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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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雪静人也静,该寻一角落拥炉依偎,促膝取暖。
晏重寒搓了搓手,低头去扒地瓜,外皮都被烘至微焦,热气里散着甜香,烫得他在两手间抛来抛去,待凉了些,晏重寒把它拍了灰掰开,递给孟棠时。
他发梢落了点雪,脸上也沾了道灰,整个人笼在炊烟的白雾里,偏偏惹人心动,如见往后岁月相和。
孟棠时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盯着他不放,没一会儿还是倾身过去捧住晏重寒侧脸,用指尖轻轻把灰印擦去了。
“委屈将军洗手羹汤,宝刀劈柴。”
晏重寒手脏,还给他拿着地瓜,不敢抱人,借着对视与他言明情意。
“怎么不说话?”孟棠时却装作不懂,随手又勾勾他下巴,笑问:“就这么高兴?”
“怕惊动我梦中人。”晏重寒低头亲他手指。
他喜欢跟他光阴蹉跎,做尽人间俗事,纵是如此消磨一生也算值得。
是风月快活,神仙不为过。
而眼前人比幻梦还要美好,他此生所求,一一完满。
“雪下煮酒,朝暮闲坐。”孟棠时轻声笑道,“晏将军好大的志向,那要何时衣锦还乡?”
晏重寒与他额头相抵。
“此心安处是吾乡。”
昭西漠北于他,逆旅为过客,身后从未有过故乡,他只有孟棠时,举头低头,挂念的唯此心上明月。
琐碎烟火事。
是一生归憩处。
·
第二日深夜严戈急信传来,晏重寒立即收拾行装。
天还没有亮透,苍穹冥蓝,风雪小了些。
孟棠时披衣起身,随他出门:“我送你。”
“棠时知道我舍不得。”晏重寒抱了抱他,又给他拢好衣襟,低声认真承诺道:“今后再逢不远行。”
孟棠时握住他的手,“好。”
晏重寒跨上马背,孟棠时没有拿伞,站在风里抬头凝望他,一片雪花落至睫上。
晏重寒忍不住心生亏欠,手指紧了紧缰绳,低沉道:“对不起。”
孟棠时却摇头不应,看着他的眼眸温煦明澈,胜过山川霁雪色。
“我的将军姓晏,是海晏河清的晏。”
他微笑着,眨眼间那片雪花轻轻落下,触地作白屑。
“我送你走,但你要记得回头来看我。”
晏重寒心软意动,挥手展开大氅,借这一刻,隔开了周围视线,从马背上俯身下来,在他唇上落了个一触即分的吻。
若前路无凭靠处,望月影浮云,千里伴君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我手动把杜符关了小黑屋叭
☆、第五十四章 萧鼓
年初李绎便准了袁迁再次递来的致仕折子,赐他全俸归养,由孟棠时升迁正二品御史中丞,苏珙接任大理寺卿。
御史台与大理寺和刑部统称三司,主管百官监察弹劾,孟棠时这样升官也在意料之中,当年他父亲孟槐序就官运亨通,二十三岁任御史,而立之年拜相,已经算是得上天眷顾的平步青云。
可他更甚,这才刚及冠,李绎就让他坐到这个位置,足见确实是帝王心腹。
一门三御史也算作一段佳话。
退朝后萧致远笑道:“孟大人今日升官,可别忘了摆宴请我们喝酒啊。”
御史中丞这个位置他最初也有心想争一争,却逢钟观这个人情,便把功劳都拱手让给了孟棠时,虽有不甘却也不怨。
太相似的两个人要么会互相厌恶,要么就容易互相欣赏。
孟棠时与他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定不会忘。”
“往后还要请御史大人对我手下留情啊。”
孟棠时拱手,“萧尚书尽心竭诚,恪尽职守,本就是我辈楷模。”
他虽然势在必得,但若不是萧致远松口,此行也不会如此顺利。萧致远这个人心思太多,不可深交,不过与他做朋友总比做敌人有利。
萧致远推辞道:“在下惭愧,倒是孟大人才实至名归。”
御史中丞虽是二品,上下百官却都得给几分薄面,孟棠时再往上升也无非拜相,极可能会接任他老师方墨渊的位子,再也碍不着萧致远的路了,反而若是中书台里有人失了帝心,于他的好处更多。
萧致远的笑容里也多了点真心实意,打趣道:“棠时听了我的奉承,那摘星楼的好酒我得多喝一杯。”
·
伊鹿屡次献计都化解了拉莫托困境,如今愈发受宠,在军中权力也越来越大。
这一次拉莫托竟同意让他单独带兵去轸阴郡。
维什听闻立即去阻止拉莫托,在帐外刚好遇到伊鹿,伊鹿似乎料到了他会来,笑着对他虚虚点头行礼:“维什大人来得真巧,大君正要议事。”
他言行惺惺作态,已经不再把维什放在眼里了。
维什冷眼看他片刻,转头进了帐。
伊鹿也不在乎他怎么想,牵着马就往外去了。
“他每次提的办法都能制敌。”
维什面色沉重,“大君就不觉得他有问题吗?”
