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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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继。”宋谦终于出声。
他微微颔首道:“属下在。”
“商州暂且交予你,就和正卿在的时候一样,绝了这里人的言路,在没有收到我和正卿的信件之前千万不要做任何事,只要守住这里就好。”
现在汝州已经有豫北派来的兵镇守,长东和豫北暂时也不会有事,只希望京都千万不要闹出事端来。
“是。”许继应了一声说:“不过宋公子,您要去何处?”
他说:“有些事要出去,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话。”
许继点点头说:“属下遵令。”
他挑了个快马直奔京都,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谦到了京都已是午时,他顾不得身子发热滚烫,直入国士府,刚进去管陶便迎了上来,脸色极为凝重:“公子。”
“国士下狱多久了?”宋谦急问。
管陶说:“昨日的事。”
“而且我听说皇上找到了当初太子府的侍奉太监,说是当初先太子遗孤是镇北王暗中救下的,宣旨将他诏进宫去了。”管陶已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一晚没睡了,脸上尽是疲惫:“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外头的人都说要变天了。”
宋谦感觉自己出气都发热,他问:“刑部现在何人坐镇?”
“侍郎之位没动,但尚书的位置是中书令推举上去的一个叫做梁鸿的人。”管陶答。
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尽办法搜罗消息,不管大的小的丝毫不敢漏掉。
“你试着去见老师了吗?”宋谦定了定神问。
管陶说:“去过了,可那梁鸿实在不通人情,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让见,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可国士分明什么事儿都没犯,怎么好端端的就会被抓起来呢?”
宋谦不能跟他说先太子的事,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管陶,照顾好府里的人,我去看看。”
“公子,你要小心啊。”管陶不放心的嘱咐着:“府中不能再出事了。”
他抿抿唇说:“放心。”
京都好像忽然间成了座空城,人人自危,关着窗户头都不敢露,宋谦收回目光,心想他既然沿路都没有听到李衍的消息,那他应该还没到,想到这里他的心微微放下了些。
“宋谦求见梁大人。”他还没进刑部便被外面层层包围的人挡住了,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此处,语气平静:“烦请通报。”
宋谦的名字在这京都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高高在上,地位斐然的国士之生到罪臣之子,这命也堪称传奇了。
外面的人交头商量了片刻才派了个人去通报。
梁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满脸的正气,站在人面前都会有一种逼人的感觉,他看到宋谦说:“宋公子,请回吧。”
“梁大人,我只想见见老师。”宋谦微微作揖说:“别无他意。”
梁鸿说:“宋公子,国士并未受到严刑,我尽量以礼相待,只是现在事情尚未明了,我实在不能违背皇命放人进去,还请宋公子体谅。”
“那李将军呢?”宋谦问:“他是否也在邢狱待审?”
梁鸿摇摇头说:“李将军被皇上召进宫去了。”
“多谢梁大人。”宋谦看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也知道今日是不可能轻易见到周青云,便没有死缠烂打,随便问了几句便回府了。
“管陶。”宋谦在石椅上坐了会儿忽然出声。
管陶忙正了神色说:“公子请说。”
“你派人去城门口看着,要是见到李侍郎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截住他,把他带到国士府来。”宋谦声音有些急:“快去。”
☆、狂雨
管陶忙应:“是,公子,我这就去。”
李衍骑着马赶了一路,额头上热的都是汗,他冲着城门策马而进,管陶远远地看到他站在路中间张开双臂挡他:“李侍郎,停下!”
“吁——”李衍用力一拉马缰,马仰头长啸一声,前蹄上抬,这才停了下来。
“管陶,你怎么在这里?”李衍皱眉。
他忙说:“公子让您务必先去国士府,勿去别处。”
“豫之回来了?”李衍问了一句,看到管陶点头后二话没说驾着马去了国士府,风尘仆仆的进去,看到宋谦还在石凳上坐着等他,他这才出声:“豫之。”
宋谦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人也有些重影,借着阳光他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个羞怯的笑来:“正卿来了?”
“又病了?”李衍手里握着马鞭,迎着阳光走过来,不说话,先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靠在李衍怀中,只觉得热气缓缓的传到自己胸膛,宋谦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累吗?”
