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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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明妃款款离去后,姜昭眯着眼又将头靠回了棺木上,似乎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重新取得她父皇身上的温暖。
她想离父皇近一些,再近一些。
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第34章 天子驾崩,为国殇
天子驾崩; 为国殇。
依照礼制,天子的梓宫(棺材)需在武成殿停灵三十天,天下缟素; 需守丧三月,不得饮酒寻欢,不得婚嫁作喜; 勾栏瓦肆之地更是不得开放。
此外; 朝廷百官需守丧六个月,五服之内的皇亲国戚需守丧至少一年。
新帝姜砚仁善孝悌,在天子灵前几度哭晕过去; 而后在众臣面前表示自己要守孝三年; 然朝臣百般劝阻,方缩短至一年孝期。
齐天子并非是喜好奢侈的人,在遗旨里多次强调丧葬事宜一切从简,故而出灵那天,礼部只按照基本的礼制来走; 不敢多添其它。
当日,先由七十二人抬着梓宫出应天门,而后皇室官府倾巢而出; 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走在前方; 随其后的是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纸扎的仪仗队; 在棺木后的是全副武装的御前侍卫营,然后才是宗室皇亲、文武百官等人的车架。
其中在新君和国母之后的白纱凤架; 便是淮城长公主的。
端坐在里头的淮城长公主穿着素白的孝衣,瓌姿艳逸的面容上不施半点粉黛,发鬓间就连往日常见的珠钗金步摇都见不着了,只余下一支无甚雕饰的白玉簪挽着简单的发髻。
柳彧坐在她一旁; 见她始终将唇线抿得紧紧的,面容依旧苍白,神情还存留着一点悲怆之色,但她似乎始终在努力地隐藏起自己的脆弱。
然而有些东西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柳彧看了她许久。
忽的,姜昭一个抬眸,神情冷漠,“柳彧,收一收你的同情,孤不需要这些。”
柳彧别开了视线,“节哀。”
这是他们时隔数月后第一次对话,自此之前的事情后,两人连见面都少得屈指可数,若非齐天子驾崩,他们根本不可能坐在一处。
但显然,哪怕是这样的时候,姜昭也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
这不由得让柳彧想起了在贞观殿内,姜昭安静顺驯地躺在云蔺怀里的模样。
柳彧心中不甘至极,忍而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他道:“殿下就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
姜昭怏怏地将目光转向窗外,语气却依旧刻薄:“孤凭什么要和你好好讲话?凭你如今是驸马?还是国子监祭酒?”
柳彧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越发地冷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每次都是这样漫不经心,这样居高临下,但凡有不顺她的意,便要将对方折磨得头破血流方才罢休。
柳彧猛地沉了面色,上前紧紧地握住姜昭的手腕,“你是不是只愿意和云大人好好讲话?”
听见柳彧忽然提到了云蔺,姜昭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关云蔺什么事儿?
况且她什么时候对云蔺好好讲话了?
若真要说对谁还算温柔,那应当是……
姜昭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和尚的影子。
仅仅只是一瞬间。
可哪怕只有这么一瞬间,也让她觉得心下一慌。
她怎么可能对那个臭和尚温柔呢?
