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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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云舒歌会铤而走险,他甚至派了一支金沙卫队暗中保护这位中扈国的大殿下。
可是让慕曳白没有想到的是,云舒歌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和他见面。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见云舒歌呢?
只是他不能去,也不敢去。
然而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去了……
南瞻国黎都官舍内,云舒歌已经是第五天没有进食了。
自打出生起便锦衣玉食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磨难。
此时的他,身体已是十分虚弱,只能静坐在卧榻上闭目养神。
若是放在过去,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也会有那么一天,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仙童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乖乖地守在门外,不敢进去,更不敢离开。
突然,寝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仙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云舒歌听见沉重而错乱的脚步声,知道来人不只是仙童,缓缓抬眼看去,看到的却不是御林军,而是两名金衣金甲的金沙卫。
云舒歌当初来南瞻国的时候,曾经在去往官舍的街道上见过一次金沙卫,也知道他们是慕曳白的亲卫,犹如在无边无际的寂夜中忽然看见了一点星灯,不由得心中一颤。
仙童小心翼翼地来到云舒歌的卧榻前,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震晕了他们的这位已经十分虚弱的大殿下,低声说道:“殿下,这两位将军是慕曳白大殿下派来的,一定要见您。”
两人也来到云舒歌的卧榻前,各自恭敬地做了一个揖,其中一人说道:“舒歌殿下,我们大殿下想要见您一面,我们二人是奉了大殿下之命特意过来接您的。”
云舒歌强撑起了精神,有气无力地道:“他终于肯见我了吗?”
那人道:“大殿下不方便亲自过来,但是我们可以带您过去。”
“好,我这就跟你们走。”说着,云舒歌便要起身。
那人又道:“不过您得先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云舒歌冷哼一声道:“什么条件?”
另一人进来时手中提着一个锦盒,此时正从锦盒中端出一个雕花青瓷粥碗,碗里盛着满满一碗米粥,双手送到云舒歌的面前,道:“请舒歌殿下先喝了这碗粥。”
云舒歌一听这就是所谓的条件,不由得有些诧异,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为了骗我进食,故意说谎?”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环,双手递给了云舒歌,道:“大殿下说如果舒歌殿下怀疑,只需将这块玉环交于舒歌殿下过目,舒歌殿下见了自然会相信的。”
云舒歌接过玉环,竟是那块慕曳白曾经要送给自己的佩玉伴生。
这块玉环是和慕曳白一起降生到这个世上的,一直被他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绝对不可能拿作儿戏,云舒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将玉环揣进怀里,接过那碗粥,便要去吃。
仙童慌忙道:“殿下,万一这粥里被下了毒该如何是好,请让仙童先吃一口,若是无事,殿下再吃也不迟啊。”说着,便要去接下云舒歌手中的粥碗。
云舒歌自然是不相信这粥里会有毒的,但见仙童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又想到他这几日陪着自己,也没有吃多少饭,于是便把粥递了过去,道:“好,那你先吃,不过只准吃一口,你若是饿了,自己去厨房里弄吃的去。”
仙童连连点头,却是一脸的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吃了一口,觉得还挺好吃,等了半晌,肚子没有出现疼痛,口里好像也没有出血,大喜道:“殿下,这粥没毒,可以吃。”
云舒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粥接了过来,快速却不失雅正地吃了起来。
云舒歌太久没有吃东西了,所以一时间不能吃得太多,也不能吃得太厚,这碗粥里添加了五种滋补但温和的药材,对于现在的云舒歌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好了,我已经吃完了,现在可以出发了吧!请两位将军带路,我这就随你们去洗云裳。”
云舒歌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那只空空如也的青瓷粥碗展示给面前的两人。
一人接过碗放回锦盒中。
另一人却道:“舒歌殿下误会了,我们不需要去洗云裳,大殿下已经回了黎都,此时正在别馆恭候舒歌殿下。”
云舒歌惊道:“什么,你们大殿下从洗云裳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已经回来,为何还一直不愿见我?”
那人道:“舒歌殿下又误会了,一个时辰前我们大殿下方才抵达黎都。”
一个时辰,正好是熬煮一碗药粥的时间。
一个时辰前方才抵达黎都?难道慕曳白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见自己?
