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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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几辰不知他为何转而提起这个,还是想了想答道:“已经十八了,是个坤泽,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陛下曾夸过的那幅溱河清秋图就是她作的。”
“听说阿维在打听她?”
“是,四皇子与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谢几辰笑了笑,“但杨次辅似乎更属意太子。”
李阜点点头,了然道:“也对,杨彦在东宫讲过课,太子是个中庸,他都并无另眼,竭诚以待,也是个顾念旧情的。”
谢几辰听到话中这个“也”字,一滴冷汗划过苍白后颈,微笑打趣道:“听说杨大人爱女心切,家里都是杨小姐拿主意,怕是还做不了她的主。”
李阜也有些好笑,摇头叹道:“冠礼还没成,一个个倒是着急。”
“罢了,儿女婚嫁还是听他们自个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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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灯火通明,是太子李绎办的七夕节斗诗宴,来的都是些京城达官显贵家正值年华的公子小姐,名为斗诗,其实不过各自借此机会求个缘分。
初秋的夜风凉爽,菊花刚结上花苞,裹着瓣蕊青青小小的,有只蚂蚱伏在叶上叫得正欢,触须一动一动,李绎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宴上群芳都不入眼,原来太子殿下是喜欢这才露头的青芽。”
那只蚂蚱被声音惊得跳开了,李绎转过头,来人竟是杨家那位小姐,杨晗英低头行了个礼,也上前打量枝上花苞,笑颜明媚:“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李绎微笑道,“曾有幸得见杨小姐笔下秋菊图,看来也是同好。”
杨晗英偏头看着他,“拙作能得殿下青眼,该是它有幸才对。”
“可是宴上无趣了?”
杨晗英抚上栏杆,假意惆怅道:“是我被劝怕了,偷偷出来躲酒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年轻人都耐不住性子,阵阵引香杂乱,惹得杨晗英心烦,索性就出来透气,没想到会偶遇园中赏菊的李绎。
李绎知道杨晗英顾及他才没提及真正的原因,心中些许感动,“今日是我照顾不周,下月重阳再设宴给杨小姐赔罪。”
杨晗英目露惊讶,又听他道:“待这菊花开时,不知杨小姐可否赏光?”
“秋菊有佳色,选抖奁溆ⅰ!
金英黄华,他这话不知是有意无意,竟在借菊花暗夸她。
在杨晗英离开后,一旁执灯的侍从祈裕立即上前轻声问:“殿下,需要奴才们再准备一批菊花过来吗?”
李绎却摇摇头,“不必。”
祈裕自小是他贴身随侍,李绎日常也不避着他。
月末就是李绎的及冠礼了,如今他还未承天启,恐怕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祈裕垂眼,“殿下还没决定?”
李绎倚着栏杆呼出口气,轻声道:“若是由得我决定,又何至于此。”
若他是个天乾,像李维那般能得父皇喜爱,若他能决定自己的命途,挂念之人也不用远赴塞外为他寻求转机。
现下谢几辰权倾朝野,却是四弟的人,孟相离世后,朝中的太子党里只有杨彦说得上话了。
他是个中庸,如今又逐渐失势,杨家也并没有厌嫌,还主动递上了好意。
李绎眼中悲喜不明,“等月后及冠,我自会去杨府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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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是农耕收时和葡萄果期,轸阳府衙上下又忙了起来,今年第一次采收,要靠熟练的农人来教,严戈的兵也不乏笨手笨脚的,过程很是艰难。
孟棠时忙完白天的公务,夜里也常去检查进程。
入秋风寒,孟棠时习惯把叶索惊鸿束在腰封后,平时都不喜欢穿得太过厚重。
出门在外武器自然不离身,岑予月知道他这个习惯便没管过,晏重寒又不能时常看着他,漠北的冬风可不比汴京,一来一去真染上了风寒。
孟棠时裹着棉被,他已经病了一周还不见好,烧得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嘱咐岑予月去离火军跑一趟,让严戈这段时间也尽尽域守职责。
岑予月刚出门,晏重寒就来了,他这些日子跟轸阳府衙上下都混熟了,和柳若打了招呼就进去看孟棠时。
晏重寒提着个食盒,这些天孟棠时胃口不好,他就变着法弄些好吃的来喂人。
“今天有酸枣糕,还有道乳酿鱼。”
晏重寒扶着他起来,又把碗碟放到床头小几上,筷子递到孟棠时手里,“尝尝看,我猜你会喜欢的。”
