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第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师父在笑什么?”叶轻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反手握得更紧。
“我在笑,若我当年接受你的心意,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这许多事了。”没想到兜兜转转,逃避多年之后还是落到徒弟手中了。
叶轻昨夜方尝得□□滋味,此时正是食髓知味之时,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师父身上,手心黏糊糊的,哭哑的嗓音也带了股娇嗔的味道:“那可不,师父老说我念书念傻了,其实根本不懂徒弟心思;自诩疏狂豪爽,动辄情爱出口,实际上是天下最老实最迂腐的人,而且胆子也小,害得我们白白错过了多年时光。”
凌涯子挑眉眯眼:“造反了你,敢编排为师。”他平日里懒散惯了,一旦真正生气便是如此威压逼人,每每都会把跟在身边的小南吓得半死。
谁料叶轻早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凝笑着看着他,眼神戏谑意味十足。
凌涯子装模作样半晌,不见徒弟畏惧惊惶,自己先败下阵来,低低笑开。
马儿跑得飞快,转过一片山林,前方不远处明晃晃地立着几块残破墓碑,东倒西歪,荒烟野蔓,好不凄凉。
乌鸦低空盘旋,慕紫澜低叫一声“晦气”,命令罗越赶快一些。
人总是这样,哪怕刀口舔血过活,生死边缘徘徊,一旦感受到那股死亡的压抑感,心情也会莫名受到影响。
这是一处乱葬岗。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将不再泾渭分明,他们是埋骨者的过去,残碑下是他们的未来。
凌涯子眼神微变,笑意收敛,不一会儿又舒展眉目,眼神中有着释然之意,历经重生之后,再回首往事,心态已然平和许多。
叶轻也被勾起了往日记忆,那一年,自他走后,师父是靠什么熬过来的呢?是不是也曾这么直历生死?
但他不会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底的秘密,对方不说,他便不问。
……
急冲冲过了那片乱葬岗,慕紫澜长舒一口气,难得撩起马车布帘,感受一下北方景观,他盯着后面牵手而行的师徒俩,脸上表情很是玩味,随后伸手招呼叶轻:“小孩儿,你过来。”
旁边罗越与廖准二人默默无闻为叶轻让开一条道。
凌涯子放开叶轻的手:“去吧,大谷主有话想跟你说。”
叶轻有些忐忑,他与这位前辈其实不怎么熟,但是对方既然叫了他,他也不好当做视而不见。
看到叶轻骑着马缓缓越过来,慕紫澜放下布帘:“我是让你上车。”
叶轻只好弃马上车,吹惯了风沙,一时进入到温暖安静的马车,晃神间有些不太适应。
马车里,慕紫澜半躺着,美目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马车外,凌涯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最后,身后远去的乱葬岗唤起某些深藏的记忆。
他当年,是真的想死的。
……
生不见来路,死不见归途。在被方秋鸿打了三掌后,他浑浑噩噩走到一片山间坟地,双腿一软,睡倒在一片墓碑当中。
呕血不止,心头已近麻木。
当夜,山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斗大雨点将土地砸出一个个小坑,也将他砸醒,幽深昏暗中,目之所及,天地一片茫茫无依,脚下土地连通生死。
他突然想将自己埋起来,他这么想着,于是也这么做了。
挖出一个仅容一人的土坑,沈梦舟躺了进去,任由泥土流动,任由雨水扑打,全身脏污,闭上眼睛,心中却一片安详。
他想了很多很多,过去三十年的岁月里,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清晰晰浮现在脑海中,从幼年学步到双亲弃养,从上山拜师到剑术有成,从师长离世到教养爱徒……
过去三十年有如南柯一梦,回首嗟叹惘然。
风雨越来越大,意识逐渐迷糊。
雨水钻进耳孔,屏蔽了他的听觉,土坑外的世界一片嗡嗡声,他恍惚间想起,今日刚好是叶轻上山的第九个年头。
爱徒才十五岁,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会一直长大,一直活着,直到成长为世上最英俊的男子,那年轻的身躯,始终昭示着生命力的存在。
看不到的话,该有多惋惜。
沈梦舟突然又不想死了。
风雨过后,荒野一片宁静,沈梦舟睁开眼睛,伸手出去想支起身体,却在泥淖中摸到一块小小石碑。
本是被泥土掩盖的一块倾颓墓碑,被连夜大雨刷洗出来,露出一角。
把覆盖在墓碑上的泥泞擦去,指腹一路向上摸索,石碑上刻着两个字,“凌涯”,触感粗粝,蕴含着一种嶙峋之美。
沈梦舟呵笑一声,在这一刻,大梦初醒,宛若重生。
……
太玄宗建立在沧州城外五十里外的苍茫高山上,车马一路驰骋,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
太玄宗一向远离红尘俗世,门下弟子虽多,但大多艺成下山,游历江湖而去,山门外常年不见几个弟子来回。
因此当他们登上山顶时,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到了门中,这才看到人的踪影。
太玄宗几个弟子咋咋呼呼地拦住他们:“什么人?胆敢擅闯太玄宗?”
