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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与佛子连个麦-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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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不清,姜昭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这种别样的十年陪伴,究竟又算什么。
  他越想越乱,越乱却越不敢想。最后画面一空,竟变作了姜昭眉眼带笑、身裹轻纱的模样。
  止妄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苦笑道:“殿下啊,你又是何其残忍……”
  何其残忍地……诱我生了凡心。
  *
  次日大早,止妄就收拾东西走了。
  当姜昭得知此事赶往别枝苑时,已是人去楼空的景象。
  别枝苑本就清幽,如今住在此处的人都走了,就更显凄清。她挽帘而入,只见室无纤尘、案椅归位,昨日还放置了几本佛经的书架,此时早已变得空空荡荡的。
  止妄素来是个爱洁的人,以至于所居之处,似乎也因这位不染纤尘的房客,变地格外明净整洁。
  这样的干净……干净到似乎根本没人来此居住过一般。
  姜昭轻轻笑了声,将掌心贴在青玉案之上,冰冷的凉意窜入她的血肉,慢慢地,她沉下了眼眸。
  他倒是走得干净。
  可走得越干净,不正越是印证了心中有鬼?
  姜昭虽是如此想着,但心里却还是堵得慌。
  毕竟从来没有人,会对她的爱慕,这般避之不及。
  紫檀见自家殿下神色不佳,便知晓那位法师的离去,准是让殿下不开心了。她出主意道:“殿下若是舍不得,不如奴婢让人将止妄法师请回来。”
  她想着公主府请人有千百种方式,先礼后兵加以软硬兼施,左右是没有请不回来的人。
  姜昭顺着青玉案走了一圈,指腹划过长案的边缘,心思却活络了起来。只要他们间的联系不断,止妄就不可能与她划清界限。
  不是能听见她的声音吗?不是能瞧见她的生活吗?
  那孤便让你好生瞧一瞧。
  姜昭回眸对着紫檀道:“罢了,他心中有佛我又如何能将他困在公主府里,我对出家人心生亵渎之意,此生恐怕难得善终,但我终究还是不悔的。”
  瑰丽的公主眼含泪光,似乎立即就能落下一行清泪,她是这般的寞落凄苦,可说出的话,却是极为晓情明理的。
  这样一幕落入止妄眼中,让他的心弦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时,他所在的地方是国寺的一处寮房,此间布置得古朴典雅,多用沉香木刷以黑漆打造桌椅床具,视野中央是龙飞凤舞的一个“佛”字长卷,旁还挂着悟道子的一副《宝积宾伽罗佛像》。画卷的下方是一方桌案,止妄坐于一端,而另一端正是国寺的老方丈。
  老方丈慢悠悠地落了一枚棋子,笑道:“止妄法师年年从西域寄来的经书,老衲皆有拜读,当真是精妙绝伦,倒也不怕法师见笑,老衲对法师着实敬仰已久,如今得以在有生之年一见法师真容,实乃一大幸事。”
  止妄回了神,忙双手合十,谦逊地道:“方丈言重了。”
  “法师年纪轻轻,就修得如此佛法。”老方丈面容和善地感叹道,“不愧是西域佛国的法师。”
  止妄落了一粒白棋,“中原佛法亦有精妙之处,也非我西域能及。”
  老方丈笑了笑,垂眸看向棋盘,只见黑白棋子交织错落,他拿着黑棋下无可下,便轻轻地“唔”了声,乐呵呵地道:“法师倒是有心了,老衲这臭棋篓子竟还让您费尽心思地和棋了。”
  止妄道:“方丈见笑了,是贫僧棋艺不佳。”
  老方丈自然清楚自个的水平,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但能在这种情况下,一步步将局面转入双赢,必然极费心智,起码由此可见,眼前这人的棋艺水平定然不是所谓的不佳。
  他将指尖的黑棋放回棋篓里,不由得再次打量这位西域高僧。
  一双慈悲目,天生佛像。
  当真是好妙的容貌。
  “法师千里迢迢来中原传道,老衲佩服。”老方丈道,“只是……法师初来洛阳有所不知,如今圣人重道,以至民间道观繁盛,我等佛寺香火凋零,远不如前。恐怕法师传道之路,难矣!”
