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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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什么样的家境门户,都难掩其先天的光华,皇帝眼明心痴,自以为捡着了块儿宝贝,横竖舍不得撒手。
“那天多亏了你,大贝勒才算是有惊无险,你救了他也是救了哀家,他若出了什么意外,也是要了哀家这条老命,你是个善性儿丫头,先前是哀家错怪你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盛苡惊得立起来,“那天不巧是让奴给才撞见了,换了谁也都这么做的,您这么说,可就折煞奴才了。”
太后压压手意思她坐下,“瞧把你吓得,这么一两句就经不得夸了?马狂起来什么模样哀家明白得很,不是任谁都有那份胆子敢从鬼门关上讨人的,就说你那阵儿的反应也机灵,”说着揶揄似的笑了,“这会子你这么豆干饭闷着,呆头鹅似的,反倒让哀家瞧不准哪个才是你了。”
盛苡被捧得有些迷糊,暗琢磨太后找她问话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表达谢意?看得出太后是个就事论事的做派,奖罚计较的分明,不因片面的认识就完全扭曲对一个人的看法。
和蔼起来,近乎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辈儿太太,很容易就能拉进距离。
她一松心张开眉眼,有些忸怩地笑了下,“您再夸下去,奴才就该脸红了。”
见她憨直的样儿十分讨喜,太后调过脸儿笑道:“四格格有这丫头的一半儿伶透,我也用不着总为她悬着心了。”
淑太妃看向盛苡,抬手把她叫进,做样往窗外探了眼道:“这话你知道就得了,可不敢告诉四格格,没得那猴儿闹将起来,还不得把宫里闹调个个儿!”
知道她是开玩笑,盛苡只陪着笑了笑,又被她拍了拍胳膊,“去罢,为老佛爷添口水,瞧你敬茶的本事丢没丢。”
盛苡应是,走近添茶的空当,太后拿起水烟袋抽起来,烟雾缭绕,面色看不真,“哀家听说你在御前很尽职,前段时间皇帝一直在忙广西,浙江的政务,原本打算革除广西巡抚田臻的职缺儿,留审浙江巡抚吕庆丰,后来这两件事都消停了,哀家到这会儿都没听见什么音儿,这其中的关节你给讲讲。”
她不妨太后会问这个,涉及政务,她不知道该不该透漏,觑眼收到淑太妃的眼色指示,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说起来也是太后关心皇帝,她不过传个话罢了。
于是盛苡略斟酌了下,仔细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起初两位大人确实是因为政务上的纰漏遭了万岁爷的开罪,广西欠着朝廷的军饷迟迟不还,浙江那地方又指望朝廷拨调漕粮,万岁爷支了个招儿,让浙江代替广西还了拖欠的银饷,朝廷按价,往浙江分拨漕粮,这么一来,两下里补平,两位大人平日里政绩突出,万岁爷也用不着再为难开罪他们了。”
太后压下烟杆,暗赞一声儿“好丫头!”,面上眉眼平淡,打压道:“是皇帝一个人想出的主意?哀家怎么听说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
盛苡悚然一惊,忙跪下身回话,“奴才粗笨不堪,哪儿有协理万岁爷的福气,奴才不敢忘了司籍的本职,只是为万岁爷磨磨墨,裁张纸罢了。”
“哦?这话是你家万岁爷告诉哀家的,你是说皇帝扯谎了?”盛苡听这话如遭雷劈,是她跟皇帝一起合计出的主意不假,可这事儿怎么能捅到太后跟前呢!而且还是皇帝告的密,干政这么严重的罪过,拿捏不好要掉脑袋的,他成心要害死她不成。
太后晾她失魂落魄地撅了少顷,觉着火候差不多了,换了副温和的口吻叫起儿道:“哀家先前还想不通呢,这会子算是瞧明白了,皇帝是个高眼人,不好糊弄,普通人可落不进他眼睛里去,过人之处用不着遮掩,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只是女儿家的,聪明智慧用在怎么伺候爷们儿上也就够了,政务上的格局图谋由他们自己个儿操心,左右不过因为你是司籍,御案你离得近些,掺和进朝廷那起子事儿情有可原,哀家瞧你不是那种吃醋调歪的人,往后去更要恪守宫德,尽心侍奉皇帝,这么着,哀家就放心了。”
盛苡起先还能听得懂太后的训诫,是提点她守好本分,不要再插手皇帝的决策,越往后越摸不着头脑,横竖话里话外没有再怪罪她的意思,就愣头愣脑欣欣然点着头,一面应着:“奴才谨遵太后娘娘教诲,一定不再违背司籍的本职,不再闻与万岁爷的政务。”
话落就听淑太妃笑了起来,“瞧这丫头!到底是该说她聪明呢?还是笨呢?老佛爷话里这么明白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盛苡抬起前额,一头雾水,就被锦玉掺了起来,笑盈盈福了个身,“奴才给小主请安了。”看向上首,太后一脸和睦,淑太妃嗔笑道:“没个规矩!还不赶紧谢谢老佛爷成全!”
