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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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将要出声安慰;封泉眼尖地发现;鬼的身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我;可以。”他从鬼的身后走出来。
封泉微微惊讶;“……观主?”
走出来的竟然是傅友云。他朝着封泉瞥来一眼,表面上似乎是漠不经心,但不知为何封泉却感受到了这视线中的打量和审视。
尹从也开口问道:“前辈,您还没走?”
封泉挑眉;“前辈?”他看向尹从“你就是来见的他?”
尹从没想着要瞒他,点点头。
封泉道:“生昭?”
傅友云说:“这个名字挺好听。我要用这个。”
封泉轻笑一声,“行;我还能有眼拙的一天,以为您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道观观主。您快给我祖宗解决一下问题吧。”
傅友云颔首;说:“跟我来。”
一句“去哪儿”还没说出口;眼前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这里不是小村的阴暗的祠堂,而是一个富丽的大殿。四根朱红色柱子立在中央,往前走去;面前是摆满了蜡烛的阶梯。
蜡烛都点燃着;火光摇曳;有的似乎刚刚燃起;有的已经蜡烛成灰。火光铺陈满整个殿堂,像是昏黄烛光的海洋。
傅友云走在最前面;嘱咐几人道:
“千万小心,不可弄熄了。”
走在最后的鬼闻言有点踯躅,他身上气息阴冷;脚下束缚着锁链,很怕会将蜡烛吹熄。
傅友云却已经喊他了:“那只鬼,你前面来,用着你了。”
鬼这才小心往前走。
封泉看看整个大殿,说道:“都说‘人死如灯灭’,这莫非是世人魂灯?”
傅友云这时已经在鬼的指引下,在众多蜡烛之中找到了要找的几支——代表着于谷村村民的魂灯。
这几只蜡烛已经差不多要燃到头,蜡油顺着台子流淌到地上,火光将息未息。这光芒不似其余蜡烛似的带着生机和暖意,竟然就一动不动,甚至散发着冷意。
“蜡烛熄了,”傅友云小心蹲下,执着一把细长的玉质小勺,“就再点上。”
“快要灭了,要把灯芯挑一挑。”
说着,傅友云已经用手中的勺子轻轻把蜡烛的灯芯挑起来,立直。
火光越来越亮,而后这一簇光,轻轻地跳跃起来。
封泉问:“吹熄了,人就死了?”
傅友云:“还不傻。”
封泉感觉颇为莫名其妙,怎么这次见面,傅友云观主有点针对自己似的。难道他拐他家孩子了?
一行原本行将熄灭的蜡烛都重新燃起来,傅友云沉默地看了面前的烛光半晌,站起身,道:“好了,回去吧。”
从进来开始便一直沉默的尹从突然开口:
“您这样,是否算是反逆生死,有违天道呢。”
傅友云转身看着他。
尹从直直看着他。
傅友云转开看,回身看着整个大殿,说道:“天道确实不让我这么做,甚至为了避免为私,生出邪念,造成现在天师一般局面,界管都是半死半生之身。不过,这不妨碍我打算成为一个……奸臣。”
他转身看向大殿上方,“我没有情理和心念,没有愿望和欲’望。”
封泉开玩笑道:“既然如此,那又为何想当一个奸臣了?难不成为了以后有一天能被赐死?”
傅友云竟然没有反驳,只是说:
“看那边。”
在众多闪着温暖光芒的烛火之上,大殿最中央,有一支透明的蜡烛。
竟然不是用蜡,而是用玉石雕刻而成。连火苗也是玉石所筑,倒映着千千万万的其他蜡烛的亮光。
一动不动,永远不变,不会燃烧缩短,不会熄灭。因为那是石头做的。
“那是我的魂灯。”傅友云说。
下一瞬,几人已经离开了大殿。而傅友云什么都没有再说,已经背着手,慢悠悠地迈步朝外走去了。
封泉转身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外面那些村民渐渐都有了神气,肩火越来越亮,然后另一侧又出现一簇、额头又出现一簇。三簇火苗如此不起眼,又仿佛是在熊熊燃烧着,随后隐没在身体当中。
傅友云走在这些突然逢生的村民中央,慢慢走远。
封泉看着他的背影微愣。
那是为人的躯壳,行走世间,却孑然无所有。没有热闹,只有寂静。
但是,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存在,他便可以循着那善恶交错的肩火,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
傅义华与这些随时都会从黑暗中钻出来的鬼魂缠斗得精疲力竭。在这里他不能够借用天地灵力,只能凭借着蛮力和这些小鬼撕扯。他仿佛自己并非是在家族中倍受尊崇的天师长老,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无知又无能,弱小至斯的普通人。
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脚腕再次被不知哪里出现的东西挠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皮肉尽去,深可见骨。傅义华踉跄一下,看向那边的傅震轩。
傅震轩的情况比他还要不如,原本进来这里之前他便力竭,现在更是被伤得浑身鲜血淋漓,看不清原本面容。一只鬼已经伸着尖锐的指甲,猛地袭向傅震轩的腹部。傅震轩吃痛,踉跄倒地。抬眼一看,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的面容扭曲的鬼,正捧着一块鲜红的带着热气的肉,放到嘴边一点点啃着。
傅震轩腹部剧痛,知道那是自己肚子上的肉。他一只手护住腹部,避免内脏内脏和肠子流出来,目眦尽裂:
“尔敢!!”
