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1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人便偃旗息鼓,举起了左手。
事实上这个礼谁都知道,左手右手,右手素来是主力之手,故而往往以主称之。
世间的左撇子终究是少。
程知远以一个问题瞬间抓住了自己的主动权,紧随其后道:“那么这里有谁解出来了吗?”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面色皆是一黑,尤其是那些监考,眼中几乎喷火。
但对方话撂下来,他们却无法反驳,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没有解出答案来。
一时之间,有人的目光开始游移,似乎是在寻找龙素,但是出乎意料,素来准时不敢失礼的龙素,此时居然未曾被人找见,似乎她根本没来。
讲学馆外面,甘棠混在涂山氏的队伍中缓步挤了进来,青丘的一百七十四代王苏羡也没有声张,当然他看到齐王法章出现在这里,包括他老婆君王后也在的时候,不免有些震惊。
“有人解得。”
此时诸人之中忽冒出一道声音,罗趾上前,对程知远道:“只是解得之人暂且未来。”
程知远:“那除去那位,在此诸人便无人解出?”
罗趾不语,此时又有一人出列,乃是监考之意,带着一肚子火气:“太学主难道要说,那卷卷宗是出自于汝之手笔么?”
他话是挤兑,但却没有想到程知远直接道:“就是我所写的。”
讲学馆中鸦雀无声,所有人愣住。
程知远平素里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是他知道一点,在稷下学宫,诸子论道之地,如果你不狂妄,便会被别人认为本事不高。
若要镇住这帮人,让他们好好听话,那便要比他们更加张扬。
程知远目光扫过所有人,那些监考的眼神都下意识退了半步,但很快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开始燃起那股跃跃欲试的斗志。
故而程知远此时直接开口:“学宫藏经无数,士子学如斗海,然却被一卷小小竹简困锁数十天,进不进,退不退,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今日来此之人又何止二三数?”
“泱泱圣宫,败于一题,泱泱圣宫,只有一人解得答案?”
“且答案犹是不全!”
诸学子面色尽显羞惭之色。
连罗趾也有些不好意思。
程知远:“周易者,文王之卦也,乾坤者,黄帝之卦也,文王改黄帝之卦衍周易而出,但今日所说之题,非周易,非乾坤,此番我在太学卷宗中所出写的题目,乃是《连山》。”
台下鸦雀无声,此时皆竖起双耳,便是方才有欲开口者,听到连山二字,也立刻住嘴不言。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君子如向矣(二)
《连山易》?!
那应该是在天子的书室内才对,即使是太学也应该没有副本。
但太学主言之凿凿。
稷下的士子们不相信有人敢在讲学馆卖弄虚假的学问。
那既然不是虚假的,便必然是真实的了。
若是连山易,诸人便没了脾气,那毕竟是至圣都没有看过的东西,终至圣一世,他与连山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屏障,而穷天道尊所说的时机,直至如今,孔丘都不知道到底来没来。
齐王法章的目光微微一亮。
连山?
这确实是值得争取的东西,也是足以让人感到讶异与疑惑的东西,世间看过连山易的人很少,虽然大部分人认为古老的易是比不上周易的,毕竟那是文王呕心沥血所做的最新版本…
君王后若有所思,她看向程知远,此时说剑人已经把场面控制下来,并且正在一点一点向着他所想要的方向去引导了。
诸监考中有人道:“若真是连山…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程知远看着那位:“请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上前一步,行礼道:“原鲁国东门氏,东门丹。”
丹,这是一个寓意不错的名字,往往指红色与朱砂,亦或是美玉。
程知远:“在洗耳恭听之前,我想要问一问,你看过今年解出来的前几列题了吗?”
东门丹道:“看过了。”
程知远:“有认真思考过了吗?”
