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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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挽衣袖,满目疲惫。曾经在他眼前的不可攀越之山已然倾覆,却也意味着此后人生; 不再有人会为他承担。
清风乍起,勾动姜昭的裙纱,柔软的流光锦层层翻飞; 宛若云端烟波里的一抹异彩; 明洁清莹。
“皇兄; 没有什么东西会停滞不前的。”她螓首高抬,试图以淡然的姿态; 去接受这些变化。
若是之前的姜昭,是断然不会说出这般的话,因为她,本最受不得离别。
姜砚讶异之下不由得对此感慨万分。
然而感慨之际; 却有人打断了他。内侍小心翼翼地行至身畔,轻声地提醒他,这个点应当要去道观一趟。
姜砚想起王符所说的,服下丹药后要常去道观静坐,见效方可更佳。于是同姜昭说了一声,就要匆匆摆驾离去。
姜昭扫过那内侍,深深地看了姜砚一眼,突然道:“皇兄,王符此人,未必可信。”
姜砚的步伐一顿,险些以为姜昭知道了他服用丹药的事情,但转念一想,此事只有他和王符知晓,王符不可能会说出去。
他略一沉吟,忽而就想明白了,恐怕是近来王符升迁过快,让姜昭心有不满。
姜砚无奈地道:“阿昭,往日的旧怨就莫要放在心上了,王符是朕的心腹,自朕是储君之时就伴在身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他常对你退避三舍,你可莫要……莫要再与他针锋相对了。”
在他心中,姜昭始终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对政务漠不关心,一切只依着自己的喜恶来。
姜昭暗了暗目光,“皇兄,我并不是与他针锋相对,只是……”
“朕还有急事,我们改日再谈此事。”姜砚一摆手,这般敷衍道。
如今王符在他心中已占有三分地位,自然不好纵着姜昭的意思,于是就避而不谈,也算摆明了自己的心思。
他一上步辇,宫人便抬着走了。
姜昭静默在应天门下,发间的银钗流苏摇摇晃晃,摇过曾经的时光,摇过似水的流年,摇走了曾经的亲密无间。
成为了君王的皇兄,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殿下,云层越发的厚重,怕是要落雨了,咱们快回去吧。”紫檀仰头看了一眼天际,连忙提醒道。
“不了。”姜昭牵过自己的马,一跃而上,“许久未见这般时节的洛阳了,容我去逛逛再说。”
她有了想法,定然容不得他人多言,故而也不听后头紫檀的呼唤声,径自就打马扬鞭,一骑绝尘。
但虽说着去逛逛,她却直接来到了成化坊。
往日她最爱来这儿,见满楼红袖招,见佳人倚楼笑,入目便是无穷无尽的热闹与繁华,她贪的也正是这样的风流快活。
然而此时国丧才过,成化坊虽开着门,却不见几人。
士族子弟功名在身,需守丧六月,纵然再如何风流倜傥,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来此寻欢作乐。可成化坊这般销金帐是布衣百姓来不得的地儿,如今没了那些贵族子弟,客人都少了大半。
此处女官都快愁白了头发,竟亲自在门前守着。
她远远见到姜昭这位旧客,眼里都泛出了惊人的光彩。
姜昭坐在马背上晃悠悠地过来,被这光彩摄得头皮一麻。
“许久未见殿下了。”女官攥着帕子,喜不自胜地道,“近来成化坊来了许多胡女,还有许多异域的俊俏郎君,殿下不妨来看看?”
女官这番话的诱惑当真是直击姜昭的心扉,她府中异域美姬并不多,见得也少,偏又是个猎奇心切的主儿,这会儿听了又是纠结又是心痒。
几经思索后,她还是摆手道:“孤孝期在身,暂时无福消受。”
女官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但她心知这贵人出身不凡,也不敢强求,随即又挂上了笑意,道:“也罢,那殿下来此,可有其他要紧事?”
姜昭道:“也不算什么要紧事。”
她高坐于马背之上,仰头瞧见红楼里的女郎朝她巧笑倩兮,华灯之下,呈现出一种沉溺于世俗的浓艳,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成化坊内的敦煌飞仙屏风。
“孤心悦你堂内那幅敦煌屏风。”姜昭垂眸看向女官,“不知可愿割爱?”