“不累。”李衍抬起手覆在他发上轻轻拍了拍说:“辛苦你了。”
宋谦眸中晕上了些泪,像是很委屈似的靠在他怀中说:“你不相信我——”
“我何时不信你了?”李衍一路沉下去的心好像忽然活了过来,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可不能冤枉人。”
他蹭着李衍的脖颈说:“你诱我留在商州。”
“那你可真是要冤死我了。”李衍笑了一声说:“我可没有。”
宋谦滚烫的手握着他的双臂说:“先太子遗孤的事,你明知道一旦将军出事,老师也不可能躲得过去,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做什么?你独身一人闯京都又要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李衍抬头看了眼灼人的太阳,喉结动了动说。
宋谦站起来问:“看什么?”
“今日说不准便是走的绝路,你想过没有?”他的话音柔柔和和的,可李衍却自觉心慌,他牵了牵嘴角说:“怎会不知?可走刀尖的是我父亲,我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送命?”
“可国士也是我的老师,甚至比我父亲都要亲,你便要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商州看他下狱吗?”宋谦说:“算计我好玩吗?”
李衍听着他没怒气却字字见血的话说:“我手中无一兵一卒,你若来了八成会被我拖累。”
“当初的事情将军和老师都曾参与其中,你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宋谦问:“便是你想尽法子保我,皇上也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事他可不是头次做。”
“收到管陶的信来的?”李衍转了话。
他颔首:“嗯。”
“我去。。。。。。”
李衍的话尚未说完,宋谦便接过去说:“将军被召进宫了,还没有出来。”
“放心吧,就算皇上真为了过去的事降罪于将军,那也得送去邢狱审过之后再定罪。”宋谦说:“我们还有些时间。”
李衍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下来,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管陶,去给他炖药吧。”李衍坐下来交代了一句。
从昨日国士入狱开始府中便没有生过火,这会儿虽是为了炖药,可那腾腾升起的热气还是无端的叫人心中暖了几分,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国士府还是那个国士府,什么都没有变。
“公子。”管陶把药端过来,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强撑精神的模样只觉得心都酸了:“秦大夫说他会给公子想办法的。”
他颔首笑应:“我知道。”
“国士临走时说要公子保全自身,以求存活之机。”管陶又说:“公子,你说国士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宋谦把浓稠的药喝下去,嘴里的苦味还没散,他便放下瓷碗说:“不会有事的。”
其实他自己说这些话都很没底气,毕竟当初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对于当今皇上的认识充其量也就只有一个生性多疑,心胸狭小,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也猜不到国士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让他怎么办,明知道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管陶,去拿纸笔来。”李衍坐下沉思片刻后说。
他简单的写了几句话说:“把信送到商州。”
管陶没多问,拿着信件便出去了。
“我爹一生忠于朝廷,忠于皇上,不管当初做了什么,他绝无任何阴险心思。”李衍垂着眸说。
宋谦说:“见过将军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可为什么皇上就不信?”李衍皱着眉头:“非要把朝廷弄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吗?”
“古往今来坐上那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都会多疑,尤其是关联到先太子遗孤之事,毕竟。。。。。。”宋谦咬了咬唇才说:“他的皇位来之不正。”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那必然是要杀头的,可事到如今,他们真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那遗孤是否真在谁都不清楚,仅仅因为疑心就要斩草除根,简直荒唐!”李衍不知怎的生了怒气。
宋谦说:“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为君者,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我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了,若有消息会及时送到这里来的。”他顿了顿说:“刑部。。。。。。看得很严。”
李衍垂下头去闷声说:“我爹他。。。。。。”
他咬着唇不语。
他只怕宁死都不会背叛朝廷。
太阳敛着笑隐入山后,寒意渐渐袭来,等到暮色四合,天空中忽然笼上了层层乌云,黑压压的,仿佛张开大口要将人毫不留情的吞噬掉,没一会儿便哗哗的瓢泼下来,李衍和宋谦打着伞站在檐下,生怕有什么动静不知道。
“公子,他们押着将军往刑部走,镣铐也上了!”管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他忙抹了一把急道:“怎么办啊?”
李衍的脸色立刻变得晦暗不明,手里的伞都被他握得直作响,踏步便走。
“诶,李侍郎。。。。。。”管陶刚想说话,便听见宋谦说:“管陶,立刻疏散府里的人,给他们银两,让他们出府,越快越好,你。。。。。。你也走吧。”
管陶忽然在雨中嚎啕大哭起来:“不,我不走!”
