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贝勒瞧见她这样子,乐得直抖腿儿,来顺儿低呼一声道:“老天爷!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妖精!”
允竼胳膊搭在窗口冲盛苡眨眼儿,“娘娘莫怕,那几个洋人是武英殿的画师,他们画的景儿真,特奉圣命,临摹阅兵,狩猎场面的。南苑跟宫里一样的规制,有九道门,前面过了永胜桥就是北红门了,咱们这回从这道门入苑。”
话说着已经走到了苑门口,她顺着允竼的指点,目光飘过凉水河清澈的河面,越过北红门参差错落的檐角,踏入了南苑的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
☆、饮鹿池
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苑内河湖相泊,花柳相依,风景更加的恬然淡泊。
一身穿绀色袍服的中年太监一路小奔过来,停在轿前打一千儿道:“奴才团河行宫总管章庆给小主,各位爷请安了,奉万岁爷的吩咐,接小主前往团河行宫安置。”
盛苡点头,允竼就坐在马上恭敬打个揖道:“哥儿几个歇脚的地儿在南红门行宫,既这么,就不耽搁您的脚程了,咱们明儿见。”
盛苡笑着跟大贝勒挥了挥手,又叮嘱了几句,看着他们打马远离,方问道:“这儿离行宫远吗?我想下轿走走。”
章庆是南苑的老人儿了,皇帝架幸南苑从来没有过嫔妃随扈的先例儿,打眼一瞧,还是个天仙似的模样儿,立马就端出了实打实的殷勤,笑道:“小主还是坐轿罢,团河行宫在西南角儿呐,咱们南苑地方大,您走一天也走不到的。”
见她脸色颇有些失望,他忙指挥众人起轿,跟在窗户边逗趣儿,“小主头回来南苑,不必计较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团河的源头是凤头河,以前是个烂泥摊子,景隆五年,万岁爷下旨疏浚开拓,蓄了一大团水泊,永定河汇到这处,河水都涤清了,那儿的景色才好!苑里就数团河行宫年岁最轻,里头的物件摆设都簇新簇新的,小主好福气,可见万岁爷有多看重您呐!”
太监都这样,嘴甜起来能把人捧到天上,抬轿的太监存着积年的脚力,窗外的景色一闪而逝了,她怅然靠回身问:“南苑有几处行宫?”
章庆追着轿子道:“回小主,统共有四处,北面是新衙门跟旧衙门行宫,前两日蒙古准噶尔跟喀尔喀两部的可汗王公已经分别到达入住了,南面就是团河跟南红门两处行宫了,南宫在团河的北面,刚大贝勒跟几位爷去的就是那地方。”
来顺儿口直心快,没怎么多想就问:“这么着,不是把万岁爷给挤兑地没地方住了吗?”
梁子听这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章庆温吞笑道:“姑娘说笑了,整个南苑都是咱们万岁爷的,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万岁爷呀,只是今儿晚上万岁爷在北红门更衣殿里设了宴,要招待蒙古二部,可能晚上要宿在那儿,咱们宫里能早些灭灯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连抬轿太监脸上都挂不住面儿了,横竖盛苡掩在帘子后头,也没个羞臊,双手绞在一起拧成麻花,万千思绪缠在成一团,解啊解不开。
团河真是个大地方,宫里的规制一样没落下,进入大宫门,院里左右分部着御茶房,御膳房,甚至还有军机处,章庆与有荣焉地介绍道:“咱们万岁爷勤政,往年来军机大臣,章京们总要带一班的。”
行宫分东西两所,东所为寝宫,她跟着进了二宫门,绕过院中的一池沼,被安置在清怀堂内。
盛苡在宫里睡不踏实,反而极容易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夜风习习,没有夏季里的热燥,正如殿门上的额匾“风月清华”,凉凉缠着手腕子脚脖子,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惊醒,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声虫鸣似的响着,刚转过身就被一团影子扑进怀里。
盛苡被他浑身的滚热烫得发烧,趔着身子问:“您怎么没在那边歇下?这样对身子多不好。”
皇帝淡淡的调子答非所问,合着浅薄的酒香铺面而来,“尧尧,你累吗,朕想你了。”
盛苡料定他是醉了,连连点头哄他,“奴才累了,您也累了,万岁爷早些歇下罢。”说着心思转了个弯儿,试探着问:“明儿奴才想去狩猎,您同意吗?”
