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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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有人道:“朝中官员任免,理当由陛下清醒之后,才可定夺。”
诸多议论声充斥其间,姜昭缓缓地拧起了眉头。她沉着面色道:“陛下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朝堂之事更是刻不容缓,你们说云蔺不堪为代尚书令,但此次他捉拿王符和顾九思有功,孤和皇后娘娘皆以为此人可堪重用。”
姜昭取出皇后的手谕,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陛下昏迷,各位大人便生了异心?还是说,已经听不得孤和皇后的旨意了?”
百官忙道:“不敢不敢……”
“只是此举……”
姜昭骤然起身,外头黑甲骑兵应声而入,各个手持长戈,目露肃杀之气。
她转眸看向那位话说一半的朝官,笑问:“此举如何?”
那朝官余光流连一圈,尖锐的兵刃在殿中泛着森冷的光,他瞧得头皮发麻,扑通跪在地上,道:“殿下此举英明!”
怨不得王符对兵权如此热切,毕竟强权之下,这些朝官有再多的心有不甘,也不敢在多说一句话。
见他们都老实了,姜昭才慢悠悠地和他们讨论如何处置王符和顾九思。未免夜长梦多,她是有意在姜砚醒前,先将此二人处置了。
故而与其说是讨论如何处置,倒不如说是姜昭只是支会了他们一声而已。
……
又是三日过去,姜砚还是不曾醒。国不可一日无君,情急之下,姜昭同王皇后、狄越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让姜祐代政。
姜昭原想着让王皇后垂帘听政,但王皇后却拒绝了她。
王皇后将目光转向榻上的君王,眸有哀凄之色,她对姜昭道:“我不擅处理政务,比起这些我更想待在他身边。阿昭,若是摄政之人是你,我会尤为放心的。”
这位国母的目光诚恳且真切,几乎在瞬间就让姜昭愧疚不已,毕竟是她让皇兄陷入昏迷之中,可皇嫂却是如此的信任她……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愧疚感让她窒息至极。喉间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痒意,她恐惹皇嫂忧心,便强行忍着。
直到回了留仙殿,姜昭才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遍地都是浓稠的血。
她弯着腰,半响直不起身。
紫檀见到这一幕,捂着嘴哭跑至姜昭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姜昭心知紫檀胆子小,恐怕这一吐血又会使她好几日惶惶不安,于是就想着安抚她几句。怎着这一抬头,就见着前方站着一位穿着袈裟的僧人。
红棕色的木纹佛珠缠绕在他的指节间,越显得那双手匀称清秀,骨节修直。留仙殿内火烛流光艳艳,这僧人袈裟曳地,姿仪美甚,那悲天悯人的眉眼沉溺在淡淡的辉泽中,似乎少了些许温度。
他淡声:“殿下为何要用这样的计谋?”
姜昭敏锐地察觉出他有别于往日的态度,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在生气?为何要生气?
是气她不择手段…还是气她将他拉入这场斗争中?
艳丽绝伦的朝服擦过案牍,姜昭抹去唇角的血渍后,便挽袖坐在了榻上。她斜过眼看他,轻声问:“我连胞兄都算计,你觉得心思毒辣吗?”
火烛幽微,光影斑驳。紫檀自知参与不得他们的对话,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姜昭等了许久未见止妄有所答复,心头泛起了一片凉意。
“也罢,毒辣便毒辣罢,你识得我这般久了,总归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分明委屈极了,面上却还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只可惜法师教诲我良善许久,我是改不得了。”
止妄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贫僧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走至姜昭跟前,忽而倾身靠近。淡淡的檀香拂过鼻尖,姜昭讶异地看着那俊秀的容颜渐渐靠近,虽不知他要做何,心头却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响鼓。
而后她只觉唇角微微一沉,原来是止妄伸手轻轻地擦了擦她的唇角。
“有血。”终究是舍不得生她半点气,止妄温声道,“希望殿下日后多惜身,莫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姜昭微微一怔,原来和尚他是在担忧她的身体,心头笼罩的寒意在霎时间被驱散,登时一片春光明媚。
止妄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握住了她的手,将两指搭在那凝脂皓腕之上,探了探她的脉搏。
半响,他的眉头一点又一点的聚拢了起来,虽然他的医术比不得孙太医之流,但总归还是识得些许脉象的。只是他没想到,姜昭为了这个局,竟是对自己下得了这般狠手……
姜昭见止妄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她心虚不已,不由得有些发怵,她连忙将手收了回来,眸光闪烁:“和尚你莫要瞎担心啦,我并没什么大碍。”
这是她亲自向孙太医讨的毒药,她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此毒凶狠,带有寒性,她清了柳彧的余毒也未过多久,如今再度毒性缠身,虽是没有性命之忧,但已经是伤了她的底子,恐怕需要个一两年才可调养好。
可既然是苦肉计,不狠些,又如何称得上是苦肉计?