当初云舒歌决定以绝食来要挟慕曳白见自己的时候,也只是希望慕曳白能够让自己去洗云裳见他,毕竟现在东胜国的战局依旧处在十分紧要的关头,慕曳白作为这次战争的统帅,定是分身乏术。
而且从洗云裳到黎都,一路上更是危机重重,万一遇上东胜国的残兵流寇,其危险可想而知。
然而,既然慕曳白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既然他愿意见自己,云舒歌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立刻见到慕曳白。
然而毕竟断食了整整五天,云舒歌现在的身体来不及完全恢复,虽然心里着急,奈何脚下却不听使唤,只能慢慢地移步,几人缓缓来到官舍大门。
官舍外停着一辆马车,还站着几个金沙卫。
仙童见自家的大殿下上了车,便也要跟过去,却被金沙卫一把拦下,坚决不允。
云舒歌示意仙童无需担心,让他乖乖地回官舍里等着自己。
无可奈何,仙童只能站在官舍前,目送着那辆载着云舒歌的马车渐行渐远。
可能是为了减轻一路上的颠簸,队伍走得并不是很快,似乎过了很久马车才终于停下。
那碗粥中的药材都是上好的珍品,再加上云舒歌的身体本就比常人健硕许多,此时他的体力也恢复了十之七八。
两名等候已久的侍官远远地看见了马车和卫队,赶紧趋步迎了上去,朝着那辆坐着云舒歌的马车作揖道:“舒歌殿下万福,请殿下随卑职这边走。”
云舒歌下了马车,穿过一条曲折的幽径,跟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庄园,一阵阵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云舒歌觉得这味道很熟悉,猛然间想起,这不是他刚来南瞻国的时候,在火神山下的落秋园闻过的香味吗?
只是当时自己是偷偷地翻…墙而入,而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又加上夜色迷蒙,所以一时间竟没有认出。
当时的自己偷摸鬼祟,尚且是自由之身,而今正大光明,却已成了阶下之囚,真是莫大的讽刺。
两名侍官带着云舒歌来到了落秋园里的一处庭院,然后便转身离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凉风习习,只有几点微明的灯火在清幽的月光下闪烁跳跃,仿佛倏忽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好久不见。”那声音温文舒缓,却遮掩不住隐藏其中的几分疲惫,是从庭院的另一边传过来的。
云舒歌朝着声音的来向转身看去,只见竹林隐约间一个高大俊拔的身影正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你终于肯来见过我了!”云舒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当初我满心欢喜地从昊京赶来黎都参加你的大婚,曾经想象过很多种我们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你依旧还是高高在上,而我……却是折了气概、丢了光彩、失了体面……”
寒夜又陷入了凝滞般的死寂,每一缕月光都仿佛负着千钧的重量,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初的天涯咫尺已然变成了咫尺天涯。
似乎过了好久,慕曳白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字。
云舒歌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曳白兄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慕曳白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比往日清瘦了许多。”
云舒歌见慕曳白答非所问,又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要说吗?”
慕曳白却反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云舒歌无奈地笑了笑,道:“好,那就让我来问你。为什么将我们囚禁在官舍?为什么发动对东胜国的战争?为什么背信弃义?”
他的目光炽烈如焰,仿佛就要洞穿被视者的灵魂。
慕曳白知道他定会被云舒歌诘问和责难,也做好了承受一切暴风骤雨、飞戈流矢的准备,可是面对云舒歌突然射来的三只利箭,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形色的他还是忍住不转过头去,把目光从云舒歌的双眸移向远处竹影斑驳的石墙。
慕曳白轻声道:“囚禁你们,是为了在攻打东胜国的时候,使其他部洲因为有所顾忌而不敢轻易从旁掣肘;发动战争,一是因为王命不可违,二是因为父命不可背;至于背信弃义,我从未向人许诺过什么,又何来背弃之说?”
云舒歌冷笑道:“你借迎亲之名行攻占东胜皇宫之实,难道不是对东胜国、对东胜国公主的背信弃义?”
慕曳白却依旧一副坦荡君子,道:“我在攻下东胜王宫那夜就已经说过,只要姬瑶公主不弃,我还是会娶她为妻。”
云舒歌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笑,道:“曳白殿下的这番义正言辞,倒让我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当年大荒泽围猎,东胜国的姬怀瑾突然死于蛊毒,可是也与你们南瞻国有关?”
