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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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微看了他一眼,若是在以前,岑予月还会跟他一起做鬼脸气小明,现在却看着格外消沉,他细思片刻又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别的地方?”
“什么?”岑予月奇怪地回望他。
“你来这里是想见谁?”
三微眼睛澄澈,似有佛家洞悉一切的大智慧,看他的眼神里含着慈悲之意。
岑予月却在他的目光下踌躇着,没有答话。
三微知他犹豫不决,神色了然,指着严虞朱明对他道:“岑予月,你看他也喜欢你,那你为什么不会害怕见他?”
岑予月闻言定住。
他是在害怕吗?
害怕见严戈,还是害怕自己真的喜欢一个人?
他从来自在随心,离经叛道不为困,哪怕被师父逐出师门,他也一心纵横自己的剑道,天赋傲人,便觉得该逍遥世外,不落于凡俗,后来发现隐仙如莫望尘都因他师兄画地为牢,岑予月更加得意于自己在武学上的专注,不肯沾一点杂念。
说到底还是怕这红尘。
他以心入剑道,嘴上说着不愿改变,可万事无常,归于一瞬,心念意动,这由得了他控制吗?
·
积雪浮云,夜风气息冰凉直入人肺腑。
严戈例行巡岗结束,刚路过校场突然嗅到空气中飘荡的一缕桂香,他猛地抬起头,坐在树梢上的岑予月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一时怔楞。
严戈有一刻甚至觉得是幻觉,却仍上前半步,站在树下手臂微伸,一个随时准备着接人的姿势,岑予月看了他一会儿,才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从树上摔下来。
岑予月素来喜欢爬墙翻窗,轻功极好,从未有人浪费精力去想过他会不小心跌倒,姜止弦、谢几辰,甚至孟棠时,他们都信任他的能力,也从没紧张过这种小事。
但被人担心似乎也不坏。
岑予月看着他的手,像鬼迷心窍一般,轻点叶尖翩然落下,直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严戈稳稳地接住他,随即手臂收紧,岑予月被他拢进怀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挣动起来,耳朵烧红。
“放手,你是不是想挨揍?”
严戈没有说话,低头亲了亲他红玉般的耳垂,岑予月又羞又恼,气道:“严戈!”
但他只是嘴上警告,始终没有动手,严戈便大着胆子开始试探。
“你并不讨厌我。”严戈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用不好意思。”
岑予月侧头躲开他灼热的呼吸,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昏了头才会自寻烦恼。
“我讨厌你!”
严戈闻言似乎笑了一声,岑予月惊讶地抬起头,他弯起的嘴角还未放下,惯常冷脸的将军笑起来居然有些稚气,严戈却趁人呆愣俯首吻住他,梢头的桂花落了酒,雪中香气四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晏一边疯狂摇尾巴一边我生气了,要老婆哄哄才好
严戈沉默片刻:我挨打了,要老婆……
岑予月:没挨够是吗?
☆、第五十二章 雪知
自晏重寒走后,帮他顶岗的陆印悬巡防更忙了些,清早就去主帐拿令牌,却突然见严戈嘴角青紫。
陆印悬大惊失色:“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严戈沉默地扫了他一眼,陆印悬以为他遇到了刺客,满脸着急,主动承认道:“昨夜是我排的岗哨,还请将军责罚!”
看他都快自觉去领军杖了,严戈不得不开口:“与你无关,我晚上起夜不小心撞的。”
陆印悬:“……”
撞哪里能把嘴角磕破?而且严戈侧脸似乎还有道巴掌大的红印。
等等,好像就是巴掌吧?
还没等陆印悬细看,严戈已经把令牌丢给他,低下头处理公务了。
·
粗人没太多讲究,早上一套拳打完,杜符已经开始和晏重寒称兄道弟。
他看着晏重寒拿石砖搭了个小炉,面露疑惑:“这是做什么?”
晏重寒故作神秘道:“给你们煮茶喝。”
孟棠时在漠北就养成了晨起要喝杯茶的习惯,晏重寒都是用草木梢上的新雪来泡,他动作熟练,拔刀劈柴,行云流水。
那刀锋芒一线,刃光渗人,他还一点不心疼的拿来劈柴用。
杜符家中世代为宫廷御匠,精于铸铁浇器,他名为符,便是这一辈的家中掌器。见这刀工艺精湛,必定名匠手笔,纵是他见过无数寒锋利刃,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晏将军,你这刀是谁打的?”
“谁打的我不知道。”晏重寒添好柴,回头得意道:“但是我夫人送的。”
杜符震惊:“你都成婚了?”
