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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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看回肖照山,“你和池甯在这儿长眠吧,争取来世接着当父子。”
“车祸现场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他说,“死人罪大恶极,活人清白无辜,警方迟早会明白的。”
肖照山瞬间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可矮山并无任何异动。
“你看不见他们。”岳则章拿拐杖在草地上磕了磕,“我精心挑选的狙击手,会尽量让你们走得痛快些。”
他从折叠椅上起身,示意肉痣男和纹身男把肖池甯架到这儿来,方便远处的人瞄准。
“照山你猜,我和他们约定的信号是什么?”岳则章背对肖照山,拄着拐杖站定在一丛齐腰的野草旁。
肖照山置若罔闻,正试图叫醒昏睡中的肖池甯:“肖池甯,醒醒,我们得回家了。”
那两个男人没有动作,甚至还退开了一些,似是咬定他们必死无疑。岳则章竖起了耳朵,耐心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肖照山小心地上前一步:“肖池甯,是我。”
一身污秽的肖池甯瘫坐在椅子上,被夜风吹得有点冷,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肖照山大喜过望,下意识伸出没有打石膏的左手,做出拥抱他的姿态,步伐也随之迈大了一些。
“小甯,跟爸爸回家。”
肖池甯疲惫地抬起头,仿佛在确认眼前的画面是否为梦境,疑惑地轻唤了他一声:“爸爸……?”
如若不是肖池甯,肖照山未必能发现自己对于小孩子竟有这般的耐心。
他继续上前,与肖池甯仅剩一步之遥:“是我,是爸爸。”
然而这就是信号。
岳则章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地说:“照山,为什么不把我的告诫当一回事呢?”
话音未落,省道旁的防护林边缘,数只飞鸟突兀地拍打翅膀,四散着惊跃向空中。紧接着,不远处的另一篇山林里也传来类似的不祥的动静。
肉痣男和纹身男反应迅速地从后腰拔出手|枪,对准了肖照山。肖照山目不斜视,咬紧牙关飞扑向肖池甯,将他护在怀里,带他滚落在地,堪堪躲开两颗擦肩的子弹。
省道上的汽车呼啸而过,寂静的山林里同时窜起一连串致命的窸窣动静。
隐藏在黑暗中的不知是魑魅魍魉,还是天降神兵,纷繁的影子和子弹上膛的声音一齐啃噬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突然,一束束剧亮的冷光猛地照向这片不够宽敞的平地,好似索魂的黑白无常。
岳则章大怒,脖子上青筋凸起:“肖照山!”
“跑!”纹身男第一个反应过来。
影子们现身了:“警察!不许动!都给老子抱头蹲下!”
直到这时,肖照山才敢肯定,刚才林中的异常不是岳则章的手下所为,而是事先摸清周围地形的警察制服他们的标志。
乱中有序的追捕开始了,他却没兴趣再看一眼。
失望颓丧整整一周,提心吊胆一天一夜,宝贝终于失而复得,哪怕是滔天的怨愤此刻也尽数化作了疼惜。
他倒在草地上,用一只手紧紧搂住痛到不断啜泣的肖池甯,后怕至极地吻着他的额角:“对不起宝贝,爸爸来晚了。”
尽管自己同样浑身颤栗,但他也很想当一次儿子的英雄。
“没事了,乖。”肖照山热泪盈眶,语气坚定,“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你了,爸爸保证。”
第六十八章
岳则章选的谈判地点在偏僻的省道下,救护车没法儿开过来,只能在附近的应急车道待命。肖照山当即脱掉沾了雪的大衣,裹紧脏得发臭的肖池甯,打算背着他往省道上跑。
结果他还没从地上站起来,怀里的肖池甯就皱紧眉头喊痛。
肖照山不敢再动,维持着蹲姿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轻声问:“哪里痛?宝贝,哪里痛?”
肖池甯依稀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他下意识缩进这阵香味中,脑袋却受难一般地向后仰,断断续续地说:“手,不要动……右手……”
肖照山掀开自己的大衣,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探入肖池甯身上肥大的外套,借着昏暗的月光极轻地抚上他的右臂:“我看看,让爸爸看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记忆中柔软光滑的肌肤,而是一片鼓胀至发硬的、滚烫的血泡。他震惊地抽出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加剧了肖池甯的痛苦。
“等一等……马上!”肖照山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十几个警察忙着拷押嫌疑犯,忙着取证,只有一个似是行动队长的警察对上了他的视线。
队长百密一疏,这会儿才发现人质状态堪忧,暗骂了一声操:“全他妈上头了!伤员都不管了!”
