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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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予月飞快从墙上跳下来,“公子!你答应那个铁壳子了?”
岑予月一直觉得自己说话挺直白的,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直接,直接就表白了,但感情这种事直接一点或许能少很多麻烦,他虽然被震撼了一下,心里还挺欣赏晏重寒的。
孟棠时转头,“我说知道了,并不是答应。”
岑予月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孟棠时又轻声道:“他也没有要我答应。”
“喜欢谁是自己的事情,就算付出了什么也不该去要求对方。”
“可求而不得不应该会很难过吗?”岑予月觉得人的感情很是奇怪。
孟棠时看了他片刻,问道:“你可曾有过什么期待?”
“期待?”岑予月想了想,“嗯……我每天练功就会期待着达到新境界。”
“如果没有达到呢?”
“你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消磨了那么多光阴,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你会后悔吗?”
岑予月摇头,“不会,因为我愿意。”
“所以你所做是为求,并非得。”孟棠时微笑着说,“因此求而不得也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是吗?”岑予月咬了咬嘴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孟棠时反问他,“那你练功的时候觉得高兴吗?”
岑予月笑答:“高兴!”
“这就可以当做回报了。”
“武学一道不涉爱恨。”岑予月挠挠头发,“人也可以这样吗?”
孟棠时笑了笑,没再说话。
当然不可以,很多人付出了感情,就会期待对方能回应自己,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总不免委屈失望,乃至于憎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猛士敢于抓住一切机会求偶。
☆、第九章 白茗
飞沙关左侧的张潭郡虽然举目四望尽是黄沙戈壁,但曾经也繁盛过一段时间。
张潭郡毗邻山戎部,山戎是胡虏部落里的中立派,常与启周贸易往来,当初的商道上也是驼铃阵阵行商不绝的景象。
如今商道被沙匪把持,过往商旅就越来越少。
孟棠时找章桐升批了文书,将农耕事宜交付给了府衙的几个主簿,便带着岑予月从轸阳南下,拜访张潭郡守张溢。
他才刚出轸阳郡没多远,就看到张溢已经带着护卫等在路口了。
白发老人远远就朝孟棠时行了一礼。
他身为从四品郡守,如今已是花甲之年,于情于理都该晚辈行礼的。
孟棠时快步上前扶他,“张大人快请起,在下六品小官受不得的。”
“孟大人记得我张潭,已经难得,万里黄沙能遇个同僚自然也不必遵循官场条例。”
张溢也自知此地是个麻烦,以往来漠北的官员往往都是绕行。
孟棠时回礼道:“下官惶恐,怎敢劳烦张大人出城来接。”
张溢叹息一声,“孟大人不知,张潭郡荒漠无边,容易迷失方向,且有沙匪横行,若是孟大人有个什么闪失,那老夫可无颜去见孟相。”
孟棠时听他提起孟槐序,便扶着他到马车前。
“既然张大人和家父是故交,那就更不用和我见外了。”孟棠时亲切笑道,“不瞒张大人,下官此行就是为匪患和漠北商道而来。”
张溢闻言目光微动,拍了拍孟棠时的手,慈爱笑道:“棠时远道而来,不如跟我回了张潭再好好聊聊。”
“多年不回汴京,老夫梦里都是淞禾斋的水塔糕,可得辛苦你来陪我多说说话。”
孟棠时把他扶上马车,笑着应:“好。”
张潭郡地处大漠,烈日灼沙,一路上人烟稀少,连主城张潭城都依稀只见十余户人家。
太阳还没下山,城中却家家门户紧闭,只有一个赤膊小伙儿蹲在路边吃胡瓜,他似乎同张溢很熟稔,笑着打了招呼,却又接着看到了孟棠时的马车,他只愣了一下,随后把瓜皮一扔转身退了回去。
隔着马车,张溢的声音含着歉疚,解释道:“此地百姓太久未见生人,难免有些抵触,棠时不要见怪。”
·
当夜,张潭郡守府。
“公子,我去看了,这城里人家确实没有牛羊,倒是拿马圈养着些骆驼,很是奇怪。”
岑予月从窗户翻进屋。
孟棠时闻言神色如常,并不惊讶。
“张潭郡皆是荒漠,又种不出粮食,没了商贸这些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手指曲起轻叩桌面,“骆驼耐饥,善驮运骑驭。”
“张溢恐怕有些别的打算。”
岑予月回忆道:“刚才席间那位张大人总是暗自推辞,似乎也不愿出力剿匪。”
孟棠时看向窗外:“沙匪横行此地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他的纵容,我是不信的。”
岑予月奇怪:“他一个当官的为何要跟土匪勾结?”
