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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与佛子连个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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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下万千僧人与信徒匍匐在地,含着泪花吟唱起佛祖的箴言。
  姜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脑海里嗡鸣一声,眼中唯有那一团猛烈的火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卷席着滔天热浪的烈焰,吞噬了她的佛陀。
  霎时间,万般景象都失去了颜色。
  她的思绪陷入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顿时迷乱不堪,所见之景剧烈地晃动起来,而后如乍然迸裂的镜面,四分五裂。
  一下子满目漆黑。
  她……看不见那边的场景了……
  止妄呢……
  止妄究竟怎么了……
  他怎么着火了?
  他是不是死了?
  姜昭的心神越来越乱,越来越乱,止妄在火中的画面都仿佛碎片一样,来回穿过她的头颅,似乎要穿出无数个洞来。
  死这个字在她脑海里乍然浮现,她捂着头猛然尖叫出声。
  她反复尝试着阖目去看那一头的景象,然而心神越是混乱画面就越是零碎,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和尚和尚,你怎么了,快和我说说话啊,你怎么了……”
  “和尚你和我说说话啊,我害怕,我只有你了……”
  姜昭呜咽一声,忽然嚎啕大哭。
  在幸运的时间里相遇,她尚且不懂的珍惜。直到在不幸的时候,才知晓,原来这段诡谲怪诞的联系,是佛陀给予的馈赠。
  让她在最苦难的时候,免嗔痴、收余恨,休困于心,莫折傲骨。
  可为什么,佛陀送他而来,却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要收回去了呢?
  *
  适时,柳彧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瞧见姜昭失魂落魄地躺在床榻之上。
  床缦微微垂落,轻盈缥缈,榻上美人青丝如瀑,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不经意间便让人生出了怜惜。
  柳彧慢慢地靠近她,温声细语地道:“阿昭,来,我们先喝药吧。”
  姜昭一声不吭。
  柳彧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便用汤匙搅动着药汤,将汤匙小心翼翼地递到姜昭嘴边。
  姜昭尚在悲怆中遗失了心神,又见憎恶的人递来了毒药,如何能受得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推开柳彧。
  “啪啦”一声。
  药碗被摔落在地。
  柳彧也稍稍踉跄了一下。
  他看着她,面容一沉,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危险。
  姜昭恶劣地冷笑一声。
  过了一会儿,柳彧又叫人端了一碗进来。
  “阿昭,我说过不要惹我生怒的,何必要逼我,嗯?”
  他让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压着姜昭,看着姜昭犹如困兽般做着无谓的挣扎。
  姜昭尖叫道:“你们给孤放开,孤会杀了你们,孤会诛了你们九族!!!!”
  柳彧俯身猛地扣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将加重了药量的毒汤,毫不留情地灌了下去。


第51章 他的使命不在于此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口灌入; 溺水般的窒息感又卷袭全身,她被桎梏得无法动弹。
  极致的苦涩从味蕾蔓延到心头。
  姜昭的眼里泛起了水光。
  待到药碗见了底,柳彧才让婆子放开了手。
  骤然松了力道; 姜昭身子一软,又瘫倒在了床上。
  柳彧用绢帕,轻轻地擦拭去她唇角的水迹; 柔声安抚道:“没关系的阿昭; 睡一觉便好了。”
  姜昭厌恶地看着他,心中恨不能将此人大卸八块才好。
  然而强劲的药效在霎时间,就掐断了她的神智;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猛然一黑,就被无穷无尽的暗夜所吞噬。
  在最后一刻,姜昭恍惚间瞧见了一个背光而坐的佛陀,明暗交汇,光影错落; 他的面容隐匿其间,银纹袈裟潋滟着彩霞的光泽,他着转动着经筒从莲花宝座上起身; 掠过浮光; 步步而来; 终于他来到人间苍穹之下,露出了温柔俊逸的面容。
  姜昭顿时热泪盈眶; 她翕动着唇瓣无声喊道:
  止妄——
  *
  夜幕笼罩下的佛国圣地斑斓得如同一个梦,色彩缤纷的花架搭在街道两侧,点燃的排排花灯宛如落入人间的星河,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其间穿梭; 光影错越,乍隐乍现,整个圣地好似掉进了一片热闹非凡的金色海洋。
  但今日注定是非同凡响的一日。
  也注定了要在藏史上划下充满神话色彩的一笔。
  一处经幡飘扬的酒肆。
  泛着清冽醇香的青稞酒被端了上来,落在了一桌中原商旅的面前。
  他们以汉家语言交谈。
  一位头戴鸟状毡帽、却裹着银鼠灰狐裘衣的富态商人感叹道:“这一趟果真没百来,竟然瞧见此地佛子被佛祖召回西方极乐之世,当真是非同凡响。”
  十二月的圣地已经有些冷了,但好在今日并未下雪,他身侧的同伴喝了一大口的青稞酒,道:“可不是,佛子前一秒还说着受佛祖的旨意,要去往他的归处,下一秒莲花座上就噌地升起火了。”
  同伴搓了搓手,“这火燃了一刻钟,末了竟然一点灰都没留下,当真是奇事儿…”
  “有什么可奇的,你们这些中原人真是没见识。”另一伙儿西域本土的商人,操着蹩脚的汉言大声道,“我们佛子本就是天上活佛临世,衣不沾尘,无尘无垢的,自然不留半点尘埃。”
  他们围在火炉旁,用着锋利的勾刀割下烤羊腿上的肉,炉火内的焰光照亮了他们的面颊,略微浅淡的眸子里投射出热烈而崇仰的神色。
  中原商人问道:“那你们的佛子被召了回去,你们国家该由谁庇佑?”
