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扣连环-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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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般一个念头,宝玉便不由痴痴地往外走,唬的袭人连忙扯住他:“你去哪儿?好歹也加了衣裳再走,那府里灯火辉煌的,指不定将将要熬到半夜,你再回来,莫叫秋风再吹凉了身子。”
宝玉回过神,伸手摇摇她的臂:“好姐姐,我不穿嘛,你与我同去,晚间我抱着你,哪个冷的了?”
袭人板正面孔,把手里的的裘子披在他肩上,道:“午间老太太特意使鸳鸯姐姐从柜子里拿给我,只说甚俄罗斯来的孔雀裘,倒是个稀罕金贵物什,总不该使你落了面子。此次比不得你往日与薛大爷他们玩闹,你细细着说话儿,凡事在肚子里滚三遍,在舌尖上再要咀嚼一二地方才敢说,可别提你那些叫人发臊的丑事,省了老爷回来请过家法。如今环三爷也去,不失为是件好事儿,他虽是你弟弟,实打实地却比你有本事,你学学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且放过我些,他是个好人儿,哪里烦得我去记这许多。。。。。。”
花窗外却有人声声地叫起“二爷”,想是茗烟几个已备下了车马,这是正催着他走。
因来不及多说,宝玉捏了捏袭人的手心,急急道:“我早早地便回,你和晴雯她们熬不住夜便先歇了罢。你总放着我的钱,饭后与她们多玩一二圈,只管拿便是。”
言毕便脚步匆匆地出门去了,袭人站在原地痴痴望了一会儿,方幽幽叹着气进了里间。
前头倒是提过的,林府距北静王府不过出了两条街,贾环遂连轿子也不曾坐,提溜着一个雕花坛子慢慢地踱了过去,那门子是早识得他的,心里嘀咕了几句这位爷可真真儿不走寻常路,乃恭恭敬敬地引进门去。
这府里他是来惯了的,水溶也从不拘着他,因四下里并未有甚避讳,左右也不曾瞧见主人家,以为水溶当是在处理公务,贾环便直直地去了书房。
水溶的书房里有一阙上好的西海沉香木书架子,为了配得这价值连城之物,他倒巴巴儿地搜罗了好些子孤本典籍,正念着那本唐《金刚经》尚剩了半卷未曾细细琢磨,贾环不由加快了步子。
刚及书房,里头便传来一阵大笑,听那嗓音颤颤道:“想不着啊想不着,那么个人物竟是这般便栽了?难为我前几年快要把他当个小菩萨供起来,原也是也七情六欲的肉体凡胎罢!”
“你慎言,皮糙肉厚便记不得疼了?没白得好叫他那位知道,仔细你的皮!”
“知道什么?龚琳琳,营里待得还不够可是,竟要把你往西北送我才得耳根子清静?”贾环推门进去,那桌前另坐了一双青年,其中宽肩阔背肤色如蜜的那位咧着一口白牙,一袭月白缎子袍衫随意裹在身上,领口大敞,右手则轻佻地搁在旁侧书生的大腿根儿上,正是活生生一副浪荡子模样的龚琳。
水溶笑得将要直不起腰,龚琳却丁点不介怀,乃大笑道:“环儿的利嘴我竟也是十分想念的,好清流,我就说他变不了罢,你合该输我那十两银。”
书生甩脱了他轻薄的爪子,站起端端正正地行礼:“奚清流见过公子,数年不见,哥儿好生进益了。”
贾环扶起他,瞧了瞧书生的面孔,仍是与当年一般无二的清隽澄净,却又因常年浸淫军事而略添股子锋锐利气,双目灼灼然,再不复当年满是对这个腐朽朝廷的失望颓丧,少年笑道:“你也不错,难得是竟没叫他带坏了,如今升到了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再往上入职兵部也未尝不可,清流心中可有些章程?”
龚琳皱了皱眉头,望向奚清流的眼神不无担忧,水溶伸手按住他肩膀,示意他不必多言。
固然情知贾环此人心思莫测,不比上面那位好相与几分,奚清流却也是洒脱笑了笑,淡淡道:“哥儿不必提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我在军中也是十分看透了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虽我嘴上不提,但若是无了青函与哥儿扶持,我纵有天大的才学也走不到今时今日。昔日有拙书生不惜一死金銮殿前登闻鼓,明日则必然君之所愿,即小生剑之所指!”
贾环眯着眼笑起来:“哪里这般严重?还指剑呢,我可舍不得,明儿我去求了一纸诏令,你便往工部去罢。清流往日才学抱负,如今一径可展得。”
奚清流眼里陡然有浮光金影,如破晓晨曦,一时瞧得龚琳心中酸涩,书生再三拜了拜,贾环也不阻他,只生生地受着,道这古代书生当真是较死理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圣人典故,乃是真真切切地融进了骨血里的。
四人座谈了一会儿,如今龚琳也升任了京卫指挥使司置喙佥事,乃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手上虽无甚实权,却是一众盛京公子哥里最出息的一位。提及军中正事,为免不要多说说那位贾府的近亲,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我日前接到家书,父亲说朝里多有要为这位王大人升官的流言,半真半假,我思来想去,竟是十分不解。”龚琳啜了口茶,脸上难得消隐了玩世不恭,剑眉紧蹙,“如今王家风评叫人担忧,金陵一带更有‘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谈,不过区区个世袭侯府,倒好大的体面!”