孟棠时抬手灭了烛火,有凉风从未关的窗子吹进来,夹杂着一点沙尘,他坐在黑暗中轻声道。
“既然张大人已无话可说,不如问问沙匪吧。”
·
离张潭城数里外的过虹岗是片乱石滩,其中围着一片沙柳木搭的寨子,一伙穿坎肩短褂的人提着锄头背篓进了木门,约么有十几个,如果这里不是沙匪窝,他们看起来倒更像是耕作归来的农户。
为首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拿汗巾擦了把脸,鼻头突然动了动,粗着嗓子道:“他娘的,怎么这秃子就烤得忒香,绝了!”
说罢一群人步履生风,挤着进去围住了火坑。
火上架着只半大的肥羊羔,已经烤的肉香四溢,割花刀的表皮翻边显出棕黄色,看起来酥脆焦香,裹着里层嫩滑绵软的脂肉,滋滋往下滴着油。
一个清亮声音急道:“等会儿!我还要刷点蜜,别拿你的脏手抓!”他顿了下又大声问:“小明!给我掰石榴没有?”
这烤羊的竟然是个和尚,双目细长,穿着干净的旧布衣,一副斯文模样。
这和尚说话也没转头,伸长了手,用小刷子给羊肉抹了层蜜,面含慈悲,姿态认真得仿佛他是在寺里礼佛。
最奇怪的是这一群土匪竟然也老老实实地听话等他,只有那个粗嗓子骂骂咧咧:“去你个死秃驴的,不准喊老子小明!当真以为老子不会弄死你?”
和尚收起刷子瞪了他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威胁,半点也不怕。
他们顾不得烫,飞快地分了肉,和尚倒半点不沾,动手烤肉已经是他身为出家人的最大让步,那粗嗓子也不骂了,一边大口嚼着羊腿,一边抬手往和尚怀里扔了个破布袋。
和尚打开高兴道:“还有胡瓜啊!小明你人还挺实在!”说罢也跟他们一道吃起来。
这和尚法号三微,据他说是来自夷东最出名的大寺,土匪们也不大信,他本要效仿古人去西方求学佛理,却经此迷了路,在沙漠里打转时被沙匪们拎回来的,看这和尚会些医术,土匪们就把他扣下来了,而他还善于分辨香料,烤肉和做菜都是一绝。
入夜后,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胡瓜,三微又爬起来小解,他走到寨子围栏的最角落,那群沙匪虽然扣着不让他离开,但他也可以随意走动,毕竟在这无边沙漠里一个路痴想逃跑等于找死。
三微提好裤子走了几步,打着哈欠准备回去接着睡觉,沙漠里夜凉,风里都裹着沙子,吹在脸上粗硌硌的生疼,他冷得抖了抖,却突然站住了,自言自语般疑惑道:“香织雪芽?怎么会?”
香织雪芽是他出家的万年寺清音阁独产的贡茶,此茶树极其稀少,清香回甘,饮罢齿间能留竹香,闻之气凝神静。
而这风里的味道还格外沁脾动魄,该是趁谷雨前采的最好的一捧芽新抽雪茗。
他四处看了看,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天天做饭鼻子被烟熏坏了。
突然,他猛地睁大眼,楼口站哨的灯不知何时居然熄了!一眼看过去寨中一片漆黑。
周围风声也顿时止了,四周透着诡异的寂静。
三微有点怕,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边哆嗦着慢吞吞地往屋边走。
然后他在寨楼门口看到了一个白衣人,少年姿容沉静,正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秋水剪眸,如见月色清晖。他一时眼前一亮,突然就不怕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心想:引香味道这么好闻的美人,怎么会干坏事。
孟棠时看着和尚过来,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大师可是被他们困在此?”
三微双手合十:“是也不是。”
孟棠时转过身,那沙匪头子小明躺在地上,被麻绳捆得扎实,面红耳赤的不吭声。
三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施主也不必惩治太过,他们虽带匪字,却也不做坏事的。”这群土匪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也救了他一命,三微在这呆了这么久倒是也没见过他们行恶。
“贫僧能在这大漠里活到现在,也是靠的他们,小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平时说话就有些鲁莽难听,如果冲撞了施主还请施主不要动气。”
三微觉得自己天天被骂,还替他说话,确实我佛慈悲,已经仁至义尽了。
“去你……咳,老……我不叫小明!我叫严虞朱明!”躺地上的人闻言大声争道,三微琢磨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家伙的面红耳赤不是挨了打,怕是思了春。
孟棠时略微低头,垂眸看他,“严?”
