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旋叶-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来是非常适合这种场合的长裙,却被连碰都不碰的放在最高的角落。
却不染一丝灰尘。
隔天清早,木彦运动过后吃完早点,便直接去老人家中,跟老人说明了来意,老奶奶非常高兴地表示自己也是闲来无事,本来也打算哪天晴天,把这些年来收藏的一些布料翻出来过过风,便同木彦忙碌了一个上午。木彦原以为老人收藏的只是自己的刺绣,却没想到箱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荷包,竹扇,砚台,更多的是各种布料,手感柔软的棉麻,色彩绚丽的染花真丝,织锦缎,金银、玉石或木料的手串,琳琅满目。
“都是一些老顾客给的,有时我不愿意收钱,她们就给我留下了这些,权当一番心意。”老奶奶一件一件用手抚摩着,戴着老花镜慢慢地回忆着。
最后,木彦挑了一块水墨真丝的料子,老奶奶赞许地点点头,另外又给她裁了一米天青色的织锦缎做包边和盘扣。木彦坚持留下两千块钱,老奶奶坚决不收,说太多了:
“这些钱一半都已经太了。也不过是闲放着的布料罢了,你若不拿走裁了做衣服,早晚也就霉烂了,那才可惜。”
木彦坚决不接老奶奶递过来的钱,最后无法之下,老奶奶只能去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串玛瑙珠子手串,绛红色油皮,一看就知是佩戴多少年的老物件。老奶奶把这串手珠放在木彦怀里的布料上,最后爱惜的揉了揉那珠子:
“石头是越老越漂亮啊,人却是越老越没有精神。”她抬头笑着对木彦说:“所以还是你们年轻的小姑娘去戴吧。”
木彦争执不过,只好收下。明亮的灯光下,那串玛瑙珠子原本不起眼的绛红色竟然现出半透明的质地来,仿佛一段暧昧不明的心事。
同老奶奶道别后,木彦立刻来到很久不去的裁缝爷爷家里。老先生只是端着花镜由上到下打量了她几秒钟,就用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长长地哦了一声,认出了她。
然后是量尺寸,说明一下要的款式,最后木彦有点歉意的解释了一下时间的问题,没想到老人很爽快的笑出了声:
“你以为除了你今天来,我还有其他的单子压在手里么?”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给木彦倒了碗功夫茶:“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出来做这种衣服的还多些,现在也都长大了,成家立业,也就很少玩儿了,再长起来的小孩儿们,可真就没多少来做的了。我的老机子,都快闲得长草了吧。哈哈哈。”
木彦不解地问:“不会啊,前几天网上还说,现在做这种衣服的小孩儿可多呢,有的裁缝能排满半年啊?”
老爷爷摘下眼镜仔细摸着料子,边叹了口气:“得看怎么做啊。就拿最简单的长马褂来说,正经马褂都是在上臂的位置才有接口,传统的都是这么裁,但是费料子啊,再加上里料原本也该很讲究的,照这种做法,先不讲手工费,单是买料子本身的费用就高出一大截。有很多孩子做出来只为拍个照玩儿玩儿,用不着这么讲究的,所以好多裁缝都不这么做了。可老头子我呢,还就是天生臭脾气,见不得那种不伦不类的做法,所以啊,你说客人能多吗,哈哈。”
木彦了然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些失落,只能尽量详细地跟老爷爷一起讨论着裁剪的细节,从包边聊到盘扣,最终定在两天后的周日,打版完木彦先过来试一下版型是否合身,再上机器做的话,也只需要最多三天。这样木彦就能彻底不用操心能不能按时拿到衣服的问题了。
忙完这些,木彦从小巷出来,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是从巷子另外一端的巷口出来的。她忽然记起什么,回身向着巷口最边上一家显然是翻新过的门口望去。
崭新的黑色雕花铁门紧紧锁着,望进去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二层小楼的砖石墙壁上打去了常见的爬山虎,并显然是冲刷干净的样子,显出石块原本的纹理结构。阔大的窗子后是一层薄薄的纱帘,看不到屋中的任何情景,寂静无声。
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形饱满,幽香浮动,一色的纯白。
黑白对应,在灼热的夕阳余晖下,散发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寒冷意味。木彦有种寒毛竖起的感觉,快步离开巷口,招手打车,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到家中,她拆开一大盒冰牛奶,大口大口喝掉,那股无来由的难受的感觉这才消失。走之前打开的电脑已经休眠,她走过去划过触控板,屏幕亮起,一条信息提示弹了出来: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来自,明朗。”
第16章 葬礼
木彦一般不太喜欢在一些应酬的饭局上听那些满嘴飞沫的客户高谈阔论,但她对其中一位印象深刻。她还记得当时他们在一家novotel的自助餐厅靠窗的座位吃饭,窗外阴暗的天空下清一色铁灰的建筑,那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学者没有跟她聊建设,聊的是荒芜。
“你知道吗,有人曾经计算过,如果地球上的人消失了,像这样再高大牢固的建筑,仅用二三十年就会被藤蔓、野草、荒漠所吞噬,上百年的风吹日晒,就可以风化。夷为平地,仅仅需要很短暂的时间,人类的活动痕迹就会彻底的从地球上抹去。”
木彦大口嚼着三文鱼寿司,听完后大彻大悟,赶紧又去夹了一盘。
