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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为鬼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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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刚才还静若处子的人,此时却像魔怔了也似,流星似的在她的视野内划出一道道青影,伴随着凄厉的背景音,只一个人,就主演了一场群魔乱舞。
    夏芩渺小的眼眶几乎无法承载眼前这种剧烈的变化。
    然后,毫无预兆地,青衫君突然逼近她的眼前,惨白着脸叫了声:“杀我!”
    就地消弭无踪。
    夏芩:“……”
    聒噪声没有了,她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被动观赏的姿势,半晌,无法回神。
    男子却再也没有出现。
    夏芩不禁微微苦笑。
    因吴大富夫妇的捐助,松山寺重新翻修,古旧的寺庙悄然焕发新颜,沉寂已久的山门无声地笼罩着一种欢欣的气氛。
    可这样的气氛还未持续多久,山寺却再一次被不速之客打破了宁静。
    两个衙役要带走慧心。
    “因为啥?”慧静第一个发作,对两位衙役质问道,“我小师妹平时连山门都不出,胆小又善良,见了蚂蚁都要绕道走,为啥要抓她?”
    慧心被突然发生的事惊呆了,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
    定逸师傅温和地止住慧静,对两位衙役合十行礼:“小徒久在山门,不知世事,不知何故会牵涉到官府,还望两位官差告知一二?”
    两位衙役对看一眼,其中一个道:“咱们也是奉命传话,慧心师傅有事无事,大老爷自然会给她个交代。”
    他这么一说,慧静更加急了。定逸道:“既然不便告知,那老尼就随着小徒一起去,小徒胆小,到时话都说不清楚,反而会耽误县老爷的正事。”
    说完,不顾病歪歪的身体状况,就要跟了去。
    扶着她的夏芩急急地叫了一声:“师傅!”
    两位官差无奈了,另一个道:“就是过去问个话,干吗搞得像去送死一样?事实是,前两日关帝庙发生命案,住在庙中的乞丐说,他见到死者的时候,死者身边有把雨伞。可大老爷赶到现场时,死者身边什么也没有。后来,有人举报说看到了那把雨伞,它就在一个叫陈惠娘的女人手里,但陈慧娘说,雨伞是贵寺的慧心送给她的,县老爷这才招慧心过去问话。”
    慧心懵了,好久,才颤着声音道:“雨伞、雨伞是我和惠娘一起在河边洗衣服时发现的,我见它完好,就把它捞了上来,可……它颜色太艳,不适合出家人……我就把它送给了惠娘,其他的,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呀。”
    她急切地望着众人,张皇地想要寻取一点信任。
    衙役不耐烦了,说:“这些话该说给县老爷听,尽给我们啰嗦有什么用,走了,到时候迟了挨板子可不管咱们的事。”
    慧心腿软得几乎都站不住,不由自主地望向定逸,目光哀怜乞求。
    定逸师傅情不自禁地跟过去,抚住她,缓声安慰:“不用怕,师傅陪你。”
    两位衙役还未答话,一旁沉默的夏芩突然道:“不,我去,我陪慧心师妹去。”
    而进了城,她念头突转,半道拐进了关帝庙。
    想起慧心当时的目光,心中的滋味当真难以言喻。
    而今,受害者是看到了,可他别说见到杀人凶手了,就连自己是否死了都不知道,这样货真价实的糊涂鬼提供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信息,能帮助慧心早日脱身?
    想想就愁人。
    夏芩像个满腹心思的老太太似的一步一挪捱到官衙,看到面前那坨代表威严与黑幕的存在,不自觉心生戒惧,迟疑地在原地兜起圈子。
    她一门心思地沉浸于自己的忧郁,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不远处两位观者的话题。
    “嘿!你别说,转得还真圆,平时拉磨练出来的吧?”
    “她都转了十多圈了,还要转几圈,才过来呀?”
    “唔,难说,就你的个头,扔倭瓜堆里都看不见,还指望她发现你?可怜见的,看那要哭出来的样子,恨不能马上跑了,她真的跟你俩说过会来陪她师妹?”
    “不信你敢打赌吗?”被人比作倭瓜的年轻衙役恼怒了,涨红了脸道。
    “嘿嘿,敢跟老哥打赌,你赢得过吗?”
    重重的咳嗽声传来,两名差役闻声回头,立刻正经了:“班头!”
    “头儿!”
    吴班头铁着脸压低声音训斥:“老爷的眼皮子低下还敢这么闲扯打屁,皮痒了是不是?”
