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昙一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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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帽子也能听见边上掠过的风声,是呼啦啦的隐约含着爆鸣的尖厉的声响,白锦只听着这声音都觉得耳朵得要冻掉下来。玄綦微俯着身子,将她上方的凌冽遮了去,手上抱得越发紧了。
白锦在这样的风声里,都格外清晰地听见了他逐渐加速的心跳,离得很近很近,只隔了那层玄青色衣裳,便一时贼心大起,凑得更近些,小心地在上面蹭了蹭,好像真的碰到了他的心,是有些热的。
玄綦的瞳仁倏忽一颤。
白锦咽了咽口水,又默默地挪开一些。
总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山脚下,山下的温度自然不比山上,白锦便脱了披风递给玄綦让他拿着。
“烟火节真正的大祭祀是在酉时初刻,这之前我们要先去宫里焚香除秽,到玄氏宗庙祭祖,之后还得去城西天坛祈福。”玄綦牵着她步入皇宫之中,绕过九转回廊,同千万繁华擦肩而过,正是她一个多月前来时的路。他的话音才刚落,便有数十位婢女低着头弯着腰从月亮门后走出,在离玄綦三丈远的地方恭敬地站定,似乎是在等候,而自始至终,白锦都没有看到过这些婢女的眼睛。
“跟着她们吧……”玄綦轻轻松开她的手,低头对她道,若是白锦仔细听,便能发现这句话里竟满是柔和。
白锦应了声,便看着他转身向另外一条道走去,心里甚至还有一点虚虚浮浮触不到底的感觉,毕竟前阵子一直黏在一起,现下忽然分开来,虽然只有一会儿吧,却也不太舒服了。撇了撇嘴,便跟着那群婢女离去。
直到后来她在所谓的“清泉殿”里头被数十位婢子一同翻来覆去地折腾的时候,白锦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玄綦口中轻描淡写的四字“焚香除秽”是个什么意思。
白锦被那样一道一道似乎永远没有个底的步骤经历到麻木,最后只能任由那些婢子把她从一桶桶烧热泡开的香料水里放下去再捞上来,任由她们几乎要搓烂她的每一寸皮肉,搓细她的每一根头发,任由她们巴不得把上百味香草都揉进她的骨血里头……
等她的脚终于能落到地上,开始一层一层地套上华美盛艳的宫装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白锦只觉得每一寸骨头都已经被泡得酥烂,拆下来随便嚼嚼也就能吃了……
她坐在铜镜之前阖着眼开始打起了瞌睡,一群婢子依旧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扫扫画画涂涂抹抹……
她好像都已经睡过了一整夜,重新再睁开眼来,便被镜子里的那人吓了一大跳。
那群婢子的上妆手法显然是有些夸张的,原本只是出挑的容貌在这样的浓妆艳抹之下竟然艳丽得逼眼。两弯秀眉被修得笔直,无故有了些盛气凌人的意味,眼角的弧度也被胭脂拉得狭长,好好的天真少女便硬是成了媚人的狐精,唇上盖了严严实实的火红唇脂,这下便愈发能看得出来原本漂亮的形状。眉心本来只一点大的朱砂痣此刻由海棠红绘成了一蕊花状图样,衬着一旁高高盘起的凌云髻和那攒珠点翠的步摇,精妙细腻,明艳至极。
白锦被吓呆了,觉得自己这已经是灵魂出窍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中,扶着梳妆台颤巍巍地起身,她朝身上一望。
那更是不得了,暗红的华服上用金线绣着的是傻子也认得出来的鸾鸟朝风锦绣图,还有其他也全然都是黄金为底血玉为配的璎珞宫绦玉佩之类的,这样的阵仗,俨然像是大邑主母应当拥有的。
白锦面色开始惨白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别说是她自己了,若是那玄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今日穿着帝后朝服的人昔日是一介乞儿,只怕坟上都要气得冒出青烟来。木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却发现婢女都已经退了下来没有一个可以让她抓来问问的。可若是叫来了只怕也问不出什么,现下只能去问问玄綦。
白锦的脑袋里还只冒出这个念头,殿门已经被推了开来,进来那人的身量她是很熟悉的,只是此刻的衣饰却和往日全然不同。
他也是一身暗红色的朝服,用金线绣着腾云驾雾的九龙图,只是配饰较她要少上一些,只在腰际挂了三条流苏长玉佩,平日不加认真打理的墨发此刻整齐地由那金镶血玉冠束起,唯一没变的恐怕也就只有那张无悲无喜毫无瑕疵的面容。
白锦素来见惯了他一席玄青长袍的样子,此刻严整起来,竟都是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庄重,似乎镶金戴玉了一番,连整个人都能变得英气逼人气宇轩昂了。嘴边的问话在这一刻就莫名其妙地咽了回去,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她和平日没有丝毫不同,下一秒才让白锦看清了他手中提着的食盒,上前两步放在一张桌上,一样一样地摆开。
“来用膳。”玄綦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已经把一双玉箸擦拭得干干净净顺手摆在了白锦的碗上。
白锦这才感受到了腹中平日里难忍的空虚之意,快步跑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吃。
“你慢些,不要溶了唇脂。”玄綦提着筷子给她夹菜,一边出声提醒道。只是这会子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到了白锦脸上,原先提着食盒的时候只顾着想她会饿着了。不由地顿住了筷子,迫着自己收回目光,可她眉心的艳丽花瓣像是给他施了咒,让他移不开视线。玄絮当然是很明白地记着,玄絮曾经,也都是这样一袭红衣……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哽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唔……知道了。”白锦这会子才想起来口上抹了这么重的唇脂,若是全然吞下去,指不定真要中毒了,赶忙抬起头来冲着玄綦问:“你看看,化了没有?化得多不多?”
