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上位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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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茗烟曾经对金荣说过。
兴儿回过头来,见周老头只是脸上出汗,宽慰了不少,缩头缩脑地吃了碗清水下杂面,又闻得老爹酒气熏天,便只敢吃了两勺,不敢多吃一口,也不敢多说一句,愣愣道:“爹……我买药去了。”
“干啥又去买药?你老子没病!你老子好着呢,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四十年头里,你老子怕过什么?买什么药,怎么不买点面来?”周老头把脖子一拧,从鼻孔里哼出声音来,偏着头,似乎是有点陶醉的样子。
兴儿见他老子发酒疯,早一溜烟躲到了门槛外面,这实在是习惯反应,小时候周老头一说大话,便赶紧跑出去,被打怕了。兴儿自是不敢说被王熙凤革了银米,从门外伸着脖子道:“你老就别说了,快点睡下,我买了药再说。”
“放屁!老子叫你去买面你没听见么?该死的杂种!”周老头吹胡子瞪眼,哐啷一声把药罐子砸碎了。
兴儿非常无语,他老爹就是这样,是个醉汉,也爱说醉话,平白无故受了一肚子气,兴儿冷笑道:“你为什么又要打肿脸充胖子?有病就是有病,没能力就是没能力,谁笑话你了?小时候是你们一家子要饿死,把我卖了,卖了死契!等我好些了,接你进来,对你哪里不好?你不用天天给我脸子瞧,大不了咱们摞开手,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你这该死的杂种!你眼里连爹都没有了!你是我养的,我打得!骂得!杀得!你老子饿着你了吗?冷着你了吗?”周老头仗着酒醉,愈发破口大骂。
一席话引得马棚里的人过来看了,指指点点,周老头看到这么多人,反而胆子更壮了。
兴儿冷笑不迭:“你还有脸说,我五岁那年,就因为多吃了一头蒜,你把我打得满巷子跑!什么老子可以杀儿子!国法还有一条‘父母杀子,同凡论’呢。后来你做什么又去赌?输光了家当,卖了我,赶走了我娘,还叫我不准去想我娘,你才是疯子!我娘呢?八岁的时候,我得病,药铺要一千个铜钱,你说没有!你宁愿花一万个钱买面子,也不愿意花一千个钱过日子,我的命就值一千个钱?是不是太贵了点!”
“杂种!我把你这眼里没有爹的杂种给打死了!”周老头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登时抄起了门闩要来打。
周围几个看马的连忙拦住了他,周老头唾沫横飞:“老子天天养马,没有养出一条温顺的铁青大走骡来,反而养出了你这么一条倔驴!”
铁青大走骡是公马与母驴生出的骡子,众所周知,骡子是马和驴生出来的,但是分两种,第一种公驴和母马生出来的,叫做马骡,体型高大,近似马,不温驯。第二种公马和母驴生出来的,叫做驴骡,体型矮小,近似驴,经过驯马人特殊训练,不会上下颠簸,只会左右摇摆,骑着很舒服。
第四十八回,薛蟠骑的“铁青大走骡”正是第二种。周老头在此养马,深谙此道。
兴儿心底一股凄凉油然而生,受了多少年的气刚要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突然从荣国府正院那边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赵嬷嬷,老人家过来笑道:“我说是什么事呢,大冬月里边,还没到春节,犯不着争什么吃。我说句公道话,周老头性子倔,兴儿小子你也别惹他。老爷还在西边外书房看书呢,这么大的声音,连个体统都没有。”
她说的老爷是贾政,贾政外书房、荣国府正院、马棚是一条平行线,赵嬷嬷又叹气道:“不是我的话难听,我这么大年纪,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兴儿他现在是奴才,奴才只有主子打骂得,他有什么不好,自有琏二爷和奶奶教训,谁准许你打他了?”
一席话说得周老头哑口无言,酒意也被冷风吹醒了几分,他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主子、奴才等级森严,他怎敢反抗。况且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妈,连贾琏、王熙凤在礼法上都要尊敬赵嬷嬷的。
赵嬷嬷等人好笑地散开了,周老头赌气进去依旧喝酒,不免又气又愧又恨,觉得丢了面子。
唯有兴儿望着马槽出了一会子神,赵嬷嬷说的话不错,第五十八回,麝月对何婆子说:“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
由此可见,奴才,首先要接受的是主子的教训,奴才的一切,已经不归父母管了,因为奴才是被卖给了主子的。
不仅卖了身体,也卖了尊严,更是剥夺了父母的监管权,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是“礼法”。
兴儿的内心很挣扎、纠结,他爹有时候对他很好,有时候对他很不好,因为这是封建社会,怎么管儿子,他爹都觉得理所当然。兴儿甚至想过,他爹早死了就好了……但是这种想法令他觉得很罪恶,环境加给他的伦理道德的枷锁不允许他这么想,所以一有这种念头,他很快就压制住了。
“凭他百般不好,我原是他儿子,到底养了我这么大,我尽我所能,日后也就不欠他了。”兴儿打定了主意,便出门往宁荣街跑去。
兴儿性子有个痴处:凡是对他好过的人,他宁愿别人负了自己,也不愿自己负了别人。
因为这样他才会心安,他认为心安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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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以两世之名义!
