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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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句话,便请庚桑楚离开,而庚桑楚抬头,满脸失望,却又有一丝了然。
“果然不出我所料,夫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愿意为苍生作牛马,夫子既是仙,也是一个人,既有仙的超然,也有人的自私,但夫子的自私,是杨朱的自私,天下不来祸害我,我便也不去祸害天下。”
“可夫子不喜欢小国寡民,但这种杨朱一般的自私之心,又和夫子唾弃的小国寡民有什么不同呢?”
庚桑楚道:“穷天道尊是推崇这种治理方式的,但他只是说可以试一试,可夫子却全盘否定,然而我已经相处了最公平,也是最优秀的解法。”
“夫子以算学闻名于天下,但在这件事情上,为何根本不去计算,而是一口驳斥了我的念头呢?”
庚桑楚站起来:“我来求夫子,其实也是一个希望,只是如今夫子无情的断去了我的这份希望与念想,看来我与夫子共治天下的时代,还远远未曾到来。”
“夫子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点东西,难道不觉得小了些吗?”
程知远忽然一指西方:“西极之外有金仙,着一经时曾言‘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诸佛龙象,你可以理解为你我等五十二仙,也可以理解为白玉京之上的天上仙,代表一种美好的意境,你言我不愿作苍生牛马,然而你又去做过了吗?”
“你如果真的有过躬耕于南阳,牵马于雁门,做过三十年的众生牛马,那你也不会在这里和我大谈理想。”
庚桑楚沉默下来,他大约过了十个呼吸,方道:“为众生作牛马,不是化入众生中,牛马是拉车之物,苍生愚钝……”
程知远顿时摇头:“我若能笑,便要大声笑出来…”
“嘶呱嘶呱呱呱!(发出大笑的声音)”
黄蛇忽然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听到程知远这句话,顿时高高的仰起头,发出类似笑的声音,表示它能代替程知远大笑,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很刺耳,和青蛙一样…
庚桑楚低头:“这便是穆王之蛇?”
程知远拍了黄蛇一下,对庚桑楚道:“庚桑楚,你觉得苍生愚钝,又不想为众生牛马,那你又为什么来要求我去做这些事情呢?”
“你觉得仙人生来便是具备改天换地之使命的吗?”
“所有的仙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庚桑楚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的眼中,程知远拨弄黄蛇的身影,似乎和那个青年渔夫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不久前,在曾经屈子投江而死的那条江水上,那个青年渔夫逗弄着手臂上的鱼鹰,在自己遇到他之后,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渔父”,也是越王找了许多年的“夫差”。
子非鱼,不知鱼之乐。
这是惠子曾与真君的对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仅仅是仙人秋水讲的故事。
或许秋水把这个故事放出来,是有嘲笑惠子的意思,因为惠子曾经听闻仙人天下做了不可解决的题目,故而欲与其比高低,这才有了千年不破的“玉连环”。
用惠子与真君的话,惠子不断的诡辩,真君却说一切都是看得见的。
“谁能了解所有仙人的理想?”
程知远道:“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本事,就好像徐无鬼一般,他的理想是治疗天下的病症,但最后他自己却成了病症之源。”
“杀龙之人,沐浴龙血,最终化为新的巨龙。”
庚桑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程知远问了一个问题:“庚先生,我想问一下,你识得多少个金文呢?”
金文乃是钟鼎之文,也是周朝大篆的类型之一,因为多数用在器皿上,故而代表文字之中的“崇高性”与“神圣性”,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金文是不会在书面上进行书写的文字。
庚桑楚不假思索:“我自幼便认识这些神圣之言,或许是仙身使然,而其他仙人,似乎生来也能直接看懂这些文字。”
“钟鼎之言,乃是通天之语,自夏始,由商承续,再至周,达到鼎盛,而四千七百年前,自平王东迁之后,诸侯开始试图僭越,以郑庄公姬寤生为首者,开始在自己的钟鼎上铭刻超越了世俗礼法的‘某些钟鼎言’。”
程知远:“世间文字三千余,几乎都能化为金文。”
纵然商朝以前已有青铜器,金文之始,实在盘庚迁殷后。初时只有寥寥数字,及至周初,已达千二百余字。商末铸有金文之青铜器日多,然所述仍十分简略,多为铸者或其先祖之名讳。至商亡时,方有文章出现,然其时最长之文,仍仅有四十余字。
及至周代商起,金文渐兴,天子之事,如昭王南巡,穆王西狩等,多有记述。
自平王东迁以降,铁器渐见,钟等青铜乐亦渐多,且亦能铸文于青铜器外侧,故金文所录,已非如当初般,只为王公大臣之事,战功、音阶等,皆有铸录。此时金文被广泛使用,堪称全盛时期。
程知远忽然开腔,这一番话,让庚桑楚浑身一抖,就像是如雷霆灌入心扉,隆隆震荡,让他不能把持自己的心境。
“你知道金文中的天怎么写吗,天字,是一个‘人’的模样,有手,有脚,有脑袋…可另外一个真正的‘人’字,则是一个弯腰之人的侧影。”
“天是人之正面,人则是人之侧面,天即是人,人亦是天,往古之时,伏羲氏窃仙法于天,引道之震怒,然而若无伏羲氏,人间无仙,亦无人。”
“我不见你躬耕于天下,却一昧向着头上去看,好看吗!”
