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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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个白眼,居高临下地迫近窗口,将那位小淑女罩在阴影下。
“听着,小姐,这里是很神圣的地方。我很忙,没时间陪您玩游戏……女性?真是可笑,尤其还这么年轻。上帝啊,和您说话我事都耽搁了。”
“可是,先生。总有没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拿不出推荐信,或者丢失?你们难道会把一个优秀的音乐家拒之门外吗?”
“那就去找——我只看推荐信。”
中年人再次扫了眼欧罗拉,突然玩味地笑了。
他指向大厅里的那架被锁链围住的钢琴,嘲笑道:“不如您换套男人的衣服再来?只要是个男的,我就让您去那里试一试——小姐,行行好,优秀的女钢琴家,上帝说过,不存在的!没有推荐信就不要消遣我,您这样的衣着光鲜的人就不该来这——找谁、都一样。”
……
夜色逐渐弥漫在天幕上。
今晚没有月色,和现代亮如白昼的城市不一样,此刻漫步在十九世纪巴黎的街道上,就连脚下铺路石的间隙都开始模糊不清。
欧罗拉近乎失魂落魄,她的双眼失去神采。
步履匆忙的妇人从她身旁路过,腰间的菜篮子撞到了她。竹篮掀起她的衣袖,又往她的右臂上多加了道划痕。原本紧张的妇人看到少女魂不守舍,张了张口,最终拢起头巾,消失在巷尾的黑色里。
真惨。
迟来的钝痛让欧罗拉的眼中恢复些许清明,她迷茫地看了眼手臂,苦笑着放下。她找了根孤零零的路灯,倚着它抬头看向夜空里并不存在的月亮。
太傲慢了——眼眶突然有些温热。
无论是对弗朗索瓦,还是对十九世纪的巴黎,来自现代的欧罗拉都太自傲。她发现自己从未去听从他们的声音,固执地坚持着她的标准,相信着她的理念,即使隔着将近两百年的时光。
这是个女音乐家不被轻易承认的年代,否则音乐史里的范妮和克拉拉,不会有那么多的妥协和悲哀。
巴黎用它独有的方式让欧罗拉面红耳赤。十九世纪的音乐圈,女音乐家想要一张通行票,绝没有那么简单。
信誓旦旦说着养活佩蒂特的自己,因为这傲慢,连信心都差点碎成粉末。
或许连弗朗索瓦的离开……
点灯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他们只会出没于没有月亮的夜晚。
欧罗拉麻木地看着一盏盏煤油灯被点亮,大街小巷的屋舍里,燃起一支支烛光。她突生起些许悲凉感来,这糟糕的时代里,她是一枚浮萍,是异客,这里没有她的根。
就如同她身后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的悲欢,皆与她无关。
“欧罗拉。”
刚刚蹒跚转身的她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叫唤,仅这一句呼唤,瞬间汹涌的泪意将一切都蒙上层薄纱般的水雾。
Francois。
第19章 Etude·Op。19
【Amour· Milosc】
鉴于私做主张,将波兰挚友准备的礼物换成了自己的练习曲集,李斯特足足在三天没有踏足自家公寓,即使他曾好几次路过这里。
三天,是他在和肖邦相处的过程中“试验”出来的最佳时间。不长不短,刚巧足够让某个波兰人所有的大大小小怒气,都会被时间冲淡成似消未消。这时候再恰到好处地服个软、打个诨,什么错都不是错。
虽然匈牙利人拒绝承认自己暗换礼物的举动是非正确的,但那是他处在特定条件下能做的最好选择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某人惊恐着掉进坑里吧?
想想好友那颗受不得惊喜的脆弱心脏,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他可不想这次再被棕发钢琴家拿着曲谱砸脸了,让某位先生镇静些后再回来绝没有坏处。
刚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李斯特就在沙发上寻到肖邦的身影。
波兰人就静静地坐在那,像尊石像。他的柔软的棕发半遮着脸。因视角关系,匈牙利人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无法准确得知他的情绪。
诡异的沉默。
虽然安静早已刻在好友的骨子里,但他绝不会像这样——像是,把自己封起来一样。
“嘿,弗里德——”
李斯特开口前轻咳几声,遵守着好友开出的“做个人”条约里的条款,慢慢凑到他身后,不惜自投罗网地刺激他的记忆。
“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很惊喜?”
肖邦只微微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李斯特一脸意外,他不假思索地绕个半圈后,坐在好友身边。
“哦,这是什么,礼物?弗里德,你看,弗朗茨从不出错,换曲谱是多明智的选择——”
金发青年看到茶桌上的精致小包后,越发神采飞扬。他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顺手打开丝袋。
“等等,我好像闻到一丝香气?这是……姜饼?她还给你送了小饼干——从来、没有女士送过我小饼干!”
