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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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
“我这里有人,改天你再来。”
听到这句,凌意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那边声音清晰:“谁在你家?”
厉醒川放下笔,单手从烟盒里磕出了一支烟,“他。”
接着起身走进了卧室。没过多久又出来,将手机递给凌意:“思昀要跟你说话。”
“……?”凌意一时茫然,片刻后才从记忆的抽屉里抽出那么一个人来——
厉醒川曾经的大学室友,现在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谢思昀,以前常常照面。
他接过手机,试探着问:“思昀?”
厉醒川去了阳台。
“凌意,真是你。”电话由嘈杂渐至安静,谢思昀阔别已久的嗓音带着实打实的惊喜,“什么时候回临江的?怎么没跟我联系。”
“你现在是大明星了,我还怎么联系得上。”他微笑着开玩笑。
出狱后遍寻厉醒川无果,绝望之下当然也曾想过找谢思昀,但要重拾联系谈何容易。
“你这是什么话,我的联系方式醒川一直有。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画画?”
五年间没有一个人问,最近问他怎么样的人却骤然多了起来,凌意还有些许不适应。落地窗映上他含蓄温和的笑,“老样子,一切都好。”
“真的?我怎么听说……”
“嗯?”
“没什么,好就行。”谢思昀话说一半,没有点破,“都是老朋友了,有帮得上忙的随时找我。”
“改天一定找你要几张签名照。”
做明星自然事忙,二人叙旧不久,就有人来叫他合照。谢思昀赶在挂电话前说:“凌意,等等。”
“嗯?”
“我问你,你跟醒川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究竟重归于好了没有?”
他说话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往,不会转弯。
凌意往阳台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从前——”
“那是过去的事了。”
“算了,见面再聊吧,你不知道醒川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说完便急匆匆挂断电话,留下一阵忙音。凌意沉默地坐了片刻,起身走到西边的阳台,隔着玻璃看见那个抽烟的背影。
天快黑了,如今天黑得真早,那一点明灭的火星格外清楚。
几分钟后,厉醒川掐灭烟头,回身看见凌意。
推开落地窗,凌意将手机递过去:“我把思昀的号码发到我手机上了,跟他说过的。”
周遭烟味浓烈。
厉醒川收起手机往客厅走,凌意跟在后面,慢慢自言自语:“你们一直有联系?其实我两年前在电视上见过他,当时还有点不敢认,没想到他真的成了演员。”
“醒川,思昀真厉害,对不对。想做什么就真的做成了,真厉害。”
走在前面的身躯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走。
凌意接着道:“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成名了也没忘了我们,我听说很多娱乐圈的人红了以后就不会再跟老同学联系,大概是怕惹麻烦、怕同学求他们办事吧。”他笑了笑,“刚才思昀还问我有什么要他帮忙的,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就说下次找他要几张签名照,他一口答应了。”
厉醒川在前面说了句什么。
“嗯?”凌意没听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你说什么?”
厉醒川转头,目光停留在他手指上。
凌意马上松开。
“倒杯水给我。”
“你渴了?要温的还是凉的,温的吧。”
凌意匆忙走开。等他端着杯子出来,厉醒川又在听电话,单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手指碰到手指,凌意心神一颤,微微发汗的手心在膝盖上搓了搓。
“不用了,”厉醒川看了他一眼,“别买了。”
挂了电话,视线也没有收回去。
凌意莫名紧张:“怎么了?”
厉醒川平淡道:“刚才我妈打电话来,她跟小树快到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亏他镇定。
凌意噌一下站起来,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打扮,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妈妈现在要过来?那我……”
“你慌什么?”厉醒川微愠。
岂非明知故问?
“上次我来拿手机的时候碰到伯母,她以为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所以不太高兴。”
“我知道,她问过我。”
“问你什么?”
“问我们是不是还藕断丝连。”
闻言凌意心脏猛烈一跳,眼眸微微颤动:“你怎么说的?”
厉醒川牢牢盯着他,没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看见他眼神闪躲,不禁嘲弄地笑了笑,取过一支笔,在合同底页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我跟她实话实说。”
“说什么?”
“说我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凌意犹如挨了一闷棍,前额钝痛,那份合同递到他眼前:“你有两个选择,现在走,下楼的时候自己跟她解释,或者留下来,等她走了再离开。”
“……怎么解释?”