那只鬼慢慢地咧嘴笑了,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和半张脸。
此时傅义华也倒在了傅震轩旁边,挣扎起身,捂住胸口咳了一声,惊慌道:
“怎么办,大长老?”
傅震轩表情悲愤:“莫不是……天要亡我,我身为傅家天师,有惩恶斩邪的天地之功,怎会就这样死在此处!”
周围的鬼都围聚上来,咧着嘴,森森地笑着。但傅义华竟然莫名觉得,这些鬼是在嘲笑他们似的。
“法印,我的法印!”傅震轩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一只手摸索地面,表情状似癫狂。傅义华苦笑道:
“没用的,大长老。我试过了。”
傅震轩朝他怒吼:“一定要出去!我们是天师,是夺天地造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傅义华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看着狞笑着靠近的恶鬼,绝望地躺下。
傅震轩还在声嘶力竭,接着傅义华便听不见傅震轩的声音了。黑暗汹涌袭来,下一刻,竟然是天上一轮白月,缺了一角,悬挂在天空。
傅义华震惊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山下。寒风凛冽,刺入见骨的伤口中有寒鸦凄厉地悲鸣一声。
“出……出来了?”
旁边躺着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傅震轩,稍远处还有昏迷着的两人,是傅子宁和傅卫。
傅义华眼神阴鸷地看着面前的陵山,用通讯符咒唤了傅家接应的长老,好在被别人发现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
村民们都倒在地上安睡了,封泉小心越过他们,回到祠堂。
里面尹从和鬼已经准备好。尹从看向封泉,目带询问。
封泉耸耸肩,表示自己出去没干什么。
尹从便重新看向对面的封行一。封行一也静静地看着他。
尹从抿了抿嘴,终于有了动作。
他手掌托举起来,一股玄妙的波动如水面的皱纹般轻飘飘地扩散开。下一刻柔光浮现,在虚空当中慢慢出现了一本书。
命书。
两个篆体的金色小字在页脚上,而后慢慢被展开。尹从面容严肃,看向对面的鬼。
“你想好了,对吗?”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两百年。”
“他们去往生,您也魂魄散去。”
“早该如此了,不能投胎转世,消散也可。”他身上的黑气如数被吸进他的身体中去,短暂恢复了原本属于他的相貌。像是墨水褪了色,他仍然是白衣黑发。
他看着尹从,微笑。“死亡和往生,差不多的两件事。无所谓。”
命书猛然光芒大作,一瞬间掩盖了整个房间。
同时被笼罩在内的还有封行一。无数灵魂从他身体上脱体而出。仿佛是飞散的柳絮,飘飘洒洒,星星点点的光芒一样,一个一个全都落进命书当中去了。
而这些灵魂脱离封行一,在他的灵魂之上留下密密麻麻一个个空洞。这些灵魂挤占了他的整个身体,现在它们离去,封行一也即将崩溃了。
“她们两个是十年前,我在山脚下捡到的。”
封行一仿佛不知道自己整个灵魂正在一点点崩溃消解,他看向一边的封泉:
“惨死之后怨气深重,但是我看着她们,没有真的害过人。你帮她们。”
封泉看向那边的穿着黑色裙子的女鬼,还有站在她旁边的小孩儿,点头:
“可以。”
“还要替我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封泉却是笑了笑,“不行。”
不等封行一露出惊愕之色,他身上的最后一只灵魂也脱离而去。命书缓缓合上,光芒散去,封行一自己也慢慢变得虚无。
他叹了口气,“不行就不行吧。我看了千百年陵山景色,终究外面新的世界变得如何,我却未能够过眼,不免有点可惜啊。”
第一零二章
隐隐约约;行将去了。
命书没入尹从的手掌;尹从注视着封行一。
他的灵魂千疮百孔;是经年的沉珂。现在即将消散;就站在这个古朴的布满灰尘的祠堂,外面月上中天,冷风习习。
他惊才艳艳,惩恶除邪行走于世间;最后悄无声息地被埋葬于深山丛林,在最后灵魂也消散。
慢慢地,一点也不见了。
尹从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封泉背着手慢悠悠走过去,俯身看看尹从的脸:
“别是哭了吧?”