“你喜欢的话,拿去吃好了。”
“弗里德?”
“包括这份礼物,你也可以拿走——”
“……”
李斯特把打开的饼干小丝袋阖上,放回桌上,收起自己脸上浮夸的笑。
沉静下来的金发匈牙利人目光柔和,他端坐在那,像是沾染了教堂玫瑰花窗的圣辉,神性从他蓝绿色的眸子里浸透而出。如果此刻给他披上一身神袍,他会是忏悔室里最让人敞开心扉的神甫。
“如果你愿意的话,亲爱的弗,你和那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呵,没什么事——”
日内瓦湖般的眼睛里倒映出波兰人苦笑的唇。
“弗朗茨,她除了肖邦,再也看不到其他……”
金发的匈牙利人瞳孔微扩,他第一次听好友如此低落的声音。
“她愿意为一架适合‘肖邦’的钢琴一掷千金……她愿意向一个陌生人打欠条,也不想用那枚可以去上‘肖邦’钢琴课的金路易……甚至这饼干,也该死地是‘肖邦’爱吃的——”
“你在生气。”
“Zal,我竟然在这为这点事在这干坐了一天一夜!”
“你、在、生、气。”
“哈,弗朗茨,我才不会因这点事生气——我只是腻了,不想再玩这个扮演游戏。”
“好,你不生气……看来她回给你的礼物,你一点都不满意?刚好我饿了,这袋饼干送我我就真的吃掉咯?”
李斯特大咧咧拆开那个柔软的丝绸小袋,瞬间姜香便扑鼻而来。
他故意将凑近去嗅可爱的小点心,虚眯的目光满意地看着好友双拳紧握。
就波兰人那别扭的小心思,别人不懂他还能不知道?嘴上说得再决绝,指不定心里多心疼呢。
他就是时不时会拎不清,刺激刺激他,让他发泄出来,再好好哄哄就好了。
“……这东西也给你!”
肖邦咬咬牙,指着另一个小礼盒,刷地站起,向门口拔步而去。
“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弗里德?”
“去马里亚尼夫人的沙龙,不弹琴,只喝酒。”
还说你不生气?
我可从不知道你对酒有兴趣。
口是心非绝对就是你——弗里德里克·肖邦最佳的写照。
不过,这次竟然这么大动静?
果然长久不接受爱情的滋润,某人已经生疏到不知如何维持绅士风度了。
李斯特撇起嘴。他把饼干放到一边,拆开另一份礼物。
好友圈涵盖巴黎作家圈大半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墨水的来源,简·赫本的律师和祖母绿。刚觉得着礼物不知所谓的他,在放下墨水瓶的瞬间,记起来昨天在沙龙里和某位作家的会面——
律师·真实。
金发的钢琴家再次确认了一遍墨水的标签,他回忆好友那些酸到没边的嫉妒言辞,那些没来由的火气,猛地放下瓶子,追了出去。
弗里德里克,你就是个傻瓜。
全巴黎,不,全世界最傻的那个!
……
马车行驶在巴黎城内的大道上,即使铺着平整的铺路石,车厢不时也会穿来震动,坐得久了,即使坐垫再软,依旧会令人全身酸痛。
透过车窗,天色正渐渐褪去浓黑。李斯特看着对面那个醉到不省人事的波兰人,气不打一处来。
一小瓶波兰伏特加。
巴赫莫扎特萨列里贝多芬车尔尼啊,弗里德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
这家伙从没有展露过对酒的半分好感。
或许是身体原因,或许是身为钢琴家的自制,连平日好友聚会也只浅尝清淡果酒的肖邦,竟然灌了自己伏特加——虽然喝完就倒下,但这阵势真的让李斯特凭实力当场演绎生动的“呆若木鸡”。
永远不要小觑爱情的力量。
仅仅只是个开始,肖邦就已经不是肖邦了。
冷清的、高高在上的波兰人终于愿意俯首在人间行走,这个上帝完美的造物,开始染上人间的烟火气息。
李斯特由衷地为好友高兴。
这个人向来以保护的姿态把自己圈起来,距离感是他的拿手好戏,在他文雅有礼的交际里,被他真正放进圈里的人,少之又少。
或许,自流浪开始,肖邦就从没想过给心找一个港湾。他总是理智的,唯一的悲愤喜乐几乎全给了波兰……
终于,会有一个人,还能引爆被他长久以来压抑克制的情绪,让他想喝酒,想痛饮——虽然,结果在李斯特看来,完全蠢到没边。
金发的钢琴家不禁笑出声。他开始期待某人醒来,他要用他的睿智,把那个人的嘴硬击的粉碎!
