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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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无鬼的身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顺着风雨离开了泽国,他来到一处丘陵,剧烈的喘息,身上的仙气起伏剧烈,仿佛很快就要散去,那里面带着被斩落的精气神明,他衰弱到极点。
随后一道剑光从后方突兀而至!
大河洞开,徐无鬼双手合十!
滔天仙法在此时抬一界而升!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黄河浩荡,迎天而去,是向那“剑天子”而起!
但龙蛇翻转,这雨水倒卷而后,天下便换了一个样子。
剑锋直落!
——
剑天子。
徐无鬼认为这个称呼是十分恰当的。
说剑人是小鬼,但此时这位,带着南华真君眼睛的“意识者”,他的剑道足以被尊奉为天子。
黄河崩开了,浊浪化为虎蛟的吼声,徐无鬼飘荡在黄河下游的泥水中,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性命。
他咧着嘴,捂着胸口,那心脏殷红,冒着白色的灼热烟霞,痛苦不堪,鲜血不断从其中涌出,浸满了身上的衣袍。
只是他回头看去,万里黄河已经见不到上游,巍峨的群山阻挡一切胆敢窥视之人,而那道可怕的剑势,如挽狂澜于危难,扶大厦于将倾一般,只得是笑着笑着,最后哭号悲伤起来:
“只观见黄河之上,天狱剑飞云气尽!谁得见苍天之下,九州仙去敢言轻!”
“真君啊,您为何弃我,力助于他?”
第二百四十二章 黄河古棺
肉体与精神还处于分离的状态,前者趴伏在浊浪之中,后者游动在清气之内,天子骏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精神世界般的天地中,那片虚幻的黄厉之原上,天子骏的马蹄忽然放缓慢了。
而后,那神情茫然的程知远,所谓的精神开始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中先是从昏暗开始,随后出现了宛如盘古开天般的光辉,再之后一切的景象显化为朦胧,从朦胧到模糊,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这是哪里?
一座丘陵的上方?
远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竹林,这里是黄厉之原吗?
竹林?赔钱货似乎说过,在黄厉之原里确实是有一片竹林的。
那里有个黑影,他坐在竹林边,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池塘。
他回过了头,隔着极远看向天子骏。
程知远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但紧跟着,巨大的钧天广乐忽然响彻在这片寂静的天地之间!
奏鸣,五音十二律!天钟,编钟,天鼓,金鼓!
似铺开战图,似描绘河山,浩大的云霭,巍峨的气象,匆匆的天苍青霞!
程知远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但那个人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你来这里见我,你是黄帝吗,我已经成了广成子吗?可你要向我问道,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不敢称天师而退,不敢说可以让你见到窈冥之门…那就和你随便聊聊吧。”
“反正,你只是路过,呆不久的。”
程知远满头雾水,而那个人遥遥举起一个酒樽,对着程知远虚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还不行,你在黄帝柏下缺失的时间有些长,和我比的话…太长了一点。借我的剑一用,回头可要注意擦拭,你说的,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天子的剑很重,我一般佩三把在身上,一把叫征诛,一把叫威厌,最后一把,才是常常被世人传颂的昆吾。”
征诛,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代指以武力讨伐。
威厌,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是以威力制服。
昆吾,切玉如泥,断尘斩水,指的是使四方心悦臣服。
“季冬甲戌,东游,饮于留祈。射于丽虎。读书于丘,酋献酒,乃奏广乐。我遗灵鼓,乃化为黄蛇。是日,我鼓道其下而鸣,乃树之桐,桐亦响木,以为鼓则神且鸣,则利于戎…是宜以攻戎。”
“后来,我去打了西戎,其实我就是吓唬吓唬他,那个西戎人吓得不得了,就…给我献上了这柄剑,我后来常常和旁人说,那一次西征,我只点了兵马粮草,弄了百万的军队,还没有出家门多远,西戎的使者回去,他们立刻就降了。”
“后来很多人都说,那是我的威严与德行让西戎都臣服了,可我知道,事实上,没有前两把剑,这最后一把昆吾剑,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得来呢?”
“天子啊,不是你坐在那个椅子上,你就能叫天子了,你要统治天下,天下的人认你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真的有资格坐在这上面吗?”
那个人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入程知远的耳中,而后者在此时浑身根根汗毛倒竖,脱口而出!