她便是这样的性子,行事果决,若是要做就是要做狠做绝,哪怕是对自己。
“姜昭。”止妄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平心而论,他的声音好听得很,不徐不疾的,若自石缝间缓缓流淌过的清泉,清雅稳健。但这次,他喊她名字的时候,却是少有的严肃。
“你是大齐的长公主,忧心君王受人蛊惑,忧心大齐万里江山,这是你的责任,贫僧知晓,故而从不以为你有半分错处。但你以自身安危为筹码,可知……可知……”
可知我会为你忧心?
第79章 命悬一线
姜昭知晓止妄是在担忧她; 心中甚是欢喜,当即在止妄面前保证下不为例。
止妄生性温和,见她都这般说了; 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
片刻之后,未闻殿中再有声响,外头的紫檀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了二人交叠的双手上; 轻轻一咳,道:“殿下,大公公送了折子来; 说是云大人定夺不得; 须得给您过目才行。”
感受到紫檀的视线,止妄缓缓地挪开了手,一身宝光,面容平静。
但眼下君王多日未醒,朝中的不少折子都送到了姜昭殿内; 她经紫檀这么一提醒,也没了过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儿女情长上。
姜昭颔首道:“那便送进来吧。”
得了姜昭的准许,紫檀便领着大公公和若干宫人入内。那大公公走进内殿; 瞧见了里头端坐着个俊俏僧人; 先是一愣; 而后迅速收拾好心态后,立即招呼着宫人将折子放置好。
许是深夜瞧见一国公主的殿中坐了个僧人; 着实稀奇,这些宫人一面放着折子,一面频频偷着瞧。
这大公公先前是跟着先帝的,先帝驾崩后又跟着姜砚; 称得上是宫里地位最高的老人。昔年先帝宠爱这女儿,屡屡让他派人多瞧着这贵主,那可当真是要什么给什么,有什么不顺心就先给处理了,故而大公公也算是瞧着这贵主长大的。
他深知这贵主早年行事荒唐,颇爱俊俏貌美的郎君,如今瞧上个俏和尚似乎也不为过,只是这和尚是君主颇为重视的一个,这便有些不妥当了。
大公公思来想去,想得那老肠子都打起了结,待他领着那些宫人出去后,便沉声警告道:“淮城殿下近来忧思甚重,须得礼佛开解,也非什么要紧事,但也不可到处乱说,听明白了吗?”
那些宫人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也晓得什么能说得,什么不能说得,当即谨言慎行地连连称是。
……
此时留仙殿内,帘纱如云,烛台通明,瑞兽香炉缓缓地升起一抹淡雅的香。下方的碳炉静静地燃烧着,偶有细微的风拂过时,才轻轻崩开一声响。
案牍前的女郎将奏折缓缓翻过,她蹙着眉头,一手抵着脸颊,一手执着朱笔,似乎有些苦恼。
余光瞥过,她瞧见止妄还坐在那儿,他取了本书,正安安静静地翻看着,眉眼低垂,端正清雅,如若天人之姿。
姜昭受此风姿所惑,不由得频频瞧去,待她几眼瞟过,却也看清了那书封上的字。
留仙殿先前住的是明妃,明妃好读书,故而殿中藏书不计其数,先前整理了一些放入藏书阁,但殿内还是留着不少。而此时止妄所翻看的,正是昔年姜昭从明妃那儿窃的《西域六记》。
姜昭一时有些恍然,止妄来到洛阳陪了她许久,她都快忘了,他也曾是受万民朝拜,受百姓敬仰的一国之君。
可来到洛阳之后,除了一个西域高僧的头衔,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没有熟悉的子民,没有熟悉的土地,更没有锦衣玉食、万众敬仰……他是不是、后悔了?
想到此处的姜昭心乱如麻。
然而正当她出神之际,这僧人却款款走至她身侧,看了那折子半响。他俯身,指腹落在白页之上,腕处的佛珠稍稍滑落,轻扣上青玉桌案。
清脆一响,姜昭回了神。
“户部侍郎言,江东地带今年收成不佳,百姓生计成难事,倘若依常赋税,恐惹民怨。”止妄道,“江东乃一片沃土,国税之中有四成出自于此,若是江东收成不佳,恐怕是有碍财政。”
他的声音顿了顿,“殿下最好是要派人去瞧一瞧,江东收成不佳的缘故了。”
姜昭放下手中的朱笔,道:“你所言正是我之意。”
她美眸转过,看向止妄,玩笑道:“若有一日你不做和尚了,我定要叫皇兄拜你为中书令,以你的治世之才,定会让我大齐海晏河清,万国来朝。”
止妄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殿下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你以为你仅知拜佛修禅,可佛国政教合一,你又焉知这多年所学,更多的是礼佛还是治国呢?”
