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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红芳坐消歇-第44部分

小说: 红芳坐消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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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将离

  
  “傻不傻,”盛茏微哽着开解她,“二哥还会嫌弃你不成,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的路还长,谁还绊不到一个坎儿?咱们掀过这篇子去,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再没什么了可留恋的了,她信错了人,况且还是他的仇人,恨不恨的多说无益,她只想赶紧摆脱这段过往,离开这片地方,忘了那个人,就像盛茏说的,云过天空,她还要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她痛饮泪水,冷下心镇住心神,点头道:“后天我跟你一起走,出宫后咱们去哪儿,二哥有什么打算?”
  见她态度回转,盛茏脸色才缓和下来,放心吁了口气,小心松开她踱回窗边,身影肃杀,“出了宫先驻扎咸阳,那边有我布置的人手,等时机成熟,就跟平凉,凉州等北面南下的援军汇合,先把甘陕一带的关隘收复囊中,再北上至东取京。”
  盛苡眼里的烛影暗了下来,摇了摇头道:“那南面二哥打算怎么防守?”
  盛茏转过身,轻松地抿起嘴角,“尧尧,他爱新觉罗氏曾夺我大祁江山,一旦战事触发,我是大祁的正统血脉,皇室名正言顺的天子后人,一令号诸侯,难道不是天意使然?如今各省各县仍有不少咱们大祁的旧臣,届时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助我收复国土,重建大祁。”
  他满含希望,盛苡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却是崩裂的泡影,“盛茏,”她起身走近他,近乎哀求道,“你带我出宫,咱们俩离开这儿,再也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盛茏转回身,渐渐淡下眼神,“你不信我?”
  盛苡呼进一口冰碴子,试着转移话题,“二哥,”她轻喊:“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罢……”
  他箍紧她的肩头,打断她又一遍逼问道:“尧尧你不信我?”
  盛苡被他眼里的执着烫得抬不起头,是因为她没骨气吗?他是她哥子,她怎么会不信他,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皇帝的城府她已深深领教,盛茏的宏图大志施展起来绝不会有他本人远瞩的那般顺当。
  “二哥,”她含泪苦劝:“南苑阅兵我亲眼瞧见过,他们旗兵的阵法,功夫,兵力决非凡俗,不是散兵弱卒就能与之抗衡的,咱们再等几年好不好?等咱们攒够了力气再说。”
  她实在是怕,打仗靠的是兵马,她和盛茏才得以相聚,就当她是妇人之仁,没血性罢,复国的道路恁么遥不可及,眼下她只想平平安安地跟他守在一起,况且十年过去了,忠诚逐渐会被贪图安稳的惰性所取代,能有多少祁朝的旧臣还愿意豁出性命响应他们兄妹的号令,拥护他们的身份名头?再者说凭借皇帝的手段,那些官居要位的祁朝旧臣指不定已经被他架空了实权,盛茏人马单薄,在她的眼界范围内,他绝不是皇帝的对手。
  “不能再等了,”盛茏对月空叹,“尧尧,你被他挟制软惯了,你怵,你怕,我都能理解。我何尝不知这条路走起来会有多艰难?只是亡国恨不得不报,倘若不成,那便是老天决意要亡我大祁,但至少我竭力一试过,哪怕只剩下一刀一枪,我也要拼个死活,拼出祁氏的硬气。”
  盛苡心头一震,半晌说不出话,知道他是下了决心,一个人不惧死,更不会介怀成败,这才是祁氏,不会怒颜卑膝,曲意逢迎,落魄相下还是一根压不弯的脊梁骨。
  “盛茏,”她走近他,目光拢聚,灼灼动人,“我明白了,成也好,败也罢,咱们活得硬正,二哥擎小儿就是一硬岔儿,哪儿是好对付的,不管往后的路有多磕绊,我跟二哥一起走。”
  盛茏抚着她的鬓角,淡淡笑起来,她还是从前那人,无论什么境况下,始终保持一颗简单痛快的心,天大的麻烦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琐事。
  “后日,”他取出袖中的一只腰牌握进她手里,“你想法子出宫,我在西华门外的南长街等你,千万要小心。本来想让你混进戏班里,今儿就出宫,可宫门处盘查严谨,那样做风险太大。”
  升平署是景隆年间所建,位于宫外南长街口,盛茏只能在宫外接应她,也就是说出宫前的一切准备全靠她自己打点,盛苡点头,认出手里拿的是四格格的腰牌,心头一惊,忙计较了下口吻央告道:“二哥,我有了准主意要跟你走,你放过四格格,放过大贝勒,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盛茏嘴角戏谑,“十年前,咱们两人何尝不无辜?你瞧人是怎么对待咱们俩的,尧尧圣心似海,以德报怨,二哥心量窄,当真是望其项背。”