以厉微对他的成见,根本不可能听他解释。
“不想解释就留下来。”厉醒川面无表情。
凌意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让我藏起来?可她要是发现了我们就——”
“你到底在怕什么?”厉醒川沉下声。
“我——”凌意喉间滞涩两秒,艰难开口,“你明知道她不喜欢我来找你。”
厉醒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也不喜欢你来找我,你还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你爸爸真是个混蛋
夜还没来,绝情的话却已经像黑沉的夜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二人在客厅对峙一样站着,全然不管下一秒就可能会推门而入的厉微。
“我来是为了工作,况且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根本不想见我。
“你现在知道了?”
厉醒川将合同扔到他身上,他急忙双手按住,还是掉了一张。蹲下去捡,纸被黑色拖鞋踩住,头顶声音凛冽:“我问你现在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你说得很清楚。”凌意极力克制颤抖的呼吸,“我在你卧室待一会儿,等她走了马上就走,做完这个项目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
说完他捡起合同奔进主卧,刚阖上门,就听见外面重重的摔杯子的声音。
嘭——
嘭——!
一对玻璃杯全被厉醒川摔得粉碎。
凌意闭着眼反身靠在门上,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才滑下去,把头埋到腿间,半晌没有抬起来。
到底……到底是哪一句话说错了,错到厉醒川判了他的死罪?
他想不出来,更懊悔自己刚才说的那最后一句: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说得轻巧,五年是一千八百天,等了这么久才再次重逢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么?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交谈声,隐隐约约并不十分真切。
“杯子怎么……”
“吃晚饭了没有?”
“……刚才……”
“明天你……小树……”
他揉了把脸,起身坐到桌前拿出自己的笔电,开始在无声又无光的环境下工作。这个项目设计草图还没完工,现在江昊又撒手不管了,后面的部分只能由他来收尾,不如赶紧做完,趁今晚给醒川看一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段时间外面的谈话声并不大。
不发火的时候,厉微十足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举止得体说话斯文。厉醒川也一样,对谁都礼貌疏离,很少真的跟什么人起冲突,说话更是客气。
一家子道貌岸然。
也许是在帮儿子收拾屋子,也许是在给儿子做饭,厉微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凌意画了一会儿图,想活动一下腿脚,刚走了几步,卧室的门却意外被人推开,他急忙侧身。
吱呀——
有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闪进来。
“咦?”
桌上的光引起了小朋友的注意。他噔噔噔冲过去,刚刚出了一点点声音,就被埋伏在一旁的凌意捂着嘴抱了起来。
“唔——!”
“小树,是我,别出声。”凌意轻哄。
“嗯……?”小树一对单眼皮的眼睛瞪成铜铃,在他怀里惊慌地动来动去,嘴里的热气全呵在他掌心。
凌意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俯身亲了一下他嘟起来的脸蛋,“是叔叔,还记得吗?喜欢你饼干的叔叔。我跟你爸爸在玩躲猫猫,看看谁先找到谁。”
“饼干叔叔。”小树眨眨眼,双手把他的手掰开一条缝,气声说道:“躲——猫——猫?”
“对。”凌意又亲了他一口,“要玩儿吗?”
小树大力点头。
“那你不能说话,出去以后也不能告诉别人叔叔在哪儿,可以做到吗?”
“可以做到可以做到!可是——”小树兴奋极了,坐在他腿上荡腿,胳膊举起来环住他的脖子,“饼干叔叔,我好紧张啊。”
“为什么?”
“爸爸玩游戏很厉害,一定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
凌意愕然中又觉好笑:“小树平时跟爸爸都玩些什么游戏?”
“唔……”小树玩着他颈后碎发,“超级多。”
“比如呢?”
“比如、比如比谁先睡着,还有……谁能一直不说话,还有就是谁能一天不吃零食,好多!”
说完噘嘴不高兴:“每次都是爸爸赢。”
凌意将额头埋到他小小的肩膀上,酸涩地笑:“你爸爸真是个混蛋。”
“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你爸爸真坏。”
“啊?”软乎乎的毛呵得他脸颊微痒,“爸爸不坏,爸爸很好啊。”
“小树是这样觉得的吗?”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超出了四岁小朋友的理解范围。他右手食指从颈后绕到嘴巴里含着,嘟哝了几个口齿不清的音节,“爸爸会抱着我睡觉。”
醒川肩很宽,在床上喜欢侧身将人圈在怀里,夏天的时候胸膛热得几乎烫手。凌意静了片刻,用最轻的声音说:“他也会抱着我睡觉。”
小树没有听见,“爸爸还会给我讲故事。”
“什么故事呢?”