  自古宗教发展离不了君主扶持,时下的君主有意扶持道教,此消彼长之下,佛教明显有了式微的趋势。


第65章 不怕遭天谴吗
  盛世之下; 民风开化,儒释道三教并立,自百年前就相争不休; 哪怕有中原文化的包容兼并,隐隐形成了三教合流的局面,也掩盖不了如今大齐庙宇香火凋零的局面。
  统治者所扶持的; 终究还是代表着一朝民众的信仰风向。
  “秦皇焚书坑儒; 汉帝独尊儒术,法师以为,佛法若能盛扬于中原之地; 在君?还是在民?”老方丈将指骨间的佛珠轻轻地滚过一粒; 如此说道。
  止妄默然无声地静思,只是偶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食指指节,良久之后,他双手合十,起身施以一礼; “方丈所言,贫僧还需一些时日思量。”
  老方丈笑而不语,只将寮房外的小沙弥唤了进来。小沙弥按照老方丈的嘱咐; 领着止妄去往寺内和尚所居的寮房。
  止妄走在国寺后的穿花游廊; 只见雕有瑞兽的鎏金鼎炉; 袅袅生烟,如极轻极薄的青白之纱; 缠绕于此地四方。晨曦乍破的清晨,本该是香客往来不绝,人声鼎沸的时候,但如今; 却只见得寥寥数人。他被引至一处干净素雅的寮房,有桌有椅有床榻,在此之余又配有佛家卷轴书画,兼具风雅禅意。
  虽比不得公主府奢华绚丽,但也别有一番妙处。
  小沙弥在引他入寮房后,便告退了。止妄将行李妥当整顿好后,就坐在了桌案旁的圆木椅上。
  他来中原有传教之心,可堪堪逃离了佛国的政治漩涡,又该再涉入中原的朝局吗?
  年方二十的西域佛子,终于再度意识到,政教在历经千百年的纠葛中,早已不得分离,这世间,再无纯粹的宗教。
  这会儿,许是察觉到止妄一人在屋内,姜昭便在他耳边道:“和尚啊和尚,我公主府何等富丽舒适,你又何苦委屈自己住在这种破地方?”
  这女郎的声音一出来,便能察觉到浓浓的嫌弃之意。
  止妄心下一哂,倒是对此颇为习惯了。原以为自己不告而别,应当会让她大发雷霆,冷上好些日子才会理会他,如今听见她主动开口,止妄反而安下了心。于是他笑道:“佛门之地,自是比不得殿下的明堂。”
  姜昭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可也比不得你那万相灵宫。”
  止妄蓦然一怔,离去西域佛国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再度回想起那所生活过二十年的地方,竟心生了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万相灵宫的确富丽绝伦,普天之下的庙宇皆不若它,可终究不是他的归途。说来也怪,如今行走于中原大地,他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止妄明白,姜昭以为他自精妙殿堂而来却落住于寻常庙宇,其间落差难免叫人心生委屈之感,便道:“殿下,贫僧眼中,此地与万相灵宫并无差别。万相灵宫虽然美轮美奂,却难得自在。您无需替贫僧觉得委屈。”
  姜昭被他说中心思,微感羞赧,当即就气势汹汹地否决道:“你个和尚,哪来的脸面,谁替你觉得委屈了!”
  她稍稍拔高了声儿,止妄几乎能在瞬间就想象到姜昭柳眉倒竖、美目圆睁的模样。他将佛经从书箧里取出,嘴角却无声地往上弯了弯。
  “殿下在同何人说话?”
  止妄正要回应,可那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清淡如泉,不失温雅。
  正是云蔺。
  察觉到云蔺在姜昭身侧,止妄便不再出声。佛经被他轻轻翻过一页,可佛子清逸的目光却落向了窗外。
  朝阳初升,天色虽已清明,但终究还是存有几分蒙昧。这般的早,云蔺怎就去了公主府?
  。。。。。
  公主府的书房有一白玉四方案,云蔺正端坐在一头,将数册卷轴推到了姜昭面前。他沉静敛笑,将来意说明:“此为臣入朝野以来,所划分的朝官派系,亦有记录些许朝官龃龉之事,兴许对殿下有所助益。”
  姜昭闻言,倒是饶有兴趣地接过瞧了瞧,可便是这么瞧着瞧着,就忍不住正襟危坐了起来。昔日结识云蔺,倒也知晓此子心思缜密,行事知进识退,非池中之物。眼下不过八品监察御史,便能将朝局党派了然于心,还在不动声色间,收集了不少朝官的把柄,当真是让姜昭心生讶然。
  良久之后,姜昭合上卷册,感叹道:“云泽芜,我倒是小瞧了你呀。”
  云蔺敛眉,面色依旧沉静:“说来惭愧,臣身为监察御史,所见诸多龃龉之事,却未必有力将此解决。”
  他眼瞳浅淡,覆有哀色,“先前我曾去往豫州各县监察州府,多见州府中饱私囊,却因其背靠王谢两党而敢怒不敢言,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行贪污之举。殿下,你说可笑不可笑?”
  王谢两党起势于姜砚即位之后,倘若真有可笑之处,也应当是君王毫无作为,使得朝廷乌烟瘴气。这样想来,姜昭又如何会觉得可笑?她只能苦涩地道:“错不在你。”
  云蔺行事本就不是属于一往无前、头破血流的孤勇,他善于审时度势,行自身所能行的事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他一直以来所秉承的行事原则,姜昭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指责的。
  云蔺道:“对错在谁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解决这些事情。谢国公入狱将斩,谢党群龙无首,已不足为惧。但此消彼长,没了谢党的抗衡,只怕王党猖獗,让王符把控了朝堂。”
  姜昭被柳彧困在公主府两月之多,一直对王符深得圣心的事情怀有疑惑,便请云蔺细细道来。云蔺在姜昭面前倒也不避讳,就将王符如何引诱君王修道炼丹、蛊惑君王修建道场道观的事情,逐一道来。
  “岂有此理!”姜昭勃然大怒,当日救驾还奇怪皇兄怎会身着不伦不类的道服在贞观殿,更为奇怪的是王符身为朝官深夜竟还能在宫中。这下一切倒是都有了解释。
  云蔺道:“殿下可知顾以观?”
