心所欲。
  你要活成天下女人,甚至是男人,永远渴望却永远活不成的模样。
  那一夜,姜昭回到公主府后,又独自喝了许多许多的酒,但这一次,素来见不得她酗酒的止妄竟始终沉默着。
  大抵他也察觉到了,这个惯是没心没肺的公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难以留住的一些东西。
  日子在往前走,人也总是在变,而后终究在不同境遇里分道扬镳。
  自和玉婚后,姜昭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曾经携手同游、嬉笑怒骂的玩伴被困在了一个大大宅院里,她的衣饰依旧华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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