东门丹想了想,点点头:“君子已三思。”
程知远:“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想听一听,先说第一个。”
东门丹再行礼:“利艰贞,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地火明夷。”
东门丹的意思是,第一个问题是问失去了如今的地位与力量,在不可抗力面前失去希望,此时当何去何从,做出什么选择。
他的选择是“硬着头皮继续搞,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总是能挺过去的。”
大致那些话就是这么个中心意思,艰难时期不会常在,他相信总能有拨云见日的时候,并且举例是隐忍,上天坠地,表示落差之大,但是有一点就是主方,也就是他自己,必须要保持一个强硬的态度,不能被这种艰难打的弯腰,否则就不会等到重新出现的希望。
这世上大部分人的答案或许都是这种。
咬咬牙,再坚持一下,或许很快就能见到曙光。
也确实是有不少人做到了,坚持到了,等到了,但更多的人是没等到,然后挂了。
程知远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荀子认为是和程知远、龙素的回答一样,是何天之衢,道大行也,但是程知远此时提出这个问题,就是要问一问这些监考心中的想法,同时摸清楚他们个人的脾性。
东门丹是一个擅长于隐忍自己的人,但他是有自己的底限,不能突破,如果真的打碎了他的底限,那他就会变得没有底限。
这是程知远给这个监考下的定论。
他转向其他人看。
“墨门的罗趾师兄?”
程知远发问,罗趾出面,简单的行了个礼:“天鸣雷,云雷滚,正见天地之情,小人用壮,君子用罔。”
意思是对方的力量虽然无可匹敌,但自己依旧会坚守正道,摆正心态,不为所动。
而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这是雷天大壮卦中的第三阳,意思是小人恃强好胜,君子却恰恰相反,而从墨门子弟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有些不对,所以要进行反向解读。
君子正骨,有气意不退,小人则是懦弱谦卑,但内在不好招惹,会用智慧,看似孱弱的人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强大,我不好过,你也别歇着。
因为如果是正向解读,那么是君子看上去柔弱,但是却不会一昧退避,而此时在墨家子弟口中表述出来,便是君子迎头就上,莽一波和那股力量对着干,虽然风骨意气值得肯定,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这里是小人,指的是没有本领的人。在他这里,君子小人调了个头。
所以罗趾在回答答案的时候,同时也在抨击东门丹之前的答案。
这让东门丹此时眉头皱了皱。
罗趾道:“若无大义则可退,若为大义则可进。”
东门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疯豕不与议也。”
墨家一向如此,如果这件事情是有利于“义”的,那么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如果是不利于义的,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回去做。
就好比胜绰和项子牛那件事情,打仗打一半,墨子听说那是不义之战,同时胜绰是为了高管与金钱才干活的,于是果断把胜绰开除了。
程知远点了点头,此时又有人主动出来了。
“过涉灭顶…凶…”
那是一个儒门的监考。
程知远:“你叫什么?”
儒门监考行礼:“河东猗氏,猗筐。”
大夫不里椁,士不虞筐。——《礼记》
程知远:“你的回答很谨慎。”
过涉灭顶,简单易懂,没有多少弯弯绕绕,就是在说过分涉及这种事情必然会完蛋,小命不保,所以要退,退的远远的,再不履足曾经去过的地方。
改头换面,重新换一个工作或者心绪,从另外一个地方从头开始。
程知远:“泯然与众生?这倒不像是儒门的作风。”
猗筐摇了摇头:“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这是周文王留下的诸卦辞之一,但是这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并不是像龙素曾经赠送给程知远的那句话一样,拥有文王遗留的力量。
那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前进轨迹。
但此时猗筐所说的只是正常的卦辞。
而他立刻就被人呵斥了。
彭鹜面色可怕,怒喝道:“漆雕之儒,其心弱也!妄称君子,实是羞也!”
