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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吃吃凤梨 完结+番外-第6部分

小说: 吃吃凤梨 完结+番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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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发小要的也太多了!孟时雨抓着头发,最后还是给季鸣则打了电话,喂喂,你听没听说过公益日?季鸣则声音有点不对头,好半天才讲明白,他说,啊,孟孟,你也要参加?
  “什么是也?”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是我们公司,公司也参加了。”
  孟时雨有些纳闷,季家旗下倒有个慈善基金,是季鸣则大堂妹在做,一直半死不活的,只会跟大流建希望小学,在美术馆的展览上被人当冤大头宰。但他记得自己刷朋友圈,一点也没看到这位季小姐的动静。就算季家的基金不愁钱,也不至于连天上掉钱都不捡吧。孟时雨忍不住私聊敲了敲人,季小姐一点就炸,语音夹着文字把季鸣则骂了个狗血淋头,孟时雨这才知道,季鸣则最近把她从理事长的位子上踢了下去,空降来一个叫于樵的“海归华人艺术家”。
  “艺你妈个头,丫一群就知道骗钱的二流货!”季小姐意犹未尽地又来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和那个‘艺术家’有一腿,别说,于樵和你长得还挺像呢。”
  季小姐和孟时雨关系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龃龉。她前年赞助过一个装置艺术展,其中一个展品设计是用灯光和音乐包围起一个模特假人,孟时雨看展时异想天开,叫季鸣则帮着支开保安,飞速扒了假人的衣服,穿上就走。
  这本也没什么,直到媒体发了篇名为《赤裸生命》的展评,对光着身子的假人极尽吹捧。
  真是尴尬极了。
  季小姐这样说是不是故意恶心他呢?孟时雨不是太信,他活生生一个人放在那里,季鸣则有什么必要找个替身?孟时雨决定自己去看看。
  他出门转了一圈,撬了辆共享单车的机械锁,骑着去了季鸣则公司。孟时雨头一回来的时候还闹过笑话,那时他也是骑了辆单车到公司,大摇大摆走进去,问前台季鸣则办公室是几几几。
  前台说,不好意思哦先生。
  孟时雨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要见他的。
  前台特别耐心,这个不方便哦先生。
  孟时雨也很有耐心,但我要找他有事,我认识他,真的。
  前台说,每个人都认识季总啊,您想见季总首先要预约。
  孟时雨说,可为什么别人找我,就不用预约,这不公平。
  前台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因为季总真的很忙吧,商业是很复杂的事情,具体我也不清楚哦先生。
  孟时雨想了想,点点头:但也可能是他亏心事做太多?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前台便不再说话了,打电话叫了保安。
  如今已在前台挂名了的孟时雨熟门熟路上了楼,正好于樵也在办公室,正好他们那天都穿了粗格呢子的外套,正好季鸣则慌里慌张,左看右看,最后迸出一句,你别误会。
  孟时雨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出蹩脚的戏剧,日常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日常生活是平淡的,是拒绝戏剧性的。
  他和于樵握了握手。于樵怜悯地看着他,说我听季总讲了,孟同学是来拉赞助的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合作,基金会最近也想投资戏剧方面的项目,我在悉尼时……孟时雨听不下去,他眼巴巴看着季鸣则,人们说眼睛是盛着情绪的杯,季鸣则的眼睛闪闪烁烁,如同端不稳的酒色。于樵对孟时雨的态度好像接待什么大学社团外联部部长,又像是对待亲戚家不懂事的孩子,他说着资金啊,合作啊。孟时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当场撒泼还是应该和季鸣则像男人一样来一场斗殴?他觉得都不行,太戏剧化了。
  所学过的那些理论,在孟时雨脑海里,煎饼果子翻了车似的,一套又一套,但没有哪一套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一个理性的人到底该怎么做呢?他应该先问,我和他你先认识的谁,或者直接来到结果,我讨厌他,我和他,你现在就选一个吧。
  孟时雨问不出口,他是情绪的奴隶,爱情是一个暴君,一边扼着他的颈,一边给理性插上翅膀,把它从心里放飞了出去。维吉尔说,在真诚的人身上,微笑和哭泣不服从意志的约束。泪水大颗大颗滚出眼眶,孟时雨觉得自己愚不可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哭啊哭啊,把脸哭得像小花猫。季鸣则慌了手脚,他说孟孟,不值当哭,你要多少钱,我个人捐好不好?这是什么大事!
  孟时雨哭得快打嗝,他本能地回避问题。他说我才不要你的钱,没有你,我自己也能行——9月9号晚上还有慈善晚会,邀请所有完成募捐的参与机构,你们会去吧?
