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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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酒泉子没有关系。
但酒泉子表示,当初秦商答应要给自己颛孙师的精气神明,但是现在颛孙师根本无法接近,那么秦商死了,他的精气神明难道不能给自己吗?
子思对此只是笑笑,随后出手,轻易降服了他。
酒泉子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奈摄于圣人之威,不敢造次,这次来儒宫,儒家的事情进行到一半,突然接到子思门下的消息,这就让酒泉子很难受。
酒泉子知道,自己来这里,不过是当个“剑架子”而已,不过没想到,居然在最后关头,遇到了离开的,且无比虚弱的程知远。
程知远听完了来龙去脉,却也不恼不怒,依旧依着桃树坐,而酒泉子则是嘿然一笑:“君子死前欲正衣冠,而不能惧,里面的先生好像都说你是小人,你却要在死前行君子之事吗?”
程知远:“大不了再借一次,反正债多不压身。”
酒泉子听不懂程知远在说什么。
他那只毛手抓了抓头,但紧跟着就不再想这些话的意思了。
“行了,人之将死,说遗言吧!”
程知远的目光幽幽,酒泉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位老人。
“小心你的后面。”
酒泉子一愣,他回过头,一只手掌砰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人两手空空,酒泉子眼睛凸出,口脚溢血,那高大的身体被老人提离地面,酒泉子几乎窒息,他奋力提起剑指,丰城剑应声刺向这个老人!
嗡!
剑,止住了!
酒泉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儒家的宝剑居然被对方一指压住了,而那只手掌的力量越来越大,酒泉子双手猛烈拍打老人的手掌,双脚胡乱蹬着,动作逐渐由剧烈……变得迟缓下来。
咔嚓!
酒泉子的头颅歪了下去。
老人松开手,这只高大猢狲的躯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程知远叹了口气。
老人,是孟子!
孟子曾经与自己相遇过,也有缘分。
“子思想要杀你……果不其然有人来了,曾参虽然让你走了,但你虽然赢了,却也输了。”
孟子在儒家的比试中没有出现,连他的高足,圣贤万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知远摇头且很是诧异的回应:“我本来以为,孟子是来除恶务尽的。”
“除恶务尽?你说你是恶吗?”
孟子的语气并不严肃:“能驾驭天礼的力量,这也算恶吗?龙素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斩了儒冠,曾参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与天礼相争斗,恶是相对的,你知道的,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你老师的论点,不是我的。”
“而我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这次的比试,想来肯定有人抨击我了,应该是说我愚蠢……意料之中。”
程知远:“孟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方才那个出手的人,是您吗?”
程知远只是问问。
因为刚刚那个力量,当时影响曾参的无形之人,毫无疑问是仙人。
“不是我,但是有人知道他是谁。”
孟子:“曾子放手了,不是因为他真想让你走,而是他又想不通了。”
“真正抱着匡扶天礼的思想,就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气魄,曾子有的,但他没有走到最后。”
程知远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道:“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
“这是告子的话,他说,人性,好比是柳树,行为方式好比是杯盘;使人性具有仁义,就好比是用柳树制成杯盘。”
“我和他道:你是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还是伤害它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假如说要伤害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那么你也会伤害人的本性来使人具有仁义吗?”
“带领天下人来祸害仁义的,就是这种言论了。”
“曾子是想不通了,他明明是行的天地之礼,是人世正道,可为什么……变成了伤害旁人的事情呢?”
孟子看着程知远:“能动吗,能动的话,跟我来吧,我们去见一个人,在这片远离尘世的桃花源尽头,老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知远:“孟子当前,还有谁能被您称呼为老人的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程知远还是吃力的站了起来,精气神明依旧是干涸的状态,那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走走停停,两侧桃花逐渐落在身后之世。
落英缤纷,夹岸数百步。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仲尼
树叶与桃花落在地上,枯朽的老人跪坐在铺着干草的泥土上。
龙素的双目黯淡,她的口中在念诵一部史书,她在念给这个老人听。
那是《春秋》。
她身前的这个老人是她一辈子追求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浑噩。
老人的边上,同样跪坐着一个年轻人,但说是年轻人,事实上也只是看上去如此,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斑白。
“……当初,郑庄公准备任命高渠弥做卿,昭公讨厌他,坚决劝阻,庄公不听从。昭公即位后,高渠弥畏惧昭公会杀掉自己,就在十月二十二日,杀死昭公而立公子亹……”
这是鲁桓公十七年的事情。
自下而弑杀君主,这在任何一个时代,且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属于无礼无德,且有罪的事情。
这种行为,甚至连小人都算不上了,即使他很有能力,但也不会再有人敢真正亲近他了。
但龙素知道,凡是牵扯到郑庄公的人,都不是记载中所写的这么简单。
《春秋》很长,龙素又背了一部分,她终究停下,询问了一句。
还要背吗?
