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书-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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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又道,“师傅平时最倚重你,我想,寺庙在你手里一定还是佛门净地。”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自己万事小心,知客长者……你多注意一点,慧心……你多费心照顾。”
慧静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两人疏离太久了,许多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挤出一句:“你跟着他……你不怕吗?”
夏芩略略玩笑:“我要帮亡魂超度,他要帮亡魂申冤,我可以帮他破案,他可以帮我完成冤者的心愿,不正合适?如果哪一天江大人不用我了,我再来投奔你,那时还望你看在同门师姐妹的份上,收留我。”
慧静认真道:“你放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夏芩怔住,霎时眼中泛起热意。
而后又找来慧心,对她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实在解决不了,就来找我吧,不管我能不能帮你解决,我那里都会是你的一个退路。”
慧心泪眼迷蒙,捂着嘴不住地点头,泪水洒落。
然后,夏芩把所有人叫来,告诉大家自己的决定,随即包裹卷卷,在众人默默注视的目光中,和江含征一起,走出寺庙。
身后流云漫卷,山林哗响,她头也不回,走向自己未知的新生。
晚间下榻客栈,换上新任巡按大人为她准备的男装,青衫飘逸,发带拂肩,端的是一位赏心悦目的美少年。
江含征不由自主地挪不动目光,他清咳一声,力持正经:“唔,挺好,以后你就以男装出现,也比较方便。”
夏芩没有表示异议。
江含征兴致盎然:“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还俗了,出家时的名字自然不能再用,我赠你一个新名字吧。”
夏芩:“我有俗家名字。”
江含征:“就是那个黄芩黄花菜什么的名字吗,唔,我听你师傅说了,她希望你能够像野草野菜一样容易成活,所以给你起了那个,即使你师傅起的,你便用心珍藏吧。我再给你起一个,你日常用着。”
夏芩:“……”
这人什么毛病?
她蹙着眉刚要拒绝,江含征已从随行的行礼中拿出一卷画来,递给她,微微含笑:“送给你的,你看看。”
他目光殷殷,像个急于献宝得到夸赞的小孩子一样,期待地看着她,这样的江大人是她不熟悉的,她一时怔忪,不由自主地打开那幅画。
是一幅莲花。
荷叶田田,荷花秀逸,亭亭玉立的荷花上,落下一只轻盈的蜻蜓。
画风写意,布局清雅,如夏日里一丝掠过河面清风,扑面清凉
。
然而这些还不是特别的,特别的是画旁留白处的那两句诗: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取心莲瓣瓣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涌动,酸楚而又潮热,她定定地看着那两句诗,不敢抬头,不敢稍动,怕自己一动,便有湿意从眼中滚落……
然后便听到他的声音,轻缓地响在耳边:“听到你师傅过世的消息,我想你很难过,可是我不能及时赶来,于是便画了这幅莲花图。
佛与莲花有不解之缘,而你又经常带着纸莲花,你喜欢莲花对吗?
莲又称菡萏,以后就叫你初菡,夏初菡,如何?”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宛如夏夜星空般温柔的神色,她的嗓子堵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画中君不知何时出现,脉脉地看着这一幕。
江含征:“我答应你师傅,以后把你当做妹妹看待,兄长赐的名字,妹妹可以接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画中君,画中君微微颔首。
她眼圈泛红,轻轻牵起唇角,低头合十:“谢谢大人赐名。”
江含征抚了抚额,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和动作,来日方长,他有时间,不急。
他点了点头,凤目含笑:“既然叫了这个名,字要与名相配才好,嗯,你的字就改成娉娉吧,娉婷的娉。”
听到这个相同读音,夏芩略僵,默默适应了一会儿,再次道谢:“谢大人赐字。”
画中君悄无声息地隐匿。
江含征心情颇畅,愉悦道:“那娉娉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上路。”
夏芩又是一僵,几乎突发了半身不遂状态,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次日起程,白露微霜,茫茫田野在眼前延展,一派苍凉底色。
晓行暮宿,或车或舟,如此十余日,到了湖广境地。
彼时正是上午时分,他们走在静寂的野外,四目荒凉的背景中,突然,一抹绮丽的红色闯进他们的视野。
实在是因为周遭的景色太过单调,所以才显得那抹红色那么醒目。
也实在因为那抹红色太过嚣张,如一座红色小丘堆在那里,所以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
江含征连忙叫人停车。
夏芩随他向红丘走去,原来是一座坟茔,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花瓣,如落了一层胭脂泪雨,在这寂无人烟的野外,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绮艳和诡异。
有风吹过,花瓣随风而起,打着妖娆的旋儿落在两人的脚边,瞬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四下弥漫开来。
☆、第73章 红花祭(5)
第73章
夏芩,或许现在应该叫夏初菡了,俯身捡起一枚花瓣,放在鼻子下疑惑地嗅来嗅去。
江含征斜眼看见,双眉高挑,那副表情……唔,就像在看某种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的、喜欢汪汪叫的、小动物……
夏初菡囧,脸色微红,说道:“大人闻见了吗,这月季花瓣好像有一股酒味儿。”
江含征:“我看,有酒味儿的是你,不然怎么满口醉话,说,昨晚是不是背着我饮酒了,饮了多少?”
