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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红芳坐消歇-第43部分

小说: 红芳坐消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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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不敢瞧她的眼睛,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隐隐约约察觉出什么来了,最近从凉州发回的军报上说,突袭大邧漕军时,被斩杀的逆贼尸体中有不少外蒙的人马,这也印证了他先前的推测,她句句不离嘴的二哥,拿她当做兵马粮草似的拉拢外蒙阵营,倘若让她明白事情的真相,那对她来说会是什么样的打击?他情愿瞒着她,让她对“已故”的亲人存着些好的念想。
  “嗯,”他虚应一声,“就在你爹娘身旁的墓室里,工部最近的折子中说,你们家陵墓修整的工程差不多已经竣工了,他的坟头也少不得要添砖砌瓦的,冷不着他。”
  皇帝不知道盛茏还活着?她癔症起来,惶惶数日堵在心口的惊疑有了答案,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尊严刻骨的那么一个人,料想亡国之时应该暗中留的有后招,安排人手把盛茏偷渡出宫外,瞒天过海,为祁氏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这个答案眼时下让她落了个心安,皇帝对盛茏构不成威胁,她只需耐心等着,届时跟盛茏聚面后,想法子消除他对四格格的威胁,将来会发生什么,她心眼儿里灌入凉津津的月尘,一片混沌。
  “尧尧,”皇帝轻声含着她的名字,像是含了一颗蜜糖,甜丝丝儿融化,凝结在心底,“老把你二哥提在嘴边,朕心里头的醋罐子打了个稀烂,你对朕的感情,跟你对你二哥,哪个重些?朕若哪天崩了,你会心痛么?”
  盛苡是他半推半磨得到手心里的,他怕哪天一不留神儿就容她从指头缝儿里逃了出去,她对他的感情薄如一层烟,轻如一根羽毛,大概倚重多于爱,依靠大于情,他必须问清,他在她心里挑得起多重的秤砣。
  她指头描画着他脸颌的边陲,月光为墨,蜿蜒出一道流畅的边线,齿尖紧咬着情怯,“没了他,是一箭穿心的痛,没了你,是火烧火燎的痛。”
  他总拿她对他的感情跟旁人比较,从前宋齐是这样,盛茏也是这样,他是她头顶的一片苍穹,不论她走到哪里,离得有多远,抬起头总能看见,她不愿明说她有多爱他,那样多丢脸,也会逼得她没有退路。
  “我呢?”她戳戳他的心口,“倘若哪天奴才死了,万岁爷会不会心痛?”
  “混说!”皇帝竖起眉毛,拧成一道寒雾笼罩的山脊,“往后不准再说那个字眼儿,你长进朕的骨头缝儿里,你若离开朕,就是抽朕的筋剥朕的皮,朕生不如死。”
  火烧火燎的痛何等煎熬,他默然拉起嘴角,觉着扳回了一局,祁盛茏在她心里不过是个轻易就能抹掉的短痛。
  盛苡撅起嘴角,打了个哈欠,翻过身靠在他的胸口,低声嘀咕,“你没了奴才,日头照样东升西落,折子多得您烦不胜烦,您多得是人伺候,拔个萝卜地皮松,没几天您就会忘了我。”
  “不会的,尧尧,不会的……”皇帝兀自沉吟,又听她说道:“从南苑回来,一直泡着药汤,奴才膝盖儿里头的寒气兴许是被逼干净了,前儿个下那场雨,奴才去皇贵妃娘娘宫里请安,腿上竟也不觉着痛了。”
  她还疼,只不过要说出一些高兴事缓解一下气氛罢了,她心里存着秘密,皇帝也好像有事情瞒着她,两人之间始终有芥蒂,她心存侥幸,大浪来临之前,暂且不想翻船的事。
  皇帝说这是好事,却听她清浅地响起鼻息,时而还略带着鼾声,他拘紧她盛在心口,听她唱了一夜的和风细雨。
  太后是大邧最尊贵的宗妇,寿辰办得隆重无比,万寿正日在宁寿宫乐寿堂受贺,在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的鸣赞之下,雍容华贵的奏乐之中,皇帝率领众亲王,贝勒,贝子,嫔妃,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庆贺大礼。