拉莫托坐在正中,闻言看向他,并没作一点反应。
维什忍不住接着说:“伊鹿贱民出身,无人指点,兵法都没读过,他却能对敌人和战场了如指掌。”
拉莫托看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维什厉声规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君不能纵容下去,这个人不能留!”
拉莫托还没说话,一旁的尼朗倒突然开口:“风导是觉得他威胁了你吗?”
尼朗一向看不起伊鹿,甚至常常针对他,这次竟突然为他说话,维什按下心中惊异,“你可知外面是怎么说他的?”
尼朗反问他:“是别人说的,还是你说的?”
“伊鹿不过是天赋如此。”
“天赋?”
维什愠怒道:“若不是呢?眼下形势危急谁担得起这个隐患!”
他朝向拉莫托跪地俯身,恳求道:“大君!”
“我为他证!”尼朗也一并跪下,声音坚定,“若是他真是奸细,请您一并杀了我。”
“尼朗!”
他竟能为伊鹿做到这个份上,维什一时间又惊又怒。
“够了。”拉莫托终于开口,目光从维什身上扫过,看向尼朗,吩咐道:“你跟伊鹿一起去轸阴郡。”
尼朗起身,又听拉莫托缓缓道:“若出差错,我一样会杀了你。”
·
晏重寒奉命赶到卧龙城,他只带走了四万兵马,而乌旦来的却有十万人。
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乌旦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而且拉莫托还同时在七星郡与井淮郡交战,三处加起来至少在三十万人以上,他们仿佛凭空变戏法般又多出来了十万兵马。
晏重寒下令封城,在援兵来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对面比他们多太多,就算他熟知此处地形,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
薛小泽苦着脸啃干粮:“他们怎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兵?”
晏重寒抱刀靠在城墙边,“我怎么知道。”
“难不成之前拉狗都在隐藏实力,就等着今天让我们措手不及?”薛小泽想了想凝重道。
“不可能。”
若是有足够的兵力,前段时间他们就不会平白放弃井淮郡,何况拉莫托根本不会有这个耐心忍到现在。
“加上山戎部也凑不出这么多壮丁,难道他们的知者朝库特神借了兵?”当初他俩在坦纳草原也见识过乌旦知者的通灵术,的确神秘莫测,薛小泽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忍不住扯了扯晏重寒,担心问道:“朱雀符不在这里,我们现在拜陵光神君还来得及吗?”
真刀真枪对过,人也不可能是假的。
晏重寒没理会他胡闹,却也无法解释乌旦的异常。
·
雪又下了起来,萧鼓暂歇。
伊鹿隔着阵看对面的卧龙城,他站在那儿出神了许久,才转身回营。
他刚走,尼朗就跟了上去,伊鹿绕了个弯,在营帐前突然止步。
他转过身看着尼朗:“为什么要帮我和大君承诺?”
尼朗不料被他知道了,脸色有些不自然,悄悄移开眼。
“你不是讨厌我么?没必要这么做。”伊鹿上前几步凑近他,在咫尺之间,仔细地观察他神情,片刻后笑道:“哦,那你是喜欢我。”
尼朗嘴角僵硬,退开一步哼笑道:“自作多情。”
他说完转身就走。
伊鹿却拦住他,“躲什么?”
“我需要躲你?”尼朗轻蔑道,“让开,我还要去……”
伊鹿倏地垫脚吻住他,他唇舌动作熟练,轻柔温软,比之前那次挣扎抗拒叫人舒服得多,身体主动地贴近他,像是真心爱侣一般脉脉含情。
“喜欢吗?”
见尼朗沉默,伊鹿又轻轻搭上他肩膀,垂下眼睫。
“拉莫托不在……”
还没等伊鹿说完,尼朗却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五章 执炬
“这是什么?”
李绎声音夹带怒气。
祈裕领他来的一路上缄口不言,孟棠时本不知道李绎突然传自己进宫做什么,直到看见地上摔碎的玉簪。
枝上花瓣凋零委身尘泥,已经断成了数截,零星可见是朵含苞的海棠。
孟棠时沉默地低头看它。
千里来的一枝春意,今日本该放到他桌上,却被人摔碎在这里。
李绎手指忍不住捏紧,“严戈送给你的?”
孟棠时没有反应,目光还未从碎玉上离开。
李绎见此心中大怒,按在桌上的指节发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咬牙问道:“你很喜欢吗?”