兴儿一出宁荣街,火急火燎地雇了一匹马,抄巷道找了一家当铺,这些行当,他经常和贾琏出门,原是熟悉惯了的。那家当铺叫做“恒舒典”,在鼓楼西大街。
第五十七回,薛宝钗问邢岫烟把衣服当在了哪里,邢岫烟说:叫做恒舒典,是鼓楼西大街的。
这家当铺,正是薛宝钗家下的产业。
天下乌鸦一般黑,当铺属于暴利行业,典当的东西一般都要低于物品的本身价值,而且过期不赎就是当铺的了。兴儿无奈得紧,眼巴巴望着几两银子,那块玉佩只是一般货色。
他气还没缓过来,便找到了一家药铺,坐堂的医生叫做胡君荣,胡君荣见他来了,叫人抓了药,笑道:“令尊的病症,前儿我瞧过了,原是每日家喝酒太多的缘故,伤了脾胃肝脏,继而饮食太少,每况日下,腹内绞痛的症候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喝酒没个限度,你该劝劝才是。”
“我原劝过了的,他不依,说只有老子教训儿子的道理,没有儿子教训老子的道理,叫我怎么办。”兴儿闷闷地说了几句,告辞离开了。
兴儿一路走,一路想起胡君荣的信息来,这胡君荣,在红楼中可不是路人甲,一次是给晴雯看病,开了“虎狼药”,搞得贾宝玉破口大骂,另一次非常残忍,收了王熙凤的贿赂,活生生把尤二姐腹中的胎儿给打下来了,然后胡君荣卷铺盖逃跑了。
并不是胡君荣没有医术,而是胡君荣医德实在是渣,别看他道貌岸然的,其实唯利是图。
兴儿心里没来由地厌恶,空有医术,而没有医德,这种医生真是社会的败类,当然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丝毫情绪。
他身上的银子勉强够医药费,但接下来的日子委实使得他发愁。眼见天色不早了,加快了马鞭,连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他也毫无所觉,冬雪阵阵,很冷。
兴儿提了药包回到南院马棚,刚转了个弯,便看到庆儿鬼头鬼脑地溜出来,一色青衣小帽,庆儿见到兴儿,脸色变了一下,才笑道:“好小子,我是给你老子送药的,你快回去看看吧。”
兴儿冷笑道:“原来是庆儿哥,旺儿大哥、王信大哥、柱儿哥和你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平时无缘无故还要和我们打饥荒,今儿忽喇吧的给我送药,你会有这种好心?”
第六十五回说明了:王熙凤的心腹,贾琏的心腹小厮不敢惹,但是贾琏的心腹,王熙凤的人敢惹。
谁想庆儿夺路跑了,兴儿大是疑心,回转到家里,只见周老头咳嗽不止,地上淌了一滩血,兴儿惊道:“爹,你怎么啦?你忍着点,儿子给你煎药去。”
说着便去拿捻子点了煤炭生火,快手快脚地打开药包,煎药起来,忽然想起庆儿鬼鬼祟祟的样子,兴儿悚然变色道:“是不是庆儿给你吃了什么药?这个天杀的!”
“咳……咳咳!”周老头不停咳嗽,苍老而羸弱的身体在随着他的咳嗽而颤动:“兴……儿,都是爹不好,你老子一看到那么多人都比咱们有体面,心里就气不过啊……咳咳。他们凭什么……我原也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只是囊中羞涩,最后一事无成……”
兴儿握紧他爹干瘪而又因为日久天长做粗活显得粗糙的手,眼中含泪:“无论你怎么对我,你好歹养了我一场……是不是庆儿给你乱吃了什么药,爹,我去找他算账!”
“别去……”周老头想用手拉他,可是很无力,突然又咳出血来,恐怕有一大碗,兴儿睁大了眼睛,越想越心惊胆战。
“我对不起你娘……”周老头张着嘴,俄而手一松,再无声息。
“爹!爹!”兴儿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努力用手扭动他爹的脸庞,可是只有一丝残留的余温,也显得那么地冰冷,就像这腊月的天。
“爹!!!”兴儿凄厉的嘶吼一声,几乎哭晕过去,庆儿是王熙凤的心腹,怕是故意来整他的,他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由得怒火滔天:“王熙凤,你这个贱人!”
