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间庙-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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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方圆数十里早已荒无人烟,不见人踪,据说四百多年前这“流沙河”中多出个赤发蓝脸,眼似铜铃的妖精,专吃过往路人,几年下来,此地之人走的走的死的死,几年下来,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咳咳!”
和尚一步步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他那双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却是看见了风尘中的那堆残垣破瓦。
脚下已忙赶了过去。
只是这不进去还好,刚到残垣下,眼前的场景不免让他一愣。
但见满是尘埃蛛网的破庙里,竟然坐着两个十分奇怪的存在,这右边的倒还好说,是个白衣僧者,正闭目禅坐,似是入了定。可左边这个居然是一头一高低的巨熊,体胖身圆,正不知是蹲还是坐的紧挨着僧者,一旁还生着一堆火,架着一口锅。
里头只传来阵阵扑鼻异香。
“咕咕!”
和尚一闻到那味,肚子里已响了起来。
“和尚,见到这等异兽你却不跑?”
巨熊旁的白衣僧人开口了,也不知他坐了多久,肩头竟已落了一层尘灰。
“为何要跑?我观此兽虽身形骇人,却全身并无怨煞妖气,想来并非恶兽,且见它能操持炊具,分明已通了人性,自是与人无异!”苦行僧说罢已大步走了进来,嗓音清朗洪亮。
“熊儿,听到他的话了么?就他这几句,你还不请他好好吃顿饭?”姬神秀轻笑着睁开眼来。
苦行僧瞧着他,他也瞧着苦行僧,四目相对,神情各有不同。
姬神秀有的是怅然与叹息,此人虽至如此模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便是他等了多时的玄奘,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玄奘的转世身。依照神秀传给他的念头,前八世,玄奘每一世都出家当了和尚,可做的却并不是诵经念佛,而是治病救人,每一世都会生出普渡苍生的决心,行遍天下,欲往西去。
但每一世全都命丧在这流沙河前。
如此来来去去,已是第九世了,这一世神秀故意把他投生在远离“金山寺”的地方,谁曾想他竟是在一间庙里寻得几卷经书自行顿悟,大彻大悟间,仍旧不该前尘之路。
“小僧玄奘,我观佛友面相似曾相识,是否在哪见过?”
果然,九世仍旧不改法名,一切仿若早已注定。
玄奘一脸疑惑。
“似曾相识,奈何早已物是人非!”
姬神秀连连叹息,心中却是更加坚定了除去东西二天之意。
“无妨,浮生千般,虽世事无常,然终有定数,无需强求!”玄奘一脸的淡然,竟是丝毫不感觉到好奇更不曾追问。
“哈哈!”姬神秀朗声一笑。“看来不论你怎么变,这般心性终究还是一样的。”
熊顶天在旁摇着吃食,似早就知道玄奘回来,这锅里煮的居然都是素味,不见荤腥。
“玄奘,你可知这前面有个妖精,此路你是过不去,不如回头吧!”
姬神秀平静的看着他。
玄奘许是饿急了,他一面以袖遮挡着自己的嘴,一面咳出声来,熊顶天见状又拿出了水,等平复下去。
方才听他开口。“多谢!”
接着,他又摇摇头。“与苍生大业相比,我一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传言那西方无极世界有解救众生之大疾的妙术,我若多行一步世人便离解脱更近一些,我若回头,苦海无边啊!”
“此河倘若今生不能过,来世我亦要再渡此河。”
玄奘眼中很平淡,没有惧意,亦无恐色,唯独在提到解脱的时候目露光华。
吃完了饭食,他又走了,像是不远多耽搁片刻,来的快疾,走的飘忽。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风尘中的背影,姬神秀喝了口酒,赞道:“好一个玄奘,好一个大无畏、大毅力之心。”
他眸中神光一转,便已望穿了天地,只见玄奘一步步走到流沙河边,可还没靠近多少,忽见河中卷起一股妖风,已把玄奘卷入河中。
“回来!”
姬神秀唇齿一张。
遂见那流沙河底猛然爆发出万千道金光,一颗佛光缭绕,剔透无暇的舍利已破开风尘沙浪飞出。
“谁敢坏我的好事?”
沙浪中更见一道妖气冲天的身影飞出,手中正提着一颗口目紧闭不见身躯的头颅,赫然是玄奘,除此之外,他颈上仍有八颗串在一起的骷髅,居然一模一样。
“不知死活!”
