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_沐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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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仍是带着讥讽,好似料足了妹妹的姻缘不过是笑话一桩。
“你放心!我一旦远嫁,就绝不回头,这中原万里,京师皇城,我这辈子都不会涉足!”
宝锦当时毕竟年轻,受这一激,竟将话说绝了,锦渊于是宛然微笑道:“好,如你所愿!”
她敛容正色道:“尔往高丽,当勉之敬之,夙夜恪勤。”
宝锦帝姬垂首再拜,面容却是异样的冷素,礼毕,她起身退到殿门口,外间的命妇正要搀扶,却听高阙之上,锦渊低低唤道:“宝宝……”
她唤着妹妹的乳名,声音低沉,仿佛呢喃一般——
“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京城来……!!”
……
那低喃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宝锦不禁打了个冷战,抬眼望天,却见一轮明月被云遮掩,小巷中一片黑暗。
她想起那最后的一句叮咛,不禁蹙眉。
经过了这许多世事,她再也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女,如今想来,那一句,或许不是诅咒,而是——
“难道,她已经预料到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才故意激我?!”
夜风吹拂着她的秀发,那惊疑不定的低喃也消逝其中,了无痕迹。
宝锦一路疾奔,回到教司坊时,天已拂晓,她望了一眼窗前悬挂的红丝带,心下不禁一沉——
这是供人挑选,接客侍夜的标志!
终于来了!
她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将季馨轻轻推醒。
“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她凝望着季馨,黑眸中深不见底——
“你现在就去北边侧墙,有人在那里接应你,时间紧迫,我的计划是……”
季馨匆匆离去后,宝锦将榻上被褥打乱,又换过一身衣裙,将发髻打散了,一头青丝直直垂落身畔。
她坐于妆台前,对镜缓缓梳着,仔细想了一回,又在唇上点了嫣红,苍白面庞上平添了一道魅惑。
她暗自算着时间,不多久,便听门扉砰的一声被撞开,一道轻佻声音大笑道:“听说到了新货色……这便是姑墨国的公主了吗?”
终于来了……
锦衣青年长相不差,眼下的青黑肿胀,却显示了酒色过度的颓靡,他径自走了进来,双眼上下打量了几眼,撇嘴道:“姿色不过尔尔……”
“你是谁?!”
宝锦受惊地瑟缩在墙角,那人一对上她的重眸,只觉神魂颠倒,那清秀容颜分外妖魅,那一道嫣红唇色,几乎让人色授魂予,。
他饥渴地舔了舔唇,上前便把少女从角落拽出,抚摩着她腕间的白嫩肌肤,他得意笑道:“你不过是亡国的俘虏,落在这教司坊里,天生就是侍寝卖身的,装什么清高?!”
宝锦拼力挣扎着,却无奈势单力薄,强被那人纳入怀中。
“原本跟人打赌,才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真找到块宝!”
那人因手间肌肤的细腻而啧啧称赞,他把手伸到宝锦胸前,就要扯下——
“住手!”
一道低喝在门前响起,那人回头看时,宝锦奋力厮打着,从他手中挣脱,仿佛受了惊的小兽,朝着门外便跑。
铁一般的臂膀将她拢住,温暖的大掌轻轻拍着背,那熟悉的声音,仍如初见时那般清朗醇厚——
“别怕,是我!”
她抬头看去,不禁珠泪莹莹,“云时!!”
她轻颤抖着,害怕而依恋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云时感受着怀中人的瑟缩和恐惧,仔细替她拢了凌乱的衣衫,“别怕……我来了,什么也不用怕!”
他转过身,冷冷扫视了那纨绔子弟,“你是王尚书的儿子吧!”
“你是……靖王殿下!!”
那人正待发怒,却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勉强笑道:“听说教司坊北曲来了新的清倌人,我来尝个新……不知这是您的人,得罪得罪。”
云时听着这刺耳的清倌人三字,不禁大怒——
“滚!”
他低喝道,看着那纨绔公子狼狈而去,正想安慰怀中佳人,却只觉得臂上一凉,却是一滴清泪滑落。
“你的侍女跑到我府上哭求,我这才知道,于是急着赶过来……”
他声音低沉,感觉怀中的颤抖加剧,心中大痛。
“你不该来的……”
宝锦哽咽着,垂下了头,“你能救我一次,救不了这命……”
云时手中一紧,仿佛下定了决心,毅然抬头。
****
“靖王殿下,不是小人不开窍,这位……玉染姑娘,乃是罚没的罪人家眷,不是用银子可以赎身的。”
管事被那冷眼一瞪,顿时冒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来。
云时眼中一黯,想起皇帝的残酷,于是咬牙道:“那么把她放到南曲去!”