姜昭撇了撇嘴,又翻开了下一本折子。
……
一晃多日过去,姜昭已经批了不知多少份折子了,哪怕是有止妄在一旁帮着她,她也觉得心神生了倦怠。
她奇怪不已,为何药效已过,却始终不见她皇兄醒来。思来想去都觉得分外不妥,于是当夜她便去了贞观殿。
月悬中空,贞观殿灯火通明。殿外守着若干宫女太监,殿门紧闭,一派寂静无声。
姜昭踏入此地时,忽觉这气氛几分怪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长鞭。
紫檀对着这些宫人道:“淮城殿下来访,还请各位通报一声。”
一宫人闻言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皇后娘娘正在服侍陛下用药,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姜昭颔首,便在殿外候了些许时辰。
终于在她即将要百无聊赖地去糟蹋院里的花草时,宫人才款款走了出来,示意她进去。
挽过殿内珠帘,坐在榻畔的王皇后才堪堪放下药碗,她起身将纱帐放下。朦朦胧胧的纱帐遮掩去姜砚的面容,只能瞧见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
姜昭走近想瞧瞧皇兄,却被迎面而来的王皇后挡去了视线,王皇后拉着她的手,面色哀凄,对着她诉道:“阿昭,陛下他多日不醒,我可该如何是好?”
姜昭被这凄凄的哭诉,惹得心头一紧,只觉得愧疚不已,她连忙安抚道:“皇嫂,皇兄定然会无碍的,你切莫过于伤神……太医、太医是如何说的?”
王皇后垂下眼睫,摇摇晃晃的烛影在她面上覆过些许阴翳,姜昭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却听王皇后的声音越发的凄婉。
“太医说那妖道的仙丹虽有毒,本也不致命,但偏偏陛下往日吃的丹药太多了,故而此次一并引发,恐有…恐有……性命之忧。”
说到后面,王皇后竟是泣不成声。
姜昭骤然一愕,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没有给皇兄下毒……为什么那丹药里会有毒?!
一时天旋地转,她的面色惨白,近乎摇摇欲坠。不慎撞到了将药碗端出的宫人,剩余的药汁洒在了她的裙裾之上,却也顾不得了。
那宫人慌忙跪下求饶,姜昭也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她想不清姜砚为何会落得这般性命垂危的境地,她甚至已经隐隐在想……是不是正因为她下药的原因,导致姜砚体内的丹毒被引发……
姜昭近乎颤抖地思忖着,忍不住用指尖的银色长驱搅动起裙裾。镂刻着繁复花纹的银白长驱,将绸缎搅得凌乱不堪,然而在触及被药汁倾洒的那一角时,忽而漫上了一层极为浓郁的深黑色。
心头骤然一凛,她抬头看向那掩面而泣的王皇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皇嫂……”姜昭的面色阴沉至极,她起身步步靠近这个依旧在惺惺作态的女人,“你为何要毒害我的皇兄?”
王皇后眸中含泪,在烛光下,晶莹动人。
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似乎全然不知姜昭为何要有这样的质问。
姜昭抬手,将尖细的长驱展现在王皇后的眼皮底下,那浓郁的黑泽在本该是银白色的长驱上,不断的漫开。
“自皇兄昏迷之后,始终是皇嫂在贴身照料,甚至由不得他人插手,你可莫要同我说,你是半点也不知晓。”
姜昭的声音森冷无比,字句皆若冰层皴裂般寒意刺骨。
王皇后被吓得面色煞白,她缓了缓,将目光挪到了纱帐之上,渐渐的,她笑了,笑得阴郁且畅快。
她对姜昭道:“王氏满门英烈,守的是大齐江山,护的是万千黎民,可凭什么我父兄拼死守护的国土,要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作践?”
姜昭咬牙,她不得不承认,姜砚并不是合格的君主,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他人能够随意谋害的理由。
“皇嫂满门英烈天下谁人敢不承认,但你父兄所忠的是我姜氏大齐,他们忠君报国一生却会因你此番谋逆之举,背负污点,你可知?”
姜昭推开王皇后,一把掀开纱帐,想要看看她皇兄是何等情况。
谁知那王皇后在身后却沉沉地笑了起来,“阿昭,来不及了他死了,尸体都该凉透了……”
姜昭大惊失色,连忙探了探姜砚的鼻息,果然如王皇后所言,早已了无生机。惊心骇目之际,喉间忽而漫上一股腥咸,她抵唇强自压下。
再度看向王皇后之时,已是目眦尽裂、杀意滔天。
纵然近年与皇兄有再多的不睦,但这近二十年的同胞兄妹情谊,又岂能忘却?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她抽出长鞭,已生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