哦,仁爱世人的主啊,让肖邦无从辩驳——多么天才,多么有成就感。
得意之时,李斯特的眼前突然晃过一只脱下手套的手,隔着帷帘,却在他叫出波兰人名字时迅速缩了回去。
蓝绿色的湖面变得更加深幽。他不再笑了,看着醉得深沉的好友,不禁叹着气。
“哼,蠢货弗里德,幸好我跟着你来了。”
“傻瓜。”
“愚者。”
“……”
唯一能神气地骂着肖邦,对方只会安静听而不还口的机会,李斯特绝不会放过——
就当是,这前前后后折腾的辛苦犒劳。
……
李斯特对肖邦的酒量有了清醒的认知。
一小瓶伏特加对他的作用力几乎是一天,直到翌日傍晚,蓝眼睛的沉睡天使才悠悠醒来。等他洗漱穿戴好,金发的钢琴家早已经在餐桌前红着眼蓄势待发。
“弗里德,你误会你的‘未婚妻’小姐了,在你面前,她看到的只有你而已。”
肖邦在餐桌前刚坐下,刚端起的水杯在这句话响起时,停在了嘴边。
“在我看来,只有你在钻牛角尖——”
“你说那位小姐为肖邦一掷千金,把自己陷入困窘……想想她最开始吸引你的地方,钢琴家,你最清楚不过,一架合适的钢琴对我们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棕发的青年饮水的动作又滞了片刻。
“你说她舍不得那枚肖邦金币……我真想问问你,这枚路易是谁给她的——去上课,什么路易不可以?因为是你给她的,这位傻瓜小姐像拿着圣谕一样,除了拿它去上课,她甚至不愿转作他用。”
“还有着这东西,我打赌你都没拆开看——”
灰蓝的眼睛转向被匈牙利人推来的礼盒,包装被拆,两瓶墨水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握着水杯的手颤了颤。
“你不怎么喜欢文学,却偏偏要给自己披个作家马甲——看到了吗?这位小姐是如此温柔地看着你:祖母绿,带给你好运和健康平安;这瓶律师……我最近才得知它有个迷死人的寓意——愿你的文字如同墨色般不朽。”
“你喜欢吃的姜饼,你非要狡辩说和肖邦有关——她是为肖邦做了饼干向你炫耀她的博学还是能干?神啊,我睿智的朋友哪去了?姜饼一开始就是为你做的,我的弗朗索瓦·彼颂——她甚至为了烤饼干,连钢琴家绝不要受伤的手臂都烫伤了!”
杯子放回桌上时,绝不可能出现在钢琴大师右手上的抖动,差点将它打翻。
“我——”
“你就像个幼稚的小鬼,只知道为喜欢的人言语里的他吃着飞醋,却不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你。”
“……”
“披马甲的彼颂先生,你玩脱了——你是不早已忘了,你就是‘肖邦’本人!她嘴上在说肖邦,眼睛和心却在看你……你为此冷战,生闷气,喝醉酒——现在还要逃避吗?”
肖邦抬起头,他的近乎呆滞地看着好友。
他的右手慢慢放在左胸口,掌心传来心脏强有力的震动。
“承认吧,弗里德,你已深陷爱情——”
李斯特撩起他灿烂的金发,笑得宛若一把阳光下的匕首。
“如果不是以爱见她,你又怎么会如此失常?即使你知道,你唯一的情敌就是你自己!”
“我才没有,深陷爱情……”
“嘴硬。”
“亨利、亨利,去叫马车,我马上要出门——”
肖邦不想再辩下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朝着走廊大声呼唤忠心的门仆,恨不得下一秒就有马车停在楼下。
“啊,我亲爱的、终于恢复生机的弗里德呀——喂!”
李斯特好笑地看着波兰人急不可待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干脆踱步到沙发横躺下,从那个小巧诱人的饼干袋里挑出一枚姜饼——他老早就被这诱人的姜香俘获了,毕竟是某位小姐亲手做的,世上最好吃的托伦姜饼呢。
然而——
“弗朗茨·李斯特先生,容我提醒您:这是我的姜饼。”
肖邦将李斯特手中的姜饼一口咬掉,顺带将他另一只手里的饼干袋子用食指勾走。他一边吞咽着依旧酥脆的姜饼,一边掂量饼干袋,发现它份量没变后,才满意地指向餐桌上被拆开的墨水礼盒。
“包括我的墨水——给我把包装复原,亲爱的挚友,我相信你神奇的手指不止限于钢琴键盘。”
被撇下的金发钢琴家石化在沙发上,他突然想起昨天的沙龙里,被作家好友讲起律师墨水新的内涵时,顺带听到的一个东方词汇——过河拆桥。
那个波兰人,果然就是个固执别扭的、无情无义的家伙!
悲伤的李斯特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姜饼,心形的,撒着雪花般的糖霜。他盯着小小的饼干,半晌过后,一脸满足地丢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