水溶瞟了眼面容恬淡的贾环,轻笑道:“青函,你着相了,留言毕竟是留言,算不得真。皇兄的心里,自是有数的。”
龚琳不服道:“我自然不敢稍加质疑圣上的眼光,只三人成虎,少不得使人心浮动,鼠辈称大。更有那些不安分的。。。。。。”
说到这儿,水溶俨然已隐隐变了脸色,奚清流忙扯住龚琳的手,狠狠捏了一把:“你这脾性到底能改不能?说风便是雨,这里是王府,可容得你军中一样的放肆?”
修长手指点了点墙,乃是提点他不比军营里是驯熟了的,北静王府势大,为免不生“隔墙有耳”此等龌龊嫌疑。
贾环端起茶杯,静静道:“王子腾是个人才,当用得一二。只是王家,多有尾大不掉之势,子孙辈也算不得出彩,此回乡试,竟是把他们打回原形了的。”
另三个皆是聪明人,立时便松了心气,正巧窗外有人喊道:“王爷,那外头都到齐了,戏班子并酒席一应齐备的,只等您几位入座。”
水溶遂起身笑道:“诸位,闷在这狭小处想来也是厌了的,这就请吧。”
先帝在时,北静王府乃是循了亲王例修建的,故而十分富丽堂皇。后院的阁楼上摆下数十软椅,另有置了时鲜果子的小几,颜色姣好的婢女小厮穿梭其间,却又屏声静气、循规蹈矩,显出了欣欣贵气。
水溶四人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虽有闲话云云,却情知水溶乃是个至性人,从不拘着身份地位,想来必然是亲近的,倒也未有人质疑嫉恨。
“环儿,底下戏班子送来了单子,你也挑两出?”
贾环接过那折枝变形兰草纹描金红木板子,随意看了看:“我也听不多几回,便点个
并了
罢。”
水溶笑道:“你倒是会挑,他们的当家小旦犹擅这两出,俱是好戏。”
那戏折子又递与龚琳并奚清流,二人却忙不迭推了,只道在军中呆久了,哪里晓得这些风雅玩意儿。水溶眼珠子一错又想起一人来,招了随前服侍的大太监,吩咐他好生将人请来。
“怎么,又要逗我那哥哥玩儿?”贾环端起杯子,眼睫低垂,显出十分的安宁沉静,倒像个不问世事的陆地神仙般。
因他手臂微扬,丝缎袖子便一径滑下了,欺霜赛雪之上缠着数圈绯色,如艳艳梅花,赤色深浓几要灼伤人眼球,乃是一串成色极品的红翡手串,表层又隐约浮着丝缕金线。
水溶轻声笑道:“我那日见他,面貌实在是好,颇具灵气,瞧着竟比环儿你还使人惦记的。只可惜生在贾府,没白的倒叫养坏了。”
贾环勾起唇角,朝楼梯转角瞥了一眼,眼见着一角金绿浮动,才压低声线淡淡道:“你若可惜他,不妨寻个由头接进府里好生教着爱着,也省了那功夫回回进宫寻十五,凭白的妨了他办公。”
水溶大惊失色,正要讨饶,那贾宝玉殷殷地上前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行礼道:“宝玉拜见王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日之后,若非老爷拦着,我早该寻您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感觉很奇怪。。一时想不出好的回答OTZ将就看看吧。。
正文 第56章
水溶扶起他;虽心中千万个不满;面上却是绝不露一丝一毫儿;因笑道:“小王也时常想你得很;回回询问令尊,道是你正在家中苦读。小王思来想去;竟是不敢打扰;唯恐惊了你的书兴;少不得令尊要唯我是问。”
宝玉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袭人的嘱咐,又把那番“读什么书?我不做那经济人”的言辞在舌尖滚了滚方咽了去;见贾环静坐一旁;神色极静,更是颇不自在,讪然道:“环儿也在?太太倒是时常念叨着,你也合该回府看看,好叫林妹妹也同来,姊妹们并我都有十分的话要与她讲。”
贾环扯了扯嘴角,眼里有火,分明是强装着客气:“劳烦太太惦记,如今姐姐身份不比往日,纵然是外祖母家,也不可这等随意往来,还望宝哥哥见谅则个罢。”
宝玉只当是林海升官黛玉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倒并不曾往别处想,又觉得这弟弟果然不是与自己相投的,一心一意的都是仕途经济、世俗礼教,林妹妹镇日里与她一起,定是无趣得很了,少不得自己个儿要寻由头见她一见。
他这边自顾自地定了计,竟不知倒要为黛玉惹出一桩天大的祸事来。水溶又笑着请他点戏,未免有些飘飘然,因将宝钗那番相关《寄生草》的言辞拿出来说将,末了再三点名是家中姐姐原创,他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众人只当他谦虚醇厚,又不愿与他争辩,想必皆是十分明白此人的疯性,故而敷衍应了,心中不免暗道毕竟是贾环的生生兄弟,弟弟搏了解元,这哥哥于杂学竟也是颇有建树的。
一时又感慨贾家果然如日中天、那贾政又如何教子有方不提。
宝玉自然看不出此等人情顾虑,那戏开场,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台,青衣水袖的女孩儿们颦颦婷婷,正如春花渐欲迷人眼,他看到兴处,更取了玉箸在杯沿上敲敲打打,哼唧出一段婉转哀柔来,说不得竟是入戏十分。
至于那心思玲珑的贾环并水溶、奚清流,则是抱了许多看好戏的心思,如今木石前盟早已掰扯得全无形状,今儿这一段传出去,却要瞧瞧那金玉良缘可是如传闻中的稳妥坚定了!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那唱词方出,台子上一粉衣高挑的身形儿乃回转过来,云裳霓练,碧萝缠卷,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瓣欲语未欲红菱唇,竟仿佛直勾勾牵住三魂七魄,好不叫人动情落泪!