玄綦这才从那刻的晃神里惊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掩眸之际透着些失魂落魄。又是另一个玄絮……又是另一个要献祭的眉心朱砂痣的女子……玄綦的眼前似乎还能看清那夜幽蓝的烛火,烛火晃动着玄絮微睁着的眼眸和惨白的面庞……一霎时呼吸便紧了,偏是她么?一个玄絮还不够么?为什么要呢?为他这样的人。
玄綦的手紧了紧,那筷箸在他手中深深地压出两道红痕,而他的苦笑,几乎要从心下溢上来,一直到嘴角。
若要是她,想来竟是分外不愿了。
等着白锦吃饱了饭,脑袋终于也清醒了几分,一边跟着玄綦走出大殿一边开口问道:“玄綦,为什么你祭祀我要穿成这个样子?”
玄綦顿了好久才转头看她一眼,一边开口道:“在玄氏宗庙祭祖,按礼数来是要帝后两人。”
“帝后……那为什么是我?”白锦的眼皮猛烈地跳了跳,几乎是头一次对玄綦的解释有些不满意,追问道。
玄綦将目光投向远方,隐约是叹了口气的,这好像是多年来少有的觉得疲惫的一刻,其实不要来问他吧,他当初这么打算的时候,也只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哪来这么多原因呢。
“只是身边恰好有你。”玄綦开口。也许是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皇后,这辈子都不可能迈入玄氏宗庙,才会想这样试试吧。
“那从前呢,从前都是如何祭拜的?”白锦皱眉。
“只能在外面的祭坛上,不能到里面去的。没有成家的玄氏子孙,先祖不会认可。”玄綦的步伐逐渐加快了,一边开口。
白锦这才沉默了下来,有些可怜玄綦在遇到她之前的遭遇,又暗自阿弥陀佛了几声,希望在她死后,玄綦未来的皇后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在九泉之上骂她,毕竟论起来,她还是有功之人,今日过过皇后的瘾也是无可厚非的嘛……锦低头看看两人现下的衣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飘飘然的喜悦来,只是这样看看,貌似还挺般配的……
可这念头才刚刚冒出来,就又在心底呸呸呸几声用脚踩灭。
玄綦似乎是带了紧张地看看她,却见这人已经安抚好了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松下一口气来还是该忧愁。
从前这般听之任之还能拿捏出个堂堂正正的借口来,可现下主动挑起来了,只能都论他的过。
作者有话要说: 玄綦的内心世界真的是很复杂的。
一面是家国大事和大祭司的压力,
一面是玄絮的阴影和白锦给他的舍不得,
一面他自己早已经自我放弃了。
所以很多行为就是看不透理不清。
并且,玄綦对玄絮的感情,远远没有对白锦的深,因为白锦是真正陪伴过他的人,玄絮没有,所以更多的是一种负罪感。
☆、九 夕食·初绽
那宫装和饰物套在白锦身上重得像是枷锁,每一步都走得困难重重,不过好歹还有玄綦扶着她。
绕过“清泉殿”,穿过一座摆满了青松怪柏的园林,转过石门隔断,竟是一条幽僻的小径,在竹林之中狭长地穿过。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还没有正对着头顶照下来,却已能穿过斑驳的竹叶落到地上来,铺成细碎的亮色光斑。
秋风里的竹林隐约有了些寥落之意,扬扬地在秋阳下覆了薄薄一层白霜,一时间融不了。小径边上蜷满了发黄发白的竹叶,不过竹子仍旧是挺拔苍翠得厉害,正巧有秋风飒飒而过,竹顶便在风里朝一个方向颤着,呼啦啦地似是吹响了千万只幽咽的萧,撇开盈盈淡淡的竹香。
白锦随着玄綦走过那一节节颇有年岁的竹,每一杆都粗过碗口,看起来便是硬邦邦动弹不得,莫名地少了些许生机。
竹林里的路很是清晰,显然有奴仆日日打扫,走了不过片刻,眼前便开阔起来。
约莫百二丈长百二丈宽的空地,地面全是由纹理细腻的雪岩铺成,上头几乎是不惹尘埃的,白亮亮得晃人的眼。