猗筐回头,冷横他一眼,没有说话。
儒门之内的争斗与派别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彭鹜看人都只是片面,这段时间不少人也都知道他就和平头哥一样,但凡别人说的不合他心意他就要开口抨击。
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
所以漆雕之儒并不是主张退避,而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必要去强行做,除非真的触及底限。
程知远看向彭鹜,这位看起来怼人的功夫是和仲良氏之儒学的,但事实上,他是乐正氏之儒,也就是和曾参,乐正一系的弟子。
第三百四十章 君子如向矣(三)
诸人中,有不合群的声音响起:“既彭鹜师兄呵斥猗筐,不知师兄之答又是如何,可回告太学主,道与众人听。”
彭鹜没有回头,也不管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径直出列,行礼之后道:“客如雷,我如水,天下之动莫过于雷,天下之善莫过于水,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他的大概意思就是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如回头,有路可走的时候便直接冲过去,早到早结束,至于西南,这里面因为周国就在西南方(文王当时),所以往往以西南代表有利因素。
东门丹忽然闭眼,悠悠说了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此话的意思,暗中是说彭鹜心气不高,遇到一点挫折就要回头,居然想以最大的优势避免最大的劣势,人本身就是不顺天地之牵引的,但彭鹜说的是“大过卦”的“上六”,所以就是顺应世难而退,自然被他嘲讽。
因为东门丹的答案是熬一熬,简单来说,他认为坚持就是胜利。
但是这种事情么…
就好像食堂打饭,你总是发现,你站在哪个队伍,哪个队伍就排的慢…而换了队伍的人已经打到了饭…
彭鹜看他,神情不愉快,而另外一边,猗筐道:“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
彭鹜大怒:“你敢诽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源头是清水下游自然是清水,浊水便是浊水。
猗筐是在说,子思也就是那么回事,包括他的老师曾参,曾参不懂得变通,乐正只知道和稀泥,子思一昧的追求诚心,然而门下的弟子却都不分诚心与忌讳,于是源头的水清浊不分,故而教导出的彭鹜也是一样没有清浊立场的人。
彭鹜的性格着实是奇怪,不少人都觉得他应该去仲良氏,不应该去子思一脉,因为这种得罪人的功夫只有仲良氏特别精通。
猗筐摇头:“我说什么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蒿麓此时也站出来,他是荀氏之儒,但是地位当然不是荀子真传,自然也就比不得酆业与司马晴,他之前在学宫解题中有露过面,并且与彭鹜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彭鹜冷笑道:“各位都不认同我的答案?”
“好,好!《穷天》所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非君子之道也?”
“水向低处流,意思是《穷天》所说皆错,水流看似君子实则小人?”
他向前走,面向所有人,踱步开胸,双臂大张,动时肩膀随身环绕:“谁敢出来,站在这里,斩钉截铁,说《穷天》有错?!”
“有没有!”
他的声音提高,化为厉喝,无人回应,彭鹜神情极冷:“既然无人敢说,那为何之前辩论倒是滔滔不绝?”
他转身对程知远,袖抬臂起,掌成虚握,道:“太学主以为此答案然否?”
程知远道:“亦是一种解法,只要能自圆其说,我不带有个人的意见,因为这道题目…嗯?你也想说?”
他说一半,忽然看到自己身边有人举手。
嬴异人开口,他也道:“先生,我虽然未曾见过原题,但是后来被解出的题目,也是放了出去,我也看了。”
蒿麓此时突然开口:“秦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嬴异人转头,面色难看,但是还是行礼拜下,道:“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蒿麓方才开口,只是因为心气不顺,他并不喜欢秦国人,这无关乎他在这场争辩中的立场,所以看到嬴异人,他当然知道这几日的“主角”之一便是他,见到他跟在太学主身边宛如剑侍,便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让蒿麓心里烦闷。
故而方才多说一句,极为无礼,却不料被这小子驳斥了。
蒿麓压下心头不悦,大袖一合,拳拳虚拜了一下,但神情显然说不上多有礼貌。
程知远盯着蒿麓,这时候垂眉目回,道:“异人请讲。”
嬴异人道:“过山雷,敬有畏,可小不可大,飞鸟遗音,宜下不宜上。”
他又想了想,再度加了一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乌云密布不下雨,乌云来自西郊(等待时机,趁机发展)】
雷山小过卦。
程知远心中念叨了一句。
简单来说,嬴异人的意思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困难,并且被打消了希望,那么就从另外的方向入手,不要去干大事,先从小事重拾信心,从小利重新发展大利,因为对方在发难之后,必然骄狂,气焰灼天,此时他最容易忽略自己以往的对手。
当然,后面半句仅限于这个不可匹敌之力的拥有者,是人而不是天。
大致意思就是种田等待时机,山沟沟里攒钱,出山暴兵五十万,一波扫清积怨。
程知远特意看了他一下。
嬴异人道:“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再见此题,犹如吴越之争再现,故心有所发。”
程知远点了点头:“好。”
而嬴异人的答案,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不同于他们的谈论没有实际的对照,嬴异人的答案,有一个切切实实的对照人物。
越王勾践。
程知远之前也未曾细想,但此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