  盛苡窒住,自从他出现,她一直怀疑狮子玉发狂,大贝勒落马都跟盛茏有隐约的干系,原来真的是这样,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四格格跟大贝勒求情,可能真的应了那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时间久了,她不知不觉地跟他们亲厚,似乎早把他们俩当做家人似的看待了。
  好在盛茏没有为难她,一副自甘放弃的口吻道:“也罢,眼下接你出宫最要紧,自从你舍身救了他儿子,宫里严防死守,我也找不着机会再下手,暂且饶过他们,临了我再跟那贼人新账旧账一起算清楚。你放心,我接近那丫头,就为她这腰牌,眼下她没了利用价值,也没那必要再去招她。”
  盛苡不是个盲目无情的人,听这话方稳下心,感激地冲他笑了下,又仔细把心思捋顺,逐渐垂下颈子,“宫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去的,四格格的腰牌也难保万无一失,倘若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二哥务必先撤,保重自己要紧,甭理会我。”
  盛茏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从小就乖巧懂事,向来不跟人添任何麻烦,可他绝不会弃她不顾,“见机行事,千万甭跟他们硬顶暴露目的,后天等不到你,二哥暂时不离京,一直等到你离了那虎狼窝为止,这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法子,错过这样的机会……”
  出宫就几乎再无可能了,他自觉两人谈话的走势晦气,啐了口道:“二哥相信你,一定会无虞的……”
  “二爷,”门外一人走进门打断他道:“第二出戏马上就散场了,里头不少升平署的内监学生,不是咱们自己人,您还是请贞嫔娘娘早些回罢,甭让人给撞见就不妙了。”
  盛茏点头,忙把她拉至门边,加快语速道:“尧尧还记得咱们俩小时候玩儿那“流觞曲水”的游戏吗?后日等不到你,就用这法子跟二哥通信,宫里安插不下人手,宫外有咱们的人,还有西直门外的“天顺”棚铺,是我驻京时落脚的地方,里头的人可以相信。”
  盛苡默念,牢牢记在心里,被他紧紧拥了拥,两人就仓促告了别,她丢开他的流云袖头匆忙回了畅音阁,第二场戏刚好落幕,她松口气儿的当口,来顺儿也从景琪阁赶来回话:“主子甭担心,四格格无恙,只是殿里似是闹了贼,格格正在气头上,今儿为太后娘娘祝过寿就回去了。”
  盛苡点头,拢紧袖口,木了似的僵着身子听完了一场又一场的戏,戏台上众生相亦真亦假,或悲或喜,她冷着心肠,一句都唱不进她的心坎里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太后上了年纪,听过三五场戏就有些疲了,简便吩咐几句,便叫散了。
  出了宫门,皇帝在一旁的夹道内等她,戏台上的灯火跃出琉璃瓦筑的墙头,淋在他的两肩,熠熠生辉,盛苡隔着来往穿梭的人影看他,周身彻骨发寒。
  “怎么了?”他走近牵她的手,把身边人都驱散了开,“朕这阵子忙着,隔着几日不见,竟不认得朕了似的。”
  她皮影似的被他吊着手脚往前走,宫道孤寂漫长,两边的灯柱里跑窜着光晕,追着两人的步子,晕红了她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皇帝降下目光把她拢在肩头,“出去了一整场戏才回来,真的闹坏肚子了?待会儿回宫里,宣太医过来瞧瞧。”
  她鼻子突然一紧,眼窝儿就湿了,低声道不用。
  委屈填胸,压得她脚下步子拖沓起来,她恨他入骨,却也爱他入髓,然而他对她只是利用,没半分真情,这份嘘寒问暖还能持续多久,她真想开口问问他装得累不累,嗓子憋得生疼才没有张嘴。
  她分得清孰重孰轻,盛茏在宫外等她,她要顾全大局,抛开自己的私心杂念,她也有尊严有面子,既然他对她无情,她又何必死乞白赖地贪恋他的好,横竖不过是下过蛊的蜜糖,蚀心蚀肺的痛她吃过一回,长了记性不会再上当了。
  心绪打岔,脚下就拌了蒜,花盆底一抖就崴了脚脖子,她惊呼一声,拉紧他的手臂,瞬间磕出几颗泪珠,忙就势在他的衣袖上蹭掉。
  皇帝掺稳她,伸手抹去她眼尾的泪意,轻捏着她的脖颈埋怨道:“瞧瞧,都病成这副模样儿了,还说不用,看下回还贪不贪凉!哪儿疼?肚子罢!”
  见她又滚出泪,皇帝以为她是疼得受不住,叹口气儿道:“这又是何必,早说早回去歇着,难为你还陪着把戏听散场,这回吃大亏了罢。”说着,一卷袖口慢伏下肩背,肩头的螭龙彩绣收起张牙舞爪的神气,婉转盘起身子敛起卓然华贵。
  “上来。”他偏过头,半张脸被宫灯照得剔透,低沉的嗓音一掠,很快就被巷尾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  5号毕业答辩,这两天要准备,5号以后再更。

☆、旧人欢

  
  她伏在他的背上,下巴轻轻扣在他的肩沿儿,似一件单薄的斗篷覆盖他,轻飘飘的没多少分量,却又如万里山河压在他的心头,比他的江山更锦绣。
  皇帝载着心头的重量,举步维艰,却宁愿就这么走下去,风霜雨雪,只要有她陪伴。
  星辉低落,巷中如积水空明,途径的太监见状都止住脚,背过身把头抵在宫墙上回避,纹丝不动。
  她交紧手腕搂住他的脖颈,絮絮叨叨说起身边的琐碎,“前阵子太医到奴才宫里请平安脉,夸奴才气色好,奴才觉着应该是梁子的功劳,他做的饭食我总喜欢多吃些,还有来顺儿,多体贴一人,连奴才哪只钿子带歪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说了一大堆人的好,独独漏了他,皇帝呷着嘴里的酸意道:“侍奉主子有功,那帮奴才,回头朕重重有赏。”紧接着又问:“朕对你好不好?”