晏重寒莫名其妙,上下扫视他一圈,“呃,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杜符满脸堆笑,歉意道:“之前是我不对,忍不住把你当作了竞争对手。”
他盯着正坐在客栈里喝粥的孟棠时,对晏重寒眼神暗示,压低声道:“那你都是过来人了,能支我几招吗?让兄弟也好早日成家呗。”
“……”
晏重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做梦吧,没招的,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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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入冬以来飞雪不歇,听松县周围都积得深厚,能没过人膝盖。
趁着天晴,工匠开始清理道路,宋鹤行安排了人修缮房屋安置灾民。
孟棠时也跟杜符一道去检查工事,清点当初修造的款项,并且排查此处灾情原因。
压塌的官道驿桥损坏了许多,林间雪路难走,晏重寒骑着马过来,“孟大人,要帮忙吗?”
杜符见他突然伸出手抱人,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更震惊的是,孟棠时竟然真的点头任他抱上马。
“辛苦晏将军。”
那片雪白袍角被晏重寒护在身前,拢得严实,半点也看不到了。
杜符腿还陷在雪里,暂时追不上去,急忙道:“不是,等等,我也可……”
晏重寒一夹马腹迈出几步,把他甩在身后,低下头对孟棠时轻声问:“还疼不疼?今晚给你捏捏。”
孟棠时歪头看着他,反问道:“只是捏捏?”
晏重寒一缕头发没绑好,正好落到他面前,孟棠时便轻轻启唇叼在齿间,笑得眉眼弯弯。
黑发朱唇,明眸皓齿。
“孟大人别勾我了。”晏重寒叹了口气,觉得冻人霜风都降不下来他周身血气。
孟棠时轻笑出声:“行乐须及春啊,晏将军。”
·
晚饭是清汤面和干粮,杜符抢先坐到孟棠时旁边。
晏重寒端着碗出来,眼神不善:“一桌四条凳子容不下你,坐那干嘛?”
“我在这胃口好,不行吗?”杜符瞥他一眼。
这人挨着他媳妇坐,还敢对他一脸不爽,晏重寒指节轻响,缓缓握拳。
孟棠时笑了笑,掰了一块面饼递到他面前,“将军胃口也不好吗?”
晏重寒立即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当着杜符的面小小地咬了一口,就半块面饼,他竟然能一直吃到饭后,杜符在洗了碗出来看他都还剩一小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低声警告他:“你有媳妇了就不要去纠缠孟大人。”
“不行吗?”晏重寒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也挑衅道,“我媳妇知道也不敢怎么样。”
他刚说完就见杜符幸灾乐祸地朝他身后看,“孟大人,你听到了吧!”
孟棠时慢悠悠走出来,朝晏重寒似笑非笑道:“是吗?”
晏重寒心里一紧,不吭声了。
杜符见此又接着煽风点火:“这厮道貌岸然,就不是什么好人!嫁给他的才是倒霉!”
晏重寒怒道:“打一架?”
见孟棠时也凉凉地看了自己一眼,杜符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死要面子道:“打就打,今早上是我让了你,你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他俩没出去多久,孟棠时突然听到杜符在门外大叫:“你还我挂坠!”
他走出去,只见杜符躺在地上,眼里似乎还闪有泪光。
孟棠时疑惑问:“怎么了?”
晏重寒黑着脸在地上刨雪,“他脖子上的挂坠不见了。”
“就是你挑断的!不然怎么会丢。”杜符躺在雪里,生无可恋,“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我太公的太公的东西……”
“你打架戴什么挂坠,技不如人都要怪我啊?”
晏重寒翻了半天,终于在雪里摸到块小铁牌,拎到杜符面前问:“是不是这个?”
孟棠时眯起眼睛,那铁牌上有个古怪纹印,似是一条龙形,晏重寒也多看了一眼,觉得那纹印的线条走势隐约有些熟稔。
杜符坐起来,高兴地一把接过,“就是它!可算找到了。”
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孟棠时一眼,轻声嘀咕道:“我还要留着传给我子孙呢。”
晏重寒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拍了拍靴上的雪,转身道:“棠时,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孟棠时点点头,也跟着他走了。
杜符闻言飞快爬起来追上去,气愤道:“你叫孟大人什么?出来我们再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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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鹰拂掠过天际,绕着雪峰盘旋不去。
伊鹿坐在草扎上抬头凝望,风吹起他额发,深冬的寒意入骨,他却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
尼朗突然从他身后出现,眯起眼看向天边,片刻后又收回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我什么也没做。”伊鹿看也没看他,还对着半空出神,像一具眼神空洞的精致偶人。
尼朗声音冷淡:“你最好如此。”
他在伊鹿身侧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前又突然道:“拉莫托回来了,你很高兴吧?”