大抵是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才放过了他。姜昭心想。
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姜昭顿时又坦坦荡荡了。
她的手腕被柳彧握得生疼。
“你放手!”姜昭喝道。
然而从问出那番话起,柳彧便一直盯着姜昭的脸,仿佛要看透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所以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被柳彧捕捉到了。
他当即就认为自己说中了姜昭的心思。心中邪火一盛,下手越发没了轻重,他朝着姜昭怒道:“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
哪怕是在孝期,姜昭也不是个没了脾气的人。她顾不得手腕上的痛意,反用另一只手扯过柳彧的衣领,逼着他俯身垂首,一双灼灼秀目濯清涟而出,却依旧美乎近妖,她直勾勾地看了柳彧半响,看见了柳彧眼里的桀骜与愤恨,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至极。
“柳彧你很好。”姜昭扇了这巴掌,依旧不肯放开他的领子,四目相对之下,两人怒意交映,“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敢这样侮辱孤。”
柳彧使着劲儿挣开姜昭的手。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的恼火却被这一巴掌打散了,他终于回归了理智。
缓缓地,他松开了手。
他与姜昭的这场婚姻就像是一场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为什么,为什么从不愿意多给我一点善意,不愿意像天下所有妻子那样……”
姜昭也一下子松了手,看着他跌回原位。
“像天下所有妻子那样温柔顺驯吗?”姜昭的目光冷若严冬的霜雪,“柳彧,孤永远不会是那样的人。”
正如她,从来不会给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曾经那个误失香帕、挽帘浅笑的公主,一直都是他心中求而不得的美梦。
天下间的公主,并非都是端庄温柔、大方得体。
更有像姜昭这样的,骄矜任性、肆意妄为。
所以从一开始,姜昭就知道,柳彧对她的喜欢,并不可能长久。
他必然忍受不了。
而她,也不可能为了柳彧去改变自己。
姜昭冷笑,“柳彧啊柳彧,你可切莫同孤摆出这样情深的模样,孤赐你的美姬,你可是享用得很舒坦啊。”
什么情深意切。
只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不甘心罢了。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甘心。
姜昭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最初的时候,柳彧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这双眼睛,可现在他却有些胆怯了,胆怯于这双眼睛里所呈现出的尖锐与通透,仿佛能直直地看进他的内心。
柳彧面色煞白,连忙否决道:“我并没有。”
然而相较于他的紧张,姜昭却轻描淡写极了,她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道:“孤不在乎,你睡了谁其实与孤无关。”
只是不要再呈现着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
不要用这样方式感动自己还来恶心她。
柳彧愣了愣,走了张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觉得方才的解释与紧张有些可笑。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姜昭根本不在乎他。所以他无论做什么,只要不折损这位公主的颜面,她都不会在乎的。
心中的羞耻与愤怒涌上心头,柳彧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是,你说的没错,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彧情难自禁。”
他其实很想问问姜昭。
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在婚后依旧要养着面首?
为什么和其他男人更亲近?
为什么不愿意垂眸多看我一眼?
柳彧的心里有这样多的为什么。
但即使是这样愤怒的情况下,他也不敢问出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他问出口,就只会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姜昭不喜欢他。
所有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因为,不喜欢。
“此次出言不逊,孤不同你计较。”距离皇陵越发地进了,姜昭也没了和他多做纠缠的心思,她慢慢地警告道,“再无下次。”
柳彧阖了阖眸,左侧的面颊还在隐隐作痛。
姜昭从来都不知道手下留情,她若是要伤人,必定是要不留余力的。故而柳彧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他扯着嘴角,冷冷地笑了笑,“谢殿下宽恕。”
姜昭瞥了他一眼,轻慢又冷淡。
仿佛就是要这样,一点又一点地,折下这位狂士的傲骨。
要他像个弄臣一样,对她讨宠求怜,向她卑躬屈膝。
似乎每一次争吵,柳彧都一直处于下风,可他败给的究竟是这个美丽的女郎,还是她身后的皇权与富贵。
一时之间,柳彧心生迷茫。
也曾书生意气,也曾恃才傲物,怎就落得这般的一地鸡毛呢?
又过了些时候,似乎是到了皇陵外,凤架慢悠悠地停下,紧接着外头就传来了道士做法、和尚诵经的声音。
密密麻麻、细细碎碎,诸多不同的声调和内容揉杂在一处,竟离奇得合成了节奏统一的韵律。
经过方才的争吵后,姜昭怒意未消,但又不好在这种时候将柳彧赶下车,就只能强忍着怒气,将视线瞥向窗外,但这会儿听见那些和尚的声音,却不由得端正了身子,她细细地听着窗外传来的诵经声,细细地听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她发现这些皇家的高僧念经不如止妄和尚念得好听,而且在内容上也有着很大的出入。
她嘀咕道:“莫非他们念的不是普渡经?”
此时,在万相灵宫内正提着笔在宣纸上写字的止妄,缓缓地停下了手腕。
他解释道:“殿下,他们念的是普渡经。许是先前传入中原的途中,有所缺失,后由中原高僧补足,方有了今日这般模样。”
姜昭听见了止妄的声音,无法在凤架上同他说话,便将头探出了窗,压着声道:“这么说,你同我念的那些才算是真的?”
止妄:“藏文与汉文有所差异,故而在流传中产生不同的感悟,翻译出不同的内容,也是有可能的。”
止妄慢条斯理地将毛笔放置到木质台架上。
他稍稍垂眸,桌案之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大叠雪白的宣纸,纸上是方正圆厚的汉文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叠,左侧是摊开的藏文佛经。
而后他听见姜昭问:“那你是汉人还是西域的藏人?”
止妄愣了一愣,以往不曾深思过这个问题,所以乍然一听,倒无法立即答上。他扶着桌案,轻轻地合上那本摊开的经文后,忽然从这片深思里惊醒。
第35章 众生无异
无需深思; 何必深思?
