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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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还是想起皇帝,一生最痛苦,最快乐的时光都跟他纠缠不休,被他活活套牢了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咧……写着写着只能下章跟下下章给结局了,一个be;一个he。be;he取决于宋齐带回来的消息。
☆、结局
“你胳膊好些了吗?”盛苡勉力牵出一抹笑。
宋齐脖子后头绕过纱布端着胳膊吊着膀子,肃静的表情一下子土崩瓦解,长跪不起,泣不成声道:“尧尧……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这胳膊,我拼死也要随扈,救下他……”
耳旁嗡鸣四起,似天边纠结的云雷,她越过重檐叠瓦望出很远,心口里挣扎的那束火苗,被人抬开灯罩,彻底掐灭了。
她不该对皇帝还抱有指望,烦恼一场空,营求早该念绝,是时候了。
她止不住的点头,背回身一路踉跄洒下泪渍,喋喋轻呻,“你做的对,做的对……”
宋齐抬起头,耳边鸣吟不绝,那只身影虚无,挣脱出他的眼眶羽化成天头的一记云彩飘远了。
盛苡坐在廊子下的鞦韆上,油尽灯枯地死守,来顺儿端着灯台出殿,恍似照亮半边夜幕。
“主子节哀顺变,”她啜泣道:“外头天凉,先回殿里暖和着罢……”
“把他们都遣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呆着,”盛苡一面说,从腿上拿起一把折扇递给她,“去养心殿找四喜,等圣驾回銮,请他转交给皇上。”又看向梁子,“我想吃老爷脸儿了,不要果脯,就要新鲜的,你去趟南果房罢。”
两人泪眼相觑,都立着不敢动,居然听她乐吟吟轻笑起来,根本不是痛失亲人该有的样子,“怎么着,又怕我逃出去不成?放心罢就,插上翅膀我也飞不出去,我就呆在这不走。”
两人觉着她一反常态,说不上来的怪异,模糊流着泪暗道他们家主子真是个苦命人,悲伤到了极点,连发泄的出口都找不到。
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地离开,只留下一人,她仰身靠着,望着无边无际的星河万里。
天幕下万里无云,皇帝呼进一口凛冽的凉风,快马加鞭停在外城,城门沉重,慢慢剥开一道细缝,逐渐透出京城中的万家灯火,他深深吐呐,半忧半喜。
平凉已定,江山已固,城破之际,祁盛茏顽死抵抗被他率军斩杀于马下,他没有犹豫,甚至在祁盛茏弥留之时提出要见她最后一面,他也没有眨眼,他对得起天下苍生,唯独负了她。
尘埃落定,多说不济,他会用余生去求取她的原谅,一辈子做不到,生死同衾,下辈子接着还债,他急赶回来,只想尽快见到她。
城门打开,眼前的景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堂,紫禁城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人踏破烟火曳马扬鞭而来。
撞见他,侍卫崔赢急急喝住马步,一跃下马,冲奔数步,跪地抱拳。
马头不安的躁动起来,皇帝死死勒住马缰在原地打转,他一直北望,隐约生出兢惧的预感,话出口含着无尽的沙哑,“怎么起火了……”
崔赢喉头蠕动数下,狠命折下颈子回话,“回皇上,翊坤宫走水,火势汹涌,不及扑救,贞嫔娘娘……贞嫔娘娘!殁了。”
平地一声雷,劈头砸了下来,马上的人晃了下身,一头栽下马,一声闷响突起,激起纷纷扬扬的土灰,似大火中吞吐出来的云烟,四处弥漫。
崇元十年,圣驾出行南苑,官道两旁肃清警跸,队伍当中,兄弟俩并驾齐驱。
敬亲王允颔把食指跟拇指往嘴里一含,立马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鸣,天空中出现一只黑点,鸣音回应,须臾一只大鸟飞落,张开利爪稳稳扎扎驻上他的肩头。
他得意偏过头问:“您瞧怎么样?还成罢?”
皇帝目不斜视,“悠着点,收拾不体面,怎么见人。”
“死鬼!去去去!”敬亲王一惊,一把掀了鹰爪,爆喝:“这畜生!把爷衣裳都给抓花了,这不现成的理由招老爷子呲嫌嘛!”
皇帝淡眼扫过来,“多大人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子。”
“臣弟十三了!”敬亲王乜他眼,“您才多大?这不刚十九吗?一点儿鲜活气儿没有!一味学太上皇那股子深沉样儿,”说着,弯腰顺手捞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含在嘴里摇啊摇,“跟您说话顶没劲!”