“……”
画中君突然出现,看着夏初菡严肃道:“你刚还俗,和他才刚开始,怎么就可以饮酒?你可知,酒能乱性……”
酒味儿云云,倏然消散,好像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夏初菡先是一呆,而后脸孔蓦然涨红:“先生!”
画中君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俊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找补道:“当然,我是相信娉儿的,娉儿一定会自己把握好分寸。”
说完消失。
夏初菡顶着满头轰雷呆在原地无法回神,娉儿,画中君叫他娉儿,为什么这么亲切的称呼,却让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就连画中君都认同他了……
前面的江含征闻言回头,俊眉扬起:“刚才你叫我什么,先生?”
夏初菡本能地就想掩饰,含糊其辞:“唔,大人听差了,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笼统,对笼统,”她指着面前的墓碑,煞有其事,“大人不觉得这块墓碑很笼统么?”
新起的坟茔,修筑规整,墓碑气派,显见的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之家,可墓碑上的刻字却简单得近乎潦草:“沈氏菀娘之墓。”
高门大户的女子,墓碑上即使没有那些华丽的头衔,至少也应该有某母、某妻、某女之类的字样,而且下面也应该有立墓碑人的名字,可这块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光秃秃的一块孤家寡碑。
江含征拈起一枚花瓣,花瓣色泽鲜润,花衣挺展,从时间上推断,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是谁,会以这样的方式,祭奠墓中亡者呢?
他转到墓碑后,气派的墓碑背面不知被谁提了一首诗:
家贫拆鸳侣,青梅辞红裳。
悔拒携手约,疑对墓断肠。
垂泪问佳人,何忍弃我亡?
归魂若有知,盼梦话短长。
江含征细细地体味着诗中的含义,若有所思,而后他忽然招来路旁的随从,吩咐:“去把此地的地保叫来,本官有话要问!”
随从答应一声,急忙离去。
夏初菡问:“大人,有什么反常么?”
江含征:“处处都是反常,这花、这诗、这碑文。
从诗上看,是说一名男子因为家贫被迫与青梅竹马的女友分开,但是心中十分痛悔,女子去世后,他除了伤怀,还对女子的死充满疑虑。我推测,这首诗便是那个男子所提,而墓中的女子便是他所说的青梅竹马。”
夏初菡默默地念着那首诗,缓缓点了点头。
不一时,地保来到,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瘦小汉子,听到巡按大人问话,连忙躬身答道:“这是贺瞻贺大人夫人的墓,贺大人虽然是本地人,但一直在外地为官,听说最近刚升为湖南宝庆府知府。
贺夫人去世还不到一年,灵柩一直暂存在贺大人任所,哦,也就是襄阳府竹溪县的宝林寺,是最近才运回老家安的葬。”
江含征微微颔首,问道:“你可知这位贺大人夫人是什么来历?”
地保:“说起来,这位夫人原本是贺大人的一个妾,贺大人四十岁上头他的原配夫人还未为他生下一子半女,于是贺大人便纳了一个妾。
还是小民的母亲从中牵线搭桥的,女子叫沈菀娘,和我母亲娘家同村,她母家还有兄弟两个,都是本分的农家子。贺大人的原配夫人去世后,沈菀娘便被扶了正。”
地保指着离此处不远的另一处墓碑道:“那里就是贺大人的原配夫人的墓。”
江含征和夏初菡随着他的指点望过去,果见一处墓碑上刻有“先室朱氏如英夫人之墓”的字样,走近了再看,下面细小的文字中,还有立碑人贺瞻的名字。
夏初菡不禁默默,对比如此明显,难道这就是原配和继室的待遇差别?
江含征:“那沈菀娘未出嫁前可曾许过人家,或是有过相好?”