  西域本土商人眉飞色舞地道;“我们班|禅大人说了,佛子被召回极乐,过不了多久便会重新转世,届时新生佛子从极乐归来,定然佛法高深,法力通天。”
  这时,酒肆里好不显眼的小桌上,一个头戴遮面胡帽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桌上的青稞酒一滴未动。
  他走入一处客栈里头,越过来往的行商旅人,回到了自己的房屋内,方才脱下了胡帽。
  他借着窗纱里透过的一点光线,点燃了屋内的烛台,隽秀如画的面容在惺忪的火光下缓缓呈现,正是今日在莲座之上被天降神火,召回极乐的佛子丹鞅嘉措。
  他盘腿坐在床榻之上,阖目探看姜昭的情况。
  在自焚脱身的时候,他趁乱躲在莲花座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故而听见了姜昭的声音也无法答复。
  这会儿她药效未过,尚在昏睡之中,恐怕到了明日夜间才能醒来。
  思及此处,止妄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处客栈是由中原的商人经营的,故而成为了中原商人的落脚地,他寻了这里明日就启程回中原的商队,打算跟着他们一道儿走。
  但今夜……恐怕是最困难的时候。
  他利用了慕达纳,却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出戏,他定然会四处搜寻他。
  而班|禅……
  班|禅用了这么一套说辞,大抵是要放弃自己这么个佛子了。
  二十年的师生情谊如走马灯般漫上心头,止妄闭了闭眼。
  他从未放弃过去往中原这个想法,班|禅定然心知肚明的,而今日之事不过是为此画上一个终结。
  适时,有人叩响门扉。
  熟悉的轮廓投射在上,止妄看着那个略有佝偻的影子沉默了许久。
  那人进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佛子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烛光摇摇晃晃,长风拂过间,骤然一跳。
  班|禅终于开口道:“最初你来到我身边时,我尚且还沉浸于前任佛子的圆寂里,不曾走出。”
  他深邃冷静的目光里,泛出了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过往的岁月如同轻缓的微风,揉皱了一池清水。
  跟随着前任佛子洛沧嘉措的日子,是佛国最为腥风血雨的时候。争夺是世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欲望不休,乱世不止,哪怕是身处于世人眼中最为洁净的圣地。
  洁白无瑕的万相灵宫也曾遭受过鲜血的涤荡,不染纤尘的莲花宝座也曾堆砌过万千尸骨。
  年幼的班禅桑其,看着他的师父四世佛子洛沧嘉措,从荆棘丛生的险地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以金刚佛陀清濯罪恶的名义,夺权柄收政权,建立佛门十二林,使得千教归宗,独尊原教。
  这样辉煌而灿烂的佛陀,在他心中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故而接手权柄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终此一生,都要守好这个国度。
  寻找转世之身的时候,桑其心怀着极大的悲恸与绝望走在万相灵宫的长梯上,一阶又一阶,走得极慢极慢,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他紧紧地抱着洛沧嘉措的转经筒,匍匐在万相灵宫的门前忽而失声痛哭。
  他相信佛子转世之身的说法,但他不相信,新生佛子还会是曾经的那个人。
  此后或许有无数个转世佛子,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是洛沧嘉措。
  夜里,下了一场雪,步入繁盛的佛国被披上了一层晶莹的袈裟,银装素裹,经幡飞扬。
  桑其在万相灵宫前哭了一夜。
  次日,天边的云雾在盘旋缭绕,法号在耳畔长鸣,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慕达纳抱着年幼的婴孩,从长阶下疾步而来,他跪在桑其面前,庄重肃穆地将婴孩送到年轻的班|禅手中。
  “班|禅大人,这是转世的新生佛子,您瞧一瞧吧……”
  襁褓内的婴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哭。
  桑其沉默着久久不愿接过。
  慕达纳大声道:“班|禅大人,洛沧佛子已经圆寂了,他的转世之身已经来到人间,您莫要在沉浸于过往之中!”