“周穆王!”
那个人遥遥挥了挥手:“你来的早了,下次来如果能见面,请你喝酒!”
话语落下,竹林不见了,巨池也不见了,天子骏同样消失,程知远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随后在短短几个顷刻,见证真正的光明。
……
庚戌,天子西征,至于玄池。天子三日休于玄池之上,乃奏广乐,三日而终,是曰乐池。天子乃树之竹,是曰竹林。
……
黄河的浊浪滚滚流淌,黑漆漆的古棺逆流而上,漂浮在黄河中央,它路过了三晋之地,向着青玄的方位逆流而去,但那里是高山,是祁连,是古昆仑,是青天原。
它从燕国的上方,在那片幽暗寂寥的土地上爬过来,从渤海的入海口钻进来,从某个支流河水好不容易偷渡到了黄河这条大哥的怀抱之中。
它还顺道捡了一个溺水的人。
少年剑客趴在古棺上,此时胸膛突然有了气息,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啊!呸!”
一口浑浊的,带着泥沙的河水被吐出,程知远艰难的从古棺上爬了起来,头脑昏沉,眼前看见的光明与晦暗,前者是那炽烈的太阳,后者则是此时面对的古棺。
黄河滔滔,如愤怒的黄龙咆哮奔涌,然而这尊古棺周围的水流都是平缓的,这片江河看到它便给它三分颜面,即使是黄河这条以威严著称的浩瀚水系,也依旧对它退避三舍。
程知远清醒过来了,同时也清晰记得自己刚刚看到的周穆王,自己的精神进入了黄厉之原,那或许是跨越了维度,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穆天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精神中的黄厉原呢!
“嘶嘶!”
黄蛇从程知远的手臂中钻出来,那股冰凉的触感原来是这个家伙的。
赔钱货吐着信子,噗噜噜的喷水,玩的不亦乐乎,它根本没有半点溺水的模样,不过想来也是,这个家伙当初可是住在酒坛天池里的,对于水它应该是天生的亲近。
黑漆漆的棺材显得老旧,程知远坐在这个棺材上漂流,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终于能把一口精气捋顺了,目光眺望远方,同时摸着自己的脖颈。
那剑伤依旧存在,只是下面已经生出新的皮肉;肩头被咬掉的血肉已经恢复,但那些同样的是新生的,看上去白皙且稚嫩。
古棺似乎觉得自己让程知远坐了这么久的便车,应该让他付钱,如果不付,就请下车,所以这个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向着黄河的岸边浮动而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它缓缓飘到了泥泞的黄土前,发出了咚的一声。
程知远走下了古棺,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虽然种植稀疏,但绵延碧翠,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桑麻。
有一座巨大的,巍峨的宫台屹立在桑麻林中,坐落在丘陵上,溪水畔,因为黄河之水从这里出现了部分分叉,所以那些水流显得有些浑浊。
但山溪,依旧清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坐过站的感觉
程知远回过头,那座古棺果然是有自己的意志,它开始退去了,借助水流的行势而后撤漂浮,但这种看起来自然浮动的地方,恰恰是这个家伙最诡异的地方。
这玩意是逆流而上的,现在突然顺流而下,这是骗鬼呢?
但程知远虽然心中吐槽,可依旧在明面上对它行了长长的一礼,虽然不知道这个古棺从何处而来,但在自己落水之后,把自己救起来的,或许就是这个诡异的棺材。
“不知道棺兄欲往何处,可既然棺兄不欲再载我一程,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唯愿棺兄此番逆流而上,一路平安。”
程知远开口,但是说完却自己先笑了起来。
什么棺兄啊,难道和神雕侠侣一样,真是武侠看多了。
棺材自然也没有回应,它毕竟不是那只神雕,于是在顺水飘了一阵,回到了河流中央后,便重新开始逆流而上。
程知远的记忆很模糊,但起码知道自己击溃了徐无鬼,那又是天子剑帮的忙,同样,黄蛇化剑的条件大概也知道了,或许在自己陷入某种极端情绪之后,并且处于生死关头,或者说,已经死了,才可以发动。
这条件过于苛刻了,但如今的两次发动,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必死之局,穆天子剑不出。
周穆王在精神中和自己高声交谈,他说了什么?
