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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与佛子连个麦-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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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望遮眼,只觉世间权势已然在握。
  柳彧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太子尚且是个垂髫小儿,如何斗得过这满朝人精,届时除去王符,大权独揽于谢良之手,皇位之上不论坐着谁,都是傀儡罢了。
  外戚干政果真是历代都逃不开的威胁。
  谢家最早本也不是什么鼎盛世家。
  若非当年谢家女嫁给了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而这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成为了帝王,谢家焉能有今日?
  人的欲望当真是无穷无尽的。
  谢良是这样。
  柳彧自己也是。
  他着实说不了旁人什么,原本他也不过是个落魄世家的旁系子,若非遇见季望,有了一身才学,蟾宫折桂尚公主,才成了如今的柳祭酒柳驸马。
  多少人拼尽一生也活不成他这模样,若是寻常人大抵也该知足了。
  但他总想要得再多一些。
  想要登高至顶,再无人敢折他脊骨。
  更想要折下姜昭的羽翼,让她无枝可依,让她不得不依附于他。
  美人与权势,他都很想要。
  柳彧抬首,目光灼灼地问:“既然如此,你拉拢我,是想要些什么?”
  从来没有无谓的拉拢,申国公既然有意要他上这条贼船,定然是看出他身上有可拉拢的价值。
  可柳彧虽为国子监祭酒,却并非朝廷重职,手里无兵也无财,除了在文人眼里有些许才名,倒也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硬性价值。
  所以他心有狐疑。
  而申国公也看出了他的狐疑,便开门见山地解释道:“先帝在时宠极了淮城,且不论天下奇珍异宝年年赏赐,更是把她当眼珠子护着,故而在淮城豆蔻之年,先帝还送了一支千骑兵马作为公主府兵,可任意由她调动,此千骑兵马从神武军内抽调,皆为军中好手,组建之后又称千机军。”
  言及先帝,谢良不由得沉了沉眸光,过往无尽岁月若云烟一般,层层雾霭,重重帘幕,当他越过迷障,只见美人如花,却终究隔于云端。
  闻名天下的仙妃在此中乍然闪现。
  谢良的胸口登时泛起细细麻麻的针刺般的疼。
  他不由得捏紧了茶杯,面上却无异色。
  柳彧不知此事,顿时愕然道:“我见公主府兵不过百人,哪来的千骑?”
  “你虽见到的是百人,可淮城能调动的是足足两营兵马。”申国公看着他,“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齐兵制一营五百人,皇家禁卫分有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骠骑大将军狄越掌羽林军和龙武军,却无私调的权力。
  先帝对于兵权一事处处谨慎防范,在朝臣将领不得养私兵的情况下,哪怕是武将之流可拥有的府卫也不可超过百人。
  换而言之,淮城长公主名下可自由调动的兵力,比洛阳中的绝大部分武将还要多。
  若能动用这千骑兵马,必定如虎添翼,万事皆可图之。
  柳彧舔了舔后槽牙,总算是明白了谢良的意图。
  如今姜昭尚在昏睡中,只消拿到公主的印信,他身为驸马,就足以代表公主的意思去调动千机军的兵马。
  谢良见柳彧许久不曾回应,目露疑惑,忽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原来驸马不知此事啊……”
  这一声状似无意的叹谓,慢慢刺入柳彧的心间,宛若带着倒刺的一簇荆棘,卷袭起并不猛烈,却此起彼伏的悠长痛意。
  “是啊,我并不知晓。”柳彧道,“公主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晓。”
  他扯了扯唇角,也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冷漠些,才能不显那么狼狈,然而在这一段姻缘里,他早已身处泥泞之中。
  哪怕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沉没得再深一些。
  屋内烛火凝泪,灯芯末端的火苗触碰到汇成小池的烛泪,倏地迸射出“滋啦”的声响,漫出的一滴红泪,缓缓落在了古铜色的烛台上。
  谢良道:“如今淮城在昏迷之中,拿到她的印信,对你而言并不难。”
  他生怕柳彧作为一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对此事心有不齿,本想再蛊惑几句,却不料柳彧竟轻轻地道了声“好”。
  这一声“好”有千钧般重,昔日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已然湮灭成灰,什么风骨大义,什么忠君报国,都已经埋葬在欲望的洪流之中。
  谢良意外地看着他,竟在这俊朗的面容上瞧出了无尽的阴鸷与野心。
  竹心腐朽,君子道消。
  谢良忽而开怀大笑。
  这便对了,欲成大事者从来做不得君子。
  适时,屋外响起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谢良和柳彧警惕地对视一眼,皆噤了声。
  只听屋外有人惊讶道:“殿下你醒啦,屋外风大,怎不进去?”