这些弟子中有些是新人,自然认不得沈梦舟与其徒弟叶轻,有些旧弟子看清来人则是一脸震惊、失声大叫:“是沈师叔?!”
其他弟子一脸莫名其妙:“沈师叔是谁啊?”
“不知道啊,没听过……”
慕紫澜拧眉大喝:“少废话!叫姓方的贼人滚出来!”他虽形貌昳丽,但眉眼带煞,犹如索命使者,十足十的可怕。
太玄宗弟子被他猛然喝声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方方方——方掌门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早,早上走的。”
“他说了什么?”
“他他他,他回来收了一下东西就走了,什么都没交代。”
凌涯子叹气:“看来我们来晚一步。”
方秋鸿竟然会放弃宗门,独自逃离?真是稀奇。
慕紫澜啐了一口:“这姓方的贼人真他娘的狡猾!”
凌涯子神色凝重:“你们可知方师兄去了何处?”
虽说沈梦舟师徒曾为太玄宗弟子,但如今已成外人,他们怎敢向外人泄露掌门行迹,个个摇头都说不知。
慕紫澜怒火中烧:“我杀了你们就知道了!”说罢屈起锋厉指尖,就要动手杀人。
太玄宗弟子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凌涯子无奈拦住他:“大谷主请听我一言,方秋鸿一人行为一人担当,请不要牵连无辜弟子,还请大谷主放在我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叶轻也上前劝慰,他与慕紫澜不知在马车里谈了些什么,二人关系看着亲近了许多。
慕紫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出言不过是威吓罢了,便冷冷说道:“看在你们师徒的份上,我便放过他们一马,料来姓方的生性多疑,不会在门内培养心腹亲信。”
凌涯子松了口气:“多谢大谷主体谅。”
慕紫澜“呵”了一声:“姓方的仓惶出逃,难保他不会在自己老巢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这可是扳倒他的好东西,怎可错过!”他冲身后唤了一声:“廖总管,跟我来!”
廖准跟着他杀进太玄宗,一路秋风扫落叶般冲了进去,直直杀向方秋鸿的地盘,罗越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太玄宗弟子哪敢拦住这凶神恶煞的三人,不一会儿便叫他们三人将太玄宗搅了个天翻地覆。
凌涯子站在门外,面对着昔日同门不解、愤怒、惧怕甚至是仇恨的眼神,心中波澜不起,自当年自绝武脉、决意离开太玄宗之时起,他便已经与过去再无瓜葛了,如今故人相见,不过是形同陌路罢了。
叶轻与他十指交缠,一脸坦荡,全然不在乎昔日师叔师伯们的指指点点。
正自僵持之际,山下忽而传来车马哒哒之声,更有兵甲碰撞之声,步伐沉稳,整齐划一,听上去像是一支远征而来的军队。
叶轻与凌涯子目目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意外之色。
朝廷竟然派了军队前来太玄宗,是何用意?
随着声音迫近,他们终于见到了那群士兵,身缠赤布,重甲利器,气势威严,有如天兵天将。
俨然是一队亲卫军。
叶轻眼皮不自觉跳动,跟在士兵之后的是一辆高大马车,马车里,会坐着什么人?
太玄宗弟子个个严阵以待,守护在山门前。
军队来到山门前停了下来,这时,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第 38 章
叶轻看到那人跳下马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道斯文身影走来,遥遥叫了他一声:“阿雪。”
叶轻怔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身穿重甲的士兵让开一条路,方便叶珏穿行过来,叶轻呆了一下,禁不住跑过去相迎兄长。
“半年不归家,你可害我担心,你不想哥哥,就只能哥哥来找你了。”叶珏摸了他的头,又拉着叶轻走到凌涯子身前,行了一礼,言辞倒不见得几分敬意:“久仰沈前辈大名,如今一见,果真是天人之姿,怪不得能把我这个弟弟迷得七荤八素的。”
他虽非正式亲王之子,但常年身居高位,又惯会发号施令,因此哪怕是与前辈见礼,语气中也多了一股倨傲之气,至于这个“久仰”之说从何而来,凌涯子心中了然,相信必是这位所谓哥哥被自家好徒儿当作知心人倾诉心思了。
“大公子谬赞了,沈某人区区一介山村野夫,万万称不上天人之姿四字,只是万幸长了个看得上眼的好皮囊,得以受到世子垂青罢了。”
叶珏听了这话心中很不是滋味,深深怀疑自己弟弟的眼光,哪有人夸自己长得好看的?这个所谓师父还挺不要脸的。
叶轻一脸诚挚:“我一直有传信给哥哥的,告知我在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听叶宸说你病了,现在看来,”他将叶轻从头至脚扫视一番,声音冷冷,“你好得很……”也春情荡漾得很。
慕紫澜三人深入太玄宗腹地,也不知何时才出来,叶珏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也不多问,命令手下亲卫军卸下武器、就地歇息后,示意叶轻跟自己走到一边,凌涯子本想避开他们兄弟俩的谈话,也被他叫了去。
叶轻意兴勃勃,凌涯子可有可无,叶珏随意瞥了他们一眼,落下惊天一闻:“方秋鸿命不长久了。”
这下二人都一同愣住了,凌涯子问:“大公子此话何意?”