“管陶。。。。。。”宋谦叹了声气后说:“先去安顿府里的人,你若不愿走,牵几匹马去城门口等着。”
他倏地没了哭意,飞快的往后院去了。
没一会儿雨水便下了满地,李衍和宋谦的靴都被没在水中,下半袍子都湿透了,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李和泽还未关到邢狱,他全身都被雨淋湿,雨水流了满脸,他转头看到李衍用力的扯出个爽朗的笑来,迎着狂雨冲他喊:“儿子,豫北老树下有坛酒,记得喝啊,快走吧,快走!”
李衍站定了身子,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打在伞上,仿佛要戳出个洞来,震得人耳朵都发疼,李衍忽然扔了伞,迎着雨疾跑过去。
“别过来,快走!”李和泽忽然急了:“别过来,回去!”
宋谦偏了偏伞,让雨顺着流下来,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齐齐整整的脚步声,他忙道:“李衍,别过去了!”
李衍听不到,急着往李和泽身边走。
“公子,马。”管陶忽然牵着马出来,宋谦没来得及说什么,翻身上去追他。
原本他是不会骑马的,是后来觉得这样太拖累人才学的,没想到竟用到了此处。
“李衍,上马!”宋谦过去忙喊:“有禁军来了,再晚便出不去了!”
李和泽眼睛发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怒的,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衍抬腿就是一脚,李衍被他一脚踹翻在地,整个人倒在雨里,又是泥又是水滚了一身,可还是紧紧的抿着唇,直直的看他。
“我让你走听不懂吗?”李和泽怒骂:“臭小子,守好豫北,皇上要清洗朝堂,你和那小子不走就是下酒菜,快走!”
宋谦立在他身侧,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忍不住皱眉:“正卿。”
雨把在场的人都打的湿漉漉,宋谦咳了几声说:“来日。。。。。。来日方长。。。。。。”
他脸上满是雨水,可眸中却氤氲,他何尝不知道今日一走绝不会有所谓的来日方长?可现在留下除了平白搭进去性命,别的根本做不了,他的老师还在狱中,自己今日一走,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劫狱么?他们只有两个人。
“父亲,跟我们一起走。”李衍从泥水里爬起来说:“回豫北,总有我们能活下去的地方!”
“李侍郎,请你自重!”押解李和泽的两个人闻言怒目相视。
李衍不理会他们的废话,直接说:“父亲。。。。。。”
“住嘴!”李和泽骤然怒喝:“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张口就来?滚回豫北!”
“爹!”李衍忽然喊道。
李和泽咬了咬牙冷声说:“滚回豫北!”
禁军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李和泽偏头看了看押解自己的人,眉头皱得死紧,咬牙切齿道:“我们都是上一辈的人,你们与这些事毫无关系,正卿,你还要爹给你下跪吗?”
他说着便屈膝跪在水中。
☆、斩首
“爹!”李衍迎着雨猛地对跪在李和泽面前,雨水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他却不管不顾道:“跟我走,跟我走吧,爹!”
押解李和泽的二人冷声道:“李侍郎,你再不识好歹,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跟我走!”宋谦用力的将他拽起来,几乎是拖着他说:“禁军来了,跟我走!”
李衍用力的甩开他,整个人扑在水里,溅起的泥水糊住了眼睛,他用力的一抹道:“你走,别管我!”
“啪!”宋谦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
李衍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的发疼,可他却看都不看宋谦一眼,拉着李和泽便要走。
“李衍。”宋谦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固执得拽着李和泽的衣袖不肯松手,押解的人忽然抽出刀,想也没想的劈了下来,李和泽眼快拿胳膊挡了下来,霎时间整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鲜红的血混在雨里,没多久便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正卿,你要爹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是不是?”李和泽怒喝。
他们还没来得及上马,禁军便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为首的人叫韩璀,以前李衍做事嚣张跋扈,和这人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现在看到他如此落魄,脸上的笑连这狂风暴雨都遮不住。
“李氏。。。。。。意图谋反,奉皇上之令,就地斩首!”韩璀的声音迎着雨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宋谦皱紧了眉,也顾不得内脏翻来覆去的灼烧疼痛,伏下身说:“正卿,你是先太子遗孤,你若不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