中央是一座九层的高塔,全然都是石头造的,塔顶以石板层层收缩叠筑,成四角攒尖锥形,也同样雪白透亮。每一层都有六角飞檐,姿态精妙,状如浮云白鹤,飞檐上悬着九重白玉铃,风吹玉振之时,便有泠泠清音随风传出。兼有门、窗、立柱、额枋和斗拱,大抵是以冰肌玉岩板雕成,只是上头的雕刻在这样的距离看不明了,可想来也是玄妙精巧无比。
塔前是散发着朦朦幽光的祭坛,周遭立着一圈十六根玉柱,其上浮雕气韵浩渺,气象游走。步上玉阶便能看到偌大的萤玉之上,竟细腻地雕凿了圆形的太极八卦图,细细望去无棱无角,通透圆润,雕凿深浅划一,错落工整,字态雅观玄异,矫畅别致。
这块地方只看上一眼便觉得灵气逼人,圣象迭出,早已不是可以用银白之物妄图沽价的了,见者都不由自主地要在心底升上一抹高悬的敬畏,几乎要匍匐在地上叩拜。
白锦被这样的事物看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畏畏缩缩地跟在玄綦后面,比小媳妇儿还要小媳妇儿些,可踮着脚看看玄綦面上的神色,虽说较平时也没多大不同,可也显而易见地多了份沉凝稳重之感,将从前那种目中无人的孤高丢得一干二净。
祭坛前方正对着石塔的位置端放着一张玉案,玉案之上置着准备好的铜樽、香炉、线香以及供奉的御酒之类。玄綦带着白锦迈过八八六十四卦,执了酒壶倒上两盏清酒,一左一右置在两端。复取过三根线香在燃炭的铜樽里点燃了递给她,转而给自己点了三根。
白锦接过线香高举到额前,跟着玄綦鞠躬拜下,线香的烟是乳白色的,其间透着些幽紫,在她眉前萦绕三圈都还未消散去,烟中深深地浸着桂叶秋兰的芳香,只觉得大脑一派轻松敞亮。
三拜完毕,便将线香插入紫红色的香炉。
只是这塔外的礼数却还未完毕,两人还需得在太极图之上一阴一阳并膝跪下,对着香炉和石塔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才能起身步入石塔之中。
白锦在磕头之时碰到了底下的萤玉,只觉得有一股平滑清凉的气息自额头蔓延到全身,余光瞥到身上的红衣和身边的那人之时,也不知在心底泛起了怎样的滋味,起身之时竟头晕眼花到站不稳了。
玄綦伸手牵住她,绕过底下那祸福吉凶的推衍,同她一起迈步走进了他也无比陌生的石塔。
塔内所谓种种宝物而庄校之,五千栏楯,龛室千万,无数幢幡以为严饰,垂宝璎珞,宝铃万亿而悬其上。供奉的珍惜圣物虽多,却都是俨然有序,丝毫不可侵犯的。
第一层盛放的都是大邑流传数千年的经文史册,倒不是书籍,而是在一块块白玉之上雕刻而成,整齐地排列在墙上。楼的正中央放着块很大的几乎占了半层楼的由几十根银丝铁木支撑着的五彩玉石。那玉石宝光内蓄,锦绣万千,几乎含尽了天下之颜色。顺着玉石的色泽纹理,妙到颠毫地雕凿出了完整的大邑地图,其上百川河海,山脉纵横,阡陌大道,无一不有,无一不精。不过雕凿的有些年头了,除了沧海未曾变换为桑田,其余的道路村落在现在看来,已然是完全不同。
白锦绕着五彩石看了一圈,想着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大邑版图,如今一眼扫下来,算得上阅尽了天下,可也更加觉得自己渺小,在这样的土地上渺小得看不见。
她抬头,便见着玄綦那双湛蓝如琉璃的眸子此时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五彩石,眼里映了那绚烂的五色光芒,似乎比平日更要幽深几分,多了些她难以明白的炽热,更多的却是恍恍然的不知所措。
所以这天下的君,也是第一次这么生动地看到他的江山么,只是这样看看,便也让他激动成这样么,那他若是能走出去,走到他的天下里来,又该多好?
玄綦在良久之后才察觉得到了自己的失态,移过视线来,微微抿唇,对着白锦道:“上去吧。”
之后的一层收藏着千年难得一见或是大邑只此唯一的天材地宝,只是一眼看去,便觉得宝光灼灼,熠熠生辉。第三层保存着史书里留芳千载的能工巧匠或是文人墨客的作品,几乎都是有了器魂和字魂的珍品,就算隔了一层通透的琉璃,都似乎真能亲眼见了那些大人物的气魄。
后三层存放的则都是大邑两千年历代君主和他们帝后的骨灰了,按着功绩大小从下往上排,灵位和他们骨灰盒的玉石品阶也就依次升高。灵位前都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