伊鹿置若罔闻,等他走后才轻声开口,“高兴,我怎么不高兴。”
他勾起嘴角,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希望你们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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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远苍山,四顾茫茫。
唐栖夏独坐在雪原上,衣袂飘飖,似是风雅趁兴对山雪抚琴,起弦引霜风,旷野白草折,她右臂上还戴着个厚重的牛皮套,一曲至尾,空山凝云,她复又曲指打圆勾挑,琴音泠泠如碎玉,突然一声鹰唳于长空相应,如知音破云寻来此处,骤然收翅落到她臂上。
“人生一世,天地蜉蝣,多谢知音客。”唐栖夏收起信放走它,抱琴走进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公费谈恋爱。
☆、第五十三章 俗事
拉莫托在井淮郡不慎染了风寒,他许久未生过病,突然这一病就迟迟未见好,来时山倒,去如抽丝。
伊鹿日夜在帐中照顾他,祁桑来看过后备好了药,手指对他比划道:大君需要静养,你跟我回去吧。
伊鹿脸上露出个冷笑,祁桑见他不答应,又伸手去拉他,拉莫托正睡着,伊鹿也不敢在此发作,出了帐才一把挥开他的手。
“害我来这的是你,如今拉我走的也是你。”
伊鹿勾起嘴角微笑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呀?哥哥。”
祁桑脸色惨白,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真可怜。”伊鹿又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就跟你回去。”
伊鹿匕尖顺着祁桑脸颊轻轻拂过,点了点他眉尾红痣,片刻后又停在他眼睛上。
启周人的眼睛都黑如点漆,不知会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伊鹿兴致上来了,刀口抵在祁桑眼角,缓缓用力。
突然一把弯刀将他手中匕首打落。
伊鹿见此笑出了声:“哥哥,有人要英雄救美呢。”
他对祁桑说话,眼睛却看着尼朗。
尼朗弯刀还未收,脸色阴郁。
祁桑着急地摇了摇头,连忙站到尼朗面前,挡着伊鹿。
“祁桑,你让开。”尼朗低声道,“他早晚有一天会真的杀了你。”
祁桑却看他走近,一把抱住伊鹿,对他不停摇头哀求。
尼朗虽然一直在帮他,但他也和拉莫托一样,伤害过他弟弟,他不会再让别人从他面前带走伊鹿。
“哥哥。”
伊鹿抱着祁桑的腰,靠在他怀里,眼神顽劣,“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
他亲了亲祁桑唇角,斜着瞥过尼朗一眼,“你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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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托咳嗽刚好,便召来维什议事。
维什进帐,首先扫了伊鹿一眼,伊鹿坐在拉莫托身侧,目光不闪不避,朝他浅浅一笑。
维什面色沉沉,问安后劝道:“请大君为日后南征保重身体。”
“等冬雪退了……”
“不。”拉莫托突然开口打断他,“过几日我就要带人去七星郡。”
他们在井淮并未讨到什么好处,这一年只在七星郡有所截获,却也远远不够,他们不仅需要物资,还要打下漠北土地让盟友泰辛部稳定军心,举族倾力至此,乌旦已经无路可退了。
维什闻言沉思,一开始是严戈后撤不及,而现在恐怕他早已安置了重兵把守七星郡。
“那里也并不好打。”
“总能再进一寸。”拉莫托哼笑一声,不以为意,“我们胜在兵多,七星郡严戈不敢来硬碰。”
“大君三思。”维什劝导道,“我们如今的粮草耗不起雪里长久行军。”
拉莫托耐心终于用尽,拍桌怒喝:“那你来说打何处!”
维什立即俯首,前额抵地,还未开口却突然听到伊鹿的声音响起。
“严戈不敢把人分散,战线拖长了就是破绽。”
伊鹿垂目看着维什,“维什大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若绕开风月关,打轸阴郡才是最好的选择。”
乌旦主要就兵马多这一个优势,若是分散兵马拉长战线,虽然比逐个击破更加有效,却也更加冒险,稍有差错严戈只是吃亏,而他们会是一败涂地。
拉莫托闻言却没有呵斥他,反而缓缓重复道:“打轸阴郡……”
伊鹿捏起一颗苕鬲果轻轻递到拉莫托嘴边,“大君不是说过因为我们人多,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他垂下眼笑了笑,“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觉得我们人多。”
“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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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霏霏,裴回绕空。
晏重寒之前在客栈门口做了个泥炉,现下正好借炭灰焐地瓜吃,还在炉上温了壶酒。
他拿铁钩拨开炭火,忍不住回头一笑。
身侧大雪纷飞,心里却暖和得很。
孟棠时裹着裘袍坐在檐下,支着头看他,眼神温柔。
夜深雪静人也静,该寻一角落拥炉依偎,促膝取暖。
晏重寒搓了搓手,低头去扒地瓜,外皮都被烘至微焦,热气里散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