姬神秀一把取过玄奘的舍利,再随手遥遥一指,但见整个天地间爆发出千万道寒芒匹练,刹那间那妖精浑身上下迸射出无数血箭。
但下一刻,忽有佛光乍现将其护住。
再见一根杨柳细枝迎风而起,只在空中那么一挥,竟把万千寒芒扫了个干净。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只见一道身影脚踏莲台降下。
第三百九十四章 观音大士
却说那脚踏莲台现出的人,手托玉净瓶,指拈杨柳枝,身后现出无量佛光,梵音缭绕,他高立虚空,低眉善目,满面慈悲意,身上白袍在漫天风尘中不染分毫。
只是看他这身打扮,似道非道,说僧却又非僧,面相更是雌雄莫辨。
来者竟是观世音。
见到倒在地上重伤的妖精,他玉净瓶一倾,一滴杨枝甘露已飞入其口中,浑身伤势当下肉眼可见的痊愈起来。
姬神秀取回玄奘的舍利,看到来人,不由得一扬眉,像是有些意外,却又似在情理之中。“说什么来什么,搞了半天,这后面原来是尊菩萨,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大鱼!”
说完,他恍如变了个人,面上冷漠平淡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悲意以及柔和浅笑,本来无甚出彩的身子此时也变得宝光莹莹,透净无暇。
并未唤上熊顶天,就见姬神秀袍袖一卷,人已赤足大步踏出,这脚下朵朵红白莲花无由而出,自虚空中接连绽开,步步生莲。
走出的刹那,姬神秀再一拂袖,万里“流沙河”激浪了无数年的沙浪竟是息了,但见滚滚沙浪只好似一缕黄烟,又似一条万里黄龙,便在众目睽睽中离了“流沙河”咆哮着冲进了他的袖子。
不多时,漫天风尘竟也息了。
再瞧去,流沙河已空空如也,只剩个光秃秃的八百里河道,把那赤发蓝脸的妖精都看傻了眼,唯有观音菩萨仍旧那副低眉善目的模样。
“大士有理了!”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袖子,言谈举止显得格外云淡风轻。
“见过佛子!”
观世音开口说话,吐出的声音却是个女的。
传闻其有三十二应身,可化众生诸相,这倒是与他的“人道”之功颇有相似之处。
“此妖食人血肉,令方圆百里人畜无生,满身杀孽,今日正巧被我撞见,不想大士为何保他啊?”姬神秀明知故问,他虽知道是这妖精多半就是那卷帘大将,可如来他们并未告知自己,故而,姬神秀只当自己不知道。“来来来,且让我打杀了他,也好为此地生灵报仇泄恨!”
说罢,作势就欲动手。
那个妖精现在虽浑身染血,但伤势已好了大半,闻言不由惊惧非常,“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大士救我,我这一切都是依……”
观世音那张脸已抬了起来,满是慈悲意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妖精的背上。
“阿弥陀佛!”
佛号一起,妖精的话蓦然终止,观音道:“佛子有所不知,此妖跟脚不凡,事关西行大业,不可妄杀,日后自会修成正果!”
“妄杀?”姬神秀一听当场就笑了,那是冷笑。
这妖精吃人不吐骨头,方圆百里的人畜都吃没了,落在观音嘴里却是关系西行大业的天命人物,将一干因果轻描淡写的尽数划去。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合着按他这意思,往后这妖精还能理所应当的在这吃人。
姬神秀面上不动声色,他只是淡笑道:“好说,既如此,先前冒犯本座的事我便不追究了,但他杀我弟子,九世之身无不葬于他口,终归得给我个说法吧!莫不是大士想要接过这一茬?难不成,这也是为了西行大业?玄奘九世为善,为普渡天下而西去,哼,可怜到头来,他九世根基全都化作别人的口中餐!”
每说一句,姬神秀出口的话语便似大上一分,只待话完,原本清冷的嗓音已如神魔咆哮般,又滚雷辗过人间,大地轰隆作响,地动山摇。
却听观音不疾不徐道:“此间世人,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不遵佛教,不向善缘,不敬三光,方至今日之祸,大乘佛法又岂能轻易传于此间,若无九世西行,又如何得证大毅力,大决心,自然是为了西行大业!何况,个中诸般因果,佛子应当清楚。”
听到观音这般说辞,姬神秀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一股杀意悄然腾起,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此间众生“咎由自取”四字。
可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会不知,放眼天下,这世间吃人的妖魔不是仙家的坐骑,便是神佛的宠物。当年谁人知“金山寺”之名啊,若不是那“五指山”摄尽了无边地气,以致颗粒无收,生灵涂炭,逼得苍生走投无路,又不知求神拜佛的又有几人。所谓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便是因人心的弱点而存在。
当真是好一场漫天神佛自唱自演的大戏。
姬神秀幽幽长叹了一声。
“也许,这世上本就不该有神佛,若没有了神佛,世人说不定会过得更加自在逍遥,举头三尺有神灵?呵呵。这世间枯荣轮转,万般虽有变数,亦有定数,虽有一时之战祸天灾,然破而后立,世人里头总是不乏有先贤出世,教化天下,以致文明演变,苍生皆踏前路……”
观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脸色,一张慈悲面容就变得好像是庙里的泥胎那般僵硬古怪,面无表情,仿佛带着一张面具。
地上那个妖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错了!”
