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惊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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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蓉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微月半天,如水般淌下一片脉脉银辉,泻进空寂宽敞的内殿,映出一方灿然如银的错落流影。妤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纤细的身子被裹在空荡荡的素白寝衣里,显得异常消瘦憔悴。初白薄透的月光漏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如浮雕一般镂刻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唇角的那抹笑意苍白而无力。
她突然仰起头,这天,不会这样风平浪静的,总该是会变的。
可是煜哥哥……
枝儿好恨,好恨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恨自己不能拿出身为一国公主的尊严来,好恨自己处处被人利用、处处受人限制……煜哥哥,枝儿知道,你回来了,你会保护枝儿的对么?
纵使全天下的人都与枝儿为敌,你也会保护枝儿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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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妤枝便被穆太后传了去。承宁宫离宇文临居住的御清宫并不远,所以一大早,妤枝穿戴整齐之后,便同画蓉一齐去了承宁宫。雨后初晴,朝阳斜照,骊宫隐在云深之处,焕然一新,完全没有昨日淑妃小产事后的阴霾。妤枝心中却焦灼不已,从来没有这么的慌乱,手指紧紧握在一起,长长的指甲深入掌心,一阵阵发着痛。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连步子也有些慌乱踉跄。
画蓉看出了妤枝的不安,便道:“妤枝姐姐,你且放下心来,太后娘娘一向仁慈,素来又宠你,这次唤你去,恐怕不是为着那事。”
妤枝却嗤笑一声,涩然道:“宠我?这宫里头,有什么真情实意的感情吗?我……不过是一名在命运夹缝中拼命挣扎的奴才而已,只因为救了陛下一次,便能要求为尊天下的穆太后庇护我一生一世么?”她忍不住嘲讽自己道:“何况这次……淑妃肚子里的,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啊……”
画蓉似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未几,她们便行至承宁宫,妤枝为了杜绝上一次画蓉与她同跪的事情发生,死活不让画蓉随她进去。画蓉拗不过妤枝,想着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照应,便答应下来。妤枝长长呼出一口气,便对画蓉微微一笑,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金玉殿堂,满堂华彩。
她一步步进入其中,在转过几扇九龙戏珠卷云纹琉璃曲屏之后,视线也渐渐开阔起来。穆太后与正德夫人正端坐于高座之上,静静的品着茶水。妤枝见她们神色无异,一颗高高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忙垂首低眸,敛了裙裾,跪倒行礼:“奴婢叩见太后娘娘、正德夫人,太后娘娘、正德夫人万福金……”
话未说完,一盏镶嵌有数颗樱桃般大小红玛瑙的黑玉茶壶疾速地从穆太后手中砸出,直直袭向妤枝。妤枝只来得及看见那玉壶被砸出来的一道银白色弧线,便觉得额头上一阵噬骨的疼痛。
砰地一声,黑玉茶壶中茶水四溅。
四周抽气声顿起。
穆太后冷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候妤枝,哀家是不是待你太好了,好得让你愈发无法无天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淑妃那肚子里怀的,可是吾周王朝皇位的继承人,可是吾天家帝阙将来的第一个执伐者……可是你——你居然这样不小心!淑妃不过是让你陪她出去散一下步,你便照顾不周,致使她肚子里的龙子活生生流掉了……你……候妤枝,你真是让哀家太失望了……”