“都依你,明儿我着人去安排。”皇帝呼吸渐喘去吻她的脖窝儿,盛苡端起他的脸,哄诱道:“奴才今儿已经够累了,您好歹让奴才存点力气。”
“朕醉了,但是朕不傻,知道尧尧打得什么主意,”他探手沿着她的颈子往下滑,哼笑道:“不过,朕都依你,你逃得了今儿,逃不了明儿。”
横竖逃过一时是一时,盛苡松口气儿,车马劳顿一整日也都实在是累,再醒眼儿时,夜里的情形忘了个大概,身侧摆了身男式的袍褂。
来顺儿伺候她装束完毕,把被褥翻了个底儿掉,回头看她主子大辫子往身后一垂,脚上一双粉底宫靴,活脱儿一个翩翩少年郎,活蹦乱跳的,心里一霎凉透了。
“主子,”她爬下炕,急声问:“昨儿晚上,您又没成事儿?”
盛苡摸着碧玉的帽正把头上的圆帽给调正,低头抻着衣襟,摇了摇头,淡声道:“你若是觉着跟着我没个前途,我可以请示皇贵妃娘娘把你调往别处。”
来顺儿一惊忙跪下身回话,“奴才有罪,不该对您指手画脚……”
“行了,我明白,”盛苡扶起她道:“我明白你也是为了我好,眼下我只想用心把日子过好,有的没的,顺其自然罢。”
来顺儿扑扑膝头的灰,垂手应个是,她没什么心眼儿,认准了一个主儿,就折了命地去服侍,只是觉得她这主子老拒着皇帝似的,这不是净把自个儿的福气往门外推嘛。
出了配殿,刚好碰见皇帝穿着蓝缎面铁叶甲跨进门,待她走近轻福下身,伸手抚抚她帽心儿的红球,终是没忍住,牵唇调笑道:“这是谁家爷?这么俊。”
盛苡白他一眼,提了提帽檐儿,连声问:“万岁爷在这做什么?什么时候阅兵?不是今儿吗?这身衣裳真合身,您在哪儿找的?狩猎时穿正好。”
皇帝挽着她额角的碎发,一一作答:“钦天监定的是后儿,这两日先做预演休整……”说着压低声,凑近她耳语:“朕抱过你,知道你穿多大的衣裳。”
盛苡脸上开了胭脂铺,一瞬溅满了红粉儿,要走被他拦腰阻在门边不让道。
“什么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胆敢在贞嫔娘娘宫里搞断袖儿?!”
两人被抓了现行儿,一个惊慌,一个惊怒,俱向门外看去。
阶下一伙人挥拳舞袖,一副捉拿犯人归案的架势,慢慢地看清那二人的样貌,一个个垮了肩膀,傻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小六子忙跳下阶,呼着众人往外走,“哎呦!好爷们,您们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走走走,奴才带几位上外头玩儿去。”
盛苡回过神,忙蹲个身道:“谢万岁爷恩准,奴才这就告退了。”
刚跨出门槛,被他厉声喝止,“站住!走哪儿去?朕恩准什么了?”