    两个差役嘿嘿笑。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庭中不疾不徐地走出一个人来,金色的阳光轻扬起落,为他素色的衣襟染上明丽里色泽,他身姿修长,脸容俊美,湖蓝的发带垂在肩上,随风翩然。
    明明刚刚还景致平平的庭院,因为他的出现陡然间变成了一幅流动写意的画卷,清雅芬芳,华彩四溢。
    待走近了,便看到两只优美得过分的凤眼斜斜飞起,无言地卷起一片桃花色,如果不是那通身的书卷气质,如果不是那两道漆黑如墨的剑眉,那两只眼,近乎于魅,近乎于妖了。
    男子和煦地微笑着,一脸的亲切随和:“兄弟们辛苦,有人来过吗?”
    如果没有见识过他处理那件拐卖案的手段,单看这副模样,当真是君子如玉,温润端方,可见识过了,在场的人便没有一个敢真的去应和这种随和,均不知觉地抽直了,恭谨地答:“还没有,老爷。”
    松山县令江含征依旧温雅满脸:“告诉铁英,看好那把伞,如果有人报告在五月二十那天看到伞的,尽快报告。”
    众衙役:“是。”
    刚要离开,倭瓜役迟疑道:“门外有个小尼姑,我和大刘去抓慧心时和我们一道来的,中途去了趟关帝庙,现在在门外不敢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嘲笑役凝神沉思片刻,忽然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尼姑,好像就是给铁英状纸的人。”
    “哦?”一道奇异的光亮自江含征目中闪过,他朝门外望了望,看到一个忧郁徘徊的灰色身影,不禁微笑,“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大概是吓坏了,好了,不要传她了,本县去问问怎么回事?”
    直到一条修长的身影挡她的面前,夏芩才迷迷瞪瞪地抬起头,迟疑:“画中君?”随即明亮的眼眸中绽起惊喜的光彩,“您来了,又换新壳子啦?”

  ☆、第10章 杀人伞(2)

第10章
    以前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事,画中君不满意本尊的相貌了,便会借助其他画像来个变脸游戏,就像普通人换服装那样。其中最长的一次,他住在一张月老图里长达半年,以至于每次见到他时都是一副白须飘飘红线环绕的老爷爷模样。
    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选择美人图,修眉凤目,风姿翩然,含蓄地体现出他君子表相下挑剔的审美口味。
    眼前的这款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而且,此人还强烈地散发出一种属于“画中君”的气韵。
    夏芩笑意盈盈,两颊现出深深的酒窝,她眼尾略长,不笑的时候眼眸深湛,如倒影着一片浩渺星空,笑起来的时候,眼儿弯弯,如两眉毛茸茸的弯月,韵味十足。
    江含征微微一怔,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如一枚花瓣落入湖心,漾起细微的涟漪。
    他原地思索片刻,问道:“姑娘,你是……认错了人?”
    夏芩登时如遭到雷击,遐思绮念瞬间灰飞烟灭,从头到脚醒了个通透。刚刚还笑意融融的面孔如被霜冻,连带着全身都凝出僵硬的状态。
    她垂下面孔,后退一步,冷淡地拉出疏远的距离,声音平板地合十行礼:“抱歉,是小女子鲁莽,认错人了。”
    眨眼之间便由娇憨明媚的少女变成了雪域高岭之花。
    江含征有些微的不适,说不清是因为眼前这变脸迅速的不适,还是因为感觉到自己被提防被排斥的不适,他迅速地调出自己最和煦最圆融的微笑,道:“我见姑娘在此地徘徊良久,可是有事要报告官衙?在下和衙内的人颇熟,姑娘若不愿进去,不妨把事告诉在下,看在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极富感染力的笑容缓缓安抚了她紧绷的思绪,夏芩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丝丝感激,她问:“公子可知道关帝庙命案的事?”
    江含征:“略知一二。”
    夏芩:“事情很奇,我师妹不过在山下的河边洗了趟衣服,捞起一把伞,官府的人便把她抓了,说这伞和命案有关。可她一个连山门都不出的女子,胆子小得要命,平时别人说话声音大一点她都要颤抖半天,能知道什么呢?
    我想助师妹早日脱身,因为拖的时间长了,不管有没有事,她都会大病一场,让师傅担忧……”她微微垂头,声音中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凝重,“我答应了师傅要照顾师妹,不能食言……今天我去了关帝庙,知道了一点案件内情,公子听听,能不能对师妹有所帮助。”
    她定了定神,简洁陈述:“柳俊清,男,二十岁左右,山东聊城人氏,家中排行第五,来松山县探亲,遇到大雨,在关帝庙东北方向的某家大嫂借他一把雨伞,伞上刻着一个‘冯’字,他在关帝庙躲雨时被害,脑后受了很重的伤,那种伤的程度,不大可能出自于女子之手。公子觉得,这样说能让师妹马上放出来吗?”
