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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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梁国,万水千山。十四,无非为着,彼处,是他所不能及之处。遂,永不复见,遂,了此残念。投奔林生,更因十四心头有太多疑问,唯有见了林生,才有可能得知当日墨荷所经历的一切。但,眼见他割袍断情,十四脱口而出的,竟是,要再醮林生。
有突突的青筋,自他苍白的额际暴起,他看着我,目眦欲裂,忽,一口鲜血,喷于身前,污了满襟。
我瑟缩了一小步,呆呆望着吴李两人朝他狂奔而去的身影,手中的长剑“叮铛”一声坠落于地。
我哀哀地哭着,泪水婆娑了视线,屈膝,自冰冷的青石地上,拾起那方断裂的襟袍,颤抖着藏入自个的衣袖。
于今一别,十四与他,虽同在这天地间,却,宛如,此出彼没的参商二星。虽,同存于天际,却,永无交汇。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方襟袍,将是,十四与他,最后的一点牵念。
后,有史记:宝大元年,四月十三。帝,遣戴女,于梁国使馆。割袍断义,永不复归。
注:
再醮,古人比喻女子再嫁。
遗珠,古人比喻丢失的宝贝,用来比喻隐藏在人间的人才或失散的亲人(多指女子)。
作者题外话:今日很冷清,宛如这一段案文。
第一章 恍惚无倪明又暗 (1)
出宫时,已近黄昏。医女们为我上完伤药后,另有宫人为我取来一套家常的衣衫,一驾小小的车辇,将我自后^庭绕过前朝,一直送至景福门。出了这道宫门,再穿过凤凰宫的外廓,便可抵达通越门。通越门外,有十里长街,街市林立,车来人往,络绎不绝,便是京师最繁华之所在。
自此,天人永隔。
车辇,刚行至通越门,便停下了车轮。一直随侍于车旁的李裕公公,于帘外长声道:“娘娘好走,老奴,只能送娘娘到此处了!”
我轻轻掀开布帘,含泪道:“公公回吧。十四谢过公公的照拂。”
他满面悲色,复欠身道:“娘娘请看,自个眼前是何人?”我闻声转头看去,高大宏伟的通越门前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十四念兹在兹的云鸢!一身青衫,满面泪痕,远远朝着我车辇的方向,屈膝跪倒。
我又惊又喜,禁不住热泪盈腮,颤声道:“云鸢……”
李裕长叹一声,高声道:“陛下把云鸢宫人赐给娘娘。此去梁国,万水千山,就让云鸢宫人替老奴照顾娘娘吧!”言罢,低下头,用自个的衣袖擦拭着眼角。
我心如刀绞,重重掷下手中的布帘,不忍再听。
车轮辚辚,缓缓向着通越门驶去。行至朱红色的巨大门扉前,停住。云鸢一面哭一面登上车辇,甫上车,即扯住我衣袖,泣不成声:“小主,你想得云鸢好辛苦,云鸢以为小主真的死了,云鸢今生再也见不到小主了……”
我轻拍她肩背,噙着眼泪,咬紧唇瓣。
他将云鸢归还十四,一来为着,十四既已出宫,那些避讳之事无需再瞒我,二来为着……可是,若无情,何必复多情?若有情,何苦总伤情?钱镠,你如此,让十四,情何以堪?
眼见着,已行出很远,我忍不住撩开门帘,回首望向身后。通越门,此刻,已紧紧的阖上,将这浩渺的俗世,隔绝。
车辇,一直行至梁国馆驿门前始停,云鸢先下,复扶我下车。林生似一早得到消息,早早领着几个属下,候于门前。
我看一眼门前的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梁”字,鲜红,而醒目。
姚兰认识我,抢先上前扶住我另一只手臂,道:“戴姑娘,那个暴君有没有为难你?”她的声音原本已很轻,但林邑谦仍阴郁地看了她一眼。
姚兰登时衲衲地不敢再言语。
林邑谦这才道:“十四,事情大概我略有耳闻,今日已不早,我让人替你准备了卧房,先早些安歇吧。”
我略福了一福,不再推辞,点头应下。我此刻经历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心力已憔悴到极至,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找一隅呆着。如此这般,甚好。
林邑谦挥下衣袖:“姚兰,你领着戴姑娘去后院安置。”
姚兰应声,遂,领着我向西,绕过中厅,来至后院一角耳房。虽小,但算得安静,我始露出一丝强笑,轻道:“姐姐先去忙吧,十四,有云鸢陪我即好。”
姚兰也不再强留,复嘱咐几句,便去了。
云鸢扶我在床前坐下,环顾四周,低低道:“小主――”话音未落,我即打断她:“云鸢,以后就叫我十四吧。既出宫,十四,就已不再是什么小主了。”
云鸢闻言,脸色一白,复轻轻颔首,改口道:“十四……”甫开言,却有些不适应,涨红了脸颊。我好言抚慰她道:“不碍事,多喊几次就口顺了。”
她点头,半晌,才又似想起什么,赶紧起身,自桌上解开随身的包裹,一边道:“内务府打发我离宫时,还交给我一大堆药丸,说是药司特地按着小……十四的方子制的,让奴婢提醒――十四按时服下。还有这些治外伤的药膏,嘱咐奴婢每日按时给十四清洗伤口,再敷上。十四快看看,是这些吗?”