女官一愣。
那屏风本就是意外所得,也并不费几个钱,虽有不少客人夸赞过,但毕竟是落入风月场所的物件,再干净美丽的东西到了这儿,也似乎蒙上了一层肮脏的污渍。
比如那屏风。
比如那些姑娘。
女官笑道:“来我这儿的人,从来都是要姑娘,要美郎君的,没想到殿下您,竟瞧上了那屏风。”
混迹风月场所多年,女官自然愿意做这顺水人情,于是又道:“殿下若是喜欢,我便派人送到您府上去。”
姜昭确实有几分喜欢,毕竟如她这般赏画水平的人,都觉得精妙,作画者必然是有不凡的功底。
“那你便送往淮城长公主的府上罢。”她道,“孤也不占你便宜,届时你向管事开个价就是了。”
淮城长公主财大气粗,平白无故要人家的东西,没品得很,她自然不愿意做这等事情,索性就用钱财卖下。
钱财上门,女官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笑吟吟地应了声“喏”。
……
姜昭要了那屏风后,又骑着马到处溜达,她确实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纵马过街。
久违的闲情逸致让她有些许恍惚。
“殿下为何要买那屏风?”
她将马停在了月牙湖畔,才系好马绳就听见了止妄的声音。
自从上次她调戏宫里的和尚后,止妄就没怎么说过话,有时姜昭喊他,也未必得到回应。
如今他开口了,姜昭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这安心就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让心有惶恐与不安的姜昭,有了点安慰。
短短几个月,原本没心没肺的淮城长公主就已经反复地在感受失去。
她忽而鼻头一酸,“和尚……”
姜昭沙哑地喊了一声,零零落落地飘散在风里。
分明想硬气地说些什么话,却不由自主地靠在树边,抱着膝盖哭出了声。她看着娇蛮恶劣,却未必比其他人多出几分坚强。
止妄捏着念珠,终究是乱了心神,他柔下了声,安抚道:“殿下,莫要哭了啊……”
姜昭一听,却哭得越发肆无忌惮。
如今父皇过世,母后远行,皇兄偏信小人,朝夕之间,倒像是举目无亲一般。
止妄念经礼佛样样精通,可面对哭成泪人的姑娘,却一样陷入了束手无策之中。茫然无措之下,他道:“殿下喜欢听故事吗?”
姜昭不吭声。
止妄滢瞧着她将面容埋在双臂里,哭声却歇了歇,心知这倒是问对了,于是又继续说了下去。
“贫僧曾经听闻一个故事。”他道,“关于一个与佛有缘的孩子。”
姜昭闷声道:“你休要拿佛祖菩萨的故事糊弄我,什么割肉喂鹰、拈花一笑的典故,我可听多了。俗气极了!”
“那与佛有缘的孩子,一出生便被送入了寺庙里,长大后他随着师父诵经、礼佛,日日夜夜守在灯火通明的佛堂,与世隔绝。”
止妄扬目一望,偌大的万相灵宫,熟悉到他闭眼都能描绘出每一处景致。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寺庙,也从未想过要离开。只是后来,他梦见了一个姑娘……”
姜昭讥讽道:“都成了和尚还能梦见姑娘,下流!”
任她如何嘲讽,止妄的声音依旧不徐不疾,若清澈温润的风拂过耳畔。
“他还梦见了寺庙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风貌。平生第一次,他想带着他的佛陀,去看看这人间。”
止妄问:“你觉得他该不该去看一看?”
姜昭:“你们佛家有一言,人生无处不修行。既然都是修行,自然应该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
她仰头,眼中泪痕未收,却显露出笃定的神色。
“哪怕他身有大任本不得离去?”
姜昭:“是,哪怕身有大任,也不可违背己心。”
止妄忽而就笑了。
他心中本无迷惘,却依旧想获得一份认可。所有人都说他的选择是错误的,幸而周遭偏有一人,纯粹且热烈,总能牢牢地牵着他,义无反顾地奔赴十里人间。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我生来为王,却未必注定终其一生死于王座。
止妄推开万相灵宫的殿堂之门,无尽月色迎目。
他对慕达纳将军道:“两月后是佛门论道,我欲设坛,你替我向班|禅转达一声。”
第41章 她想要他
佛门论道三年一次; 实为西域佛国一大盛事。届时往来僧侣络绎不绝,佛门各家言论你来我往,交融杂汇; 是实打实的百家争鸣。
而佛坛莲座之上,便是由班|禅与佛子坐镇。他们作为裁决者,本可以不选择亲自论道; 但佛子丹鞅嘉措自幼聪慧; 十余岁时就开坛论教义,舌战百家之见,未逢敌手。
自此坐稳了转世佛子的位置。
可从那之后; 便不再见其设坛论道; 如今已过近十年,他再度提出这个要求,不得不让慕达纳讶异了那么一下。
“王今年为何要选择亲自论道?”慕达纳问。
如今的丹鞅嘉措,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一种道。
他若开坛; 又有谁敢与之相辩?
岂不是多此一举?