  午时赐宴,太后升座,赐茶,进膳,进酒,不断地奏乐,不断地磕头,一律的繁文缛节,把众人折腾地萎顿不堪,临晚太后在畅音阁大戏台赐宴,氛围才真正松懈下来。
  戏台里外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钦天监也赶来凑兴儿,专折奏报,同时汇图呈览,十月十日,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罕见祥瑞。
  太后大悦,看向皇帝道:“既这么着,皇帝看要不就传《四海升平》这出戏罢?图个好寓意。”
  皇帝垂眼把合上折子放回呈奏的黄匣里,挥了挥手打发钦天监官员离开,“凉州一乱未平,不敢侈言符应,只望早日平定,今儿是额捏的吉日,儿就不夺您的风头了,按照您的意思,点些热闹吉庆的,也算是儿的一番孝心了。”
  听他这么说,太后很受用,也不再强求,又询问了凉州军备的一些细节,便把戏折子递给皇贵妃道:“布英看着点一出罢。”
  皇贵妃笑着推拒,“奴才可没脸抢这份热闹,倒不是奴才故意跟您客气,实在是因为奴才不懂戏。”
  淑太妃回头看了眼懿嫔,笑道:“搁圆明园那日,那场《夜奔》唱的妙,若不是今儿场上有沉身子的人,我倒想点一出武戏。”
  懿嫔忙斜过身子笑道:“老佛爷跟太妃娘娘不要因为奴才败了兴儿,奴才这几日肚囊里可欢腾了,经得起折腾。”
  太后笑着夸赞,“她这胎坐得稳,太医都说孩子落草儿时不会多磨人,上回扮“林冲”那小子,原来能演双角儿,武生花旦都能唱,提前就托人往我宫里报备说今儿要唱花旦,吊了哀家的胃口,既这么就把他的戏排在最前,先点一出文戏开场。”
  盛苡看着戏台上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引喉轻唱的人,想起《牡丹亭》的题词。
  “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人生如戏,她的命途却不如唱词儿那般,提前知道结局。
  等这一出戏唱完,暂停片刻,太监摆膳桌传膳,台上的花旦敛袖谢幕,太后看得津津有味,拊掌赞好,“真真儿是个不多见的苗子,瞧那眉梢眼角儿,真有些春心荡漾的意思,竟一点不见那日“林冲”的影子。”
  盛苡摆着鼓点的尾声起身,走近太后蹲下身请示道:“回老佛爷,今儿早起贪凉,吃了只冷杏,奴才要跟老佛爷告个便儿,待会子再过来陪您。”
  这是去官房的文雅说法,太后便吩咐她快去快回,起身时被皇帝托了把,垂眼握住她的手指捻了捻:“天凉,别再吃生果子,回头朕交待他们给你宫里送果脯,没得闹坏肚子。”
  

☆、两厢认

  
  盛苡视着他眼皮上浅跳的流光,映在脸上溢出华丽的油彩,半边欢欣,半边落寞。
  下场戏已经开演,太后皱了下眉调开了视线,几位嫔妃却挑眉看了过来,他却任性地拉着她,一味低着眉眼。
  她抽了下手没抽开,赶紧低声应个是,“奴才记住了!”这才被他放开手,她好不容易才搓开步子,咽下嗓子眼儿的一口酸楚,丢开背后的喧闹,逃也似的离开了。
  出了畅音阁,盛苡找借口打发梁子跟来顺儿,“四格格今儿没来听戏,听说是身子不舒坦,来顺儿上景棋阁打听清楚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得空我瞧瞧她去,梁子先回宫里罢,早起喂鹰哥儿时,怎么哄它都不张嘴,出来这么一整天,我总惦记着放心不下。”
  都知道“鹰哥儿”是皇帝御赐给贞嫔的那只百灵,她自己拿眼珠子似的疼养着,底下人谁敢怠慢。
  梁子张口就骂:“那帮杀才!千叮咛万嘱咐,八成又忘了给粮谷里掺石子儿了,小主甭急,鹰爷估摸着是吃顶了,回去奴才请它开腔叫唤两声消消食儿,也就松开胃口了。”
  来顺儿忠心,迟疑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主子一个人,奴才不放心,再说您身上也不爽快,奴才还是跟着您罢。”
  “你们都升腾了,如今都敢时不常儿地跟我顶个一两句,不听我的安排,宫里就这么大个地方,能有什么失闪儿,还是成心要咒我落不着好!”