    她每说一句,江含征的表情就惊异一分,说到后来,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暗沉沉的凝肃,疑虑的微芒从眼中一闪而过,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含了某种凌厉:“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夏芩陡地一激灵。
    她太紧张,太无助了,所以遇到一个神似画中君并愿意出手相助的男子便情不自禁地心生温暖倾诉所有。
    可他是什么人,自己这样做合适么?会不会很危险?这样的问题,她连想都未来得及想过。
    对方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她吃惊的同时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由红变白,却本能地不想退缩,不想回避,于是顶着他犹如实质般的目光实话说道:“是柳俊青自己告诉我的,我看得见他的鬼魂,但他不知道凶手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江含征简直要笑了,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睁着眼说鬼话还说得这么正经这么坦然的,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小姑娘。
    他脸上浮起招牌式的笑容,声音平淡:“姑娘觉得,你这番话,几岁的孩子听了会信,两岁还是三岁?唔,你还是可以照顾你师妹的,因为你会和她关在一起。”
    抬手招来一个衙役,淡淡吩咐:“把她带到女牢,把慧心提出来问话。”
    慧心的交代毫无悬念,除了声音哆嗦点,语无伦次点外,内容和她说的并无二致。
    江含征痛快地开口放人。
    慧心离去前又看了夏芩一次,夕阳的余晖由高高的石窗映进室内,阴暗潮湿的房间一片雾霭朦胧,慧心眼含热泪哽咽一声:“师姐。”
    夏芩眉头微蹙,有些不耐,有些生硬道:“你自己雇车回去,告诉师傅我没事。这里地方小,证人、嫌疑人、犯人没办法细区分,我是个证人,所以你不必像对死刑犯那样对我作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了,快走吧。”
    说罢,十分无情地留给慧心一个漠然的背影。
    慧心流着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幢幢鬼影挤满她的视野,各种人类非人类的声音在她耳边吵闹喧嚣,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受着非人的折磨,这种情况下,没有吐出来已是奇迹,自然很难再摆出什么好脸色。
    早听说刑场坟地是鬼魂的聚集地,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县衙牢房竟也不落下风。
    她没有过多的心力去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她所有的气力都用来抵御那些纷涌而来的声音。
    县衙内,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很快归来,对江含征报告说:“那把伞是冯家娘子借于柳俊青的,五月二十那天下大雨,柳俊青路过她家门外避雨,冯家娘子便好心借了他一把伞。她还奇怪,伞怎么会跑到了城墙上的告示旁。”
    江含征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
    不多时,衙役铁英匆匆赶来,急急报告说:“大人,不好了,那把伞不见了!”
    江含征握着椅子的手指一紧,慢慢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伞是此案唯一的线索,他让人把伞挂上城墙,张贴告示,凡在死者死的当日见过这把伞的,皆来报告。所以伞被安置得很好,不会被风吹跑或自行跌落什么的,还派人时不时地看视。
    伞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除非有人盗取。
    但谁会偷一把伞呢?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般人不会偷,凶手也没必要偷。
    江含征眉头微蹙,这世上最难破的案件,不是那些思维缜密步步精严的连环杀人案,而是这种简单、随机、一击便退的冲动型杀人案。
    所以,一个山寺小尼姑是从哪里知晓案件内情的?
    江含征立即命人提人问话。
    一夜未眠,夏芩看起来疲惫而憔悴,她微微垂着头走进大堂,表情是超越年龄的冷静。
    一番过场般的身份调查后,江含征还是那句低沉的问话:“你是如何知晓死者的事的?”
    夏芩:“是柳俊青自己告诉我的,他现在滞留关帝庙无法超度。”
    惊堂木猝然一响,她不禁一惊,就听见台上那全然陌生而凌厉的声音传来:“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
    夏芩有片刻的恍惚,像是无法相信那笑容温暖的男子突然变成冷面县令一样,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声音竟和含笑说要帮她的声音出自同一个人。
    一个人,怎会这般前后不一差异巨大?
    她稳了稳心神,恭谨道:“民女说的是实话,大人不相信,民女可以向大人证明。”她顿了顿,按照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脱身计策把收集到的资料款款道来,“大人的牢房中有个鬼魂,自称张邯,脸色青黑,他说,他生前和父亲起冲突,暴怒起来便要杀人。母亲过来阻拦,撕扯中被一把推到灶台上,意外丧命,县令判他大不孝,斩立决。
    但别人不知道的是,他父亲多次趁他出外务工之际逼迫他的妻子,所以他知晓后才那般暴怒疯狂。但家丑的羞耻,母亲的去世,以及根深蒂固的孝伦观念,让他无法说出更多的实情,于是,任县官判了罪,在狱中服毒自杀。
    他死后,妻子怀孕,他父亲怀疑是自己的孽种,便逼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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