慕曳白心下微沉,声音里却依旧听不出一丝起伏,“我若说是无关,想必舒歌殿下也不会相信吧。”
云舒歌冷言道:“所以还请曳白殿下姑且再做一次坦荡君子,与我这个阶下之囚开诚布公。”
慕曳白冷然一笑,顿了片刻,道:“姬怀瑾之死确实是我南瞻国所为,早在三年前我就让人在姬怀瑾的体内下了蛊毒,至于是何蛊毒,想必不用我说,舒歌殿下早就知道了吧。”
云舒歌道:“尺蠖九蛰,顾名思义,此蛊可潜伏在宿主体内长达九年而丝毫不减毒性,只待下蛊之人一声令下,便可令宿主蛊毒发作,暴毙而死。”
慕曳白:“没错,当初我之所以会选中此蛊就是因为他能够和宿主长期共存。”
云舒歌:“所以这三年里你迟迟没有行动,就是在等一个时机。直到那夜姬怀瑾和魏宣仪因为狩猎之事恶语相加,反目成仇,你知道你要的时机终于来了。姬怀瑾一死,魏宣仪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而我们中扈国作为东道主,也定然难辞其咎。东胜国与西牛国之间的梁子是必然结下了,而我们中扈国如果将魏宣仪交给东胜国,必然会被西牛国所怨恨,可若不交,又势必会引起东胜国的不满,如此两难境地,怎么看都是一场死局。”
慕曳白淡淡地说道:“可是即便是一场死局,到了你云舒歌的手里,也变成了活局。”
云舒歌冷笑道:“所以,打破了你们南瞻国的如意算盘,害得你们不能坐收渔翁之利,害得你们还要重新布置一盘联姻的大棋,曳白殿下应该很恨我吧。”
这是一句肯定,而不是疑问,云舒歌不需要得到任何的回答,虽然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回答。
如今看来,当年在洗云裳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慕曳白一手安排的,其中就包括东胜国的那两位牛氏兄弟之死。
然而事过境迁,尘埃落定,他们一个心知一个肚明,便也没有了全盘托出的必要。
此时云舒歌的双眼已是猩红,只能轻轻地闭上眼睛,努力抚平汹涌的波涛,片刻的沉寂过后,方又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攻打中扈国?”
慕曳白有些愕然,当初他的弟弟慕无涯就曾经提出在攻占下东胜国后,一鼓作气进攻中扈国,但是被他以不可穷兵黩武、时机尚未成熟为由坚决否定了。
虽然他的父王未置可否,但也只是暂时忌惮于中扈国的强盛国力,毕竟中扈国不像东胜国那样内乱不断、国力衰弛。
可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的父王想要攻打中扈国,他又该怎么办呢?
云舒歌见他没有回答,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将我一直扣留在黎都,以作为将来攻打中扈国的筹码?”
慕曳白重新看向面前的这个人,缓声道:“我可以现在就放你和你的使团离开,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派一队金沙卫护送你安全抵达昊京。”
听慕曳白这么说,云舒歌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这位曾经被他视为知己的同窗挚友了,道:“放我离开,你不怕你的父王会迁怒于你吗?”
慕曳白却淡淡地说道:“他不会的。”
的确,慕曳白拥有一支十万之众且只服从他一人之命的私人卫队,他是一个政治家,更是一个军事天才,他可以指挥百万雄师如棋走沙盘,他可以用阴谋阳谋、铁血怀柔在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就把一个偌大的东胜国吞噬殆尽。
慕之云对他向来是寄以厚望的,而且慕曳白也从来就没有违背过慕之云的意愿,如果慕曳白真的做了什么与慕之云的意愿背道而驰的事情,那就一定是他非做不可的,慕之云只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舒歌冷哼一声,道:“可是我若接受了曳白殿下的慷慨施舍,哪天我们在战场上相见,我岂非要为此退避三舍?”
慕曳白道:“这是我自愿为之,你并不欠我什么,又何须退避三舍。”
云舒歌:“所以上一次我在火神庙遇见的那位所谓的火神大人,是不是也是你请来的?”
慕曳白眼睫微颤:“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想凭一个莫须有的火神就把我云舒歌骗走,慕衡,你自己应该都不会相信吧!”
慕曳白没有说话,他确实不相信,可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云舒歌没有再看那张冰冷如霜的面容,转而望向挂在半空中的那轮如盘的银月,“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手如足;谁无夫妇?如宾如友。征战杀伐,尸骸遍野,虽得天下,功不补过。草木凄悲,孤魂何依……”云舒歌的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却又是那般的凝重哀伤。
慕曳白怔住了,这不是他之前在落秋园时写下的吊文吗?
他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