孟棠时终于开口了,眼中悲喜不明。
“微臣不知皇上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
李绎手臂撑在桌面上,支着额头,垂下眼不再看他,恨声道:“还拿点头之交糊弄朕!”
孟棠时轻轻叹了口气,躬身回答。
“微臣与严域守并无半点私情。”
“孟棠时……”李绎仿佛累极了般闭上眼睛,半晌后他低声道:“朕今日还是想信了你。”
李绎也曾见他用过相似的白玉簪,在孟棠时来之前一直用巧合说服自己,帮他解释,现在仍旧为他这句回答退了步,再也不会去深究。
贵为天子,没想到会对一人卑微至此。
他觉得自己拥有许多东西,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坐拥天下珍宝,得到的多了,就逐渐分不清什么才算是最珍贵的,又该拿什么东西才能够讨他一笑,但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失去他。
他想护着孟棠时让他做想做的事,从不敢吐露心意,怕他不自在,更怕他……不喜欢。
日日患得患失,事事关心则乱。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你可还记得当初一起看的那场傀儡戏?”李绎轻声道。
“朕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人偶,在东宫时身不由己,任人随意摆布,如今登上九五之位,又由你的喜怒哀乐牵丝所引,万般心绪起伏不定,从来不得解脱。”
孟棠时抬头看他,目光却越过他,仿佛沉浸在回忆里,看向当年,片刻后他缓缓摇头。
“那牵丝线的另一头,从来不是我。”
是你的欲望啊。
·
自那日起,孟府外多了许多双眼睛,隐在暗处,孟棠时上朝回府,行止出入,时时刻刻都在李绎的监视下。
三月景明,芳菲入户。
岑予月坐在窗边,下巴搁在窗沿上,看那一池春水浣落花。
他听了会儿风声,突然道:“公子,他要软禁你,我们也不管吗?”
孟棠时正在临帖,头也不抬,“别和他们动手。”
皇宫也有不少高手,他并不想在这里暴露慕音楼。
岑予月撇嘴叹道:“老晏在就好了。”
孟棠时闻言看他一眼,“唐栖夏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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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晏!”
薛小泽下了战场匆匆来问:“还没有陆哥的消息吗?”
晏重寒摇摇头,低声吩咐道:“去叫林江重新调整粮草用度。”
薛小泽大惊:“不打了?”
封城不动不是他的作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了。
晏重寒沉默不言。
四面兵马犹如铁桶,他已经试过了破围,乌旦人数实在太多,都不需要任何计策,拖死他们这四万人也毫不费力。
陆印悬的援兵兴许还被拉莫托缠在井淮郡,半点消息都传不进来,不知何时能到。
他们被围困在卧龙城,粮草所剩无多,若三日后援兵还不来,便只能孤注一掷,强行突围。
满月清晖遍地,垂首似见白头。
夜里不知谁吹起了芦管,声如泣诉,月下望乡,几多闺怨思慕,随风吹梦到此,复又向南顾,卿卿念我无?
薛小泽把收来的家书都交给晏重寒,军中有不成文的习惯,战前会将家信用油纸包起来,放进老马搭子里,若战死便由它回去报信,战马有灵,不会忘征途来路,敌军清剿也不杀这匹老马,反而会喂足草料放走它。
“你要不要留封信给嫂子?”
晏重寒背靠着城墙,黑石上覆满白霜,春夜寒凉,墙根处积雪还未消,他沉默片刻后摇摇头,“我舍不得。”
舍不得死,也舍不得死后让孟棠时看到这封信。
“好歹还有个寄处。”薛小泽低头掩住通红的眼,“我孤家寡人,倒是想厉大哥了。”
契阔之约生当赴践,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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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月楼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帘幕卷起,紫衣女子施施然从里面走出来,她怀里抱着张桐木琴,对掌柜行了个礼,美目流转间,盈盈含笑。
“今日多谢掌柜的通融。”
“唐姑娘不用跟我客气,这差事当初也多亏了你给东家引荐。”
唐栖夏点点头告辞。
见她要走,这胡人掌柜突然又道:“姑娘是不是从漠北来?”
唐栖夏挑眉看他,掌柜笑笑解释道:“我看到你的琴缠的是牛皮布,皮布厚重防寒,就随口猜的。”
唐栖夏轻声问:“是又如何?”
“我……一个外甥也去了漠北,不知姑娘会不会见过他……”
“若打烊无事,不如我请你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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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裕低眉敛目立于旁侧,李绎朱笔点过奏折,却悬在纸上迟迟不落,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沉声问道:“今日如何?”
祈裕知他话中意,答道:“今晚孟大人出了御史台并未回府,一个人去了寄月楼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