妤枝捂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匍匐在乌金锃亮的地板上。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划过莹白冰凉的手指,缓缓滴落,与地板上雕刻精致的鸾凤夔龙纹融在一起,怒绽成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正德夫人杨丽华将手中赤金点翠的精致绿玉斗轻轻递给穆太后,柔声道:“母后息怒。这人嘛……再怎么蕙质兰心、冰雪聪明,也是逆贼之女,生的便是桀骜反骨,长的便是不羁血肉,始终是逃不过命运的轮回的,咱们呐,还是不要指望能有多大出息!”她冷冷瞟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妤枝,涂抹了殷红口脂的唇角微微扬起,映在绿莹莹的茶水里,显得异常妖冶美艳,“母后,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介贱婢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太不值了……”
穆太后接过杨丽华手中的那一盅酽茶,翘着指尖慢慢吹着热气,待到那酽茶入口之后,才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个操粗使的奴才,又是逆贼之女,如果不是看在她于皇上有恩的份上,哀家才没心思与她周。旋,更没心思生她的气,只是哀家……可怜自己那未出世的皇孙,真是作孽啊……杨丽华闻言,明媚妖娆的一双凤眼里,慢慢洇出浓浓的笑意来。她轻轻把玩着戴在中指上镂雕有如意凤纹的温润玉戒,颤着声音道:“母后,这人世纷繁,肮脏不堪,大皇子不能来到这世上,未尝不是一种福气……您老人家,还是多多注意凤体违和康健,臣妾们,也会努力为皇家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闻言,穆太后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十分冰冷,令人望而生惧。她蓦然执起镶金嵌银的剪子,朝着旁边的一囊囊如水晶球的白菊花绞下去,唉声道:“曾经哀家以为,菊花深红浅白,浓姿淡态,虽孤标傲世,却总是浓淡相宜,很适合在这九重宫阙里生存,既不与群芳争艳夺丽,又不太锋芒毕露,而是进退有度,识大体,懂得内中厉害,可是……”她一下下绞着白菊花纤细的根茎,碧绿的汁液溅了出来,像血液一般,污了镶嵌有八宝络的金丝楠木案几,她忿道:“现在哀家想来,孤芳自赏的白菊,到底是太尖锐了,还不如国色天香的牡丹来得实际一些……”
殿内人人噤声。
妤枝不言,眸子里有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熠熠闪烁,她深深匍匐着,以额触地,鲜血汩汩不止。然而她心底的感觉却是麻木的,如不起漪沦的一湖池水,细碎的绿萍上浮满了潋滟波光。”
第五章:笙箫吹断水云间(六)
更新时间:2013…11…14 1:28:23 本章字数:5158
妤枝不言,眸子里有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熠熠闪烁,她深深匍匐着,以额触地,鲜血汩汩不止。爱睍莼璩然而她心底的感觉却是麻木的,如不起漪沦的一湖池水,细碎的绿萍上浮满了潋滟波光。
正德夫人杨丽华闻言,忙道:“母后,您有所不知,自从您将这件事交给臣妾处理之后,臣妾无不极尽人力,终于在昨天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她突然冷冷瞥向妤枝,殷红妖冶的唇角微微扬起,如罂粟一般在风中摇曳魅惑,“早在两个月之前,这候妤枝就谋划着毒害淑妃妹妹。她知晓淑妃妹妹素来喜爱音律乐舞,便将自己珍藏已久的家传青玉横笛赠给淑妃妹妹,淑妃妹妹心性单纯善良,并没有多加防范,回去之后,对她的青玉横笛爱不释手,每每茶前饭余,总要将那横笛拿出来鼓捣一晌,才可罢休。却没想到,候妤枝在那横笛之中,暗自抹了毒箭木的汁液,因为味道很大,她便将极少量的毒箭木汁液融合在茉莉花的熏香里。虽然毒液很少数,但淑妃妹妹日日把玩,日积月累之下,毒液渗入五脏六腑,最终便会殃及腹中皇子。”
青玉横笛?
妤枝心神一震,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那支横笛,原来早就不见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杨丽华居然在那支横笛上面做了手脚,再冤枉到她身上。看来,这件事早有预谋。那么淑妃与她,是不是联合一起在整她呢?不——不对,淑妃是被她知道的事实真相给激怒了,不得已之下才故意让自己摔倒的。
而淑妃小产这件事,给了杨丽华充分的契机。杨丽华便借助此事,将所有罪状压在她身上,甚至捏造出她早就对淑妃图谋不轨的事实来,旨在置她于死地而不复生。就算这件事被宇文临知道了,宇文临也无话可说,最多只是心疼,却也没有办法救她。毕竟,她杀害了他尚未出世的皇儿,她犯了天理不容的大罪辂。
果真……
妤枝忍不住失笑出声,果真,这后宫中,谁太引人注目谁就成为众矢之的,谁太锋芒毕露谁就离死亡不远了。沉默一晌,妤枝幽幽一叹,怅然道:“太后娘娘,正德夫人,奴婢自知现在无论说些什么,都无法挽回大皇子已去的结果。可是……可是奴婢自从进宫以来,一直都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僭越本分的事。如今奴婢又是为了什么,要加害于大皇子呢?奴婢一腔碧血丹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高阳明月,可表忠忱!但请太后娘娘、正德夫人明鉴!”