“唔……一群戴草帽的强盗的故事,有橡皮人,有长鼻子,还有一头小鹿。”
凌意失笑。醒川居然把海贼王当睡前故事讲给小树听,还冠之以“强盗”的名号。
本想进来拿平板电脑看动画片,结果却被饼干叔叔关在怀里,昏暗的环境中小树渐渐犯起了困。
“叔叔,我好想睡觉。”
凌意将他像月牙一样抱着,让他半躺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但又不敢真的让他睡着,怕一会儿外面的大人找不到他。
凌意轻声跟他说话:“小树,睡着了?”
“没有……”小树迷迷糊糊的,“叔叔也给我讲故事。”
讲故事?
“叔叔不会讲故事。”
“不嘛,叔叔给我讲故事,我就要听强盗的故事。”
那个航海冒险故事凌意其实一知半解。他拗不过,半晌后轻轻道:“那叔叔给你讲,橡皮人跟小鹿是怎么认识的吧。”
“他们一开始不认识吗?”
“当然,他们一开始……”
橡皮人和小鹿,一开始是两个世界的人,机缘巧合之下相识。
时间在凌意的回忆里倒回六年前,临江中心医院,有个男生刚满22岁。
记得那天明明雨势不小,他却没有打伞,只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冻得发白的脸颊沾满雨水。走进住院部大门前,他驻足看向楼顶“救死扶伤”几个红色光字,眼底流露深深的讽刺。
救死扶伤……
他救人,谁救他?
步入三楼走廊,绿底白墙,有人专程在等他,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回过头。
他走过去,戒备地扫了一眼。
一个看着约摸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的女人从胶椅上从容起身:“这回终于想通了?”
“少来这套。”他把早已淋湿的帽子放下,抬眸直视对方,绷紧的嘴角显得很倔,“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根本没有我选择的余地。要是今天我不答应,你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逼我就范。要我接受手术可以,我要钱。”
女人嘴角一扬,似乎并不意外:“喔?要多少。”
“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对方的目光像检视一件不愿沾手的垃圾,缓慢地将他从头到脚梭巡了一遍,“年纪不大胃口倒不小,一张嘴就是五十万。之前问你的时候你又不说,现在贸贸然提出来,叫我们一时之间去哪里弄?”
“不用在我面前哭穷,”他生硬地扭开脸,“五十万对你们来说算什么。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考虑,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还要回学校上课。”
不难看出来,做这样的谈判他并不熟练,现在只是装出一个强硬的虚架子罢了。
“你这个孩子真奇怪,”女人口吻平淡,“他是你爸爸,我们救你自己的爸爸,让你出一点力,你反倒推三阻四。读了这么多年书,良心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她目光平移,看向角落一个漠然的身影,“醒川,没见过这样的人吧。社会是最好的老师,今天也算让你长长见识。”
他这才发现,墙边靠着一个人。
那人脊背微弯,姿态显得有些懒散,面容轮廓俊朗深邃,鼻梁侧面有一片阴影,低敛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朝这边看。
“少废话,你们给不给。”他抿紧唇。
“要钱可以,不过我对你不放心,做完手术再给你。”女人处事老辣。
“我怎么知道做完手术你还会不会给我?”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应该相信我。”
“我谁也不信。”他斩钉截铁。
“好吧。”女人似乎妥协,“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存到一张卡里,明早交到你手上。你拿了钱要尽快配合手术,你爸的病不能再拖了。”
“明早我拿到钱再说。”
他转身要离开,却被对方拦住,“还走什么走?现在就住进来吧,术前多的是准备工作。”
“不行,我还没跟学校请假。”
她却微抬下颏:“这个简单。儿子,你去帮凌意办一办,先请一个月假吧,就去美院教务处找你郑阿姨,我都打过招呼的。”
听见这话,墙边的男人终于直起身,眼眸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我下午还有事。”
“美院离临大又不远,耽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