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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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剑道圣者,逼的其他以剑道成圣的人物,不得不取一个其他的尊讳。
剑圣之名,只给世间剑道最强者。
作为天下剑宗第二的越王,站在他前面的,还活着的人中,只有如今的天子。
确切的说,是天子手中的礼乐之征。
周天子本身没有什么威严了,而岁月之中,也有一个人击败过礼乐之征。
那个人是郑庄公姬寤生。
周桓王算是历史中比较挫的一个天子了,至少勾践是看不起他的。
发动了礼乐之征居然都能被人击败,这已经让人极度无语,虽然有人说,那是因为天子离开了王室洛阳,导致礼乐之征大幅度衰弱的缘故……
或许也有这种因素?
但是周桓王作为周平王的孙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爷爷设了什么禁止的规矩吗?
这个倒是历史遗留问题,大可不必谈论,勾践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极端的烦闷。
他就开始咒骂,从地上骂到天上,声音和雷鸣一般,太学中,祭酒大人的脸色极为精彩,荀操试探着问,要不要把剑圣撵走(劝),祭酒大人便很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荀操很为难:“要不,请进来?”
正在藏书殿门口的程知远打了个喷嚏。
祭酒大人也是心中难受,一位圣人在太学门口鬼哭神嚎,到处骂娘,这真是太过于失礼了。
这传出去,对太学倒是不好了,难保不会出现有心人去添油加醋,说太学又骗钱了。
这种名节上的事情,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比性命还要重要。
头可断血可流,名节不能丢。
祭酒大人觉得很麻烦,知道程知远之前是为了躲避剑圣,虽然不晓得两者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是眼下的情况,也总不能让剑圣老在太学西门骂天……
剑圣骂了一个白昼,至晚上似乎休息了一会,祭酒大人在隔日的清晨去拜访他,然而却遭遇了闭门羹。
荀操不知道祭酒大人和剑圣谈了什么,只知道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祭酒大人怒不可遏的走了回来。
走路生风,龙行虎步……额,总之就是一副极其不高兴的脸孔。
“什么狗屁剑圣,我还要看他的好脸色?老夫乃天子宗氏,干什么要向他这个前夏余孽唯唯诺诺!”
“去!让他就在那里呆着,最好一辈子都别起来了!看给他能耐的!”
祭酒大人拂袖而回,荀操咳嗽一声:“大人,剑圣在咱们西门,这不走的话,难免被人……”
他眨了眨眼,意思是你之前自己说的让他走,不然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打击太学声誉,毕竟圣人出行各地无不是传道授业,哪里有圣人到人家教育机构门口乱骂的。
结果没想到,祭酒大人又是瞪了他一眼。
“被人什么?被人个屁我告诉他!”
他指着外头正是勾践的方向。
“这种混账东西也是圣人,三千年内就没人治得了他,我就不搭理他,让他骂吧,骂破天了反而对咱们有好处,去他爷爷的。”
祭酒大人此时的行为有些失常,痛斥了一番剑圣之后就回去了西学。
荀操大惑不解,但料想祭酒大人肯定是因为太学的事情被羞辱了。
估计是祭酒大人委婉的对剑圣说在太学西门骂天影响不好,然后被剑圣讥讽了。
估计大差不离。
此时的时间,在遥远的齐国,正好是甘棠见龙素的时候。
夕阳西下,远方有两位白衣姑娘对而论道,然而稷下学宫,被两位白衣姑娘讨论的程知远,正站在西门门口,看着远方那片起伏的桑麻田。
勾践还没有走。
关键是他也没进来。
这家伙怎么成了太学的看门老大爷了?
程知远心中疑惑不浅,心道连山剑阵那么简单的东西,自己是一天就悟出来的,眼下虽然做了些改动,但是也依旧是第一变而已。
第一变是叠山。
程知远还没有琢磨清楚第二变“藏山”的关键,不过快了。
第一变实在是不难,知道变数就能求得生门所在,不然眼中尽是死门,在程知远看来,第一变的要意,很直白,就是一个“叠”而已。
等到第二变的“藏山”开始,就有很多人看不清楚数字之间的关系了。
程知远能把“藏山”运用在题目之中,但是还不能运用在剑阵之内,这就和理论是理论,实操是实操是一样的。
理论上不等于实际上。
这剑阵只是打个掩护,怎么一位圣人解了这么长时间?