丹鞅嘉措微微笑道:“人间已过近十年,我却身处于此,日复一日; 从不觉有时光流逝。”
佛门论道是他难得的一次出行机会; 须得好好把握才是。
“我想亲自感受一下 ; 他们的佛法理念。”他问道,“如此; 不可吗?”
慕达纳听了,只觉得心头酸涩无比。
这是何等的孤寂,才会无法感知时光。他人所拥有的热闹与璀璨,似乎对于佛子而言; 都是无法享有的。
不过是个简单又合理的要求罢了,何必多此一问?
慕达纳愧疚地道:“王,此事吾定然会妥善安排好的。”
丹鞅嘉措温和且平静地颔首。
这便是慕达纳将军与班|禅最大的不同之处,慕达纳在理智上将他看作真佛,却时常会在感性上将他当作寻常人。
所以目睹这些对于寻常人而言,算是极为苛刻的待遇,他会因此感到愧疚。
而班|禅,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性,都是将他作为真佛来看待。
真佛没有孤寂,没有痛苦,没有七情六欲,所以丹鞅嘉措也不能有。
但他,真的没有吗?
丹鞅嘉措捏了捏指腹,感受到了疼痛。
他分明是人,却被所有人当做了佛。故而他的寂寥与荒芜,从来都是被当做理所应当。
这位隽秀的佛子长长一叹,轻缓地阖上了门扉,他拂衣转身,又重新回到团蒲之上。
然而在他闭目前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一阵心悸,无比猛烈又极其急促。
之后耳边乍然响起的,是姜昭绝望的呼喊。
“救命——!”
*
月牙湖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姜昭的口鼻,在她无助地挣扎时,依旧漫过她的头顶,宛若食人的恶兽,要将她埋葬在腹中。
她渐渐无力,任由身体沉入湖底,意识却空前地清晰。
这次周遭无人相伴,月牙湖畔人迹也稀少,或许没有人能救她。
思及此处,姜昭心底涌上了无穷无尽的恐慌,她不甘心。
落水前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这定然有人谋害她,绝不能这么地死了!
姜昭恨极,又猛地挣扎起来。奈何身似浮萍,弱水无力,她的挣扎不过是濒死之人的奋力一搏。
直至力气将近,姜昭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恍然间,她听见了岸上的马儿在嘶鸣,看见了月色落入水中的粼粼清辉。
原来所有挣扎都未必有好结果。
她没入无穷黑暗,耳边都是止妄和尚的声音。
这个和尚,他从容、平静、温柔,静如深潭,风扬不行。姜昭一直以为哪怕巍峨之山崩裂于前,他都能够依旧平和。然而此时,他却恐惧、颤抖、焦灼,呈现出了这些姜昭从未感受到过的情绪。
无情无欲的佛陀在重新拥抱欲望的那一刻,即将失去他的人间。
他颤抖得几乎不成声调。
“姜昭,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你诱我眼见尘世千娇百媚,在我孤寒的一生点燃荼靡之光,怎敢如此轻易,弃我而去?
此情,无关风月,却是一场救赎。
姜昭以为自己在如此曼妙的年华身亡,洛阳城定然是要落一场雪的。
但九月的时节,也着实下不了雪。
没有了漫天飞雪,倾国倾城的美人自然也死不成了。
姜昭的意识复苏一点的时候,只听见许多模模糊糊的声音,细碎的言语里还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声。
可她的视野一片黑暗,无论如何努力也抬不起沉重的眼皮,索性就放弃了。
而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片黑暗却像活水一般流动起来,带领着她往无边无际的远方涌去。
直到所有黑暗骤然退散,满目花白。
姜昭这顷刻的花白之后,忽然间豁然开朗,一处金光四溢、澄亮万分的宫殿呈现在她眼前。
与其说是宫殿,倒像个华美巍峨的佛堂。因为此处供奉着,一个巨大的佛祖金身像,这鬼斧神工的佛像占据了她近乎一半的视野。
姜昭可以笃定,在洛阳,哪怕是最富有的寺庙,都无力打造出这样的金身像。
此处富丽绝伦,却迷离得不真实。
姜昭心道:莫非与和尚相处得久了,做梦都尽是些佛像寺庙?
她一边腹诽,一边尝试着挪动视线。多次尝试之后,她发现她的视野只能围绕着金相的十米范围内转动。
可此处再如何好看,对于见多了奢侈华贵的淮城长公主而言,也不过尔尔。
总不能叫她一直看着吧?
姜昭气急败坏地反复转动视线,却始终破不开十米范围的限制。
这梦境真的好生奇怪,偏又如何也醒不来,她还想着尽早将那谋害她的凶手碎尸万段呢!
姜昭叹了口气,终于肯歇了下来。
然而视线垂下之际,她忽然间瞧见了一个光头脑袋。
似乎是个人。
什么人竟然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姜昭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