他一边疾步向肖照山走去,一边拿起对讲机通知同事:“老陈,人质受伤了,赶快派担架和医生下来!”
“实在对不住,刚急着去缴械了,没顾得上这边。”他在再次睡过去的肖池甯身边蹲下来,打开微型手电,上下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然后对肖照山说,“外伤看起来有点严重,还是把他放平吧,慢点儿。”
也是到了这时,肖照山才看清肖池甯的脸上和衣服的领口上,都沾满了新旧夹杂的血迹和呕吐物,手腕脚腕有环状的淤青,脖子跟胸口还有不同程度的过敏。
他愈发惶恐,从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的惧怕使他讲不出一个字,除了依言放下肖池甯,守在他身边等待救援,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他一直高估了自己。
左手握紧了又松开,不消须臾,肖照山就猛地站起来,冲到了被两个警察押着的岳则章面前,用拳头对准他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还不够。
他没有收手,再给了岳则章腹部一拳,几乎恨不得徒手捅穿他的身体,让他就此毙命。
岳则章的双手被手铐缚在了身后,一时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刚刚在到底是放开嫌疑犯去阻拦当事人,还是依命令押送嫌疑犯任当事人撒气之间犹豫的两个警察见肖照山拳拳到肉、力道惨绝,匆忙选择了前者。
“干什么干什么?!冷静点儿!”
肖照山却已经杀红了眼,动不了上半身就干脆动下半身,伸腿从空隙里去踹已经倒在地上的岳则章。他感觉不到右臂此刻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只知道死命地挣扎,以牙还牙地去踩岳则章的手。
其他正在取证的警察闻声迅速围过来,加入制伏他的行列。肖照山被四个年轻人按在地上,仍不忘仰起头瞪着同样狼狈的岳则章,狠声道:“要是肖池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一定亲手杀了你!”
岳则章对上他狰狞的脸,竟然笑了笑:“警察同志,听到了吗?这是故意伤害和人身威胁。”
“听到了。”看顾肖池甯的行动队长没好气地走过来,轻轻踢了踢岳则章不大中用的腿,“哟,会俩词儿可把你给能坏了。”
他朝不远处的另两位警察抬了抬下巴:“愣着干啥,赶紧把这位大爷带走,让他去跟法官唠故意伤害和人身威胁。”
“执法仪在谁身上来着?”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队员,意味深长地说,“记住了,这段儿千万拍清楚点儿。”
随后他在肖照山跟前蹲下来,示意那四个警察松开他:“这么大一人了,怎么这么爱给自己找麻烦?大晚上的,别给咱们添工作量。”
肖照山撑着草地缓缓爬起来,一言不发,脸上乌云密布。
说话间,医护人员小跑着赶到了现场。他们先大致检视了一遍肖池甯身上的伤,给他的右手做了简单的固定,紧接着将他放到担架上抬往救护车。
从这儿赶回北京市区需要近一个小时,救护车内秩序井然地进行着外伤的初步处理。随行医生扒开肖池甯的眼皮,拿瞳孔笔灯试了试他的生理反射,神情不大妙。
坐在他对面的肖照山见状,心立时悬到了嗓子眼儿:“医生,怎么了?”
“诶诶诶别动!”正在给他清洗创面的护士喝道,“缝的线都开了还动,你感觉不到痛吗!”
肖照山却始终忧心忡忡地望着平躺在担架上的肖池甯。他知道,肖池甯一定比他更痛。
医生并不作答,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监视仪,低头将肖池甯染满血污的毛衣剪开,露出了他的整片胸腹。
密集的乌紫色外围,斑驳的血点和淤青蔓延开来,加上过敏导致的团状红肿,基本掩盖住了他原本的肤色,形容堪称触目惊心。
护士们见多识广,对此面不改色,肖照山却在看清的刹那失去了呼吸。他不敢想象,这一周以来,肖池甯究竟遭受了何等非人的虐待。
他躺上手术台的时候,肖池甯或许正在挨打;他无所事事等待出院的时候,肖池甯或许正在过敏和疼痛中彻夜难眠;他在交替出现的自暴自弃和愤怒怨怼中劝自己放弃的时候,肖池甯或许正在苦苦地等他接电话,等着他去解救。
医生戴上手套,轻轻按压肖池甯的胸腹,检查有无异常血块。肖照山无声地抬起左手,握紧了肖池甯的手指。
以前是肖池甯抓着他的手指不放,现在该轮到他了。
以后如果肖池甯要他们做情人,那他们就做情人,如果肖池甯要他们做父子,那他们就做父子,如果肖池甯要他们做陌生人,那他们就做陌生人——怎样都好,肖池甯觉得他恶心也好,恨透了他想远走高飞也罢,只要他能够平安健康,他都能接受。
只要他平安健康。
救护车风风火火地驶进医院,提前接到随行医生通知的护工已在急诊大楼门口待命多时,将肖池甯换到移动病床上之后就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盖上了被子。
肖照山想帮忙拿一拿移动氧气泵,结果却被护工粗暴地拂掉了手:“家属别添乱!”
