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川-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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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醒川洗过澡去阳台,一边走,一边给伤口换药。
阳台正对大海。
他摸了支烟出来。晚风不弱,他用左手挡着风点烟,垂眼便见到隔壁还亮着灯。
那是凌意的房间。
微弱的壁光灯,在窗帘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侧影。
湿凉的海风自颈后擦过,看到凌意的这一刻,昼夜不停的那种疲倦感慢慢消失。厉醒川咬着烟靠到栏杆上,选了一个视野最佳的角度。
那个轮廓很浅。
凌意应该是坐在沙发上的。他双腿抱在身前当桌子,膝上摊着什么东西,手里还握着一支笔。
写东西?
烟从指间换到手里,烟雾混着咸腥的海风慢慢蒸腾,到快要燃尽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凌意是在画画,膝上放的应该是稿纸,或者别的什么笔记本。
静室里他头微低,目光专注,嘴唇轻抿。
其实厉醒川看不到,但心里已经勾勒出他此时的神情,就好像从前每一次去画室接他,在窗外见到的那样。
以前去画室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去厉醒川都会在外面的树下靠一会儿,什么也不干,只是等凌意。等他抬头,等他画得心满意足,等他画到伸懒腰、留意墙上的时钟,厉醒川才会迈着散漫的步子从正门走进去。
其实五年什么也没有改变。
凌意很喜欢画画,以前是,现在也是。厉醒川愿意支持他画一辈子,以前是,现在也是。
花园里有猫,远远地朝楼上叫了一声。
厉醒川转过身,目光在楼下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然后就慢慢望向远处的灯塔。塔顶的光恒久不灭,他撑着肘静静抽烟,一直陪到隔壁熄灯才去睡觉。
翌日清晨,一行人整装出发。
七人座的长轿坐满已然太挤,何况程开霁的腿还受了伤。好在厉醒川有摩托车的国际驾照,早起去车行挑了辆杜卡迪,省下一个位置。
一路上摩托车与大部队齐头并进。
长轿缓缓降下右面车窗,谢思昀趴在窗上枕着手,一边吹风一边看好友骑车。看了一会儿后,撇撇嘴,“凌意、凌意。”
昨晚凌意只睡了四五个小时,这会儿精神有些不济。
“嗯?”
窗边让出一半位置,两人挨着,声音不大。
“第一次见醒川开红色,还挺合适的。”
这辆超跑通身是大红色,厉醒川一身纯黑,只有头盔有烈火纹,宽肩长腿散发着野性的荷尔蒙。
它的确很衬他。
凌意心里还念着昨晚的事,脸虽然朝向窗外,留给那辆车的却只有余光,“嗯。”
语气淡淡的。
看着看着,外面飞来一只蜂,谢思昀试图去抓,没抓到。凌意从旁边轻轻摁住他的额,不让他把头探出去,“你小心点。”
他侧眸笑:“知道了。”
说完与凌意肩靠肩,有点烦心的样子。静静地发了会儿呆后,他说:“回临江以后我也去帝景买套公寓怎么样,这样咱们想见立马就能见,你还能来我家做饭。”
他的头发蹭得凌意有点痒,话也让人毫无头绪。凌意将脸转开:“你不是有一套房子了么。”
“那有什么关系,再买一套呗。”
买房子说得跟买白菜一样。后排的程开霁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从鼻腔深处发出一个不认可的音节。
谢思昀扭过头去:“你有什么高见?”
“没什么高见。”程开霁眼皮慢慢掀开,逡了他一眼后又缓缓闭上,“只是看不惯你们当明星的钱来得这么容易。”
“我的钱也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拍出来的,没偷没抢你凭什么看不惯?”
“你一个镜头挣出很多人一年的工资。”
转弯处长轿减速,杜卡迪瞬间从右侧超过,温热的劲风急急掠过耳畔。
凌意心不在焉地听他们拌嘴。
争到脸红脖子粗,谢思昀余怒未消地正回身,“要不是醒川不肯载我,我才懒得跟这人坐一辆车,浪费口舌。”
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喝完又递给凌意,凌意摇了摇头,“不肯载你?”
“是啊。”谢思昀丢开瓶子,“我估计他是怕你不高兴。你说他这人也真是奇葩,那后座空着不就是让人坐的吗,以咱们三个的交情,难道你还能为这事生我的气?”