或者说,背诵春秋的意义在哪里呢?
“千年之后的人,会觉得有意思,但这个千年内的人,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枯朽的老人胸膛微微起伏,过去的很多事情,现在想来,都已经十分模糊了。
礼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原来春秋时候,早已经这样了,但是老人却有些记混了,因为春秋时候,不是还有很多国家,尊奉着礼的吗?
各种出格的事情,都是郑国的问题,僭越也好,崩礼也好……
“你觉得春秋,只是一部史书吗?”
枯朽老人询问龙素:“你的不明白,不解,可以从春秋之中,找到答案。”
龙素用力的摇了摇头。
枯朽老人慈祥的笑了笑。
“来,桓公十七年时,高弥渠杀了郑昭公……”
“你问曾参,问子思,问那些儒家的先生,先问他们,为什么总用约束君子的道理去约束其他人,这是不合理的……就像是告子与孟轲二人对话,对于柳与杯,把柳树制成了杯子,是对柳树的仁义,还是不仁呢?”
“高弥渠,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郑昭公的心思,得出了可怕的结论,他觉得昭公要杀他,于是他先下手杀了昭公,可昭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真正的君子,首先不会以己度人。”
枯朽老人:“可如今儒家的大先生们,却都喜欢以己度人,这是不应该的。”
“曾子尊敬的礼,其实和他自己的礼,又有不同,我不是在说他不忠诚,而是他也和你一样,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小路。”
“齐襄公狩猎时,公子彭生化为野猪自黄泉回来,襄公以箭射猪,猪人立而起,襄公自车上摔下来,伤了腿脚,还丢了鞋子,回去让他的仆从费,去帮他找,费没有找到,襄公就用鞭子抽他,抽的皮开肉绽。”
“费离开时,遇到叛贼,叛贼把他捆绑,费说,我不会反抗你们,然后让他们看血肉模糊的后背,于是叛贼们信任他,答应了他的先行请求,但是费回宫之后,立刻把襄公藏起来,召集人手出去与叛贼搏斗,最后被活活砍死。”
“这是忠君,自古以来,许多……那些读过礼义的人,他们身居高位,却总时做出一些昏聩胆小的事情,甚至不如一个仆人。”
“所以,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他们看不起下面的人,但往往又不如他们有仁义,我游说列国,走了许多年,四问穷天,可唯独这个,我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后来,我懂了……所谓的仁义道德,其实是人心中唯有的,也是万物都有的怜悯。”
“但是这个情感,它往往沉睡,不到最后的时候,不能醒来。”
“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龙素困惑:“所以曾子是错的,他说他已经是天下的君子。”
枯朽老人笑:“不,他没错,他只是还没走到下一步。”
“先做自己的君子,再做天下的君子,最后,再回头审视自己,做回自己,这时候,你已经是君子本身,就不必再做了。”
“每日三省吾身,你看到的,是什么?”
“仁啊,一个人去爱另外一个人,才是仁;义啊,是两只手臂,一个人,不算义的。”
龙素动容,而枯朽老人又慈祥的笑,对她道:“君子坚持的道,很难被人改变,仁义,不是挂在嘴上的东西,礼,也是一样。”
“周公想要的,是天下人都有德,但我年轻时,却拘泥于表面的礼仪而不能见到那简单的真意。”
“他想看到天下为公的世界,那是怎样的时代?与三代又如何呢?”
