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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与佛子连个麦-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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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步。
  若是父皇在时,她恐怕一鞭子打死王符都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父皇不在了; 皇兄又对王符无比信任。她根本不可能鲁莽地去打杀王符。
  落水之事毫无证据; 她哪怕是去找皇兄,恐怕也只会被当做蓄意诬陷。
  姜昭心中有怒,便下意识地用手指搅弄着黛青裙纱。
  云蔺先前跟着姜昭许久; 对她的这些小举动自然是明了得很; 但凡是心里在寻思着什么,抑或是生了什么怒,就偏要拿着衣裙发泄,搅坏了才罢休。
  只是没想到都过了这般久了,竟还没改去这小毛病。
  云蔺心下一哂; 微微俯身替她抚平裙纱上的褶皱,道:“殿下又何必拿这衣裙生气,朝廷之事; 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的声音清润温和; 俯身时微敛着眉眼; 腰侧的兰草玉环随之垂下,轻轻响了那么一声。
  姜昭垂眸; 却不由他如此靠前,便又退后了半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径自将衣摆抚平了。
  那支手凝在半空中; 指骨修长又清瘦匀称,一如当年所见,自成风华,是一支漂亮至极的文人之手,让她喜欢得爱不忍释。
  只是如今再瞧,她却由这支手,想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也是如此秀致修长,将她一把从无尽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想到了那温柔又安静的和尚,姜昭心间的怒意忽然就没了。
  她发现,那人才走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云蔺察觉到她的回避,神色微微黯然,便将手收了回来。待到他直起了身子,就已然恢复了自若的姿态。
  “云蔺。”姜昭仰头看他,眼中沾染着雪光,似乎也带了点冷,“你曾经问孤,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今孤确实有了,只不过你昔日所言,愿意供孤驱使九死不辞的话,还作不作数?”
  云蔺怔忪了片刻,似乎是有些意外,他问:“若臣说还作数,那殿下是想要做些什么?”
  姜昭面容上泛起了笑,眸色却深了些,“你们都同孤说,如今皇兄是君王,已不是从前的皇兄。既然如此,孤还能做什么?与其让皇兄将权柄送到王符手里,孤情愿是放在自己的手里。”
  “孤爱慕风流……却也不是拿不动权势的人。”
  适时,风雪渐歇,庭前的皑皑白雪覆过长阶,紫衣女郎的衣襟上也落了不少雪粒,她垂眸拂过,一声轻轻的叹喂,将往日的肆意风流尽归于骤然消逝的清雪中。
  云蔺安静地看着她,看她敛去张扬眉眼,敛去骄横心性,慢慢地成为了一个沉稳、聪慧的执棋者。
  若以诡谲朝堂为局,他还当真想瞧一瞧,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又能走到何等的地步?
  先帝有明君之相,可惜已然崩殂,而如今的君王优柔寡断,在位不过一年,已有昏聩无能的迹象,朝堂里能与王党相争的谢良等人大势已去,总归是不能让王符一家独大的。
  河间王家对云氏的打压、王符对他的欺辱,这些,可都是延续至今的仇怨。
  王符在一日,他在朝堂便无法出头,而他身后的云氏也无法东山再起。所以,他必须选择一个人,一个得帝王宠信,能够扳道王符、也能让他平步青云的人。
  这个人,定是姜昭无疑。曾经是,如今也是。
  云蔺思忖片刻,忽而笑目而来,拱手俯身道:“既然殿下心思已定,臣愿随殿下之意。”
  这位清贵高华的监察御史,是朝廷里无数朝官想要拉拢的对象,可他们威逼也罢,利诱也罢,却不见他有任何动摇。
  但如今,他如此轻易、如此甘愿地被这位淮城长公主拉拢,仿佛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相邀,让他头也不回地奔赴而去。
  ……
  同云蔺商谈了关于时下朝堂的事宜后,天色已开始泛了黄,云蔺见时辰不早了,便要告辞离去。
  姜昭看着他从容端正的面容,忽而想起他似乎还住于留芳府中,昔日他对于自个将他安置于留芳府颇为反感,可如今做了朝官有了俸禄,反倒住惯了似的。
  她想着是否应该再给云蔺置办一处新宅子,可一抬头便瞧他已经走远了,索性将心里的话给咽下了。
  左右也住了这般久了,倒也不急于此时。
  姜昭拢了拢狐裘,而后抬眸她看了眼天色,层云掩映着霞光,似乎要抹去最后的亮色,她虽是在看着天空,心中却想着这会儿和尚该是在做些什么。
  她飞速地闭了一下眼。
  雕梁画栋,朱户粉壁。止妄所居住的别枝苑清幽静谧,室内月白色帷帐垂落在地,随风浮动间,若有若无地拂过四角的长信鎏金灯,此时辉色黯淡,鎏金灯罩内正点着火烛。窗扉开了半扇,苑里的竹叶悄然飘入了一片,翩翩然地落在了窗扉之下的青玉长案上,而那身披银纹法衣、手持长卷的僧人正端坐于案前。
  烛火随着风骤然窜高了一下,他的身姿映入帷帐之上,越发地修长峻峭。
  姜昭睁了眼,诸多景象皆散了去,可她心间所念却滞留难消。
  她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只消看他一眼,便可使得心中安然。这似乎是囚禁于寝殿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习惯了看看他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哪怕他们不说一句话,也会有一种无声无息的陪伴,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姜昭有些想去找他了,她踏入积雪的地面,去往她想去的地方,一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直到了别枝苑才瞧得不真切。
  帘幕遮掩,止妄坐于月色纱帐之后,长风而过,浮动间便瞧见了如雪玉琉璃般的面容。他骤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遂放目瞧去,只见那霞姿月韵的女郎挽帘而入,如轻盈的雪絮,徐徐落在了他的眼前。
  “殿下怎么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长卷,眉目安和,如此温声说道。
  姜昭垂眸,瞧见了青玉长案上的那片竹叶,她不急着回应他,反倒伸手将竹叶捡了起来,捏着竹叶漫不经心地道:“我不能来看看你吗?”