皇帝吃他一顿呲也不恼,眼前涌过一阵阵草浪,渐渐迷离起来,太上皇退位隐居南苑之时他才九岁,十年过去了,可以说他是被生拉硬拽,逼着长起来的,少年老成,上至太皇太后下至文武百官都赞他成熟持重,深袭当面太上皇的风范。
只有他知道身为一个皇帝背后的艰难,他时而担忧,时而惶惧,无法体会他阿玛当年是什么样的心境。
景隆帝在野十八年,政绩无数。景隆十五年平定平凉之乱之后,紧跟着景隆十六年,准噶尔叛乱,接下来的三年,太上皇三次亲征,拳头铁硬,直到把对方打软打服,不敢再进犯大邧边境。
景隆十八年,太上皇身心乏累,禅位于他,说是禅位,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人,退位的提议始出,满朝哗然。
他稀里糊涂地被套上了龙袍,听着宫里宫外对往事的不胜唏嘘,开始了皇帝的统治生涯。
目光挪到右手的虎口,那只浅坑是他六岁那年接种天花疫苗后,留下的痘痕,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一人漾起浅笑,手把手地教他接种痘苗的知识,做人的道理,昔人已逝,她的音容笑貌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不曾消散。
他仔细推敲,他人生中第一次面临天大的恐惧,是她引导他迈过了那道坎儿。
春末,天气已经有几分燥热,一行人马走得大汗滂沱,临晚才赶至南苑。
太上皇在团河行宫栖居,行宫总管太监章庆忙引他入内,笑道:“皇帝跟敬亲王,您二位慢歇着,今儿太上皇上饮鹿池那地方了,估摸就快回来了,”一面说,一面沏了酸梅汤承近,“主子们解解渴,这是太上皇亲手摘下的梅子,自个儿酿成的。”
敬亲王扭头,往外指着廊子下那只鸟笼问:“这就是太上皇新养那只百灵?”
章庆应是,目光缥缈看向窗外沉吟,“鸟的性命哪儿能活得过人呐,奴才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只了。”
敬亲王哧溜哧溜呷着汤,“老爷子挺能讨清闲!”
是折磨才对,皇帝默然不语,这时门外响起熟悉的步子,不紧不慢的声量。
章庆忙迎了上去,哥俩儿已经立了起来,待他一进屋,肃下身,恭敬甩袖打千儿问安。
太上皇摆手叫起两人摘下盔帽,只手卸着肩背上的甲衣,举手投足间还是那副稳稳的气息,省下那套多余的来往寒暄,直接问道:“太皇太后身子还好罢?”
皇帝承手准备接下他手里的服具,被他抬开递给敬亲王。
“您放心,太皇太后身子强健,精神丰沛,宫里一切事务都好。”皇帝一边说,一边留神打量他,曾经多么功高尊贵的一个人,经历岁月磋磨,时光侵吞,年近四旬的脸上阅尽沧桑,整日盘/弄花草,养鸟打猎,均匀的肤色被日头风雨刻画的一年深过一年,再没了养尊处优的样儿,只剩下一副深邃坚硬的骨骼。
“都好还来我这儿做什么?”太上皇撑开一把折扇,一面乘凉问道。
皇帝一怔抬起头,太上皇深看他一眼,垂下目光饮茶,“什么事儿直接开口,迂着像什么话?”
“别提,还真有事儿!”敬亲王眼一溜,替皇帝解围,“听说您刚得只百灵,这不,儿子们尽孝心来了嘛,”说着一拊掌,指挥几个苏拉提进来一只大铁笼子,笼子外头蒙着布,“这是儿下了死劲儿熬出来的一只海东青,孝敬阿玛您,您带着他打獐子去,留着教您那百灵学叫唤都成……”
太上皇端杯的手微抖了下,皇帝忙斥他闭嘴,回过头道:“除了这些,儿的确有件事要跟您讨个主意。”
见他颔首落下杯盅,皇帝额头又渗出汗,“上半年准噶尔又提出要跟咱们进行“茶马互市”,”说着紧张抿了口水,“儿以为邧蒙息战已久,这个提议不是不能……”
太上皇挥手打断他,起身走近重重拍他的肩,不知道什么时候,父子两已经能够平视了,“自个儿拿主意,把大邧这个摊子交给你,是叫你管的,不是叫你看的。”
皇帝跟他对视,片刻躬下身请礼,“儿明白了。”
太上皇点头又看向一旁,紧皱眉头,“还有你!尽心竭力扶持你哥子,听见没有?”