  再好不过还是假的,盛苡眼前朦胧,凑近他的耳边道:“当然好,只是谁还没有个疏忽的时候,要是哪天他们当差出了差错,您瞧在奴才的情面上姑且饶过他们,这会子就用不着赏他们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皇帝偏过头道,“你宫里的人,赏罚自然由你做主。”
  离别在即,盛苡生恨,竟然也有些许不舍,她怒己不争,却也不为难自个儿,恨一个人有很多法子,对于皇帝,她不会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浪费双方的功夫,她只图斩断情丝,此生来世都不再跟他相遇。
  盛苡惜时,觉着每一刻都来之不易,于是更加抓紧眼前这段时光。
  她枕在他的肩头,侧脸印上他袍服上日月星辰的章纹绣,她平静地想,皇帝承载四方,她跟万物比起来何等渺小。
  “术廷,”她轻轻唤他,仿佛把他的名字喊出来,他在她心头的分量就能轻减些,“您喝过京城里的油炒面儿吗?梁子说很好喝,是用牛骨髓油炒的白面……”
  如果计划顺利,她明儿就能出宫,外头的地界那么大,她终于能摆脱这一方宫禁了。
  “加熟核桃仁,上面撒上红糖,”皇帝接上她的话,回忆道:“朕从前做侍卫那时候可没少坐街面上喝那个,特别是寒冬腊月灌了一肚子冷风,下了值上茶汤摊子上来上那么一碗,整个人都舒坦了,别提有多暖和。”
  她知道他能吃苦,这么接地气儿的皇帝想想也不多见,跟平时高坐在御案折子堆后的那人截然不同,这话说的带着些民间疾苦的痞味儿。
  “等忙过这阵子,到冬至消寒节那时候,朕带你出宫逛庙会,庙门前少不了小吃摊子,管尧尧吃个饱。”
  “奴才才没有那么馋嘴……”盛苡笑出泪,凉津津挂了他一脖子,怕他察觉出异样,忙揪出帕子拭去。
  初秋的夜晚,凉风慢卷,人影双叠,盛苡听着他靴底沙沙作响,似落叶刮过地砖,从东六宫至西六宫,从月明至星稀,似乎走完了生生世世,却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回到翊坤宫,盛苡坚持不看太医,只声称已经感觉好多了,她的心跳的厉害,心思烦乱几乎撑破胸口,她怕太医诊出端倪。
  皇帝尾随她至寝殿,看样子晚上又要留下不走了,来顺儿忙吩咐人烧了热水,待皇帝洗浴完,又换了药汤,伺候盛苡入浴。
  浴盆中浸泡的有圆柱形的大药包,盛苡探出脚尖试着踩入热水中,留心不被滑倒,来顺儿见她一脸紧张,笑道:“奴才记得您第一回泡药澡,一下脚儿惊得直叫唤,还以为踩到个人……”
  盛苡躺下身,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喃喃低笑:“可不,滑滑腻腻跟人的大腿儿似的……”
  皇帝倚在罗汉床上,眉头逐渐被里间的娇声笑语碾平,顺手抄起炕桌上的《揭子兵法》翻看着,一张张书影飞快从眼前掠过,把他的目光切割得忽明忽暗。
  药香一缕缕钻进鼻眼儿里,拱得脑仁儿稀松,盛苡盯着金丝楠木的地砖发怔,眼前跳动着烛火模糊起来。
  再睁眼时,皇帝正弯腰把她从浴盆中捞出来,她一瞬清醒,脚背擦着药包脱出水面,猛得抖了个哆嗦,被他一通嘲笑:“洗澡都能睡着,再晚会子,朕今儿晚就要搂着黄连睡了。”
  盛苡不应,挣下身忙敛了里衣歪歪斜斜披在身上,出门吹了灯就背身趟在床上,肩背清冷覆着月光。
  皇帝撞了冷脸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上床把她拨过身,支臂把她圈在胸前,“今儿怎么回事儿?怎么到处避着朕似的?”
  盛苡慌张说没有,满身唬人心窍的药香,淡淡浸入他的心神,“奴才有恙,病祟缠身,唯恐牵连圣体。”
  皇帝话语弱下去,吻上她的眼睑轻吟:“朕不怕,刚不是死活不愿瞧太医,说自个儿没事儿么……”
  他沿着她的眉心鼻梁往下轻描,一手沿着她的腰线上抚,她的温柔细润缓缓充盈他的手心,是江山再握的一种牢靠的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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