他有三把剑,而自己手里的只是“征诛”。
还有威厌,还有最著名的昆吾。
这三柄剑是循序递进的关系,征诛是基础,有力量才能征伐,有阵法才有天下,而拥有了力量与不断的征伐之后,其余的国度自然就会害怕,如此就能用威严震慑他们,最后的昆吾,代表他们心理防线的彻底崩塌,从其他国家,变为自己的附庸。
穆天子剑救了自己,这毋庸置疑,但自己之前却是死了,这一点程知远虽然记得模糊,但能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并没有记错。
意识的回归只是一瞬间,有的时候精神驾驭天子骏遨游原野,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没有见到,模糊的意识被称呼为潜意识,不过在这个时代,或许称呼为“执念”比较恰当一点。
当然,这也是程知远自己认为相当的名词,而且还有一点,这一次的事件,程知远隐隐觉得,可能还有雷书的功劳。
“当世人死,一时三刻之后,有往世神明来救,死人复活,如无事发生,但却要损失一道大运…”
“我缺失了什么?老兄,你能告诉我,你拿走了什么吗?”
程知远自言自语,事实上是在对雷书说话,他知道那位往世神明听得见,但他却不知道,这一次的死而复生,到底是天子剑的功劳,还是往世雷书的力量?
“但其实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我过于惧怕雷书的这种力量了,如果真是它救的我,这表示天子剑并没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还是多亏了雷书。”
“如果不是它救的我,那我便没有损失大运。”
程知远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的气息已经通顺,他顺着桑麻而走,那些桑树是分落在两边的,而桑树的边上一定分布着苎麻田。
一亩苎麻之中必然长着一株桑树。
“嘶嘶…咴儿咴儿!”
黄蛇蹦跶着,从程知远的身上跳下去,结果还发出和呼雷豹、紫燕骝一样的声音,它到处去学其他动物的叫唤声,仿佛这种模仿是很有趣的一种行为。
它钻进了苎麻田中,在里面冒头,碧翠的麻野中有一只蛇其实是很让人害怕的事情,但是这个家伙就是个逗比,虽然也有蛇牙但是却不咬人。
好吧,不咬人,但是咬了仙人。
那个气势非凡的建筑比较近了,程知远打量着四周,他走到苎麻田上,捏起那植物的叶子观看,如果他没有记错,麻,似乎也是虫神说过的八谷之一。
自己吃了青丘稷,那是迫不得已,虽然不知道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变化,但是想一想以前青丘国民都吃那玩意,估计也毒不死。
苏己好像也吃过?
有些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知道徐无鬼没有死,他逃遁了,境界上的差距终究是让他走脱,而甘棠带着亢宿消失在战场中,现在自己和她走散了,紫燕骝呼雷豹也同样找不着了,这都顺着黄河逆流到哪里了?
不知道,所以迫切需要一个人来询问!
而在此时,程知远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不远处,在丘陵外,传来的阵阵歌谣。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那是一个采桑女,她从远处走来,满心欢喜,哼着这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唱诵的歌谣,或者说,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学习到的歌谣。
这是诗经中的篇目。
当然,也可能是她从某个地方,从某些人的口中听闻了这些句子。
这是在说即将和爱人见面的女子,是如何欢喜和开心的,更不断的向还没有见面的那个少年吐露爱意。
她走过丘陵间的道路,一眼就看到了程知远,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她的脸颊顿时有些微红,似乎是因为之前的求爱诗被旁人听到而感觉羞涩与尴尬。
她当然没有料到这丘陵后面的麻田桑野,居然真的会有一个少年站在这里。
但这个时代的女子终究是开放的,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终究是向着程知远走来了。
“那是哪里?”
程知远向采桑的少女询问,而后者却是盯着程知远,在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脸颊上的微红更深了些许,轻声娇柔道:“那是以前的瞽(gu)宗,学礼乐的…”
程知远一愣:“瞽宗…?学礼乐的…”
他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字,随后神情猛然大震!
“西…西郊太学?!”
程知远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在黄河之上走一遭,居然来到了西郊太学!
瞽宗原来是周朝的五个学校之一,就是西边那个,后来因为周天子影响力下降导致教育经费缺失,又因为战争的兴盛而导致云梦宫成为炙手可热的门楣,后来稷下学宫异军突起,周朝五大学校的校长纷纷表示辞职不干,于是无奈之下,五个合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