程知远看着勾践的时候,勾践也在凝望着他。
程知远哪里知道,勾践虽然同样学识渊博,但是他对周易的理解只是片面,三千年都只想着追杀仙人,剑道超绝,哪里会去仔细学习周易。
他又不是以易证道的圣人。
而且哪怕是仔细学习了也没有用。
这天下连至圣都没有看过连山,对于勾践来说,那就更如同解天书一样。
剑阵好破,可阵法中蕴含的道理,是他钻研到现在都弄不明白的。
勾践觉得这简直是对于自己极大的羞辱。
他的手在剑柄上摸索,做着心理斗争。原来身后的八剑,已经有一柄被他拔下来插在了地上。
程知远忽然心中升起警兆。
他连忙缩回头,并且扯回了还在勾着脑袋的黄蛇。
只是下一刻,剑圣已然下了决定。
于是连山剑阵破碎了,被他挥剑砸了个稀巴烂。无数剑气乱窜,最后归于平静。
他四步走出仿佛缩地成寸,顷刻间就出现在太学的西门前!
程知远已经跑了,荀操在门口,此时一晃眼就直接面对了剑圣。
他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前!
勾践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荀操。
然后说出了荀操这辈子都没想过的话。
“太学什么时候招生,还收人吗?”
第三百零六章 七空天,高下礼
荀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在这里,勾践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圣人决断雷厉风行是不假,但您这算是什么要求?
他很为难,但一句话没说,立刻就被勾践一把抓了起来。
“招人不招!”
荀操被勾践这般操作差点弄得背过气去,哪里有这样的人,敢情还要用武力威胁太学,强制去招收他,关键是太学确实是惹不起这位大神。
“这…招人当然是招,太学还缺讲师…缺…如果您不介意,太学当然欢迎您来我们这里讲解剑道…”
荀操心道这种事情应该是让伊篱来弄,剑圣谈论的是兵解剑道之事,和自己这管礼乐周易之变的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剑圣肯来学宫讲道,这自然是大好的,一位圣人来到太学,这意味着太学的本事得到认可,自然有希望能够光复壮大了。
圣人就是行走在世间的招牌,而剑圣更是如此,勾践在太学常驻,那么天下的剑士都会闻风而来。
虽然太学本身并不是军事学院,但是荀操认为,死死守着旧规矩,不懂得变革迟早要被淘汰,礼乐与剑道本身并不冲突,为什么不能放下偏见呢,不过如今倒确实是没有偏见了,毕竟太学连一个学生都没有。
先把人弄来,然后再说其他的。
但勾践接下来的话又让荀操呛了好大一口气。
越王很不高兴:“我去你太学讲学做什么,我问你这里招不招学生!”
荀操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自己脑子被踢了,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他这个上五重的大高手,就这样毫无形象的被一位圣人攥着衣襟,勾践那双赤红的眼睛就像是刚刚流过血一样,配合他略有狰狞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招…招…”
荀操心里就想骂人,就是使劲骂不用讲究礼数的那种。
但是这估计是骂不了的,假设荀操知道骂人的话中有一个操字,那么骂出去骂越王的同时好像也在骂自己。
他被勾践晃的脑袋疼,又不敢动手,毕竟剑圣就在眼前,勾践虽然现在早已经不是越国的君主了,这个越王的头衔更多是叫顺口了,作为剑宗的称呼沿用了,但是他变成了剑宗,正如天子所说,能够自由行动并且还不用对家国负责,勾践已经不用顾忌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了。
虽然还不能完全“无顾”,毕竟人活在世上还是有些牵挂的。
荀操虽然知道勾践不可能在太学这里动手动脚,甚至把自己活活砍死,但是毕竟圣人威严在这里,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太学里不出去,剑圣的时间有的是,随时随地都来蹲,但自己可不能天天躲着他。
而且荀操更不知道勾践这是什么个意思。
不当讲师,要当学生?
这个操作也太骚了吧!
勾践狰狞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荀操没来由的心里一跳,连忙道:“圣人且慢!太学招人是招人,招学生那自然是连年都招人的,但是…但是您…恕罪,恕罪,太学中,恐怕没有人能当您的老师…”
勾践左眼的眉毛挑了一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达者为师,哪里有固定之说,剑道之理虽无上,但我也未曾说其他之道皆是下乘。”
“既然招人,那就好办了。”
勾践把他放下来,那双通红的眼睛内,血气也在逐渐褪去,化为清明。
“走,带我去登记。”
荀操吓掉了下巴,心道您还来真的?
“这…恐怕不行…”
荀操斟酌着开口,勾践猛然转头:“什么不行!刚刚说的好好的,这一把你放下来就不行,你是欠打还是缺揍?”