她怔了下,回过神,满屋的宫女太监冲她道喜,她却茫然若失,听不到任何声音,脚下软绵绵地踩着步子,只能听见自己压颈恭下身谢恩道:“奴才盛苡谢太后娘娘隆恩。”
接着就被簇拥着坐下身,太后的询问一瞬把她彻底敲醒,“你这名儿听着有趣儿,家里有读书人罢?娘家姓什么的?”
盛苡心头的伤疤又脱了痂儿,一股股往外渗着血,窗外的天棚搭了起来,遮住了日光明亮,把她置身于一片暗影中,她缓缓立起身踏出阴凉,蹲了个安又挺直腰肢,定下心道:“奴才姓祁,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
太后的眉头渐渐打起了褶子,盛苡调开视线看向窗外,光束打在眉心,照的心眼儿里痒痒的,嘴角微微上挑了起来,她期望太后能尽快觉察出不对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还她一个明白身份,死,也要死得干净。
阶下的大瓷缸里开满了蔷薇,花影晃动迷乱,她的眼前混沌起来,想起他眉间的蹙意,淡笑时嘴角的脉脉温情,亲近时手掌胸口的暖和气儿,五脏六腑似是被串了糖葫芦,一口气儿呼得,连在一起痛昏了头,她对他不舍,只是她也对过往曾经不舍。
盛苡掖了掖眼角儿的泪意,复看向太后,提了个醒儿,“……奴才父亲是建……”
“圣旨到!”一声宣唱,众人都把视线投向门外,淑太妃看向她,调侃笑道:“这不,你的好信儿来了。”
小康子喜气洋洋地跨进殿,先是大马金刀地给两个老辈人请了安,又架开膀子,把黄绫的圣旨一抻,吊开嗓子道:“养心殿司籍祁盛苡接旨。”
待她和屋内一干太监宫女跪下身,小康子咳了几声,理了理嗓子接唱道:
“奉天承运,诏曰:昌平县府祁顺之女祁盛苡,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天资尧尧,无怠王德,深慰朕心。赐字为贞,赐居翊坤宫,即册封为贞嫔,钦此!”
尖利的调子舔着脑仁儿,盛苡高举起手臂,一封卷轴扣进手心,紧紧锁住了她的脊骨脉路,打上了爱新觉罗氏的烙印,眼前又浮现出他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凝眸逼视,他把她吃的透透的,他是睥睨天下,手腕铁血的帝王,她怯弱犹豫,到底输他一筹。
她的命脉打这时候起延展进他的骨隙里,是疼是痒,是酸是痛,万千况味儿俱全,不死不休。
☆、走兽影
太后望着门口转瞬即逝的那只人影儿,喜忧参半地道:“这风头又压过懿嫔去了,还没临幸就晋了嫔位,难为他事先还知道跟我垫个话儿,要不是我拦着,这会子就是贞妃了。”
淑太妃道:“既然都点头了,就别计较那些个有的没的,若这丫头肚子争气,等懿嫔那儿开了怀,她这也就埋下种儿了,您就擎等着抱孙子罢。上头有皇贵妃压着,料她也折腾不起大的风浪。爷们儿嘛,不都图个新鲜,您就看着罢,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找着垫补的了,您且先顾着眼前欢罢。”
太后想想是这个道理,过日子讲究个从长计议,再怎么着也不能老为难自己。
养心殿这厢的气氛相当沉寂,皇帝紧紧在眉心打了个死结,半天解不开扣儿。
睿亲王祺祥看了眼内务府总管大臣黍尔泰和上驷院牧场总管达哈苏,靠在窗户边问:“你俩的意思是说,那匹马入宫前没什么毛病?”
达哈苏应是,“那匹狮子玉原先养在南苑,是皇……”
皇帝点头接过话道:“前年蒙古喀尔喀部进贡了一只白驼,八匹白马,狮子玉是朕从那八匹马当中挑出来的,一直养在南苑,这两年春巡,朕试驾多回,那马性子温驯,突然发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朕也是看中了它这德性,才把它赐给大贝勒,据允竼说,是大贝勒上了马没走几步,就发生了变故,倘若朕猜得没错,那马本身应该没什么毛病,问题出在人身上。”
话落屋内几人脸色都很难看,达哈苏跟黍尔泰对视一眼,调过头复述道:“正如皇上所说,自打那日把狮子玉收回院儿里,奴才跟黍尔泰大人连着几天观察试探,都未曾发现那马有什么不妥,派了几个人轮番试驾,也不曾见它流露出任何发狂的迹象,眼下只能等牲医那边的回话。”
这套车轱辘说辞,兜转说了好几趟,事情压根儿没一丝进展。
皇帝心里焦灼,在案前缓缓踱了几步,负手沉声道:“这事儿要烂在心里,黍尔泰,达哈苏,你们二人先跪安罢。”
两人齐一凛,甩甩袖子刚抬脚,又被皇帝叫住,看向黍尔泰简短吩咐道:“喂养马匹所需豆米,内务府会计司咨行户部拨给,你跟王恒恩俩人对接仔细,”言罢又看向达哈苏,“下月出巡南苑所需要的仪仗马匹,上驷院负责准备妥当,大贝勒这茬儿在先,朕就不过多吩咐了。”
他们两人诚惶诚恐地应嗻离去,只余剩下两人在殿里。
睿亲王措眼锲向皇帝那张木板儿脸,忧心忡忡道:“您这什么表情?让您趁早撒手不撒手,舍不着儿子套不着狼,形容您眼下的境遇再贴切不过了!”