于是他赶忙退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找放射科和验血窗口的人插个队!”随行医生语速飞快地交代一位护士,“病人右手桡骨大概有粉碎性骨折,暂时不清楚有没有移位。他身上没什么开放性伤口,但衣服上全是血,我怀疑是休克前吐过血。对了,我摸到他后脑勺上有个肿块,还得抓紧时间给他做个脑部CT。”
肖池甯的病床边围满了人,肖照山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落开一步的距离。然而一步的距离已足够他听清楚医生说的每个字。
肖池甯不仅有粉碎性骨折,而且还吐了血。他伤得很重,休克了,无生理反射,血压低得不正常,有生命危险,要抓紧时间。
这些字眼争先恐后地钻进耳朵,张牙舞爪地把他的魂魄都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钉在了火烧的刑架上。
董欣赶到医院时,便看见肖照山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连椅上,将脸埋在了掌心,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颓然沮丧。
昨天她在车上曾一再要求一同前去营救肖池甯,但被肖照山以岳则章一定会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理由给回绝了,因此她今天一天都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消息。可她左等右等,眼看着就要过十二点了,仍旧没能等到肖照山的电话。
于是她主动打过去,那头却一直不接。她转而打给报警时存过电话号码的行动队长,这才得知肖池甯被送到这间医院来了。
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等一个只有两种可能的答案是件折磨人的事,董欣无法不生肖照山的气。
她冷着脸,在邋遢的肖照山身边坐下,沉声问:“池甯怎么样了?”
肖照山从自己的掌心间抬起脸,木然地靠向塑料椅背:“不知道,在抢救。”
董欣看着手术室上方的提示灯:“为什么不接电话?跟我报个平安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肖照山有气无力地答:“没听到。”
董欣扭头瞪他,声音不自觉扬高了许多:“我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二十个,你一个都没听到?!”
肖照山拿起搭在一旁的大衣,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结果外衣兜里空空如也。
他随手把大衣扔回椅子上,平声说:“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董欣见他失魂落魄,一颗历经风雨的心大概是和肖池甯一起进了手术室,被手术刀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忍继续指责他,为自己一整日的担惊受怕要个说法。
两人双双沉默下来,安静地坐在手术室外等提示灯灭。没多久,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池凊知道池甯受伤了吗?”
肖照山低着头,指尖在裤子上画着意味不明的图案:“不知道。”
董欣从手提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和她说一声,她毕竟是池甯的妈妈。”
肖照山直接转开脸,用全身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董欣讽刺道:“要是池甯在手术台上出了什么事呢,你也不打算和她说?肖照山,你和池凊没血缘关系不代表池甯没有。”
肖照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色彩。他恼怒地看向董欣,一字一句地说:“肖池甯不会出事。”
董欣蹙眉盯了他半晌,最后不屑地笑了笑:“亏你还是个当爸爸的。行,你不打我打。”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今晚这般的剑拔弩张,董欣挑衅似地按下免提,将肖池甯被绑架、被虐待致重伤的事一字不落地通知给了池凊。肖照山全程神游天外,装作没听见。
池凊惊讶过后,弄清医院地址和需要带的证件就说会立刻过来。末了,她问肖照山人在哪儿,董欣觑了肖照山一眼,答:“不知道,估计是死了。”
电话挂断,两人恢复无话可说的状态,互看对方不顺眼地闭口不言。
期间,一位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肖照山可算有了点人气儿,匆忙起身迎上前去询问肖池甯的情况。
“脾脏破裂,胃出血,急性肺炎,部分气胸,大脑有积血,右手桡骨粉碎性骨折。”护士报菜名一样地列出他的病症,“我着急去调血,你们家属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董欣一口气哽在了喉间。
“……什么心理准备?”肖照山怔怔地问。
护士神色怪异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是明知故问:“当然是跟公司请假,做好长期陪床的心理准备,不然呢?对了,这两天你们也最好查查医保和其它买过的保险,把住院费用筹措好,数目不会小。”
董欣差点儿想直接指着护士的鼻子骂她不会说话,念及她还得去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