凌意轻轻地道:“我生什么气。”
“就是说啊。”谢思昀下巴搁到他肩上,抬起颌望向窗外,“他的命是真好,这辈子遇见你这个好脾气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从来不跟他生气。”
风刮得眼底干涩。
凌意安静半晌,慢慢合上车窗。
驱车两小时环过大半个外岛,中午时分才抵达岛的另一边,也是游客最多的一个景点,赏鲸港。
顾名思义,这里是观鲸的地方。
今天风浪不大,阳光尤其好,照得海面洒满碎钻一样,波光粼粼美不胜收。船是向导提前包好的,没有外人。腿脚不便的程开霁被安排在船头坐着,享受最佳视野,其他人就在船上自由活动。
“咱们去那边看看。”
凌意被谢思昀扯着,正要被动地往船尾移动,右手却感觉到一点阻力。
“等等。”有人拉住他手腕。
因为要找地方停车,厉醒川上来得最晚。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凌意淡淡移开眼,却觉得他的脸好像晒黑了。
“救生衣。”厉醒川手里拿着两件橙色的救生衣。
凌意只得伸手:“给我吧。”
厉醒川将其中一件递过去。
“那件呢。”想当然以为是思昀的。
厉醒川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给。凌意伸手去要,用了点力往外扯,握救生衣的手这才松开。
可拿到以后,他却发现思昀早走开了,眼下正在向导身边穿救生衣,另外三人也都已经各自穿好。
剩的这件是厉醒川自己的。
凌意双脚停住,把多的那件放到了地上,低头穿自己的。厉醒川走过来替他系好绳,又把地上那件捡起来往身上穿。
“帮我系上。”
船身在海里轻轻摇晃。帮他系绳子的时候凌意身体在晃,心也在晃。还没系完,厉醒川就把他的手握住了,人也被搂到怀里。
凌意不想让他抱,身体却没什么力气。
时间就这样凝固了。
凌意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地撑过这几天,可被这样不明不白地一抱,心口却像是被利刃伤到,鲜活又疼痛地跳动着。
海浪平缓,炙烈的阳光烤得人头顶发烫。没多久他就觉得胸闷恶心,冲进舱内的卫生间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用水漱完口,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头发不知是被汗打湿的还是被外面的海风吹湿的,湿润又狼狈地搭在额上。
他转身靠在水池边,闭着眼深呼吸,直到听见脚步声才把眼睛睁开。
厉醒川走近,拧眉看着他的脸色:“怎么了,不舒服?”
他把脸转开:“不用你管。”
他在报复他。
谁说他从不跟他生气的。
发梢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滴,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狼狈。厉醒川眉头皱得很紧,盯了他一会儿后,用比较干净的手背去擦他的额跟脸,动作不够细心,力气却不大。
“你晕船了,出发之前没吃药?”
海浪拍着船舷,凌意抿紧唇。刚返过酸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把头转开,沉默地看着外面翻起的浪花。
“凌意,”身旁的手臂收紧,青筋一点点全突出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那种心口抽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如果不喜欢,明天我带你回去。”
凌意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攥紧拳慢慢点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紧接着就拨开厉醒川逃回甲板。
“凌意!”谢思昀一手紧抓着护栏一手朝他挥动,也不怕太平洋的一个浪将自己给卷下去。
凌意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感觉脸颊上全是水,又用力擦,直到把脸完全擦干才走过去。
“你刚才跟醒川去哪儿了?”
“没去哪,我有点晕船。”
“喔……”思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本来是想笑,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眼底是红的,这才把笑容慢慢收起来,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了,吵架了?”
“没什么。”
谢思昀本来还想接着问,这时却听见一阵惊呼,“快看快看,前面有虎鲸群!”