兴儿的头脑和内心完全被仇恨充斥,他握紧拳头,大跨步走出来,却遇到了隆儿和昭儿,两人提着礼物,想是刚明白了情况,隆儿道:“兴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先节哀,我们去求求琏二爷,没准有些赏钱,可以让你老子有个葬身之地。”
“我老子都被他们害死了!你们还叫我去求他!我今天就要跟那个贱人讨个说法!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兴儿咬牙切齿,根本不听。
昭儿道:“你莫不是疯了不成?便是他使绊子害死了人,一则我们是奴才,找谁说理去,二则她靠山那么大,你拿什么拼?”
“不要劝我!你们谁要是再劝我,我周兴儿就跟他绝交!我就是死,也不受这口窝囊气!我受够了!”兴儿冲了出去,直去了王熙凤院子,隆儿和昭儿听他把话说得这么重,对视一眼,虽然不敢相劝,却很担心。
“这个人怎么啦?”平儿见兴儿怒气冲天地过来,刚要拉他,却被兴儿避了开去,只见兴儿冲进堂屋,一手把帽子丢在地上。
屋里尚有宁国府的尤氏、秦可卿在晚间过来闲聊打牌,但是兴儿宛如看不见一般,一字一句道:“王熙凤!你这个贱婢!使用卑鄙阴险的手段杀了我老子!我周兴儿和你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周兴儿以两世之名义起誓!只要我还活着,你既然令我有冤无处诉,生不如死。有朝一日,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你在我面前跪下来求我!然后老子对你弃之如蔽履!如果违反了这个誓言,我周兴儿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舌头上长了个疔,化成脓血烂了!”兴儿脸色狰狞,喘着粗气,好像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样。
平儿等一干丫头看得目瞪口呆!尤氏、秦可卿也惊呆了!连王熙凤自己也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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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场欢喜思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秦可卿丢下了玉手上的骨牌,似有意似无意地笑道:“婶子,这个人莫不是疯了?什么两生两世的?人活着谁不是一辈子,可见是醉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兴儿是脑子不正常了!
对于一个人不合常理的表现,人们往往会认为那个人是疯子。
王熙凤因为有尤氏、秦可卿在,不好发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一双俊美秀气的柳叶眉高高皱起,丹凤眼中有难以言喻的鄙夷和厌恶,自然而然把兴儿看成一条疯狗,她那娇滴滴的声音却显得庄重,轻声呵斥道:“二门上叫几个小厮来,捆了送到马棚,堵了他的嘴,明儿打发到庄子上去。”
“这个地方,没有人传,岂是奴才可以进来的,越大越没规矩。真真是让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笑话了。没当家花花的,这几年越发把家人纵得了不得。”王熙凤磕着瓜子继续打骨牌,圆木花梨桌子上摆着三堆碎银。
“谁家没有这种事情,我们东府家下的人,更了不得!”风韵犹存的尤氏笑着敷衍,兴儿的话让她想起了宁国府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焦大。因此,尤氏不怎么喜欢这种人。
秦可卿专心致志地接了一张四六红头十的文牌,都没把兴儿放在心上,她好歹也是宁国府长房长孙的夫人,为一个奴才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很善良了。
“我没有疯!我会实现这个誓言的!”兴儿的表情淡淡,但目光充满仇恨,令人不寒而栗,王熙凤俏脸登时寒了下来,几个小厮慌忙不迭拉了他出去。
兴儿临走前感激地看了秦可卿一眼,他不是脑子没有算计的人,可惜秦可卿仿佛浑然不觉,她不过随意为之罢了,也许在她看来,是觉得这个奴才很可怜。
倒是王熙凤不禁胆寒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奴才会有这种无比仇恨的目光。
到了亥时,王熙凤送出角门,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袅袅婷婷地坐轿子回东府了,贾琏因为贾赦偶感风寒,在那边亲侍汤药。旺儿媳妇来回:“奶奶,上个月的利银已经收回来了。兴儿他老子得病死了,外头小厮的事情,原是赖大管着,可他毕竟是琏二爷的人,还请奶奶示下。”
“一毛钱都没有,这种乱咬人的奴才,忽喇巴冲进来,好让我在人面前丢了脸,让人笑话!明儿叫人火化就是了。”王熙凤随意道了一句,旺儿媳妇出去了。
利银,是王熙凤利用管家身份,以权谋私,挪用丫头姨娘们的月钱,放高利贷。
高利贷是非常残酷的,表面看来,是你情我愿,可是接受者往往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