  西院美姬的娇柔话语传入屋内,猛地让屋内两人如坠冰窟,泛起万千寒意。
  柳彧连忙疾步而去,一推门。
  只见夜色朦胧,明月似水,淌淌流入庭院,昨夜的桂花落了满地。
  姜昭就站在这一片月色之中,披着件简单的天青色外衣。
  她在那儿,不近不远,不悲不喜。
  一双秋水瞳就这么地直勾勾看来,极轻,也极冷。


第45章 这可是毒药……
  这样冷冽的; 宛若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定是听见了!
  她必然听得一清二楚!
  柳彧被看得浑身冰冷,事情败露的恐慌; 已经远远超过了见到姜昭醒来的喜悦,他只觉通身被浸于冰封的寒潭内,冰层坚厚; 如何拍打也求不得出路。
  一时之间; 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细雪寒霜卷入四面透风的茅屋,他裹着无棉的破烂布衾; 在冷坑上战栗不止。
  是那样刺骨的寒。
  他猛烈翕动着唇瓣; 竟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姜昭森冷地盯着他,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是狠狠地辗压在柳彧的心间。
  原来这就是他选的路。
  什么清君侧,什么扶立太子,最后剑尖所指的地方不还是她姜氏的天下。
  最早识得柳彧; 是慕其惊绝诗才,故而心中虽无男女情谊,却依旧以公主之尊下嫁。
  驸马的身份助其平步青云; 如此皇恩浩荡。
  他怎么敢……怎么敢起了谋逆之心!
  这样猝不及防的背叛; 让姜昭心中恨极; 她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从此时此刻起,柳彧在她眼中; 只是乱臣贼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谋逆之徒,再无任何关系。
  他们仅有一步之遥。
  姜昭憎恶地盯着柳彧,然后抡起手; 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凛凛月辉在她锋利的指尖上,泛出潋滟的弧光,乍然而过,在柳彧的眼下刮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偏不倚,与姜砚砸伤的那处近乎完全重叠。
  堪堪愈合的痂口再度被撕裂,却也不觉得疼了。
  姜昭用了狠力,这一耳光异常响亮,柳彧被打得偏了偏头。
  “柳彧,你会死的。”她的声音冷若凛霜、毫无情面,“孤会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
  她留不得一个要谋逆的驸马。
  这个天下,只能是姜氏的,千秋万代,只能姓姜。
  姜昭心中已有了决断。
  届时让府卫拿下柳彧和谢良,若有反抗便直接斩杀,断然不能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然而此时,她猛地一个激灵。
  方才怒火攻心,她全部心神都在柳彧身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有她那个蓄谋已久的亲舅舅。
  这时,耳畔乍然有人喊道:“小心身后!”
  熟悉至极的感觉漫上心间,似从梦中一跃而出的熟悉,这是……止妄的声音。
  然而由不得姜昭深思,她迅速转身,却还是慢了些,谢良早先一步到了她身后,一掌劈到了她的脖颈处。
  剧烈的猛力袭来,她瞬间陷入了黑暗里。
  西院的美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而见此聚变,心惊胆战之际不慎将手里的汤盅摔落在地。
  她原本是来给驸马送汤的,不过是见着公主站在门前,所以喊了一声。
  怎么会见着了这样的事?
  瓷器碎成了数半,发出了刺耳且清晰的声响。
  谢良猛然将视线转向她,眼里的阴狠凌冽覆水难收,险意逼人。
  美姬对上他的目光,登时吓得跌落在地,她眼里漫上了泪光,颤颤巍巍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谢良看了会儿,似乎觉得她颇识时务,就敛去了周身的戾气,他将食指放于唇前,轻轻嘘了一声,缓缓走来,“我相信你,只要你安静一点,我会相信你的。”
  他散去可怖的气息后,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儒雅风流的申国公。
  这样人畜无害的样貌,倒真让那个美姬平静了下来。
  谢良落定在她跟前,俯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美姬的面容,他用着温柔至极的声音道:“淮城对驸马真的太出格了,我与驸马私交甚好,一时不平才动了手,待淮城醒后我会向她请罪的。”
  申国公在洛阳城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虽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保养得当的俊俏面容,以及年轻小生远远比不得的成熟儒雅,倒也颇受女人喜欢。
  何况是在如此带有情|色意味的撩拨之下,美姬哪有不羞红了脸的道理?