盛苡耸了耸肩膀转过身,见他眉眼间怒火中烧,暗道不妙,不会是昨晚儿上喝大了,答应她的话,今儿全给忘了?就提个醒儿道:“万岁爷昨儿晚上答应奴才,准奴才今儿去跟大贝勒一起狩猎的。”
阶下一人吆喝,“天子一言九鼎,不能赖帐!”小六子惊叫道:“好爷!您别再火上浇油了。”皇帝一大清早地起床奔去御马厩选马又奔回来,就为等着盛苡去狩猎,临了好事儿被人给劫道了,这心里头能乐意吗!
皇帝一甩盔袍坐下身,瞪眼看向门外,“豫老三!你给朕过来!”
允竼啊了声,一瞧那磨牙吮血的样子,吓得两腿儿直抽抽,颤颤巍巍进了门,打一千儿,灰头土脸地道:“允竼跟皇上请安了。”
皇帝压下声问:“骂朕是断袖,责怪朕出言反悔,你爹都没这么大的胆子!朕看你是欠收拾,明儿就回京上善扑营里报到,你不是能么,那地方有你出头的时候。”
允竼一听,惧得直打摆子,呜呼讨饶道:“皇上,您是侄儿的亲表叔,不能把侄儿丢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说着觑眼瞥向盛苡。
她原本就觉着皇帝不占理儿,这会儿就挺腰求情道:“万岁爷消消气……”
“朕还没跟你算账!”皇帝降了降语调,胳膊恨恨架在案子边,偏过头问:“仔细想!昨晚上,你怎么跟朕提这事儿的?”
盛苡盯着他的侧脸,略回想了下,壮着气儿道:“奴才问您,今儿奴才想去狩猎,您能同意吗?您说成……”说着说着气焰就颓了下去,再看眼皇帝的打扮,才渐悟过来,是她话里没讲明白,才使得皇帝误会了,以为是她要他陪着去狩猎,他答应,也照着准备了。
案子审清楚了,她成了主犯,还顺手儿坑了一帮人,刚打算张口认罪,皇帝起身一甩袖,跨出门殿就出了二门,吓得大贝勒直往小六子身后躲。
允竼只知道自个儿好日子到头了,脸面骨气也不要了,泪汪汪地就嚎了起来,“贞嫔娘娘捅得篓子,您得救人呐……”
盛苡乱糟糟一番点头就跟着追着出门去了,大宫门外,皇帝立在两匹黑马前,背影僵冷成一条石碑。
她悄悄走近喊了声“万岁爷?”,皇帝探手正着马鞍不搭理她,她又喊了声儿,人还是不应。
盛苡绕到他的侧面,牵了牵他的胳膊袖道:“是奴才的不对,没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允竼罢。”
皇帝心里松泛下来,咬了咬牙忍住不出声,乜眼看她,小尾巴似的摇摇晃晃跟着他,又是巴结又是讨好,以前可没吃过这待遇,他轻握过她的手,没好气儿地道:“行了,再扯就真成“断袖”了,朕就是吓唬吓唬他,上马罢。”
盛苡骑马的底子还停留在十五那晚上,一路歪歪斜斜地走,皇帝并驾跟她紧挨着,时不时掺扶她一把,唬脸斥她几句。
放眼望去,满是芳草萋萋,百川流经的美态。
盛苡撩开笑,“这地方真美,有草有水,还有野兔,万岁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皇帝指了指不远处一条河,“看见那条河没有?是凤河的另外一条分支,沿着它走到尽头,就是南饮鹿池,今儿到那地方狩猎去,尧尧很喜欢南苑?”
盛苡点头,听他道:“朕往后常带你来,春巡二三月间,那时候鸟类大都北返,是水围的最佳季节,大雁,天鹅都长肥了,咱们驾船放海东青,冬日咱们打狼围,清除南苑的狼暴,好不好?”