“人之腰不弯,人不立,恐怕一世不得见天。”
程知远:“我是自私不假,但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庚桑楚,你自诩学究天人,楚王殿中,一番毒计,我都为你拍案叫绝,你简直是把东皇太一逼到了死路上,然而你却连腰都弯不下去,看不懂人字,也就看不懂天字了。”
程知远道:“人是弯腰的,当人直起腰时,便是顶天立地,而不是一直低着头,也不是一直仰着头,你在祈求什么?”
“汝!蔽于天而不知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黑白飞熊
庚桑楚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驿馆出来的,只是感觉浑浑噩噩,他被程知远一番话震的头昏脑涨,他再抬起头时,却第一次感觉天空是那么的遥远。
黑夜是万古不变的主题,星辰罗列,如棋子盘镶嵌其上,如同天之道所流出的晶莹泪水,只是还未曾滴落。
那最明亮的北极星,对应着仙人中的‘太乙’,此时的他又在何方,这是无人知晓的。
庚桑楚望着天空,一时之间不由得痴傻了般。
“欲作诸佛龙象,先为众生牛马…”
他喃喃自语,同时不断重复着程知远最后的一句“呵斥”。
【“汝,蔽于天而不知人!”】
一门心思想要依靠天的力量,却不知道人本就与天相同,天与人,一为正一为侧,人弯腰是个人字,抬起头直起腰就是个天字!
迷信于天上的意志,而不重视人间自己的力量,这样的行为,又怎么能称得上“已为众生牛马”呢?
【“我不见你躬耕于天下,却一昧向着头上去看,好看吗!”】
程知远已经失去了愤怒的情感,所以他的口吻都是冷冰冰的,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出的最可怕的愤怒,庚桑楚扯了扯嘴角,说剑人失去了喜与怒,这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两种情感,而他庚桑楚最先失去的,则是“悲”与“恐”。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之窍,仙人破境时有几率灭去一种情感,程知远至如今,已经抵达七重楼,他失去了两种情感。
庚桑楚比较幸运,也有他曾经用某种秘法镇压自己诅咒的原因在内,那种镇压术失败的几率很高,那一次,庚桑楚差点就失去了“思”。
他是极其幸运的,也是极其倒霉的。
他如今只失去了三种情感,第三种是“惊”,比起徐无鬼来说,庚桑楚与程知远一样,极其重视自己的感情,尤其是思之情,他不愿意失去,因为这会让他的理想受到重创。
那种秘法是有反噬效果的,庚桑楚每每集中精神时,便会感觉到气血不顺,精气神明出现阻滞,甚至给他这具仙人之躯,都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暗损。
庚桑楚曾经以为,自己没有了悲恐惊,他就已经所向无敌,人不懂畏惧为何物,就会越发的偏离自己曾经设想的道路,并且走入一个不可挽回的极端。
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这真是极好看的…也只有人间,才有如此美丽的夜空。”
“天上的星星,我死了之后,也会成为堪比北极星般耀眼的光吗?”
庚桑楚感觉到剧烈的失落,他一时之间似乎失去了自己的目标。
他缓缓回头,驿馆的灯火早已熄灭,说剑人就在里面休息。
要回去杀了他吗?