  她回想起公主殿下对驸马的不待见,又被这挑逗扰乱了神思,顿时就信了三分。
  毕竟,贵人们的事左右也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能干涉的。
  她不过是被送入公主府给公主解闷的玩意儿罢了,但公主是个女子给不了她名分,驸马那不解风情的只会避着她。
  年轻的美姬仰头看向这个儒雅而多情的国公爷,便生了攀附之心,她娇娇柔柔地往谢良身上靠,任由男人的手顺着她的下颚一路滑下。
  谢良在她心猿意马之际,面上笑意愈盛,能赋诗写字也能舞刀弄枪的手落在她的颈窝,轻之又轻地抚摸了几下,猛地扭断了她纤细的脖颈。
  美姬的眼珠一突,在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的瞬间,就没了气息。
  解决了这女人后,谢良一眼也不肯施舍,连忙转身,却见柳彧已经打横抱起了姜昭,往屋里走。
  谢良低低地笑了声,也跟着进去了。
  已到了戌时,万籁俱寂,偶尔有沙沙的风声拂过,木叶潇潇飘落的影子映入窗纱,柳彧猜想,明日应当又能见着一地落花了。
  他回眸看向床榻上再度昏迷的瑰丽女郎,眼中宛若沉着一池浓墨,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不经意又泛起了瓣瓣的水墨涟漪。
  这烛光过于昏昧,也过于迷离,故而晕染在这艳逸玉容上,竟潋滟出些许温柔的神韵,柳彧恍惚间又想起了最初的遇见,那个精妙无双的公主,于凤架帷帐浮动间,回头一顾。
  自此让他,朝朝暮暮,辗转难眠。
  他的欲望与野心,一半是权势,一半是她。
  如今她就睡在他的床榻上,触手可及。
  她闭上了眼,没有憎恶,没有冷漠,只有千种柔情绰态。
  柳彧的神情恍若沉溺于秋水之中,他轻轻拂过她的额边碎发,忽而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一直昏迷着?”
  谢良愣了一愣,道:“你想让淮城一直昏迷?”
  柳彧颔首,神色安然,似乎也陷入了烛光的昏昧柔情里。
  “你想要我掌控千机军,定然是容不得殿下清醒。我在公主府没有任何权力,一时半刻无法控制这里,方才若是没有打晕殿下,你我事情败露,必然会身首异处。”
  柳彧仰头,看向谢良的眸光深沉无比,“所以在掌控千机军之前,你要先助我控制住公主府。”
  谢良思忖片刻,与他达成了协议。
  美人,是福报也是祸端。有时候无尽欲望的背后,都会有一支纤纤玉手在深处反复撩拨,在理智最为脆弱的时候,猝不及防就会被推入了万丈深渊。
  但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其实他倒是挺想看看,如今的柳驸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
  申国公谢良不愧是筹谋已久。
  他所豢养的暗卫与私兵远远地超出了柳彧的预料。
  但对于一条船上的人而言,总归是好的。
  姜昭醒来过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知晓。柳彧第一时间就先囚禁了紫檀,而后又迅速地将她的近侍与亲信都清理了一遍。
  然而最棘手的,却是先帝留下的那位孙太医。
  姜砚重视自己的胞妹,时常会派人来询问孙太医。
  所以此人囚禁不得,威逼也罢,利诱也罢,只要能被控制就好。
  人有弱点,尤其是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总有很多东西是割舍不得的,以血亲的性命来要挟。
  这没什么难的。
  柳彧用了十日才完全将公主府掌控在手,夜晚的时候,烛光摇漾,他会躺在姜昭身旁,将一整日的大事小事,叨叨絮絮地说个遍。
  然后侧过身,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这样,所有的疲惫与不堪,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他忽然间觉得这样真的挺好的。
  翌日,孙太医来此诊脉,撞见柳彧接过医女的药碗,正要给姜昭服用下。
  孙太医扯住柳彧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
  柳彧示意医女退下,而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孙太医膝下有个小孙女,才刚学会叫声爷爷。十日前柳彧垂眸把玩着一个长命锁,朝他笑道:“孙太医,听说你有一个孙女生得粉雕玉琢。”
  孙太医的眸光落在那长命锁上,呼吸瞬间一窒。
  而后看着这位驸马,在淮城长公主的药汤里,加了不知名的粉末。
  屋内光线幽微,温热的药汤升腾起缕缕轻烟,若极轻极薄的丝绸,缓缓缠绕上柳彧的面容,他在漫漫虚烟里,笑得柔情缱绻。
  草药的沁香弥漫在屋,流转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孙太医忽而就打了个寒颤。
  在宫廷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医,如何不懂其间的意思。
  淮城长公主昏迷之后,驸马就在侧一直照顾着,府中之人无不称赞驸马的情深义重,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这样情深义重的驸马,会对公主下了毒手。
  可偏偏就是他……
  孙太医面容灰败地松开柳彧的衣袖,声色喑哑至极,“驸马,这药不可多食啊……”
  这可是……毒药啊!
  柳彧捏紧了汤匙。
  谢良给他这包药时,说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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