  桑其抬头看他,眼里有太多让人读不懂的情绪,“我的师父才火葬一个月,我摸着他的转经筒尚且还能感觉到他的余温,他的舍利子还供奉于莲花宝座之上,如今你却要让我——”
  桑其垂眸看了眼那汉人婴孩,眉不似他,眼不似他,鼻不似他,哪哪儿都不似他,桑其心间涌起万般悲戚,他哽咽着道:“让我、让我将另一个人迎上王座,从此代替他的存在……慕达纳,你这是要拿了我的命啊……”
  他蓦然起身,手里的转经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倏尔发出悠长的一声响。
  微弱,却余音不散。
  慕达纳手里的婴孩,忽然停止了哭泣,反而咯咯地笑出声,在黎明乍破的凌晨,异常清晰。
  桑其紧握着转经筒,浑身一僵。
  慕达纳大喜道:“班|禅大人,您再转一转经筒,您再转一转。”
  桑其再度看向那个婴孩,他眼里蓄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像是茭白莲叶之上的晨露,洗涤去昨日俗尘的铅华,如厮洁净澄澈。
  婴孩的眼里倒映出转经筒的轮廓。
  随着它缓缓转动起来,婴孩心中的欢愉近乎在瞬间,一跃而出。
  他从慕达纳怀里伸出手,直笑着在空中乱抓。
  慕达纳激动地道:“他必定是洛沧佛子的转世,绝无差错!班|禅大人,您看看他对洛沧佛子生前的法器,是如此兴奋,这定然是灵魂深处的牵引,他会为我们佛国,带来无上辉煌。“
  “他是洛沧佛子!他是洛沧佛子!”
  慕达纳兴奋得语无伦次。
  晨曦的灿然之光落在这片雪域,晶晶然如新开之镜,潋滟着万千流光。
  桑其怔了许久许久,手里的转经筒也渐渐地停下。
  慕达纳将婴孩放入桑其怀中。
  “班|禅大人,您给他起个名字吧。”
  世间的因果宿命,自有安排,裹杂着新雪的清风翩然徐来,在触及婴儿柔软之躯的瞬间,昔日洛沧嘉措在莲花宝座上转动经筒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浮现,桑其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他泪如泉涌,近乎颤抖着翕动唇瓣道:“丹鞅嘉措……便叫丹鞅嘉措吧……”
  *
  如今的桑其已过不惑之年,他穿着红色的僧衣,沧桑而内敛,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慈祥。但面对着丹鞅嘉措,他却时常溃不成军。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桑其缓声道:“起初,我并不愿意接受一个陌生的人,沾染洛沧佛子的一切,可慢慢地,只消瞧见你,我便总觉得洛沧佛子依旧在我身边,从未离去过。”
  “费尽心思禁锢你,是我陷入心魔执迷不悟。但我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你会如此不择手段地选择离去……”
  丹鞅嘉措从榻上起身落地,他的神色并未因此呈现出半分犹豫和挣扎。
  他温柔从容,却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允许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曾经受尽万千信徒叩首的佛子,屈膝跪在桑其身前,缓缓一拜。
  桑其一惊,上前想拉他起来,却猛然发觉,如今的佛子已至弱冠,他早就拉不动他了。
  丹鞅嘉措跪在桑其跟前,仰头看他,“师父,这一拜并非是作为佛子丹鞅嘉措的一拜,而是作为您的弟子,作为您一手抚养长大的汉人孩子所给予您的拜别。”
  丹鞅嘉措道:“如今西域尽在您手中,只消您一声令下,我哪怕是费尽心思都未必能从这里离去,所以我只能以我的决心作为威胁,以这样卑劣的方式告诉您,只消一日在此,我便会无时不刻地选择奔赴中原,追寻我的归途。”
  他露出了清浅的笑,若曙光破开黑夜的黎明,“幸而……我成功了。”
  桑其踉跄几步,愤然转身背对着丹鞅嘉措,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叛国叛民,自甘放弃佛子的身份,背弃此生的使命,此后西域佛国再容不得你,你将隐姓埋名被我驱逐出境,此后、永生永世,再不可踏入此间一步,你,永远也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丹鞅嘉措再度叩首,“此去中原,不知要过多少年岁,大抵是回不来了,师父务必好生珍重,若有来生,愿能重逢,以偿还此生恩情。”
  桑其背着身一甩衣袍,凛冽的衣袂擦过丹鞅嘉措的额头,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走出这间客房,走出这个客栈。
  这时,长风呼啸,雪域高原的天空,星河漫漫,信徒在长街短巷放飞了一盏盏天灯,冉冉升起的灯火,从西域佛国的上空越飘越远,去往了另一个繁华的盛世。
  桑其走在圣地街头,丹鞅嘉措所在的客栈越来越远,他的步伐却越来越重。
  他告诉自己。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永远不能回头。
  他终究不是洛沧嘉措,他有属于他的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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