孟棠时偏好吃一点甜的但不贪多,也喜欢奶酪之类的,但味道稍微腥了些就不碰,尤其上次还发现他爱吃鱼,却是个不太会挑刺的。
藏着一点娇气,但是晏重寒很喜欢。
孟棠时看他动作自然地坐下,用公筷细细的给自己挑鱼刺。
“病里忌荤腥啊。”孟棠时盯着他筷下白嫩的鱼肉。
晏重寒有些好笑,把剥好的夹给他,“我问过三微了,他说多吃点东西比忌荤腥好得更快。”
孟棠时便尝了尝,比平时多吃了点,饭后晏重寒看着他喝完药,又抱出个饴糖罐给他粘了一筷子。
孟棠时撇了撇嘴,他很难得表露出这种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脸颊红红的实在可爱,晏重寒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刚伸到一半又觉得冒犯,便顺手探了探他额头。
“好多了,明天也要多吃点。”
孟棠时有点困,缩回被子里,眼神也不似平时清明,含糊答道:“嗯。”
晏重寒给他掖了掖被子,桌上添了壶热茶,又像往常一样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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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戈不在主帐,岑予月懒得等,自上次交手后他总觉得严戈有隐隐的敌意,但孟棠时现在和严戈是合作关系,之前让岑予月试探他的事也不算过分。
岑予月不太想跟外人打交道,索性往严戈桌子上留了个字条。
不过他又特别想再看看那把陌刀,似乎被严戈带走了,岑予月在帐里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正打算离开,却逢严戈突然回来了。
严将军身材高大,脸色又冷,逆光站在门口特别有威慑感。
岑予月这次是替孟棠时来的,就不得不笑着打招呼,友好道:“严域守,我来给孟大人传消息的,信放你桌上了。”
严戈人没动但嘴角动了下,似乎是个隐晦的笑,他声音淡淡,“阁下贵姓?”
“岑予月。”
严戈闻言便让开了路,又在岑予月离开前,轻声道:“朱雀鸣风。”
岑予月疑惑转头:“什么?”
严戈看着他,言辞简洁,“我的刀。”
岑予月听懂了,连着念了念夸道好名字,很高兴地笑起来。
那笑容昙花一现,人就走远了,严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方才回神去桌边拿起纸条。
☆、第十三章 酩酊
漠北入冬很早,九月底就开始下雪了,孟棠时这一病就反反复复的,好了几天又没精神了,一直拖到了岁末,好在今年没什么战事,严戈的离火军也上心,漠北的收成比孟棠时预料的还高出不少。
张潭郡商道也开了,张溢陆续开始组织人去山戎交易采买,轸阳郡早早地把进贡的葡萄酒装了箱,剩下的沈筠也没留多少,都分给军营了。
启坛之初孟棠时就尝了点,色泽鲜红,清甜甘冽,不比宫里的过繁景差,便取名枕风月。
万里河山过繁景,千秋一梦枕风月。
·
汴京传来太子大婚的消息,婚后不久李绎竟意外得了神君眷顾,成了天乾,弱冠之年承蒙天启,算得上是百年难遇了。
山高水远往来不易,孟棠时便把两份礼一并寄给他道贺,又附加了几坛枕风月做启礼。
年关事情格外的多,孟棠时倒是趁病躲过了,清算功绩后章桐升还为他给朝廷递了请功折子,李阜龙心大悦,很干脆的给孟棠时跨阶升了正四品巡按御史,吏部也不敢拖,年前就把文书官印送到了轸阳。
巡按御史在地方任期比四域监察御史要长,章桐升在年后就该回汴京述职了,但孟棠时接下来需要在轸阳任职三年。
轸阳府衙给他摆了个升迁宴,也想借此为他冲冲病气,孟棠时对官对民都一样亲和有礼, 乡野百姓听闻也送来了些蔬果蛋奶予他作贺,轸阳郡倒难得如此热闹一次。
散席后晏重寒才得空赶过来,孟棠时多喝了两杯,站在府衙门口台阶上,垂目瞧他,眼里雾蒙蒙的,像浸水里的墨玉,于风雪中流光溢彩。
晏重寒拍了拍衣袍上的落雪,呼出口白气,顾不得自己眉睫上还粘着层霜花,从怀里摸出个锦袋,笑了笑:“愿孟大人仕途坦荡。”
孟棠时接过打开,是根木簪子,簪头雕着朵半开的海棠,虽是雕的花却不显艳俗,色质润泽,很有点清雅诗意。
“风雪夜探门,寻得一枝春。”
“很漂亮,我收下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得空雕的,手艺拙劣,还请孟大人不要嫌弃。”
晏重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用的什么名贵木材,但他也费了很多心思,做好后还用手掌把棱角和木刺一遍遍磨平,才能足够光滑细腻不伤头发。
孟棠时带着点醉意,连眨眼的动作都慢了不少,半晌后才像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点惊讶。
晏重寒站在雪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温柔,一眼都舍不得错过。
孟棠时突然开口打破此间的寂静,声含笑意:“那我祝你……武运昌隆。”
似乎在回应他最初那句道贺。
他说完又突然站不稳一般往台阶下一晃,晏重寒被吓得连忙伸手去接人,孟棠时却不安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皱着眉奇怪道:“你怎么这么冷?”