荀操心中大骂,老子是为你好,但面子上当然不能这样说,很是恭敬,甚至显得有些诚惶诚恐,直是道:“是在下表述有误,其实非是不行,而是不可。”
“是,万万不可。”
荀操苦笑:“这天下间只有讲学的圣人,哪里有成弟子的圣人,莫说太学了,便是稷下学宫怕是也不敢收的,您这论调,着实不合礼数啊。”
勾践皱眉:“我闻天下达者为师,论道无先后,如何就不合礼数了!我闻不知者,故知者自为我师,我若有知者,旁人不知,我自可为旁人师!我是观剑,不是观他们!”
荀操先是点头,后续又是摇头,看的勾践有些窝火,怒道:“讲清楚!”
荀操恭敬道:
“若是太学收了您,那么…天下圣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勾践:“我行我素,我作我事,与天下人何干?自己的事情还未曾理清楚,哪里有空闲管我这个游民?”
“圣人之尊,高高在上,岂能被如此作践,这般便是折辱,剑圣或许不晓中原礼教之重,您若为太学弟子,便相当于太学在天下圣人脸上狠狠吐了口水。”
“届时我太学恐怕要被天下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了。”
荀操说的是真的,春秋战国的礼教甚至蔓延到后来的汉代,人们,尤其是士族以上的阶层,对于礼教与羞辱这方面看的特别严重,轻则断交,中则斩义,重则是不死不休。
这甚至会发生在好友之间,所以说礼仪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要强行共融,冲突往往来自于不理解。
勾践是天下知名的圣人,剑道至强者,而太学若是收了勾践,真的顺应了这位圣人的意思,不管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明面上来说,圣人去了太学,然后成为了太学的弟子。
这绝不是美谈,不会有人说:看,太学的知识多么渊博,连圣人都要在其中为弟子。
这绝不会有人这么说的。
如果太学如日中天,甚至是天下第一大学宫,那勾践这么做,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关键是,太学已经成了“劣质教育”和“腐朽教育”的代名词,如果圣人俯首,那么这意味着……
圣人们的第一反应,这是极大的羞辱,至少是对于圣人这个位置的极大羞辱。
你的意思是,我们各家圣门的教义,道理,知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垂垂老矣的太学?
相反,你太学如今此等末流之家,早该摒弃之道,居然敢收一位圣人为徒,你有何德何能?
你有什么高见!
既然这般,诸子必然大怒,将带卷宗前来讥讽挑战,直至把太学彻底弄垮。
这是地位与名誉造成的翻转与差异,更是在礼教之下不可逾越的红线。
第三百零七章 八方斥,西难进
这就好比一种碗,很美丽,是青琉璃,高士们都喜爱这种碗,但是有一日,一位高士看到一个乞丐,便用这碗盛满了米饭递给他吃,这一幕恰好被另外一个高士看到,于是这位高士回去之后,便把自己所有的这种碗都打碎了。
“莲花已出淤泥而不染,岂能再回淤泥中去?”
荀操以这个故事告诉越王,礼教之中,同等阶级的人,对于同位者的言行举止也看的极重,如果越王甘愿俯首,那么诸圣就会极其不愉,甚至会影响到太学未来的招生。
到时候,不仅是太学,其实越王也会受到影响,会被认为是一个污浊的圣人,不该再存于圣人列位之中,纵然诸圣内也有亲近平民的,譬如孔丘曾经也讨过饭,但是大部分的圣人,都是在至圣开道之后,陆陆续续崛起的。
对于他们来说,圣人是一种阶层。
如果是孔丘这么做,那么就是美谈,会被说为不耻下问。
因为孔丘的地位太高,已经高到不可再高。
如果是墨翟这么做,不会有人说什么。
因为墨翟本身就代表贫困阶层,在一些人眼里,墨家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干什么都不足为奇。
如果是李悝这么做,于是会有人开始抨击他,说他为了制定虎狼苛政,恐怕又要卖首求荣华。
因为李悝作为法家的极圣,触动了很多贵族阶层的利益。
因为这三个的地位与阶层不同,所以得到的评价也不同。
勾践虽然贵为剑圣,但他毕竟是东越人。
东越人,蛮夷也,虽然越国已经是被真正承认的诸侯国,但是楚国这么多年过来,还不是天天被人骂“沐猴而冠”。
某些人天生就有优越感,而当这种优越感固定到代表阶级的时候,性质就会变得很严重。
勾践也听明白了,同时深深的皱眉,随后突然哼了一声:
“这也怕那也怕,那便不要活在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