  姜昭困惑,“这又是何人?”
  “此人是王符献上的道士,善占星之术,知过往晓未来,如今在宫中三清观常为圣人炼丹解惑,颇受圣宠。”云蔺解释道,“王符正是献上了此人,才一跃为中书令。”
  姜昭半敛着眸子,心道:原来这些时日,王符竟做了这般多的事情巩固圣心。她忽然觉得好笑,此人无才无德,却偏好钻营献媚,而就是这样不堪的人,在朝廷上倒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诸多有才之士压得翻不过身。
  姜昭忽而起身往外走,云蔺见状诧异地问道:“殿下此去作何?”
  那珠钗摇曳、流转华光的淮城长公主,在门前微微一顿,她扶着发鬓回眸笑答:“此去,自然是会一会那位神人顾以观呀。”
  今日百官休沐,宫城之中略显清冷,姜昭入了应天门便乘坐上步辇直往道场。许久不曾在步辇之上细细观赏皇宫,她目光流转间,忽而心生苍茫。途中瞧见了贞观殿一角,她的目光却似被烫着了一般,转瞬即离。
  曾经入宫门,只消走入贞观殿就能瞧见闲坐案前,笑谈家常的父皇母后,待到他们看到她走来,便会为她备上热汤。
  父皇会笑问:“今日我家昭儿可过得开心?”
  母后会温言:“昭儿今日可有中意谁家的儿郎?”
  然而如今,什么也没了。
  岁月多可怕,可怕到让昔日不以为意的东西,变作今日求而不得的美好。
  步辇行至三清道场,姜昭的金丝步履才落地,便有人从观中迎来。姜昭扬目看去,只见为首之人身着道服,对着这里遥遥拱袖。长带翩然,玉冠束发,他的面容颇为白嫩,但周身气度却格外老成持重。
  姜昭猜想此人兴许是顾以观派来迎接她的道士。
  倒是好灵通的消息。
  姜昭扬眉上前,正要来个下马威,却见此人递上了一面素帕。姜昭不明所以,也不肯接过,只是挑剔地道:“你们道士迎客,莫非是以此为礼?”
  这道士解释:“今日算到有贵人来此,故而相迎。只是贫道走近一看,见贵人神有哀色,才送上素帕。”
  且不说其他,此人察言观色倒是一流。姜昭冷笑道:“听闻此处有位道长名唤顾以观,能掐会算,莫不是他算到孤今日会来?”
  这道士见姜昭不接素帕,便重新收回袖中,面不改色地行了个道礼,“贫道正是顾以观。”
  姜昭讶异,听闻顾以观以至而立之年,应当生得长须长眉的老道士形象才是,怎会如此年轻?
  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质疑,顾以观一面请姜昭入观中,一面解释道:“贫道闲暇之余以炼丹为趣,宫中贵人多喜养颜驻容,故而贫道也会研制驻颜丹之流,若是殿下有意,贫道也可差人送去殿下府中。”
  “生老病死,容色凋零,乃人生常态。你们修道之人,反天理而行事。。。。。。”姜昭斜了斜眼尾,以余光视之,“不怕遭天谴吗?”


第66章 十全大补丹
  不得不说; 这位殿下的言辞当真如传言里的一般刁钻,毕竟哪有人才见面便会问对方怕不怕遭天谴的。
  顾以观见她面不改色地入了道观,染了丹枫色泽的眼尾; 如火一般灼人,显露出千分万分的不好相与。他心生厌烦,却因这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 又不得不摆上了姿态严阵以待。
  洛阳宫城内的道观自然不逊色于寻常宫殿; 且不论此处的穹顶、壁画和那三清像是何等的工细重彩,单是姜昭踏入此处所见的排场,便已是非同寻常。
  白袍金玉冠的道童自殿门两侧侍立; 三清像下各设一名掌香童子和秉烛童子; 皆生得雪玉灵秀。他们瞧见姜昭等人,纷纷有规有矩地行了个道礼。
  绕过主观,顾以观引着姜昭入了待客之堂。姜昭抚着裙衫坐下,再抬首便见顾以观已是唤童子上了茶具。
  “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皆是世人所求,吾等所行之事,也不过是应万万人的心念; 此等造福民生之举又谈何天谴?”
  清泉煮茶; 长绅曳地; 这面容年轻的老道身后是浮云碧空,为之开辟出神光合离般的清华灵韵。他的这番话; 正是对姜昭的回应。
  姜昭看了他半响,自觉得好笑。这种道士啊,心中倒是自有一套想法。
  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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