皇帝垂眼视着桌上的奏折,随便掀开一本看着,“大贝勒身边的人,除了魏尚,其余的都被慎刑司暂时押管了,这件事儿要暗中熄火,祺礿管着宗人府,你们俩私下里聚个头,用他的人手把这案子审出来。”
祺祥大摇其头,抬腿坐在罗汉床上削梨,“老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跟他搭不着界儿,人上月纳了一妾,您没听说?他被那小娘们儿迷的扬了二正,眼下要为人家上玉碟,他不认规矩,不认正室福晋,这都好说,不认他老丈人这不成心找抽嘛,立夏那天,被富察老爷子领着一干旗兵堵衙门口挨了一顿胖揍,临了肚子朝下抬家去了,挑这点儿去见他,不正好去贴他那肥屁股嘛,爱谁谁,横竖我不去。”
皇帝有预料似的,道无妨,这下轮到他坐不住了,老觉着背后有诈,慢吞吞甩掉一卷梨子皮,迎上皇帝斜睨过来的目光问:“您趴桌上瞧什么呢?”
皇帝道:“没什么要紧事,说起老富察,卸任前是锦州都统,家境底蕴也旺,前段日子重华宫设茶宴,太妃跟我提起他们家的幺女……”
“得得得!”祺祥恨恨丢下梨道:“这事儿我替您办,甭再扯其他的,那丈人爹我可不敢认。”
哥俩儿又闲聊几句,皇帝切入正题,凝神道:“自打你上回跟丢了祁盛茏,就断了他消息,接着大贝勒就出了意外,朕实在忧心他的人手已经渗透到宫里来了。”
祺祥想了想道:“也不见得,那马是邪性,但是宫里的防范一直也严谨,托您的福,我出入宫禁也得被侍卫处盘问个干净,那帮熊崽子只认牌子不认人,上回入宫出门走的急,腰牌落府里了,愣是把我阻在外了头,就算进只耗子,只怕也得被他们数清长了几根须子,那祁老二就算插了翅膀,也难飞进来,我觉着罢,这个可能性很小。”
皇帝眼神掠过奏折上几句简短的朱笔小楷,插起手指,点了点头道:“现在妄下断言,为时尚早,朕等你的信儿,难为你了。”
祺祥摆了摆手,“甭介,是为我亲侄儿。”
睿亲王办事情绪高涨,没两日就进宫来了,只是带来的消息不乐观。
“上驷院的牲医检验结果出来了,说是马体里残余的有什么附子,肉桂,细辛,小茴……我记不大清了,横竖就是这类容易使马发燥上火的药物,狮子玉应该是暗中被人给灌了,喂马那几个奴才和大阿哥身边的人都轮个儿审了,方儿都使尽了,没一个招认的。”
皇帝坐下身,把脸埋在暗处,默默呷着茶,良久方道:“意思就是说,宫里还是出现鬼了。”
祺祥凝眉点了点头,犹豫了下道:“那几个人我代您一直审着,您得做好事出无果的准备,说这话,没有任何埋汰您的意思,就是觉着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不值,她原就是您留着放长线钓大鱼的饵子,退一万步讲,就算您动了真情,也不该把人往你那后宫里养啊,回头他哥子找来,面子上您都不占理儿不是?纳了人家的妹子,您拿什么跟人家拼底气?”
皇帝把杯底喝了个干透,有时候也琢磨她当真有多重要,眼前似乎是有了答案,拿亲儿子的性命冒险,这是缺人性遭天谴的错儿,他心里明白却照犯不悟,大概是疯了。
“他来,是取他命的,又不是跟他论理儿的,他能捏朕什么短儿?大贝勒那边朕会加强人手,保证他不出意外,案子你跟老三私下里进行着。”
敢情还是没拧过劲儿来,祺祥张了张嘴没再劝下去,瞧那一脑门官司的阴沉样儿,再激就要翻脸了,亲兄弟之间也论君臣,他也不好过多干涉。
况且感情这东西忒麻烦,谁也参不透彻,个人有个人的迷局,局外人更没法儿伸手出力。
临近傍晚,睿亲王请退,皇帝陪他出殿,两人凭阶而立,越过乾清门,保和殿,看向太和殿的殿檐,檐角坐着十只兽影,在余阳晚霞中腾云驾雾。
祺祥挨个儿数过,“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 、獬豸、斗牛 、行什,十年前随皇考入关后,老爷子教会咱们哥儿几个头一等事就是记熟这几个畜生的名儿,紧跟着一句就是,“有实而无乎初,无极复无极者,宇也。”您承载天地,终究跟臣弟们不同,甭被一个情字给绊栽了。”
皇帝目光看出很远,默了阵儿,喟然轻叹:“天地含情,万物化生,古往今来谓之宙,四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