  季鸣则点点头,孟时雨说,那我们到时见啊,他说着,眼睛瞪向于樵。季鸣则说什么到时候,回家不就见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这时候于樵突然插嘴,他说季总,晚上我们不是要和张导他们吃饭吗。
  季鸣则啊了一声,他的迟疑油一样泼在孟时雨心里,烧得人发疼。他甩开季鸣则的手直接跑了出去,蹲在马路牙子上给发小打电话,哭得歇斯底里,有人路过问他怎么了,孟时雨就说,我爸死了。
  99公益日确有其事,不过配捐规则年年变更,现在已经并不是小说中所写这样了。


第8章 
  孟时雨的发小叫陈献云,两个人有中学整六年的交情。孟时雨还记得,他们起初关系并不太好,陈献云是三好生,他上学不迟到,做值日也不偷懒,自行车规规矩矩地停在车架子上,他甚至不在思想品德课上偷看小说或睡觉。孟时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一定是被学校“洗脑”了,他那段时间非常喜欢用这个词。
  孟时雨每天都觉得孤独,他当然有很多朋友,他们一起踢球,一起打任天堂,吹牛说自己看过多少黄片。但孟时雨觉得做这种社交是在忍辱负重,除自己之外的同学每一个都那么愚蠢。这些男生从不考虑人类的命运,也不考虑地球的未来,孟时雨才从爷爷家翻腾出来一本《共产主义ABC》,他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整个社会的真理,他想,学校,这就是一个资本主义驯化我们的囚笼,你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就会变成一颗合格的螺丝钉。在陈献云屈着手指头敲他桌子要作业本时,一个字都没写的孟时雨胡搅蛮缠,他说,哼,还共青团员呢,你看过马克思吗,不过是假马列罢了。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回家,正巧遇上学校门口的城管在暴力执法。看着两个大男人硬是没收卖糖堆老太太的小推车,孟时雨气不打一处来,他跑过去拉着城管说,“您干嘛!文明执法懂不懂?”
  城管看他还是个孩子,便没当回事,只是让他一边儿呆着。孟时雨心里的火更往上蹿,他正琢磨要不要一脚踹过去,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硬生生按到他的肩膀。是陈献云。
  陈献云把防寒服抱在怀里,露出他们那身全市独一份的校服,他声音清清亮亮,说您也知道我们学校在市里什么地位,这位同学他妈就是四频道都市报道的记者,现在收了这个小推车,您今天业绩是完成了,我们回家回学校一说,往后的麻烦可不会小。他顿了顿,又说,您瞧,我可都拍下来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诺基亚。
  孟时雨于是心里也有了底气,赶紧耀武扬威,说得跟他妈妈真在电视台似的。那两个城管看学生放学的越来越多,净往这边瞧热闹,到底怕麻烦,嘴上不干不净地就走了。
  那以后,孟时雨和陈献云就越走越近,孟时雨发现陈献云真的看过马克思。他不明白陈献云为什么要规规矩矩地生活,孟时雨每天都恨不得从头到尾违反一遍校规,陈献云却说,你这样张扬也不过是挥霍好成绩带来的特权,而学校还是学校,你一点都改变不了。孟时雨觉得陈献云好沉重,但他还是喜欢黏着他玩,他们中午时一起躲在图书馆看书,周末约去麦当劳抄作业答案,他们笑话老师对官二代们的溜须,地产商家的傻大个儿子被调到了头一排,他们故意往图书角成堆的精品作文集里塞第五卷 《毛选》,孟时雨照旧在走廊追跑打斗,然后一边罚站一边等陈献云帮他买冰的可口可乐。 
  最后还是陈献云来把孟时雨从马路边拎回了家。在回家的地铁上,陈献云问孟时雨,如果季鸣则真出轨了怎么办,或者没出轨,只是照着一张初恋脸找男友又怎么办。但孟时雨只是不听不听,蛤蟆念经。陈献云便没了办法,地铁报站从天安门西报到天安门东,陈献云忽然想起一首歌,他忍不住哼了句,空即是色即是色即是空。他伸手捏了捏孟时雨的脸。
  “干嘛?”孟时雨不高兴地说。
  “起来给人家让座。”说着,他把孟时雨拽起来,让一个河南口音,带小孩的妈妈坐了。那个妈妈就谢谢他们。陈献云说不客气的。那个妈妈大概是看陈献云好说话,就忍不住念了两句,她讲这是娃儿要回老家上学了,这些年都没瞧过天安门,临走前想瞧瞧。
  孟时雨开口就想说,破门楼子有个屁的好看。陈献云却仿佛知道他要讲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行了,你也别自怨自艾的,帮我们来干活吧。”
  那天晚上季鸣则没回家,过后几天也没有,说是忙,出差。孟时雨索性就把别墅借给陈献云他们那个小破机构办公,几个人住在一起,七八点钟就爬起来写ppt,手把手教想捐款的工友绑银行卡。公益圈子下饺子一样沸腾,临近时忽然又有风声传出来,说大机构都在刷单,或是套捐。孟时雨说不如咱也这么干,陈献云顶着黑眼圈问他,就算我们拿之前的善款诈捐,年底怎么平帐?再说我们又哪有结余?