  止妄笑了笑,也不说能还是不能,只是缓缓地问道:“如今危机已解,殿下作何打算?”
  姜昭垂首瞧他,忽而倾身靠近,腰间所束的绫罗稍稍曳地。他们隔着青玉长案,却是仅有咫尺之遥的四目相对。
  女郎的幽香与僧人的檀香交织杂糅,在若有若无的呼吸间,泛入鼻腔。姜昭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曾经相隔千万里,你都能闻得我的声音,如今别枝苑离我的寝宫不过两三里,你怎就听不见了?”
  她心中分明知道这和尚是为了避开她的问题,才有意转了话头。
  可是,她哪会儿如他的意呢?
  止妄被问得一时无言。他确实是听见了姜昭与云蔺的谈话,可这也并非他成心要听的。说来好笑,他自幼秉承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教诲,却屡屡在姜昭这儿,一犯再犯。
  他往后靠了靠,避开女郎身上的幽香,而后才无奈地弯了弯眉眼,道:“殿下宁可舍弃风流执掌权杖,却不愿为爱慕风流而弃了繁华,可见孰轻孰重,已在你心中有了结果,贫僧……本是不愿多言的。”
  止妄正为姜昭所做下的决定而叹惋时,却闻得一声玉环相扣,他回神便看着那女郎侧身坐到了青玉长案上,黛色的纱衣覆过案面的长卷,那柔软的罗带轻飘飘地拂过他的手背,勾起一丝绵绵的痒意。
  “和尚,我爱风流自在但更爱无上繁华,若无这身上锦衣、这金玉府邸、这玉食佳肴,又哪能求得我的风流潇洒?”姜昭将手里的竹叶放在了窗台之上,见着它随着骤然而过的东风,越飘越远。
  她是皇家教养出的公主,是帝王荣宠的爱女,她生来就享受着富贵与荣华,所以,她从来都不敢想,若是没有了这些会如何。
  贫贱之身多哀事,她受不得这些,也不愿受这些。
  “人各有所求,贫僧不复多言,只愿祝殿下此路顺遂,心愿得成。”
  火烛摇曳,辉色暖昧。这僧人面如无暇美玉,此时身下不过是寻常椅木,却仿佛依旧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宛若渡世的佛子临于世间。
  这是一种虚无缥缈、而又遥不可及的感觉。
  姜昭垂眸看了他半响,忽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落难之时,他们远隔千里却仿佛近在咫尺,而眼下终于相遇,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和她划清界限。
  “和尚,我还有一愿,你可否也祝我如意呢?”姜昭轻轻问道。
  止妄双手合十:“殿下所愿,贫僧自然希望殿下能够达成。”
  “那我以此生为礼,要你还俗娶我,你应是不应?”
  女郎的声音宛若涓涓而来的春水一般,缱绻柔情又缠绵悱恻。有那么一瞬间,止妄似乎瞧见了万里红尘自他心头而生,教他弃佛心、抛教义,缠情丝,惹劫难。
  自此,万劫不复。


第64章 佛教式微
  可这如何可以呢?