“我……我爹姓虞,我小爹姓朱,我谁也不想随……就自个儿取了个姓,漠北这儿我也谁都不服,就服严将军一家,所以我就跟严将军姓了。”严虞朱明难得说话没一个脏字,还压着嗓子用了平生最低柔的语气。
孟棠时听到和严戈不沾边,也就没管他家什么姓,转身问三微:“大师说他们不作恶?”
三微点头:“小僧来此地后也未曾见他们劫道勒索过,平日多是在南边的沙土地里种种胡瓜,还有酸枣和石榴呢。”
他说完鼻子一动,岑予月突然从窗口轻轻翻进来,“公子,都捆了。”
躺地上的严虞朱明闻言闭了闭眼,满脸糟心,他们也算是张潭一霸,横行多年,没想到也有栽跟头的一天,百十号人还栽在两个坤泽手上。
孟棠时点点头,又对三微柔声道:“夜已深,不便太过打搅,大师且去休息吧。”
三微看了严虞朱明一眼,有些犹豫:“这……”
孟棠时笑了笑,模样很是温柔无害,“明日我们再细细商议。”
随后竟然真的不管地上绑的一堆沙匪们,带着三微和岑予月径直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晏:??刚表白完老婆就出差?
严戈:请你也给我滚回来上班。
☆、第十章 沙落
第二日清晨,沙匪们被捆了一夜都没脾气了,严虞朱明等了半天终于见孟棠时回来,怕他又轻飘飘扔下自己离开,着急大喊:“大人!你放了我们!只要你不动我这些兄弟,我任凭你差遣!”
孟棠时缓步走到他面前,“我为什么要放了你们?”
“我们……我们只是占着商道,也没干过坏事,我发誓!”他怕孟棠时不信,又急切道:“真的!你不信我可以问张溢张大人!”
孟棠时轻轻笑了一下,伸手给他松绑,他本就不在意留不留着这群空有蛮力的土匪,昨晚连鞭子都没用上,没几招就收拾了。
严虞朱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还以为要再解释几句,没想到这一句话就行了,随即便听到孟棠时说。
“差遣你的时候到了。”
·
张溢在府中喝着茶,见孟棠时进门还没打招呼,又突然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严虞朱明,惊得一口茶只咽了一半,差点呛着自己。
“可是茶烫着了?”孟棠时目露担忧,“张大人小心点。”
张溢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无奈道:“棠时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下官寻到个人,似乎与张潭的沙匪有些关联,便带来过问问话。”
他指了指严虞朱明,“不知张大人可认得?”
张溢暗地里瞪了严虞朱明一眼,“不认识。”
严虞朱明见此急道:“哎!张大人!当初可不是你托我在商路交接的吗?你怎么能光把自己撇干净!”
“孟大人你不信出去问!这事城中人人都知道!”
“闭嘴吧。”张溢认命般叹了口气,看着孟棠时道:“既然你都看到了,老夫本也不想瞒下去。”
“沙匪一事,我张潭郡官差百姓确实都牵连其中,但老夫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张大人若有难处,不妨坦言,职责以内的下官定倾力相助。”
张溢看着他,似乎考量了一会儿,半晌才长叹道:“还请棠时替我保密。”
张溢冷眼扫过堂下,严虞朱明脸色悻悻,识趣地退下了顺便还关了门。
“实不相瞒,景兴十一年初,严禹岸将军兵败前,张潭商市曾抓到过混在山戎胡商里的乌旦探子。”
孟棠时皱起眉头,若乌旦和山戎部勾连,借商旅之名进来打探漠北消息,确实防不胜防。
如果严禹岸身死也有这层原因,那恐怕钉子已经有用了,长此以往后果难以想象。
但是终止此地行商往来,那张潭百姓赖以为生的物资来源也就断了。
孟棠时道:“大人为何不告知离火军?”
张溢神色愁苦:“我当初也上报给了途径此地的离火军炎风营,他们来查过几次后就没了,那探子死前也没问出什么东西。唉,前线事务多,兵都不够用,这我也知道,所幸张潭身处大漠,没有兵戎往来。”
“所以大人借沙匪拦截,不再让两方接触?”
“虽是下策,也是老夫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张溢无奈闭了闭眼,“往来官员不可交心,敌友不明,唯恐一步之差再害了漠北。”
孟棠时点点头:“那如今……”
“如你所见,很多马帮听说匪患后就不来了,我们如今也是靠几个信得过的接济,每次就装作被沙匪抢夺,然后再转手替他们和山戎部交易。”
张溢这么做或许已经是他职权下的最大努力,放弃了商市,百姓生活困顿也没有终止。
他们用一方贫瘠土地成为了漠北坚不可摧的沙墙。
张潭虽只有寥寥数千人,但也在身后一声不吭地保护着前方保护他们的离火军。
孟棠时起身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