我自她手中的木匣内捻起一枚药丸,漆黑晶莹,再置于鼻尖轻嗅,并无异常,应该是按着我原先的方子调制的。我心内难忍,面上又不敢表露,蹙眉,强自镇定道:“去取些水来,给我服下吧。”
作者题外话:看到每日仍有那么多亲,费劲地在给安娜投票,还有新加入收藏的亲,安娜不忍心,再更吧。谢谢大家支持。安娜不太会宣传自己,也不会卖关子。唯有文,也只有文,希望带给大家优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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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恍惚无倪明又暗 (2)
云鸢应声,去桌边倒了茶来,我掰开药丸,以水送服。
她见我如此,伤心道:“十,十四体内的剧毒还没能去尽么?”
我轻笑。云鸢转身复取来清水,一面遵着嘱咐,以白绢为我清洗颈部、十指之间的伤口,敷上药膏,一面抹泪道:“亏十四还能笑得出来,要不是李公公刚告诉云鸢,云鸢还当小……十四去年死了。云鸢,不知道为十四掉了多少眼泪,云鸢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轻声道:“十四,也很想念云鸢。”
我以衣袖为她试着泪痕,抚慰道:“十四无碍,十四不是好好的在云鸢跟前。只是,苦了云鸢,跟着十四,连累着吃了多少苦楚。”
云鸢复含泪道:“云鸢为了十四,吃再多苦也甘愿。”
我问道:“他们把你打发到哪里当差?有没有为难过你?”
她轻轻摇头,一面试着泪痕,一面抽咽道:“云鸢一直被他们罚在浣衣局当差,云鸢虽苦些,但比着十四受过的苦,云鸢就好比在享福。十四知道么?蓉妃娘娘不在了。”
我心内,再一痛,微微点头。
她再道:“圣上醒来后,除了按行刺圣驾之罪惩治了蓉妃娘娘,与先前的淑妃娘娘一同贬为庶人,入长门宫,永不获出。”
我一惊:“那,淑妃娘娘所生的皇子呢?”
“圣上下旨,将两岁的元玟殿下,过继至勺香殿的媛妃娘娘膝下抚育。”
“那后来呢?圣上既已将蓉妃娘娘贬为庶人,为何又杀之?”
云鸢摇头:“奴婢在宫内只听说蓉妃娘娘在长门宫内郁郁寡欢,得了急病殁了,从未听说圣上有下旨杀了娘娘。十四,从哪里听到是圣上杀了蓉妃娘娘?”
我呆了良久,原来我不在,凤凰宫内,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终于动了张淑妃,想必前朝的刑部侍郎,也一样不保了吧。
云鸢,哪里懂得帝王的进退深远,墨荷之死,是无疾而终,抑或急病而殁,横竖,都不过随天家的心意而为之。
我倦极累及,轻轻侧于床榻里侧,低道:“云鸢,我要睡了。这里只有一张床,你和十四一起睡吧。”话音未落,即已闭上眼睫。其实,是不愿再面对,这让十四心痛不已的尘世。索性闭上眼睛,不闻不问,十四心内的痛,或许会好些。
云鸢闻言,为我轻轻覆上薄被,熄了油灯,在我近旁,轻轻侧身,躺于外侧。
我一动不动,卧于枕上。但,一闭上眼睫,脑海中,尽是他的身影,音容笑貌,宛如生人。
老皮桃树下,他以唇舌为我吮吸伤处。
昭阳殿初次侍寝,我颤声转向他道:“十四要……”他立刻道:“那朕就给十四。”
钱塘空坟,他一点一点,细细刨着十四坟上的黄土,唯恐他人万一伤了十四的身子,直刨得自己满手满掌的鲜血。
七月初七,十四夜闯昭阳殿天子寝宫,按律当死,但,他不仅见了十四,事后的惩处,也仅是禁了十四的足而已。
十四说要再醮林生,他一口鲜血,溅了满襟。
凤凰宫内,十四在他近前,从来想跪即跪,想立则立。对于圣意,十四想顺则顺,想忤逆就忤逆。从不管面前,有多少宫人随从,还是站了一堂的嫔妃小主人众。他,杀了墨荷,弑了韦宝林,贬了淑妃,却从未真正按律处置过最最大逆不道的戴十四。
……
一幕幕,一桩桩,再回顾,断人肠。
他给予十四的,原来真的不同于,他给过任何一个人的。原来他,和十四一样,动了真情。
只可惜,情深缘浅,无以为继。十四,并非他的结发之人,他,亦非十四的良人。多情自古空余恨,可叹自古与今同!