复杂情绪瞬间散去;尹从愠怒地看向封泉;抬手拧着他的耳朵。封泉任由他动作,打量一眼尹从,说道:
“我比你高这么多了。”
尹从和封泉走出祠堂;突然问:“天师也有所追寻的‘道’么?”
“自然。”封泉道。他看着稍远处;那里繁星明亮;虚空浩渺;是在崭新的城市当中永远也看不到的夜空。
“人行大道,号为道士。天地生民之师;是为天师。”
尹从叹了口气,“封行一先生,当得起一句天师。”
封泉挑眉;“那我呢?”
尹从看他一眼,挑剔道:“勉强算是。”
“好,男朋友怎么说都对。”
尹从耳尖一热,没有回他。
封泉说:“回去之后,有惊喜给你。”
说完不管尹从有什么反应,径直走向那边的女鬼和小鬼。
这是一对母子。
“你们有什么打算?”封泉看着她们,问道。
小孩儿咧着嘴,拉着女鬼的裙摆,喊道:
“妈妈——”
那只女鬼则是看向外面沉睡着的村民,眼里竟然仿佛是泪光闪烁。
“我想离开。”
封泉道:“来世你们还会是母子。”
女鬼浑身阴气蓬勃,怨气冲天,这时候却对着封泉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娴静美好的意味。
“……谢谢你。”
封泉耸肩,“不客气。”
符咒在空中一笔划下,是微微泛着白的柔光。这个母亲和孩子被笼罩在白色的微光之中,笑容有一种宁静的意味。
封泉手指虚虚点在两只鬼身前: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记忆的漩涡轮回到十年之前,她和孩子被一群人抓到了山上。
爬过布满乱石的陵山,这个在丛林掩映之中的村庄。这些年老的人眼里没有一点活人生气,仿佛看着死物一般,打量一群被绑在一起的外来人。
“应神保佑,来年我们无病无灾。”
他们被放进一个个棺材里面,她十分惊恐,但是被围在中央的那个被叫做村长的人喊了停。
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
村长眯着眼,瞳孔混浊:“把孩子抱过来。”
周围人便上前来从她怀中抢她的孩子,她不许,那些人打断了她的胳膊。
她哀嚎着躺在地上,看见那个村长勾着孩子下巴,打量半晌,问:
“你爹是谁?”
小孩儿惊恐地哭出来:“哇——你们打我妈妈——”
村长枯瘦的手指钳制住孩子下巴,不让他发出声音,“你的爹是谁?”
小孩儿舌头被自己咬破,呛出满嘴的血,“我、我爸爸叫、叫于兴……”
村长恍然说:“哦,是我大侄儿。”
转头对旁边人说道:
“就这个,献给应神。”
这些村民把她的孩子杀死,投到大鼎中。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四肢都被打断,趴在一边脏污的泥土地上看着那些村民跪在祠堂前,表情崇敬地祭拜:
“应神啊,这是我们村里的骨血,祭献给您,保佑我们没有病痛,自然寿终。”
“应神啊,我们祭祀的鬼仙,保佑我们,永远能够死在这片土地上。”
女人被囚禁起来等着下一年的献祭。她抱着她孩子的尸体,等了又等。
在这个邪恶的村子里。
这里没有青年人,没有孩子,只有一群老人。
青年人出去打工,追寻更好的生活,把老人和孩子留在这里。孩子,孩子被这些老人卖掉了,他们整夜梦魇,突然有一天先祖“活了”,他们在先祖的棺材旁发现了埋着的这一口鼎。
这是能够让他们先祖、让这片土地起死回生的一口鼎。
一定是的。
陆判要规定是非,那么他们就献祭鬼仙,只要保他们能够在这一片土地上长眠。
后来,她抱着孩子腐烂了的尸体,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出村子。她精疲力竭,四肢的断骨不能支撑,所以迷失在了山中丛林,永远都不能下山了。
还有她在山下打工的老公,说好要搬来镇上居住,离家乡近一些,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远处所剩的最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