  两人一听,这声气儿显是气着了,来顺儿有些楞,她伺候盛苡也有几日了,知道她是个面和儿人,没多少大脾气,猛地被她抢白了一场,满面羞愧,忙请个罪道:“主子别气,奴才们谁不盼着您能得好呢,这么说,奴才们罪过可就大了,您别往远的地方去,早些回畅音阁,甭让太后娘娘跟万岁爷记挂。”
  盛苡这才敛了怒容,梁子忙讨个好道:“晚些奴才再来接您。”
  来顺儿也跟着道是,“顺便把主子那件月白绫子袄给带着,这会子又起风了似的。”
  两人又磨蹭了几句,一个朝北,一个朝西分头去了。
  盛苡孤落落在夹道里站了片刻,踩着畅音阁的繁华喧嚣跟当头的月光,踅身进了养性殿。
  养性殿紧靠畅音阁的东侧,偏殿暂时被僻出来供升平署跟玉堂春的戏子学生上妆备戏用,其余人一早在畅音阁侯台,只剩下方才唱《牡丹亭》的几人在殿内停歇。
  见她进门似乎早有预料,几个人脸上各自画着妆容,表情都没有多大的起伏,留下镜奁前一人,悄声出了殿。
  盛苡跨进殿,心头像端了只青花小碗,每走一步就湿淋淋洒出一片水,越走近反而越静下心来。
  镜前人摘了全套的点翠绸头面,黑纱,打散了大髮,又去了大簪,髮垫,逐步卸掉了伪装。
  她走近替他去了头网,线尾子,除了满头的贴片子,最后取下勒头,那双紧紧吊起的眉眼逐渐松弛,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盛苡跟他是双胞兄妹,却长得不像,他承了建贞的七八分容貌,如出一辙的神气,这会子全部都显现出来。
  “盛茏……”她搭在他肩头的一只手不住发抖,低声哽咽。
  那人抬眼看向镜中的她,喉头伏了伏遂止不动,起身揽过她靠在肩头,低哑着嗓子道:“尧尧,你别哭,二哥接你来了。”
  知道他还活着,盛苡在脑子里排戏似的预演了无数次两人相见的情景,今儿这场无异于是最好的结局,没有大悲大痛,洒泪不止,她跟盛茏擎小儿就亲近,俩人好的跟一人似的,十年前后,两人各经苦难,还能活着再次聚首,骨子里的筋脉连得更加紧密,丝毫没有疏远的感觉。
  “尧尧,”他握紧她的肩头拔她起身,十六七的年岁,虽然面嫩,眉目间却深深刻着老成,神情是阅尽浮云沧桑后的尖利,“长话短说,后儿个玉堂春整个戏班出宫,二哥带你出宫……”
  盛苡嗅到他身上一股水粉的甜腻,直冲得胃里翻涌,忙拽紧他的袖口才没有摔倒,眼前昏得看不清实景,盛茏忙扶稳她坐在椅凳上,背过身立在窗口向外打探了几眼,回过身淡扫长袖,话语淡薄得似一片流云,
  “当年父皇仓促之中暗中安排人手把我救出宫,我不能辜负他的遗志还有祁氏一族的尊严,可恨我入宫已久,还是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眼睁睁看着你晋位升嫔却无能为力,尧尧,他是咱们家的仇人,整个大祁的仇人,你这么多年在宫里一定吃尽了苦头,这一切不过都是那宵小儿逼你的,二哥不怪你,只恨我力量孱弱,没能救你出宫,如今我招兵募马,也算拉拢汇聚了一些家底,光复大祁指日可待。”
  盛苡眼前明晰起来,一手握紧案几的一角支起头,他一定是误会她了,以为她不愿意跟他走,想起皇帝,她迟登,可她不糊涂,两人的感情凌驾于家国仇恨之上,出发点既自私又可怕,她曾经失陷其中,没有看透锦绣浮华之下所要付出的代价,盛茏绝后逢生,她跟皇帝注定要摧枯拉朽般地散了。