“雪很冷吗?”
晏重寒怕他沾到自己这一身寒气又着凉,连忙抽手,“雪冷啊,孟大人快进去吧。”
孟棠时却没松开,歪着头看他,像是在揣度这句话,但眼神空濛,明明是在发呆。
他掌心温热柔软,两个陌生的温度触碰在一起,渐渐接近。
晏重寒的手指回拢住他,觉得自己也有点酒意上头,他忍不住吞咽了下,抿了抿唇放轻声音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孟棠时神情懵懂,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安静就像是一种默许,晏重寒心如擂鼓,缓缓凑近孟棠时,气息交织间,他闻到孟棠时引香的味道,如露梢青叶白茗,香溢风雪,呼吸里又夹杂着枕风月的甘醇,孟棠时醉了,他不知道自己正要对他做什么。
晏重寒顿时停住了,没再靠近,孟棠时此刻并不清醒,也从没有回答他。
他垂下眼,轻轻牵起孟棠时拉着他的手,笑着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贪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酒醒了可别生我气。”
白羽般的雪从上空飘洒下来,盖满晏重寒发梢肩头。
他在孟棠时指尖落下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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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雪簌簌作响,孟棠时端坐在桌前,神色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这是晏重寒走前给他倒的,他认真地盯着碗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推开了,汤有些热,他像是突然被烫到了指尖,忍不住握拳藏进了手心。
孟棠时酒量其实很好,刚才宴上喝了几杯后就装醉闹着躲酒,他从不会任由自己喝到糊涂。
他此生将永远独持清醒,却也贪想大梦黄粱,放纵酩酊一场。
晏重寒低头的动作太过认真,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刻孟棠时看着他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孟大人:“你是不是不行?”
本文有些诗句是直接引用,有些是胡改了点,甚至有些自己是乱诌的,大家看看就好,别在意噢。
☆、第十四章 忘辰
漠北的冬季很长,三月里还没有暖和的迹象。
门轻响三声,孟棠时笔未停,“进来。”
碗在桌子上磕出一声轻响,暖乎乎的面香传来。
“长寿面。”
晏重寒带笑的声音响起,“孟大人吃完岁岁平安。”
孟棠时惊讶转头,岑予月一般不爱走正门,他本来以为是柳若送饭来了。
“岑予月和你说的?”
“不怪他,我拿乳酪干贿赂出来的。”
孟棠时搁下笔,笑了笑,“不知晏校尉生辰?”
“冬月三十。”
孟棠时瞄他一眼,“过了,现在才说亏不亏?”
“不亏,正巧是你迁升宴那天,就当过了。”
晏重寒很喜欢看他吃饭,孟棠时吃相文雅,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但是筷子会不动声色地撇开一切不爱吃的,挑食还不喜欢被别人发现。
长寿面里搁了点切碎的姜末增鲜,他吃完面却还一点都没沾到,全剩碗里了。
晏重寒暗自好笑,动作利索地收拾好,“孟大人继续忙,今天晚上再给你添个宵夜。”
孟棠时看着他出去后没一会儿,岑予月又拿着封信进了门,“公子,汴京过来的。”
他放下后没走,似乎有话要说,孟棠时便抬眼示意他。
“公子,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岑予月郑重道。
“我要去洗剑崖赢一把剑。”
孟棠时心下了然,岑予月功夫极高,深不可测,但从未见他有过自己的武器,孟棠时还以为他不喜欢受兵器限制,原来是因为之前没有合眼的。
岑予月严肃不过片刻,桃花眼一眨,又恢复惯常那种轻佻语气,“听说莫剑仙给严域守打刀的时候还打了一把剑,现在洗剑崖设擂台等个有缘人。”
“那剑名青鸾照月,是不是算和我有缘?”
孟棠时点头微笑,他本来也从不拘着岑予月,他们比起主仆其实更像朋友。
“万事小心。”
“公子。”
岑予月突然唤了他一声,眼神促狭中带着些顽皮笑意,像是明知干了坏事却私心觉得好玩,他一边退后,一边又开口道:“我已经拜托了老晏看着你,这段时间,你不用太想我啊。”
孟棠时瞥他一眼,笑容温柔,但语气冰冷渗人,“那就等你回来再叙旧吧。”
晏重寒力大敏捷,擅用短柄长刀,岑予月无聊经常拉着他过招,偶尔也指点一下,两个人又性情相投,很快就混熟了,现在也不叫铁壳子了,喊老晏喊的比公子还亲热。
他看着岑予月从窗口遛走,无奈心想:估计乳酪干骗到的还不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