  孟时雨无言以对,他在朋友圈看到季鸣则转发了集团基金的宣传,他们甚至还邀请了一个当红流量做代言。粉丝们在微博上排着队为哥哥转发点赞,哪怕她们根本不知道哥哥代言的项目在做什么慈善。孟时雨想,这个世界比齐泽克想的还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只能追在资本的屁股后面跑,难怪总也赢不了。
  季鸣则倒是每天都给孟时雨打电话,像个好男友的样子,他掰开揉碎了讲,说说慈善是打造品牌形象的一个部分,说这也是集团的广告宣传,说这种活动能吃到多少人脉,说他要在这块彻底压下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于樵,季鸣则叫人送来了一套一套西装,把一起去晚宴说得跟真的一样。
  三月一号的凌晨,平台发了喜报,5分钟募得善款300万元,15分钟时已经冲到了1500万。季氏集团的慈善基金会当天就完成了一个五百万的项目,流量小生发微博感谢粉丝的善心,于樵呢,自然是感谢员工的努力(并没有加班费)。钱来得这样轻松,平台吓得疯狂修改规则,一会儿设定个人捐款上限,一会儿为项目配额设槛。季鸣则乐呵呵地发了朋友圈,感慨中国人的善良和爱心。
  但这样多的善良就是落不到孟时雨他们头上。公益日第一天结束时,他们那个帮助女性农民工的小机构不多不少,刚刚筹了一万元整。
  第二天,孟时雨决定抛开原则,直接拿季鸣则的信用卡去捐款,他戳来戳去,结果发现平台修改规则后,个人捐款上限只有999元,无限透支的黑卡在这里英雄无用武之地。
  到了第三天,他们的项目居然被关闭了,说是不符合法律法规。陈献云托人去问,回答说女工戏剧政治上有些“敏感”。陈献云气得骂人,说你他妈告诉我红线在哪里?那个人唉声叹气,说演工厂火灾也太不和谐,你们要是剧本写个打工妹进城致富,上面也就不会管了。
  下午时季鸣则打电话来问,说孟孟你晚上还来不来,我看这里还有大龙虾。孟时雨说他不想吃海鲜了,自己要陪发小。他们在别墅里看了公益日晚会的直播,酒店的大厅里空出了一面墙,上面播放着非洲难民的画面,贵宾们戴着VR眼镜收看,那些皮肤黝黑的小孩得了营养不良综合症,挺着大肚子,四肢面条一样,真惨啊,孟时雨想,说不定季鸣则可能会当真,他终究是一个爱心泛滥的老板。
  季大善人见不得这个。
  孟时雨眼巴巴看着那些明星,那些戴着祖母绿宝和钻石的女人,那些穿着英国手工定制西装的男人,他们举着巨大的支票站在水晶灯底下,他等啊等啊,季鸣则拉着于樵上台了,他们是今晚的赢家。
  为什么做公益还要有“赢家”?难道捐几百万元给祖国的艺术事业后,房地产商的德性就从负到正了吗?我们可以这样做数学题吗?
  他正想着,眼前画面忽然黑了,电视破了个洞,孟时雨回过神来,他发现陈献云把电视屏幕砸了。
  孟时雨从没见过发小这样生气,过去脑袋发热搞破坏的明明都是自己。孟时雨决定为发小两肋插刀,剑及履及,孟时雨打开了季鸣则的电脑,他记得季鸣则几年前闹着玩一样买了一堆比特币,他按照自己脑子里认识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组织,什么占领工厂的罢工组织,占领荒地的自治组织,什么工人历史文献研究组织,一家挨一家,把季鸣则的网络资产捐了个精光。
  把鼠标放在红色的捐赠按键,按下。季鸣则将不能从这些善举中获得避税额度,也不能建立品牌形象,他甚至不方便承认有过这样的捐赠。而他还丧失了比特币,那是他在房地产外最成功的投资,孟时雨记得,季鸣则为此吹嘘过不止一次,老季总也是因此觉得季鸣则比弟弟要更有商业头脑。
  但这也是“公益”不是吗?帮助一群法国人建立合作社,探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或者帮助一群绝望的工人在工厂里多和警察抗衡几天,这不会比在北京冠名展览,或是给一群山区儿童发iPad更没意义。
  “事情就是这样,我讨厌你们做的慈善,我也讨厌于樵。所以我当时头脑一热就把你的比特币给了人,甚至你今天看到的工会,当时也收到了一笔小小的捐款——不过这就真是巧合了,我也并没有和任何人讲过,他们至今都不知道,我有次听一个cgt的干部讲起过这事,他以为是什么革命同志的遗产,我当时憋笑到肚子都抽了筋。不过如今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只能在街上一个欧一个欧地筹钱。”孟时雨说了太多话,他把头轻轻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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