  见她不应声,盛茏以为她拿不定主意,低下头,叹然微哂,“你认贼为夫,让二哥何等心痛,我兜这么大的圈子才得以入宫,你竟忍心让二哥的心血付诸东流……罢,也怪我没能早些来救你,可是尧尧,他对你能有几分真心?留着你引诱我冒头,硬生生让咱们骨肉分离整整十年,你被他癔着了不成?宁愿站在他那一边。”
  就这样毫无防备,她被他的话一刀捅入了要害,绞碎了心肠,“什么?”她不敢相信,眼睛撑得干涩,抽着气儿问:“皇……他知道你还活着么……”
  盛茏听出她话里的疑问,略怔了下,错牙冷笑,“好,好!打得一手好算盘,给人下套连一颗饵子都不肯饶,也就是爱新觉罗祺裎这下三滥的混蛋了!”说着看向她,犹豫了下,垂下眼,“尧尧,你被他骗了,我这几年一直在凉州,一开始他就知道我逃出去了,前两年还遣派过大祁的旧臣试图劝我诚降,你还活着,这消息是他故意投放……”
  盛苡趴在桌边急喘,忙被他支稳,一面心疼抚着她的脸,双眸冷煞,恨道:“尧尧你别这样,是二哥错怪你了,等我收拾了这畜生,一定豁开他的肚子,瞧瞧里头挂得到底是什么下水,替咱们大祁报仇,替你解气儿!”
  他抿去她满额头的冷汗,凄寒酸楚的滋味,也许是动了真情,这番情形啮得他心头血肉模糊,他的尧尧,跟他同枝双生的亲妹子,他却没能护好她,容她情窦初开,就吃了仇人的算计,仇恨狠狠攥在手心,被他捏得粉碎。
  她搂着他的脖颈默默淌泪,她想起来小时候有次被大马蜂蛰了腕子,太医为她擦药,她也是这样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哭鼻子,只伸出胳膊,一是怕痛,其次是怕被人瞧见她掉泪嫌丢脸。
  这回她捅了大篓子,整个祁氏的列祖列宗整脸上都跟着没光,被人欺在脚下再也抬不起头,一刀锥心,痛得她不分荤素,她恨得下死劲儿咬住嘴角,喝了满口血水,这才分担了些心口刀剜似的钻疼。
  她受他蒙骗,蜜意潜心,丢三忘四,背叛祖辈家国,一心扑纳地敬他爱他,她就这么下作,被他牵着鼻子唬得团团转。”
  盛苡忆起他的嘴脸,却再想不起来从前的恩爱过往了,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是笑话,一句一字,一言一笑,呛得她满心的恶心跟厌恶。
  她紧紧阖上眼阻下满眼泡的泪,吞咽了下,咬紧牙低泣,“盛茏,我对不住爹娘,对不住祖宗,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现世遭了报应,活活儿现了眼,死了也不配再见到他们……”
  

☆、人将离

  
  “傻不傻,”盛茏微哽着开解她,“二哥还会嫌弃你不成,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的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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