闻见候妤枝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杨丽华不禁低低哂笑一声,道:“候妤枝,你天生长着一张妖精的脸,一颗狐媚子的心,上次把陛下迷惑得禁锢了本宫与令仪妹妹不说,这次你又加害于大皇子,还装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以为,本宫还会相信你么?”她冷哼一声,又道:“那支横笛,可是在淑妃妹妹的寝宫里找着的,淑妃妹妹说是你送给她的,还有假不成?而且——还有人证!妃”
话毕,她轻轻一挥袖,衣袂上大幅大幅的凤纹织锦银绣与攒枝千叶海棠纹混在一起,凌乱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也晃花了穆太后美艳动人的眼。就是这样一个轻轻的手势,便有素衣罗裳的宫婢呈上漆金镂凤的木盘,上面搁置着一支通体碧翠,滑腻若凝脂、清凉如秋水的青玉横笛。
就在那宫婢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着紫青朝服的白胡子御医。
那御医正是太医院的刘戚圩刘尚医,因医术精湛,尤擅长针灸,通过“望闻问切”便能查清病因而著称于周王朝。此时他一进入承宁殿,便撩开下摆,行跪拜礼:“微臣拜见太后娘娘,正德夫人。”
穆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并不让他起来,而是对匍匐在地的妤枝道:“候妤枝,你知道哀家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妤枝头脑中思绪乱作一团,剪不断,理还乱。此时听见穆太后冷冷的声音传来,便磕首道:“奴婢资质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所言何事。”
穆太后突然道:“候妤枝,抬起头来——”
妤枝微微一怔,拈着素色衣袖揩了揩白璧一般面颊上的血迹,便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望着穆太后。
她以为穆太后会骂她,却不想穆太后一改之前的语调,道:“候妤枝,哀家一直都很欣赏你。欣赏你的沉着冷静,宠辱不惊。欣赏你的深明大义,贞洁矜持。哀家以为,聪颖明/慧如候妤枝,知礼懂礼如候尚仪,是不会犯此等显而易见的错误的,然而,候妤枝,你还是让哀家失望了,还是陷入后宫无穷尽的争斗中去了……哀家在这后宫中待了整整二十几年,素来阅人无数。哀家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也相信候妤枝你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浅鄙之人,更没有做这些蠢事,你与淑妃的种种,皆是巧合而已。但是候妤枝,哀家需要一个解释,澄清你自己的解释。”
妤枝又郑重地磕了一个首,才缓缓道来,“太后娘娘如此厚爱,奴婢心中有愧,原因有二。一来是因为奴婢卑微渺小,又是罪臣之女,不值得太后如此抬爱。二来是奴婢的确太过于锋芒毕露,深宫风云跌宕,太过锋芒毕露,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而奴婢明明知道后果,却还是一意孤行,不知收敛自己。所以,就算招致宵小之徒的嫉恨与报复,也是奴婢活该,怨不得别人。”
闻言,杨丽华的脸色微微有变,她将手中的绿玉斗重重的搁置在填漆金盘上,砰地一声脆响,低低响起在这个偌大安静的承宁殿里。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她紧紧蹙着眉头,忍不住怒道:“候妤枝,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没错,而是本宫冤枉你了?真是好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澄清的?”
穆太后道:“够了,正德夫人,注意你的身份。”杨丽华自知失礼,又知自己先前的一番言语冒犯了太后,便悻悻笑道:“是,臣妾知错了。”
穆太后道:“是非黑白,有时候并不容易分得明白。不过,候妤枝,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哀家就让你更加明白一些,如果你有足够的本事,哀家自然还你一个公道,如果没有,那就别怪哀家无情了。刘尚医,你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她转过脸去,深深的看一眼杨丽华,道:“正德夫人,你说人证物证俱在,这青玉横笛是在了,可是那人证呢?让她快进来吧!”
杨丽华颔首称是,绝美的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
只听一阵衣角摩擦之声窸窸窣窣响起,便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妤枝面前。只见那人身着一袭蜜合色织锦缎女官服,一步步走进来,并不看妤枝,而是规规矩矩地行跪拜礼。高高的发髻上簪着绿雪含芳簪,垂首低眸间,下坠着的宝石流苏簌簌轻鸣,流光潋滟,愈发妙美如画。
袁尚衣?
妤枝还没反应过来,杨丽华就低低哂笑一声,道:“袁尚衣,这支横笛是怎么回事,你便一一道来吧。”
袁尚衣颔首道:“回夫人,这横笛是……是候尚仪托奴才从尚衣局带给她的,她说是家传之物,珍贵不已,奴才便辛辛苦苦找给她。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她将这横笛拿来做这般伤天害理的事……”
杨丽华冷冷一笑,又问刘尚医,“刘尚医,经你验证,这横笛里是否真的涂抹有毒箭木的汁液?”
刘尚医微微一抱拳,玄色官冕之上的乌翎羽轻轻颤抖,“回禀夫人,这横笛口子里,的确涂抹有极少量的毒箭木汁液,只不过因为融在茉莉熏香里,所以平时使用时,不易发现。而这毒箭木的汁液,一吸入口腹之中,日积月累,不止容易导致不孕,还容易导致气血两虚,冲任不足,致使滑胎。”
听见袁尚衣与刘尚医“如实”禀来,妤枝不由得嗤笑一声。
原来……
原来,被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伤害,是这般滋味。好似她还在说着关心你的话,却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妤枝突然觉得恍惚,在这波云诡谲、人心不古的后宫争斗中,她命如草芥,飘摇如浮萍,无根无枝,被风轻轻一吹,便飘到哪里,望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