普天之下,万物皆是众生。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理念,他身负汉人的血统; 却依旧成为了西域佛国的王。
所以止妄再度平和地道:“殿下,贫僧只是众生之一,而众生无异。”
众生无异?
姜昭从凤架上缓缓走下来; 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皇陵建立在洛阳邙山; 位于黄河南岸,崤山支脉,地势起伏平缓; 高敞而空旷。作为大齐历代帝王先贤的长眠之地; 邙山禁樵采犁耕,故而草木丛生,枝叶繁茂,入目尽是一派葱郁成荫之景。
姜昭的银丝素华步履落地,碾碎了鞋底的落叶枯枝; 而枯叶之下的虫蚁惊慌四散,却依旧有不少,逃离不出这方寸之地。
最后; 身首异处。
姜昭眸光稍稍垂落; 心下一晒。
这世间哪有什么众生无异?
且不论人与世间诸多生灵之间; 哪怕是人与人之间,都有个三六九等。
皇后已经站在了前头; 待到姜昭行至她身旁,她顺势瞧了几眼,问道:“驸马呢?”
姜昭神色淡淡地解释道:“山路难走,他震得有些难受; 大抵要在车上歇会儿才行。”
柳彧那一巴掌受得有些狠了。
现在出来,被这般多的人瞧见,指不定会招来多少闲言闲语。
倒不如先待在车架上。
姜昭反省了一下,或许下一次打人不应该打脸?
她翻过手腕,习惯性地想捏一捏小指,却忽然感到一阵痛意。不动声色地掀开衣袖一瞧,竟看见手腕处青了一圈,登时又恼怒起来。
姜昭愤愤地重新把袖子盖上。
什么不该打脸!
偏要往脸上打才好!
姜昭一面揉着手腕,一面看着那些和尚道士做法事。她父皇本对和尚道士之流一直采取着敬而不信之的态度,敬神明却不听信,他只信命在自己手里。
然而姜砚受时下风气影响,却喜好读佛经养方士,于是才有了如今这般场面。
百官感念新君的孝心,自然不会对此多做置喙。
入了皇陵,宫人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为车架里出来的众多贵人,擦了擦鞋底的泥泞。
姜昭看着她父皇的梓宫一点点没入,这深邃的陵墓里。
自此长眠。
她随着新君姜砚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后头众多宫妃又低声地哭了起来。
姜砚听见了,悲从中来,又抬着袖痛哭起来。
百官之中,王符跪着爬到姜砚身旁,抚慰道:“陛下,请节哀。”
姜昭听见这声音,侧头看了他一眼。
曾经的正七品太子舍人,现在的,从五品秘书丞。
虽然并非什么重官要职,但姜砚一登基,就率先提拔了王符,可见这人在新君心里的地位,非同小可。
隐隐的,姜昭心里产生了些许不安。
但这只是一种极其细小、极其微不足道的不安。
此时,王符也抬眼而来,俯身朝她轻声道了句“也请公主殿下节哀”。
这位秘书丞恭谨有礼,看起来无比顺驯。似乎对两人曾经发生的矛盾,毫无芥蒂。
姜昭不理会他,眼风划过,若蜻蜓点水一般,轻慢又随意。就这样落入王符的眼里,让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闭陵!”
礼部的官员随着道士和尚的法事、吟诵结束,就拉长着悲戚的声调喊道。
姜昭看着陵墓的门渐渐合上,忽然觉得喉咙发涩,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下去。
此时正值四月的尾声,凉风簌簌,陵墓外的杏花飘落满头,宛若人间霜雪满白头。
如今的太后,在丧夫多日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哭出声。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曾经的少年夫妻相携相伴,在今日终结。
没有谁比这位新太后更难过。
“母后,莫要难过了。”姜昭心头酸涩,一手覆在她母后的手背上,一手拂去她发间的杏花叶,这样柔声地安抚道。
*
天子发丧,新君戴孝。自古以来都不是小事,在齐天子的遗诏里,点了申国公谢良、尚书令林兆、骠骑大将军狄越及御史大夫张信为辅佐大臣。
然新君以至弱冠,朝政大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决断,本无需再强调辅佐大臣之流。
但姜昭知晓是这四位辅政大臣后,忽然发觉,她父皇对皇兄还是有诸多的不放心。
因为这四位都是朝堂里最为心思缜密果决之辈。
姜昭心想,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