观音语气淡漠的仿佛听不出一丝情欲。
“这世间的一切,无不是神一手创造的,神带给了世人文明,也带给了他们崇高信仰,如此,大地苍生方才有了奋斗的希望,才有了如今幸福的生活。若无我们,何来他们?也正因为吾等的存在管束着大地苍生,这天地才会有规有矩,遵行秩序。”
“倘若没有了神佛,那一切秩序将会荡然无存,妖魔鬼怪再无区分,世间一片混乱,若干年后,这天地岂不是乱了套。”
姬神秀仔细瞧了瞧现在的观音,低声道:
“原来,这世上妖魔鬼怪全是神佛区分的?”
观音道:“自然如此。”
姬神秀是深吸了一口气啊。
他抬指一探,只在观音微微色变的注视下取回了妖精脖子上的八颗骷髅,以及手里的那颗犹有余温的头颅。
目光闪烁间,姬神秀掌中神光一闪而过,再看去,他手中已多了串念珠,那骨珠,九珠成串,尽是如骨头般雪白。
“大士,咱们后会有期!”
他神情平淡不见喜怒,话语轻吐,人已转身而去。
远方的天际起了轰隆巨响,只见原本再无沙浪的“流沙河”中,竟是涌来了无边大浪,这是水浪,浪涛回旋,激流冲击,像是自天边而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混元大罗?
那一日后,世间种种似又恢复了往常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山寺的香火愈发鼎盛,香客自是络绎不绝。
天下时至隋末,兵戈之乱,战祸不断,“金山寺”所在之地被称为“江州”,为佛门最负盛名的圣地,引得世间无数高僧来朝,挂单僧人日以数十记。
可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时,寺中种种神迹妙象俱已消失,便是护寺神兽也不见了影踪,更别说菩萨显圣。这久而久之,时间一长,反倒是几位弟子愈发得势,圣僧之名广传天下,玄奇等人更是被长安权贵邀请前去布法讲经,名动京城,风头一时无两。
俗话说盛极而衰,一来一去,偌大金山寺中,竟只剩玄悟一人打理,其余师兄无不久去不归,寺里的香火,自然也就慢慢淡了,也冷清了不少。
却说这一日。
“玄悟!”
“你且进来”
久被尘封的后院,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令正在打坐参禅的玄悟惊喜非常。
“师傅!”
他寻声而去,只这一看,也是不由一惊,他就看见这后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小路,曲折回转,宛若林中幽径,似通另一片天地,神秘非常。
隐约间他似瞧见一处巨大的莲池,而莲池中,则见一处凉亭若隐若现,声音便是传自其中。
他自幼于这寺中长大,一切草木皆细知无漏,不曾想后院竟藏有这等妙境,只是他现在境界已是高深,长生四百多年,所知所见甚多,已非当年那个憨痴懵懂的稚童,如今自也明白其中奥妙。
当下寻声走了进去。
不想在外是一幅光景,其中又是另一幅光景。
如今虽说庙里香火日益渐少,但也不是寻常寺庙可以比较的,寺中古意盎然,绿树繁花,青瓦凌云,壮丽非凡。可等他走上这条小路,往昔眼前所见一切悉数俱成泡影,荡然无存。
一步之距,如天地两隔,金山寺不想竟已化作破败残破,一副萧条的景象,院中落满了腐叶烂壳,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味,周遭墙面斑驳,墙皮脱落,蛛网堆结,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莫名的多出一些东西,充斥着浓浓的不详,令人心悸。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亭中人的一身胜雪白衣,独坐不动。
“还不过来!”
声音再起,玄悟忙应了声,便走过了莲池上面的长廊,到了亭中,但见姬神秀正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里面望着石桌上的东西发呆,那是一盘棋,姬神秀正在对着棋局发呆。
足足过了好一会,才听。
“寺中如今还剩了几个人啊?”
姬神秀头也不回的问道。
“师傅,玄奇大师兄如今已贵为大隋国师,三日一场小法会,七日一场大法会,名动长安,几位师兄皆已前去寻他了,故而、故而……”
玄悟支支吾吾,未曾言尽,欲言又止,一张脸憋的通红。
姬神秀笑了笑,只是他却一直凝重的望着棋局,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场景。
“没想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