龙素察觉到了什么,而枯朽老人的声音,把龙素拉去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儒家的简犊上,有刻着一些字。
那是最早的理想啊。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才是儒家的道,礼,不过是实现道的手段而已。
脚步声从远处行近,龙素豁然回首,桃花落下,孟子与神色憔悴且有愕然之色的程知远,出现在这里。
孟轲之所以没有前去白鹿宫,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又奉命回来,奉的正是这位枯朽老人的意思。
老人曾经是天下很多人敬仰的人物。
孟轲更不例外。
“你来了。”
枯朽老人看向程知远,看向这个他在梦里见过的孩子。
“坐,快坐。”
“我要听听你的道理……”
老人想要起来,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边上的叔仲会连忙搀扶他,并且道:“老师,我来侍奉就好。”
枯朽老人失笑:“人之将死,礼亦不能行,泰山将崩,房梁摧折,可新的石匠与木工,又在哪里呢。”
“你是吗?我希望你是,但你的手艺或许过于粗糙。我不是在教导你,我也不是在训斥你,我只是在提出一个建议。”
叔仲会站起来,对程知远进行招待,给他这里铺上干草。
这让程知远倒是有些惶恐了。
“圣人铺席,怎敢如此。”
叔仲会笑:“你连圣人的骨都斩过了,还在乎圣人铺席这种小事吗?我是远远不如曾参的啊!”
程知远摇头,向他道谢,又对龙素颔首,再之后,便向枯朽老人郑重见礼:
“见过仲尼!”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不生夫子(上)
天色从光华熠熠,来到昏沉的日落。
夕阳西下,桃花林中,仲尼与程知远说了很多,而对于程知远来说,这更是一次从来不敢幻想的经历。
仲尼,儒家的开道者,加在这个老人头上的荣光,是后来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天纵之圣,天之木铎,这是此时代中,世人便已经冠给他的称呼。
孔子的最高政治理想是建立“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
但是世间,人们都称赞三代时候的往古之事,但若是真要那些人回到三代的时候,又或者行使三代时候的思想,他们却是十分不愿意的。
仲尼询问程知远,既然他也想创造一个天下为公的世界,那就并不和儒家的至高理想有半点冲突。
那么,那些君王,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
“因为盘剥吧,贵族们习惯了自己的位置,庶人们也甘愿成为庶人,天下就是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来了,自夏启时开始,人间便是死水一潭,只有偶尔,才会绽放出璀璨的波澜。”
仲尼:“是什么时候呢?”
程知远道:“是汤伐夏桀,是武王伐纣的时候。”
“新的事物,新的故事,新的时代,就像是浪潮,但是浪潮总有穷尽其力的时候,最后干涸,消失,融入沙土,沙土的上面,有后浪拍打过来。”
程知远认真的摇了摇头。
“死水是会臭的,但如今的天下,是浑而不臭。”
“因为天下都在变化,列国都有竞争,不想被他人灭亡,那么不想灭亡,就只有变。”
“诸多变法,从此而来。”
“先生想要的,那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天下,不能实现。”
仲尼问:“为什么?你不正外做这些事情吗?”
程知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做的事情,难道仲尼不知道,不明白吗?先生啊!您是明白的,但您缺愿意糊涂。”
仲尼摇头:“我是真的糊涂,糊涂这天下,为什么不能人人相善,正义的道理被摒弃在路边,无耻的道理则高居庙堂。”
“世人追逐利益……”
仲尼失笑,他曾经对一位国君说过,对万民有利的事情才要去做,如果是仅仅对贵族有利的,就不必去做。
但是那位国君却并不这样想。
孟子曾经称赞孔子,敬仰谈道:“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
自人间诞生,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是孔子一样的人物,这个枯朽的,骨瘦如柴的老人心怀天下,却屡屡碰壁,天下人都尊敬他,却不敢用他的道理。
“武王钺说的有一句话,其实也是对的。”
程知远看向龙素,又看回仲尼。
“有的时候,血流漂杵,也是仁义!但是否流血,不是我来选择,而是天下人来选!”
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涉及到改变天下之事时。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未闻有变法成而从未流血之事!”
程知远道:“吴起,李悝,商鞅,申不害,赵武灵王!此间天地,多英雄!”
“以秦为例,旧秦的太阳,是从东方升起,而新秦的太阳,是从西方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