叶珏不欲多言,只是含糊说了几句:“方秋鸿已成弃子,朝廷不愿再用他,这个人留不得。”
凌涯子:“……”
叶轻也是十分不解,他们本以为追杀方秋鸿势必要与朝廷作对,甚至做好了被英王殿下重兵压境的准备,未料方秋鸿竟只是可有可无的一颗棋子,那朝廷到底打的是何等主意?
“我也只能说到这里,其他的要靠你们自己意会。”叶珏说着自怀中掏出几张信件,“这是方秋鸿与父亲往来通信的信件,想让他身败名裂,走投无路,这是最好的方法。”
凌涯子接过信函,神色不定:“英王殿下到底什么意思?”叶珏不是敢擅自偷取英王来往信函的人,他敢献出与江湖中人的勾结证据,定然是受到英王授意。
叶珏眉间染上忧色:“父亲的意思我一向捉摸不透,但是最近被灭门的江湖世家多了许多。”
将自己与江湖败类合作的消息散布出去会得到什么好处?难道是父王打算出手了吗?心思流转间,叶轻突然读懂自己父亲的意思:“他需要一个出兵的借口。”
叶珏仍是不解:“可是这样不是给自己抹黑名声吗?”
“强兵重压之下哪管声名好坏,谁先出手谁便成了祸乱天下的罪人,父王这是在逼着武林人士动手。”
凌涯子想得更多:“‘以武犯禁’素来是天家忌讳,河东柳家、漠北冯家军与江湖世家勾结已久,大肆敛财占田,屯养兵马,蠢蠢欲动,王爷怕是等不及了。”
“天子缠绵病榻许久,父王一人需对付朝内朝外种种势力,能引得对方自乱阵脚就能抢占先机。”
既为亲生父子,哪怕貌合神离,叶轻也能很快明了父王心思:“或许,这正是父王放弃方秋鸿的用意。”
既为杀人刀,又为替罪羊,更为投路石。
叶珏毕竟是沉浸官场多年,听闻二人三言两语很快便将英王不寻常的命令与朝中政事联系起来:“看来未来将不太平了。”
叶轻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沈梦舟,我要你答应我,”叶珏对着凌涯子直呼其名,直言正色,“待方秋鸿伏诛之后,你要带着阿雪远离是非之地,以后要好好待他。”
“这是自然,我与阿雪既然在一起,以后此生将绝不负他,”凌涯子定定看着叶轻,“这是为师的承诺。”
“徒儿也绝不负师父一番情意!”叶轻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可是哥哥,你们……”
“看到阿雪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叶珏想到自己,一直紧锁的眉目顿时舒展许多,叶轻看着凌涯子,凌涯子便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有话要说,自己先走开了。
凌涯子一走,叶珏便换上在家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唉声叹气:“唉,装腔作势,累死我了。”
叶轻有些好笑:“哥哥,你别吓他。”
“什么叫我吓他?我不这么严肃能行吗?没有一个强势的哥哥坐镇,那人肯定当你好欺负,娘家人是干嘛用的,就是拿来撑腰的。”叶珏一脸苦口婆心。
“什么娘家人,”叶轻不去计较这个称呼的古怪之处,反而致力于纠正其他,“说起来我跟他相处的时间比你还长得多呢。”
叶轻笑了,叶珏也跟着笑了。
谈笑之后,叶轻终于问起正题:“哥哥怎么会来这里?”
“我本来是领着士兵去南方的,听说你还在沧州城,就顺路过来找你。”叶珏掐着他的脸,“我还听说你病了,心里担心得要命,没想到有人照料着,脸色倒是比以前还要红润许多。”
叶轻笑着挣开:“哥哥别闹。”
一谈家常话,氛围便没有那么凝重。
“那父王,父王他怎么样了?”叶轻想起那日哥哥帮助自己离家出走被父王发现,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
“他很好,孙姨娘也很好,只是最近忙了许多,整个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