  他已经弃了他的国度与黎民; 如何能再让他弃了这二十多年的信仰。
  止妄觉得荒唐至极,忽而从座椅上起身,广袖扬起间宛若有冰凉的寒风袭开; 银纹法衣在幽幽烛火下潋滟出几分冷然。
  他的面容已然敛去了温意,姜昭看着他,心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殿下; 夜色渐深; 请回吧。”
  止妄出言赶人,可姜昭却是不愿走的,她不甘心; 这人千里迢迢来到洛阳救她; 若说没有情意,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你不喜欢我吗?”她倾身伏于案上,神色倔强,死死地拉住僧人的淡色衣袖。
  止妄哪由得她如此,见状便要扯回自己的袖子; 可拉扯间这衣裳单薄的女郎,就滑落了层外纱衣,绸缎掩映之下若有若无地露出了雪白的锁骨。
  青玉之青与她雪肤之白; 在烛光摇曳之下; 相映出极致动人的诱惑。
  止妄猛然别开视线; 下意识地想转动佛珠,可拇指在食指指腹微微一滑; 却空无一物。这时,他才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想起,那陪伴他多年的佛珠,早就在来洛阳的途中给当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下了心中坚守了二十年的佛。
  姜昭又是何其残忍,才要将他最后可以坚持的东西,逼他给毁了。
  止妄道:“殿下误会了,贫僧……贫僧待殿下是众生之爱,并无男女私情。”
  “你胡说!”姜昭紧紧地看着这个不敢看她的僧人,“你若不喜欢我,怎会弃了西域佛子的身份,不远万里地来到洛阳;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会不顾性命地来此救我。”
  止妄冷了声,侧背着身子,在暖黄的烛光下,竟也能显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众生无异,无论是殿下,抑或是其他人,贫僧都会如此。殿下,请回吧。”
  众生无异?
  又是所谓的众生无异?!
  姜昭咬牙道:“莫非你也会为路边一只猫一只狗,去死吗?”
  她越过青玉案,站在了止妄跟前。这僧人生得比她高大,身姿修长伟岸,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和尚,你若是真心的,怎么不敢看我?”姜昭咄咄逼人地问,哪怕是矮了他一截,也不输半点气势。
  男女情爱本就是如此,你进我退,你攻我守,在无穷无尽的纠缠暧昧里,看谁最后会溃不成军。
  但在此道上,一无所知的隽秀和尚自然是敌不过,这豢养面首伶人的淮城长公主。故而此时,他面对着这艳冠京华的女郎,满头大汗地退了半步。
  “殿下自重!”
  止妄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会稍稍重了点语气说一声“自重”。
  这对姜昭而言不痛不痒的,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让她琢磨出止妄的心慌意乱,立即乘胜追击。
  她越发地凑近了他,比起僧人的满头大汗,这喜好玩弄风月的女郎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和尚,你怎生了汗呢?莫非是觉得热了?”
  正值腊月,又下了雪,屋内的炭火也早就灭了,怎么也算不得热的。
  姜昭心知肚明,却偏要逗他,她拿着绢帕就要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止妄觉得于理不合,想要退后,可身后却是书架,他退无可退就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这柔嫩的肌肤贴合着他的掌心,乍然而起温热之感反让他愈加慌乱,连忙又松了手。
  一时之间,抓也不是,松也不是,那绢帕就这么地触上了他的额头。
  姜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忍不住逗弄道:“好你个和尚,分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却又一副避我如蛇蝎的样子!这是什么个道理?莫不是……”
  她踮起脚尖,贝齿近乎是要咬上他的耳垂,“莫不是欲拒还迎啊~”
  欲拒还迎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若说是心如止水也是不可能的。
  止妄忽而垂眸深深地看着姜昭。他的目光充满着疲惫与挣扎,还带有一种破碎的哀绝。
  这样的眼神里,没有喜欢,也没有爱,只有忏悔与抗拒,在瞬间就给姜昭倒了一盆凉水。
  为什么呢?
  为了她放弃佛祖,有那么难吗?
  姜昭喉咙发紧,慢慢地退了一步。
  止妄低声道:“殿下,二十年前贫僧离世俗入佛门,哪怕忍受二十年的孤寂也不曾想过背离佛祖,此生既然已许了佛祖,便不敢再有其他,您莫要……莫要再逼迫贫僧了。”
  男女之情绝非他这等佛门中人该有的,哪怕他心知姜昭于他而言,远比他人重要,可他也有信仰,若是连这份信仰都能够随意丢弃,他这二十年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能啊……不能一错再错。
  姜昭眼里已经有了泪,她并不相信是自己自作多情,但她却相信这臭和尚,是真的不会为了她还俗。
  她抹去了就将夺眶而出的泪,转身就往屋外走。
  那窈窕的身影在门扉大开时,顿了一顿。
  “和尚,心念既起,便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入这红尘。”
  姜昭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直到他踉跄着坐下,也似乎余音不散。
  烛辉摇漾,室内也随着那纯粹热烈的女郎离去,而陷入了清寒之中。
  止妄垂眸看着凌乱的书案,慢条斯理地重新摆放整齐,可不知为何,心反倒越发地乱了。
  他想不清,姜昭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这种别样的十年陪伴,究竟又算什么。
  他越想越乱,越乱却越不敢想。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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