“殿下哪,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南曲都是名噪京城的才艺大家,她会什么啊?!”
管事仍然叫苦,却不如方才那般坚决。
“我会拂琴……”
宝锦低低道。
“那也是雅乐……宴饮之时用不着的!!”
管事急得要跺脚。
“五日后,是我姐夫的生辰大宴……”
云时眸光微闪,沉静说道。
“首辅大人的寿宴!”
管事顿时一惊,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丝竹女伎都准备好了……”
“我们厌烦了那些庸俗丝竹,就想听雅乐!”
云时微微一笑,悠然说道。
管事对上他含了威压的眼,再无一言,只是称诺,“那就让玉染姑娘去吧!”
宝锦垂下头,唇边露出一道浅笑,清冷,然而诡谲。
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第八章 琵琶
暮色刚至,首辅徐绩府邸上便已灯火辉煌,一派喜气。
正室云氏静静谛听着院外的歌乐沸响,丝毫不为所动,指间的佛珠却是越转越快。
“娘……女儿命薄,再不能长侍膝前了,明日我便去白云庵修行,再不入家门一步!”
她身前的碧衣少女不过二八,眉间漾着深愁,说话间,已是泪落如雨。
“你是要逼死为娘么?!”
云氏低低说道,声音几近凄绝。
云时在旁坐着,也不禁为之动容,他开口劝解道:“何至如此?姐夫虽然热衷仕途,却也不会全然无情,宴饮过后,我再找他细谈!”
“阿时,你还不够了解他的为人……”
云氏夫人苦笑着,双眼徐徐睁开,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姐夫在景渊帝手里并不得意,几个阁臣里,就数他无足轻重,如今却凭着迎从今上的大功,乍然成为宰辅——他心里何曾不知,今上是用他来暂时过渡,以安人心,所以,他要上串下跳着,为自己构织人脉靠山。”
“所以就要拿亲生女儿的姻缘来作践么?!那个王尚书的儿子臭名昭著,我死也不嫁!”
她女儿低泣着,言语之间,对父亲满是怨愤。
喀嚓一声,云夫人手中的佛珠仿佛也受不住这窒息的气氛,竟碎裂两半。
“我不会让他为所欲为的!”
云夫人森然道,美眸中闪过一道厉芒。
“大姐,你要做什么?!”
云时不禁一惊。
“他这几年偏宠侧室,又因她生了个儿子,越发肆无忌惮,把我们母女视如芥草……”
她微微冷笑着,声音越发怨毒,“且等着……”
云时看这架势,知道姐姐不会坐以待毙,于是轻叹一声,也不再劝。
“无论如何,场面上还是先应对过去吧——前院正是宴酣之时,你要让那女人继续鸠占鹊巢,与姐夫并肩齐坐吗?”
这一句果然奏效,云氏咬牙不语,半晌,她起身更衣,又吩咐身边心腹丫鬟道:“替我去取那左侧第三格的药瓶。”
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带出隐约的阴冷。
云时陪伴长姐来到前院,却见高堂之上,两排鹤顶寿花的金丝蜜烛,燃得堂上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满堂皆是簪璎显贵,奇香氤氲间,黑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上了珍馐佳肴,宾客们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
那王尚书家的公子酒意上涌,正在高谈阔论,他眼神甚好,跟几个纨绔权贵一阵耳语后,竟似在指点着乐伎行列。
不好!
云时眼色一冷,只听有人高声笑道:“教司坊调弄的好丝竹,却不知那屏风之后藏有何方佳人?”
却是当今皇后的亲弟,云阳候孙世!
这是个走马章台,倚翠偎红的纨绔领袖,他这一声,许多权贵子弟趁着酒意,连声应和。
“来啊,撤了屏风!”
云阳侯一声令下,众人眼前为之一空,只见轻纱尽处,却有一白衫女子垂首抚琴,意态沉静,
千百道目光朝她射来,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越发显得神秘。
“原来是姑墨国的公主!”
云阳侯听着王公子一阵耳语,不由兴趣更浓,于是命她抬头。
那如墨如雪的重眸,让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有自惭形秽之感。
云阳侯最快恢复过来,他大笑道:“可惜啊,帝王家的重眸,竟生在一个教司坊的奴婢身上,这下仙子成了贱籍,可真是有趣的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兴致更高,“抚什么琴,太没意思,来啊,换一柄琵琶!”
琴筝乃是雅乐,即便是国君亲奏,也不算失礼,可琵琶却是倡优之物,身份高贵者从不为之,众人口中不语,心中却都雪亮,这是存心折辱这位亡国公主了!