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黑衣服白肚皮的小虎鲸争先恐后从水中跃出,一头接着一头,鱼鳍像月牙梭戳在背上,明明很笨拙的样子,动作却可爱又轻盈。
所有人一拥而上,就连程开霁都撑着拐杖走到甲板边。凌意也被谢思昀拉了过去,不过是站在最边上,没有往中间去。厉醒川来得晚,就站在他旁边。
那些小虎鲸头圆圆的,身体滑滑的,钻出水面的那一刻皮肤折射斑斓的日光,水花隔着十几米扑溅到每个人的脸上。
凌意往后躲了一下,厉醒川用手替他挡水。
眼前的画面足以令人毕生难忘,所有人都在看鲸,只有厉醒川在看凌意。
趁着这个兴奋劲,向导操着不熟练的中文向大家介绍:“在我们这里,鲸鱼代表着重生。圣经里有过一段记载,先知约拿在一次海难中被鲸鱼吃进肚子里活了三天三夜,出来以后才拥有第二次生命。对我们来说,鲸鱼是最温驯的动物,也是最勇敢无畏的动物。”
最温驯,却又最勇敢无畏。谢思昀听得一知半解,扭头,发现醒川定定地看着凌意,眼神中有很多更难懂的东西。
垂眸想了想,他拿出手机走到甲板中央,“醒川,凌意,我帮你们拍张照吧。”
凌意摇摇头,“不用了。”
“快点,趁鲸鱼还在。”
凌意还想拒绝,厉醒川却扳住他的脸,没有预警地吻下来。
唇间有淡淡的海水咸味,也有淡淡烟味。凌意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在微微发颤。厉醒川的手如此用力,以至于他想逃也逃不开。
他的心被巨大的不舍淹没了。
自此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谢思昀也没告诉他们拍到了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手机收好。
从海上回来,这一天就已经过去大半,连带海风吹着都染上凉意。坐车回酒店,路上楚然靠着陆行舟的肩小憩,程开霁也在闭目养神,谢思昀在滑手机。
凌意还是靠窗坐。厉醒川的车寸步不离,像是在守着他。
回到酒店,厨房正在准备晚饭,向导招呼大家半小时后再下来吃饭,这会儿可以抓紧时间回房休息休息。
刚冲完凉从浴室出来,凌意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凌意。”
是厉醒川的声音。
以为他是来叫自己下去吃饭的,凌意擦着头发,走到门后轻声回:“你先下去吧,我还没换衣服。”
隔着一道房门,安静了好一会儿,厉醒川才说:“我跟思昀要出去一趟。晚上你别乱跑,也别等我。”
凌意手顿了一会儿,慢慢放下去,“现在?”
“嗯。”
“去哪儿?”
厉醒川还是不肯说。
凌意呼吸不畅,一言不发。
外面静了半晌才响起脚步声,人走了。路过花园时厉醒川顿住足,回头看了二楼的房间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海岛的太阳已经落山,天地间那丝红光渐渐敛起,湛蓝的天与海慢慢变为漆黑。
七点时分楼下忙碌过一阵,服务生们设桌亮灯,摆盘布菜,各式海鲜花样繁多。吃饭的人却只有四个,他们开了瓶年份很好的红酒喝,凌意也喝了两杯,程开霁想拦没拦住。
吃完饭,凌意婉拒其他人的邀请,独自上楼收拾行李。他把那些刚挂出来两天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收回去,把被子也整理好。后来看见昨晚画的那幅人物草图,静静看了一会儿,最终撕下来揉成团扔掉了。
收好后,他坐在床边出神。想留一样东西当纪念,但景带不走,吻更带不走,最多只能带走昨晚捡到的那些贝壳。
他下楼去找,花园里没有,找不到。
—
时间在黑暗的天际下慢慢流逝,有人在争分夺秒。
零点左右,手机突然很焦急地震动起来,黑夜里声音大得很突兀。
厉醒川放下手里的工具,看了一眼,是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的楚然。
他接起来,任何音节都还没有从喉咙里出去,就听见那边劈头问道:“凌意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原本微弓的背一秒站直,他拧紧眉:“出什么事了。”
“凌意不见了,吃完晚饭就没见过人。我跟陆行舟去夜市回来以后把酒店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楚然吐字清晰,说话冷静,厉醒川的神经却突突直跳。
“这地方治安差得很,晚上他又喝了不少酒,我担心——”
“我马上回来。”厉醒川沉声打断,“你叫几个人先去海边找找,他昨晚去过海边。”
“已经去找了。”楚然对答如流,“陆行舟带人去的,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不到一刻钟就赶回去,酒店只剩下程开霁一个人在前厅坐阵。
“怎么样?”谢思昀先冲进来,扯着他就问,“人找到没有?”
“还没有。”程开霁面色铁青,“他们带着几个人分头去找了,码头海滩都没有。”
“都这么晚了凌意会去哪儿?”
话音未落,厉醒川停好车奔进来,一看他们俩的脸色就知道一无所获,转身大步往楼上跑。
冲进凌意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直直跳进眼眶,地毯上还有一个揉得很皱的纸团。捡起来一看,模糊的轮廓画的依稀就是他。
厉醒川心脏狂跳,大步奔向前台要查监控,程开霁直接把他拦住:“还等你查?!我早就已经把今晚的录像全看了,他是八点左右出去的,什么也没带。”
八点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不管去哪儿逛都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
谢思昀在原地搓着手踱步,好几秒后倏然抬眸看向厉醒川:“白天在船上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是生气躲起来了?”
厉醒川没有立刻说话,程开霁已经把他的领子揪起来,“你到底要把他害成什么样!”
谢思昀急忙上前阻止,“别动手!”
还没拉开,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