热泪,沿着锦枕,熨湿了身下的被褥。我强自忍泣,不欲惊了云鸢的好梦。一夜无眠,醒至天明。
第一章 恍惚无倪明又暗 (3)
翌日晨起,云鸢早早醒来为我梳洗。我由着她为我梳了双髻,仅以一枚发簪饰之。既已出宫,恢复之前装束也好。
林邑谦并未现身,只让姚兰过来给我问安,带话道:“请戴姑娘安心休养,等身子好些,再从长计议。”
我欠身谢过。
随即,有馆内的医官前来为我更换手上的伤药,看来,林生还记得当日我在京兆府大牢内所受的伤,不愧是一个有心人。
但,墨荷已死,他也应该早就获悉。此刻,十四有满腹的疑问,须等他解答。但,他既有要务缠身,十四,只能静等。
姚兰前来为我和云鸢送食盒,云鸢含笑谢过,在一旁与之寒暄。我忍不住问道:“使臣大人还在馆内么?姚姑娘能否帮十四通报一声,就说十四有话想和大人说。”
姚兰是个直率人,闻言,脸色显出一抹难色道:“大人一早就去你们吴越国前朝上朝去了,说有要紧事,要到晚间才能回来。等大人回来,我定帮你转达。”
我有些失望。但,听她语气,忽想起什么,复道:“姚姑娘,不是吴越国人么?”
姚兰很恨地道:“我虽出身吴越,但此生再也不要做那暴君的子民。是使臣大人收留了我,不然,姚兰还不知要沦落到何处。”说到最后一句,眼圈,已隐隐转红。
云鸢赶紧奉上茶,轻道:“姚姑娘,请用茶,快别伤心。”
我垂下头,之前,钱镠又对姚兰做了什么,始让之对其恨之入骨?我低道:“当今圣上对姑娘家人做过什么吗?”
姚兰抬起头,愤然道:“戴姑娘怎么还一口一句称那个暴君为‘圣上’,听大人讲,他害得你一家那么惨,姑娘自个不恨他么?!”
我怔怔地望住她,她此言何意?他害得十四一家那么惨?他何时害得十四一家那么惨?是指娘亲么?娘亲不是已经移居钱塘了吗?
见我面露疑色,她自知语多,垂下视线,仓皇道:“你看我这嘴巴,大人说了我多少次,姚兰就是改不了这乱说话的毛病!”
云鸢懂得我心意,赶紧道:“姚姑娘不用介意,我们姑娘一直当姚姑娘是救命恩人,岂会和姑娘计较这些。”
姚兰始松懈些,赔笑道:“戴姑娘快些用饭吧,冷了,就不好了。”言罢,又自袖内掏出一块腰牌,递于云鸢:“大人说,怕姑娘一直闷在馆中,憋坏了身子。这是馆驿出入的铭牌,等姑娘觉得好些,可以拿着这块牌子,自由出入咱们馆驿。想到街上逛逛也可,想到外面散散心也好,就是别整日闷坐着,净想些没用的事。大人还嘱咐姚兰和戴姑娘说一声,请姑娘暂且在这儿,先将身上的伤养好,等过了八月,大人任期满一年,正好有事要回国面君,再领着姑娘一起返回大梁国便好。”
我犹疑道:“敢问姚姑娘,之前的使臣,不是你们林大人么?”
姚兰笑道:“戴姑娘问的是上一任么?那是我们大人的父亲。林老大人告老还乡后,皇恩浩荡,便由如今的小林大人子承父业了!”
我更惊:“难道,使臣大人不是吴越国人么?”
姚兰皱眉,打断我:“看姑娘说的,咱们使臣自幼生于梁国长于梁国,家学渊源,为官三代,俱是我大梁国的子民。怎么可能是那暴君之属?!”
我心乱如麻,心中,似有一万条疑问,可是,越问,越不敢深问。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云鸢瞧出我不对,赶紧赔笑道:“十四,让姚姑娘陪着一起用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姚兰闻言,即起身告辞道:“戴姑娘,我就在前面那间偏房,有事,让云鸢去唤我,无需客气。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强笑着点头,欠身送客。
云鸢将其送至屋外始返,看我兀自呆坐于软凳上,遂不放心,行至身前,殷殷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回过神来,点头苦笑道:“云鸢,何止不妥,有大不妥。这梁国馆驿,咱们可能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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