宝玉看得眼睛都直了,贾环却未免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扮杜丽娘的是何许人也?”
水溶看了那拈着手指作悲戚状的戏角儿,以手遮唇道:“便是他们的当家小旦了,诨名蒋玉菡,大家伙儿具称为琪官的。生的妩媚温柔,性情颇有几分机智,也是个妙人儿,闻听最近可是被我那不着调儿的五皇兄追得紧。”
兜兜转转竟是在这儿遇着了,贾环眼底略略有丝暗光,这蒋玉菡在红楼梦中算不得个人物,却也与贾宝玉息息相关。少年摸了摸唇角,悄掩了那一丝弧度,这蒋玉菡,用好了,却也是趁手得很罢!
方歇了点下的几出折子,水溶府上手脚快的婆子小厮已抬着圆桌上来,各式菜肴如流水一般,盛在白边儿青花盘子里精巧绝伦,梳着双环髻着一色紫色芙蓉裙的婢女们挑起了印有团菊图样的方缎宫灯,玫瑰色的脸儿,萤火色的灯,十足声色犬马,夺人耳目。
那桌面儿中间被生生抠空了一个臂长的圆形,贴着一块块儿的白玉,里头碧波泠泠映着一弯冷月,那冷月上却又浮有大朵大朵粉底金线芍药,却如浣女梳洗的轻纱。那鲛人落下的泪滴则颗颗坠在水底,莹洁圆润,使人怜爱。白瓷盘的菜,红瓷碟的肴,绕着碧波围成一圈儿,另备了一些空置的青色小盅儿,却又不知用来作甚。
一众京城公子被唬的怔怔发愣,长这么大哪个见过这等稀罕,一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一位胆大的拿筷子沾了沾那碧水放进嘴里,半晌方惊叫道:“竟是酒!好香浓的酒气,该有二十年了!”
另一桌又有人喊道:“这桌子外围竟是能转动的!哈哈,正巧小子十分心怡贤兄面前那叠鹿肉!”
“。。。。。。受露色低迷,向人娇婀娜。酡颜醉后泣,小女妆成坐。”那酸气些的书生子摇头晃脑,竟是已就着那芍药吟起诗来。
一时诸见识不凡的哥儿少爷们皆被这新奇物什迷住了,频频看向水溶,似是无比惊叹于这位的聪慧无双与高明手段,
水溶眯着眼,笑道:“敬环儿,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锦有你,皇兄有你,百年无忧!”
贾环轻笑:“可真真儿是折煞我,不过一个法子,王爷可不敢说得要拯救世界拯救全人类一般!”
水溶略过那些听不懂的,一口饮尽杯中物,感慨道:“大锦建国数百年,延续至今,祖宗家业未说败光却也不远矣,百姓积贫,朝廷积弱,盛京脚下多繁华,却也不过徒然一场镜花水月罢了。。。。。。环儿,皇兄站得高远艰辛,幸好有你,幸好。。。。。。”
少年指尖摩挲着光洁无瑕的青釉面儿酒盅,嘴唇抿起,笑里三分无奈七分柔情:“王爷此话不尽然,环儿乃是天下一等一自私的人,在他身上,自然也有我首要图谋的东西。”
奚清流侧头看了看,龚琳已然趴在桌上微有醺意,伸着手往他脸上够,眼睛清亮得像落了星子,嬉笑着唤:“清流、清流、好清流。。。。。。”
那嗓音沙哑而颤,带着少见的甜腻,像上好的砂糖。奚清流颇为好笑地握住了那在眼前挥动的爪子:“闹甚呢?叫人看见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