庚桑楚蹦出了这个念头,但转念就掐灭,甚至为自己产生这种念头而羞愧不已。
这是只有徐无鬼那种蠢货才会直接去做的事情。
庚桑楚发现,他不知道黔首,不知道黎民百姓畏惧什么,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活着,因为自己最早失去了悲伤的感情,所以庚桑楚在父母死后,他便再也不知道世间的其他悲伤是何物。
在他的认知中,世间大悲也就是父母离世,但过了三四天,也就仅此而已了。
人如野草,一茬一茬的疯狂生长,八千年的春秋战国,打至如今,天下的人依旧是熙熙攘攘。
“人有什么力量,不依靠天空,人只能躬耕于泥土,天指的是人之中那些顶天立地者……如大羿,大禹,可他们也是逆天者,为什么要吹嘘他们…”
庚桑楚的脚步僵硬,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而夜里走动,到处游荡,幸亏并非秦国,否则现在就会有军队前来把他抓走去吃牢饭。
在秦国,半夜出来乱晃,没有身份证与工作证者(验、传),是犯了游荡罪。
幸好这是楚国,是一滩烂泥,软不拉它,作风松散的楚国。
庚桑楚来到一处郢都附近的山野之田,他恍然惊醒,再回头,郢都的路已经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觉到心中一阵剧痛。
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那种钻心的痛苦几乎让他仙魂都被撕裂,他的双目瞪着,当中血线充盈,浑身颤抖,就像是在数九寒天脱光了衣服。
庚桑楚的手抖着,把自己包裹中,轩辕十四用来羞辱他的女人嫁衣拿了出来,随后哆嗦着披在了身上。
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庚桑楚知道,自己要失去情感了,但这一次没有破镜,只是被说剑人呵斥而已。
他的心绪起伏极其剧烈,也有一个原因,就是庚桑楚曾经用秘法,压制住了“思之情”的消亡,故而这一次,其实也算是反噬之一。
那种秘法,终究不能与仙人诅咒相比,要消除仙人诅咒,或者说真正压制,目前已知的手段,可能实现的,只有斩杀对应的飞熊这一条路。
庚桑楚的眼前花白,他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头大熊,这头熊对着自己歪脑袋,而它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奇怪,居然是黑白相间的样子…
庚桑楚勉强看着它,但他很快发现,这只熊和自己并没有感应。
“傻乎乎的,也不知是谁的飞熊……为何入我的梦里…”
他说到这里,话语落幕,随后彻底失去意识,披着嫁衣,摔倒在山野间的田埂中。
————
驿馆内,程知远忽然惊醒,他感觉到一种感应,奇怪至极,但却又极其清晰!
就像是当初浮游来找自己,上了自己的身躯时的感觉一样!
飞熊入梦!
“我的飞熊?!”
程知远连忙爬起来,他真没想过居然会在这里感觉到飞熊的存在,而且这种奇妙的感觉,看来也不需要寻找了,本来还打算去崂山海质问浮游的…
但是在哪里?
程知远提着剑,此时黄蛇睡得正香甜,被程知远一把抓住纤细的蛇腰,直接塞在了袖子里。
“嘶叽!(发出尖叫)”
————
齐国,崂山海。
浮游身上的锁链越困越紧,身上的鲜血被勒的溢出,他仿佛要被拖入海底深处,但那些锁链又恰到好处的把他定在一个位置,崂山顶峰,那个背负天雷的人,头顶青天,足踏莲华的仙人,依旧冷冷看着浮游在受苦。
而浮游的喊声,杂乱无序,震动天地,那声音是在骂着……
是“太乙”?!
还是…
“李太衣?!”
第四百四十二章 日落于金野
尺捡到了一个活人,只是当他把这个人背回家里的时候,他家的女人发了一通脾气,还以为他在外面又找了一个贼婆。
穿着嫁衣的男人?
尺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癖好,只是从城池回家的路途中,正好遇到神情慌张的嫂。
嫂向他说明了发生的事情,言她家的田埂上摔倒了一个年轻男人,恐怕是国内的士。
寡妇的家中不能收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正好尺回来了,所看到这男人摔倒在田埂边上,脸色惨白,边上还有呕血的痕迹,有些可怜,尺去看了看,发现他的头很烫,出于好心,便把他带了回来。
尺是一个木匠,他的哥哥丰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然而前几年秦楚战争的时候,他的哥哥被楚国军队征调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尺知道,楚国的野人们从军之后,很少有活着回来的,他们一般被作为主力战场上的炮灰,而如今这里的野民,国人,其实也多数是当年逃亡到这里的。
春秋战国的时代,国人与野人要分清楚,野人多数从事农业,远离城池,而国人则是居住在大邑内的人,多数从事手工业与服务业,也指代士人与贵族。
国人可以参与政治,或者说,此时代背景中,不论是周朝还是希腊,国人(公民)似乎都具有投票权,但相比起西方,东方的国人比起公民来说,更具有政治权利,他们甚至可以驱逐国君,群殴到打死相邦,甚至参与国都迁移,这都是在春秋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周礼·秋宫·小司寇》中言:职询万民三政,即“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三曰询立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