木彦是个内心很难真正严肃起来的人,她自己知道。
但是看着邮件正文里那句话,她无端地想起了那个名字都忘记的学者跟她说过的话,那份被忽视多年的无力和悲凉,像一颗臭蛋的子弹,多年之后的今天,才轰然炸开,满心都是凄凉无助的味道”
“彦彦,我要回来了。”
曾经,她的心里有一个美丽的世界,她是公主,遇见了自己注定该遇见的王子,他们被朋友环绕,祝福,本该得到一句“从此以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样俗之又俗的大结局。
但是没有。很久之后她明白,能过上俗之又俗的生活需要很大的福气。在这件事上,她没有。
王子走后很久她都没有再踏入过这片世界。但这个世界并没有像那个学者说的那样风化消失。因为那里的时间被她强行停止,就像中了巫师魔咒的公主的城堡,一切都沉睡、静止,停滞在那一刻,不再醒来。像是石门轰然关上的墓葬,现世的纷乱生活长成一簇簇野草,不用多久就把这个地下的世界掩埋得彻彻底底,踪迹难寻。
明朗的邮件很简单,说了一下大致日期,但与她见面的时间尚且不能立刻确定,但他一旦忙完回国后亟需处理的公事,就立刻来找她。
她恍惚了很久,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没回邮件,于是用老同学好久不见的爽朗语气表示了一下欢迎。他没有问你过得好么,她也没有说自己开了一家店。
因为那家店,是他们曾经一笔一划,一起想象出来的,未来生活的全部样子。
而现在这个小小梦想已经成真,只不过做这件事的只有她一个人;而他的消息,出现在最近顾晓鸥发给她的邮件里。订婚照片上的他笑起来依然有少年时的轮廓,只是头顶的水晶灯发出冰冷的光,带着凌厉的锋芒,丝毫没有夕阳的感觉。
虽然夕阳带给她的不仅仅是美好。她依然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三个从元浅的葬礼上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个人胸前佩戴的小白花在夕阳依然灼热的阳光里很快打蔫,萎顿。
她停下,站在路边,用冰凉的手拉住明朗,盯着他的眼睛,说:
“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分开了。”
元浅的葬礼上,他们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了解这个平时总是苍白而沉默的男孩。元浅根本没说过,他的身体是这个样子;就像他也根本没说过,他们的班主任,就是他的妈妈。
元妈妈并没有表现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所有的巨大悲哀被拉长的时间线稀释,变淡,但变得更加残忍,像是一把割肉的钝刀。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班主任平时就算是笑起来,也总是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像蒙着月亮的纱。
但是元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任性的三个人,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用平时上课一样的语气,给他们讲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元浅的故事。
元浅并不是元妈妈亲生的孩子,而是从孤儿院收养的。但是他们知道,元妈妈很爱他。为了能更多的陪伴这个抱来的、身体弱弱的孩子,她才选择当老师的。这样无论是工作时,还是在家里,她都能一直呆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当元浅长大一点后被带去做了最后一次全面的检查,医生无奈而确定的说,元浅将不会长到成年。
但是他们依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元浅。经常长久的考虑和商议,他们把一切告诉了元浅。时间既然是有限的,那么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但是元浅并没有震惊或者哭泣。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鸟,说他要继续现在的生活,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和同学,和朋友一起玩耍、上课、发呆,一起拼搏,参加高考,拿着厚厚的指南想象大学的样子报志愿。哪怕很快就要永远的离开,也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远处的地方去看看。
然后他倒在了高考前夕。他们三个第一个面对死亡,而且是如此年轻的生命,如此亲密的朋友。他们一起商议,放弃了考试,陪在了那张病床边。
顾晓鸥说,反正已经打听到今年最想考的大学专业不招生,早就在犹豫了。
木彦说,我爸妈一直对我这方面不是很挂心,我刚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说让我自己做决定。
明朗看着木彦说,大不了我出国。我妈在美国一直催我过去,我爸也是,他俩自从离婚后,反而有了异口同声的时候了,哈哈。
元浅倚在松软的枕头上,听他们三个这么七嘴八舌的说着,轻轻地笑。他只能轻轻地笑,此外再重一点的动作,都会让他嘴唇青紫,呼吸困难。
想哭的时候,他们就会轮流去洗手间,然后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的回来,继续像平时那样聊天。
每个人都变成了饶舌能手,陷入沉默是一种酷刑,最终,晓鸥问道:“元浅,你的愿望,将来想做什么呢?”