云时双眉一轩,正待发作,却听那边遥遥应道:“如此也罢……”
宝锦低低叹了这一句,也不推辞,接过使女递来的琵琶,端坐试了音,侧身跟鼓师低语几句,终于开始。
她轻击琴首,轻捻慢拨琴弦,鼓声轻细相和,初时和煦,宛如春日笑语,渐渐的,长轮琴弦越急,,似乎边关的金鼓骑师奔涌,隐隐引人忧虑。
此时琵琶转调越发凄厉,百万铁骑扑面而来,盛世良辰一宵而灭,国破家亡,妻离子散,诺大世间,万千繁华都在这一瞬销尽,声调之悲,闻者几欲肝肠寸断。
金戈铁蹄的践踏之中,苍凉悲郁,逐渐低沉,人都以为将尽,却见她素手泼雨般急拨,三声连煞,竟是孤注一掷的决断振奋,仿若一位盖世英雄重转乾坤,轰然声动天地。
此时众人已听得目瞪口呆,满座为之失色,有人心神不稳,将酒盏掉落于地,清脆一声,却也被这穿云肆虐的琵琶声压过,
此时琴弦突然崩断,这雷霆之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满座仍是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彩声大作。
如雷的喝彩声压过全场,后堂中却有人轻轻鼓掌,赞道“大善!”
主人徐绩坐于正中,正听了个真切,顿时全身一颤,连玉箸落地都浑然不觉,眼中浮上了敬畏谨惧之色——
“他”竟然来了?!
他几欲回头叩拜,却强自抑制住了。
“今日闻此慷慨之音,实在是大幸……”
仿佛有些心神不宁的,他赞叹道,又看了一眼宝锦,温言问道:“你师从哪位?”
“不过是家父的言传身教……”
宝锦低声道:“若非亲历,哪得如此之音?!”
第九章 杀局
首辅徐绩眉头一皱,想了她的身世,于是强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赏赐,又唤过别的舞姬,“绿腰”之后,又舞“霓裳”,堂上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如此欢宴,到了中夜,众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场中略见稀疏。徐绩瞥了眼两旁,只见正室云氏目光阴郁,不发一言,侧室沈氏却是娇媚轻笑着,正转头与潞国公夫人低语着什么。
他咳了一声,再不愿去管这些明争暗斗,满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轻轻掌声——
难道“他”也对这亡国公主有兴趣吗?
也许,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然而观此女言行,却又并非温柔驯服之辈……
他又想起皇后的赫赫威仪,,顿时心乱如麻,好半晌,才暗自道:不管如何,总是有备无患。
他起身朝内院书房走去,一边吩咐管家道:“请那位玉染姑娘过来一趟。”
*****
“说起来,姑娘也是王家贵裔……沦落到教司坊那种地方,实在是委屈你了!”
徐绩长叹一声,看了眼下首的白衣女子,见她垂首不语,又试探地问道:“姑娘难道不想从那火坑中脱离吗?”
“命该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宝锦低声答道,垂下的青丝遮掩住她眼中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心中一阵快意。
却听徐绩又道:“今上仁慈,姑墨王心怀前朝,不肯降服,才有破城灭国之难,你可要思量清楚。”
他望着垂首安然的宝锦,斟酌着词句道:“假若宫中贵人愿怜悯于你,姑娘意下如何?”
原来是来拉皮条的!
宝锦蓦然抬头,打断了他未尽的游说,她目光清冷,幽然暗莹,冷笑道:“姑墨国的事,不劳大人操心,倒是大人你手上染着主君和同僚的鲜血,暗夜梦回,难道不会亏心于鬼神吗?!”
“你大胆……!”
徐绩不禁大怒,却正对上宝锦冷笑轻睨的重眸,顿时身上一震,“你……你到底是谁?”
宝锦款款起身,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徐绩仿佛被那重眸卷入无限梦魇中,只是不住轻颤。
“锦渊姐姐惊才绝艳,谋算无漏,若不是你将京畿守军调离,她怎会落入不测之地?!”
宝锦咬着牙,一字一句,凄厉有如杜鹃啼血。
“我元氏三百多年的江山,竟被你这小人毁于一旦!”
她怒不可遏,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飘散,仿佛幽冥中伸出的鬼魅之手,要将这叛臣拖下无底深渊。
徐绩凝望着她,颤抖有如筛糠,此时心中才闪现一个淡忘的名字——
“宝锦帝姬……!”
他勉强辩解道:“景渊帝乔装男子,矫取帝位,本就是颠倒阴阳,她执政暴虐,惹起民怨鼎沸,我不过是顺应天理!”
“住口!你为了一己私欲,叛卖主君,也配谈什么天理!”
宝锦唇边几乎滴下血来,她将徐绩逼入墙边死角,静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