敬亲王见他阿玛挑刺儿,忙乖乖低下头,诺诺应是。
太上皇见他俩这样,想起一人,便问:“你二叔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敬亲王咋呼起来,“淑老太妃找他的麻烦硬逼着他纳侧福晋,二叔他带着他那唱小曲儿的福晋搬到他新盖那新宅里头了,您要是想他,儿帮您捎个信儿,请他过来陪您。”
太上皇摆手叫罢,“让他忙他的去罢。”话说到这,父子间渐兴起谈话的兴头,半晌顾念他们哥俩儿路途劳累,便吩咐他们去各自的行宫里安置。
听着脚步声渐远,他踱回桌边,合上手头的折扇,犹豫了下,拿出卷缸里的一只画轴,缓慢的铺陈开,记忆翻涌,他想他从未真能放下过。
他想起她,温吞地如一汪静水,经历过磨难,痛苦,绝望,种种,种种,可从来没有在她跟前高声说过一句话,声气儿永远都是那么和软,骨子里却又是那么倔强。
人活着不能离开水,她流进他的四肢百骸,没能滋润他多久就离开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感觉饥渴。
淡如一抹云,轻如一缕烟,短暂即逝,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舍得留下,他一度怀疑她是否真正出现过。
一觉睡醒,看破梦里当年。他后悔,却无用。
画里,她低头,凝眉含笑,一只花斑蝶轻驻在她的手指上,她对他说过的话从未食言,尤记一个明月夜,她对着月光呢喃,“没了你,是火烧火燎的痛。”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然而那双眼皮却没能再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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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十五年,腊月初一,晚。
盛苡起身拿起灯台,挥手抛了出去。
她静静坐在鞦韆上,身边的花缸里落满了枯枝碎叶,她却觉花香弥漫。
绞绳轻轻晃动,漫天飞舞的火红将她包围起来,似一簇簇怒放的蔷薇。
绵绵轻唱从中传出,“门外雀,溪下牛,哥哥肩着花背篓……”
——————完——————
☆、结局(HE)
“你胳膊好些了吗?”盛苡勉力牵出一抹笑。
宋齐脖子后头绕过纱布端着胳膊吊着膀子,点了下头,瞳仁里烟波浩渺,突地放松喘了口气儿,“尧尧……他败了,但至少人回来了……”
腊月初二,皇帝在午门外宣审战俘。
盛苡被允许立在掖门的门洞内跟盛茏见最后一面,七零八散的人马被午门的格局三峦环抱,五峰围抄,再也挣脱不出。
司礼的臣官朗声宣读罪状,“平凉逆贼”是出现最多的字眼,她隔着栅栏含泪看他,这是他们的家,他才是正经的主子,盛茏嘴角含笑回望,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回去。
最后判得是“斩立决”的罪刑,只剩下最后一道章程要走,咨闻圣意,是否有“特赦”的可能。
盛茏仰天,对着北面庑厢狂笑不止,笑声空荡回响,“祺裎!要杀要剐老子随你……”
盛苡虚脱地靠在墙上回过头,冰冷的墙砖镇得她全身血液凝固,漫长的等待,迟迟没有回应,她心里突然挣扎出一簇火苗,燃得整个门洞内都亮堂了。
“赦!”一声高唱骤然响起。
“赦!”
“赦!”
“赦……”
一级又一级的指示接连不断的往下传递,午门重檐黄瓦惊得簌簌发抖,张开雁翅,伸展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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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二十二年间,夏。
盛苡懒懒靠在炕桌上注视西洋钟前的那只小人儿,顶着小小的两把头,粉雕玉琢的样儿。
来顺儿笑道:“公主性子可真沉实,半个时辰都没挪步,就趴着瞧那钟呢。”
盛苡笑了笑,唤她道:“绛荻,你在那儿瞧什么呢?”
“额涅!”绛荻跑过来拉她起身走到钟前,“昨儿阿玛送您这钟真稀罕,您瞧,里头的小人还能写字呢!”
这时钟表刚好走到整点,那西洋打扮的人偶又动作起来,手里的笔尖比划着写出了八个字。
盛苡摘下人偶桌前的一小张宣纸,指着上头的字,笑问:“整日跟阿玛读书,额涅考考你,这八个字,绛荻可认识?”
绛荻不服气地撅起嘴儿,“额涅小看人,”说着指头戳着宣纸,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八方向化!九土来王!对罢?”
来顺儿鼓掌夸赞,“公主真聪明!”
“额涅,”绛荻又扭头指着那人偶问:“那个人是谁?”
盛苡微微发愣,默了下笑道:“他是你舅舅……”
“儿臣有舅舅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怎么不来瞧我?”
来顺儿忙打岔,“公主玩儿了一天,想是累了,奴才带您下去安歇罢。”
盛苡摆摆手表示无碍,牵起她的手,指着那只人偶道:“你舅舅人在西洋,这只钟表就是他托人从西洋带回来的,西洋跟大邧之间隔着大海,舅舅还有事情要忙,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瞧你呢。”
绛荻懵懵懂懂地点头,眼睛看见门外一人,欢喜地蹦跳起来,扬着袍角扑进他的怀里,噗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阿玛来了!”
皇帝蹲下身,揽她坐在膝头,指了指表盘,问道:“昨儿刚教过你认时辰,今儿阿玛考考你,现在几点钟了。”
绛荻气鼓鼓地抱起胳膊,别开脸不瞧他,“阿玛也小瞧人,六点钟了!”
皇帝探手刮她的鼻头,“这臭脾气跟谁学的?一点不害臊,绛荻六岁的大娃娃了还要他阿玛抱。”
绛荻脸一红,跳下他的膝头,有模有样地行个礼,“绛荻给阿玛请安了。”
皇帝起身,目光微颤,静静注视她的一身红衫红裙,摸摸她的发顶,吩咐道:“先带公主下去歇息。”
看妈上前应是,带着绛荻跪安离殿了。
盛苡伺候他脱去龙袍,他脸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