元浅用很慢很慢的语速,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回答了晓鸥的问题。很明显这个答案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了。
“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很多很多的风景,种下很多果树,分给很多人,树慢慢长大,我慢慢变老,长成一个白胡子老头,谁来偷我的东西,都会被我打出去。谁都打不过我,我最厉害。哈哈哈。”
顾晓鸥没有哭,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在一个笔记本上。
那个晚上,元浅就离开了。没有很多的痛苦。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望着殡葬公司送来的骨灰罐,木彦以为,这已经是承受的极限。
直到她和晓鸥回到空荡荡的学校。因为放弃高考,她们要回来签一些证明文件,再去排练室拿回自己的琴。明朗也来了学校,但办公室并没见到他的人影。
排练室的门虚掩着,木彦听到一个女人刻意压低但却尖利的声音:
“我千辛万苦给你铺好了路,我图的什么!你跟我去美国,大学我已经给你申请好了。不,你别这样看我,我都是背着你跟你们学校打印的成绩单,还有你的课外活动、获奖经历,这都是你自己优秀的结果!再说,你爸虽然跟。。。。。。。我们虽然分开了,但你爸在那边的经营将来也是要留给你的!好,你不说话,我知道你的犟脾气,你心里怨,但男人重要的是责任感!不为你自己想,你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手下三个学生弃考,消息传上去,你知道这在这所规定严苛的高中,会造成什么影响吗?她会被勒令写检讨,甚至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一个女人,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要让她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维持吗?她没有阻拦你们,是她一个做母亲的私心,想让你们这几个朋友,最后陪陪她的儿子,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没有把你们劝回考场,在别人眼里就是严重违纪了!这就是现实啊。”
沉默许久,一个熟悉的、带着哭音的声音终于想起:“那你说,这跟我出国有什么关系!”
是明朗。木彦牵着晓鸥的手慢慢握紧,再一次变得冰冷。晓鸥也跟她一样,两个女孩子默默对视了一眼,她们从未想过,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只要任性一次,哪怕自己心甘情愿付出代价,也一样会造成伤害。即便是她们最不愿意、也是最不应该再受到伤害的人。
“哎,说你是孩子,你别不服气。你想想看,你如果跟我去那边读大学,在别人眼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成功进入外国名校的优秀学生,而不是一个放弃高考的人。这种审核要的就是数据和结果,只要结果好看,谁会深究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明朗妈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木彦心上,她看了看顾晓鸥,两个人无声地倚在了墙上。
许久,明朗的声音传来:“如果我真的去美国念大学,我们班主任就会没事了么?”
这次轮到明朗妈妈叹一口气,木彦听得出里面是真诚的担心:“尽力弥补吧,高考太过神圣,你们又是一下子弃考三个人,而且听说另外两个成绩也非常优秀,唉。。。。。。。你们胆子也真是够大。你这里有我,但是另外两个孩子,如果最后依然没有其他出路,弃考这件事依然情节严重,很难想象教务处甚至校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你不一样,你是一个男人,要竭尽全力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即便你是出于好意,你懂吗?”
明朗没有再说话,室内最终归于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明朗妈妈终于再次开口:“你还不是愿意吗?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木彦的女孩子?”
明朗依然沉默。明朗妈妈没有再逼他,只是最后说道:
“别怪妈妈心狠,妈妈懂得恋爱的滋味。但是一个男人,肩上的责任超过一切,我希望我的儿子,是一个正直、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妈妈给你几天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明朗妈妈的脚步声响起,走向门口,又顿了顿:“你还记得时艺妹妹吗?那孩子,一直对你的心就没变过。将来你毕竟要继承这个家业,而时家跟我们是时交,时艺也是从小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