这话问得……
地保略窘,说道:“这个……那沈菀娘虽然貌美,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家里人也都本分,所以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贺家托我母亲给贺大人寻妾室时,我母亲也特意打听过,那沈菀娘确实没有许配人家,才把她介绍贺家的。”
江含征点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见确实问不出什么了,便让地保退下,自己带着夏初菡重新登车赶路。
见过有人在堂外审案的,但却没有见过外到荒郊野地审案的,夏初菡心中怪异,问:“大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江含征突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连忙掀帘吩咐车夫:“不回官署了,现在直接改道去襄阳府竹溪县!”
夏初菡略觉惊异,道:“还以为大人会把写诗的人查出来审问呢?”
江含征目光悠然一闪,笑道:“不错嘛,都学会动脑筋了。那样查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想,就是把那人查出来,问到的恐怕也不过是他与沈氏未出嫁前的一段陈年情。事,以及那个人对沈氏之死的怀疑。
但毕竟只是怀疑而已。
沈氏在竹溪县去世,竹溪离此地不近,要查端倪,自然要去第一现场。且,襄阳府竹溪县本就在湖广道巡按巡查的范围内,所以我们先去那里。”
他说“我们”,他在耐心地向她解释,虽然他原本可以不必这么做,但他依然自然而然地向她做着这一切。
好像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做自己人,自然而然把两人归作一个整体,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快马加鞭,直到第二日傍晚,一行人才赶到竹溪县驿站。
斜阳笼罩,暮霭宛如潺湲的流水,漫过眼前的镶嵌着“驿”字的青石小径。
车子穿过高大的牌坊,然后便看到前方标志性的刻有“驿”字的大石,大石后面,就是挂着两串灯笼的驿馆大门。
有馆吏迎上来,殷勤招呼。
进入馆内,馆驿亲自设宴招待江含征,而其它人,简单吃饭了事。
暮色朦胧,灯光亮起,吃过饭出来溜达消食的夏初菡,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在院中弥漫,她心中浮起疑惑,不由顺着酒香走了过去。
一口硕大的水缸呈现在眼前!
水缸上还坐着一名年轻女子!
女子容貌妍丽,肌肤胜雪,漆黑的长发如一匹柔滑的丝缎,蜿蜒全身。
可是除了此外,她身上再无片缕遮身,先不说风化问题,但就在这么季节……也实在清凉得让人替她打寒战……
女子轻盈地坐在缸沿上,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什么曲子,一只白玉小脚轻点着缸对面,另一只轻踢着缸内部,十分优雅闲适掬起缸中的水,清洗自己的*……
柔曼的灯光笼在她的身上,那皎洁的肌肤,曼妙的体态,简直像一条遗落人间的美人鱼,实在是该丰的地方丰,该细的地方细,那头发半遮掩下的胸、腰、臀……夏初菡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恰在此时,一名馆吏走过来,看到她,略意外,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小哥是循着酒味过来的吧,”一脸哥俩好的亲密,“没说的,就冲兄弟你这好酒的鼻子,兄弟我能让你空口回去么,定会让你好好品尝的。”
夏初菡:“……”
馆吏兄弟一边说,一边登着小板凳立在大缸前,挪动大缸的盖子。
大缸上,女子犹自哼着绵绵的小曲,清洗自己的玉足,洗得非常仔细,还把每个脚趾头挨个抠了一遍,在缸里涮了涮,然后换上另一只……
馆吏兄弟无知无觉地从缸中舀起一勺液体,无限陶醉地抿了一口,半闭着眼赞叹:“香,真香!真是香!”满意地睁开眼,“小兄弟你也来试试?”
夏初菡的胃部一阵翻涌,额角狂抽,忙不迭地摆手拒绝。
缸上的女子终于被吸引了,偏着头略略疑惑地看着馆吏,随即乐呵呵地笑起来:“真的很香么,那你再闻闻?”
说话间,娇媚地抬起一只玉足,放在馆吏的鼻下——
馆吏兄弟适时地伸出舌头在唇周围舔了一圈,落在夏初菡的眼中,便成了该兄弟十分陶醉地用舌头给玉足洗了口水澡,还意犹未尽地给出评价:“这滋味,够劲道!”
夏初菡:“……”
心中一排小人儿倒地狂吐。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柔滑的长发从她身上滑下来,那长发下的风景……
夏初菡实在无法淡定,脸成菜色,问那馆吏:“你们这里都把酒放这么大缸里?”
馆吏兄弟一边舀酒一边回答:“我们这里的风俗,都是自家酿酒,家里摆一口大缸,随饮随取,一般富户家的酒缸,能装上千斤酒呢,这算个啥?”
该馆吏兄弟,个子略短,口音略浓,竭力抻着身子往缸里舀酒,声音落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