她不迭点头,出神看向远处的一片湖泊,镜面上干净的不沾染一丝尘迹,他的话听起来那么的遥远不真实,美好的轻一触碰就碎了。
两人牵着手沿着湖边缓慢的踱,晴空万里,草长莺飞,鱼鲤浅游,湖面上吹来细细的凉风,如轻纱拂面,她笑,他也跟着笑,她跑,他追,她忘乎所以,认准了他的一汪情深,然而却是,未识帝心不等闲,天涯永隔终有时。
晌午停在湖边用膳时,奉宸苑的统围大臣近前打躬回话,“回皇上,牧圈中的獐子,麋鹿都已经筛选过投放入猎场中了,您待会儿就可以狩猎了。”
皇帝看着蹲在湖边低头撩水的那只人影儿,点头道:“交待下去,让你们的人跟御前侍卫处的人都退了罢,朕跟贞嫔打不了几只,其余的就留着,等过几日的大猎用,牧院里毕竟有虎熊,注意防备。”
统围大臣应声嗻,打马选去了,她回过身急匆匆跑过来,指着湖对面跳着脚,抑制不住兴奋劲儿,“万岁爷您看!那有一只鹿!”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出去,一只“四不像”,勾着硕大奇长的犄角,俯头在湖边饮水。
皇帝眯眼暗赞,“好一只肥牲,快上马,咱们绕过去瞧瞧。”
麋鹿似乎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昂起头耳朵抖了抖又趴下身饮水,盛苡躲在树丛后,把弓箭架在马鞍上死活拉不开弓,皇帝从身后罩住她,握紧她的手拉开弓弦,勾画出一轮满月。
“放松些,瞧它的喉咙。”
盛苡身子僵了下,被他察觉出来,“怎么了?”
“它这么大的个儿,已经有孩子了罢,鹿崽儿失了妈多可怜。”
“傻不傻?人家脑袋上长的有角,是头雄的。”
“没了爹也可怜。”
皇帝不再言语,扳紧她的手背,一身嗡鸣,箭翎子冷冷擦着脸颊飞出,紧跟着一声哀鸣,麋鹿栽下头,四蹄挣了几下便不动了,湖边的绿茵中漫出一池血红。
她鬓角湿濡,被他抽出汗巾拭去寒意,垂眼抚抚她的耳垂道:“尧尧,这就是世间生存的王道,没得商量,对任何人都不能心软。”
盛苡望着他洗清麋鹿的伤口,又拖架回马背上,这是他头一回在她跟前流露出帝王嗜血的本性。
她庆幸的是那日再没遇到过什么獐子,黄羊,麋鹿,傍晚架起火堆时,树枝上只叉着一只野兔,皇帝忙上忙下,从马背上的褡裢中取出辛料往火光中一丢,拿汗巾拊了拊手,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她,“晌午都没怎么吃,晚上多吃些。”
盛苡啃着兔腿,怔眼看他折腾,平日在宫里,有人伺候着,他浑身的尊荣华贵,一举一动一句话都是帝王的老八板儿做派,没想到摘了帝王的顶冠,他也能毛毛腾腾的,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糙爷们儿。
“万岁爷,您别忙活了,坐下来一起吃罢。”
皇帝拢了拢火堆,也摘了只兔腿,摘了盔帽坐在她身旁,盛苡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被他握住手腕,轻轻拉进怀里,手一挥兔腿不知道撒欢儿跑到哪里去了,“朕饿了,但是朕不想吃那个。”
盛苡一惊,警觉地挣起身,举了举两手干笑道:“奴才脸上手上都是油,崩蹭您身上了……”说着一路小奔到湖边,低头又是洗手又是洗脸,洗了个没完没了,湖上升起一轮明月,映在湖心对影成双,她缓缓拘起一捧水,把月亮盛在手心,里头渐渐映出皇帝的眉眼,她惊呼一声,撒开手下意识地回头,冷不防脚下被人一拌仰面朝天躺入了湖里,扑腾了两下就被皇帝抄起横抱在怀里,一对明眸低头看她,“尧尧够倒霉的,不得不换身衣裳了。”
她呛出一口水,连连咳嗽着被他放在草地上,脱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